《肥胖的夏天》乐姬

31、帖子

　　暮色开始四合，屋子里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朦朦胧胧，恍然如梦。荧幕上的光，冷冷地打在刘菲菲的脸上，映出一张错愕、羞愤、迷惑交织的面孔。一楼一楼的逛下去，她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颤抖的手就快要握不住鼠标。脑子里热的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闹哄哄乱糟糟的，疑惑不解的小泡泡，正从锅底咕噜咕噜的不断翻滚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菲菲思忖着：
　　“究竟是谁发的帖子？谁会如此神通广大，知晓我们的聊天记录？谁又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在此血口喷人？想来我在学校一向低调，和别人红过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应该不会得罪过什么人的。难道，是上次吃牛肉面忘记给钱，而那个颧骨高高的老板娘恰好是□□老大的二奶？
　　黑客？怎么会？不会有如此弱智的黑客无聊到盗窃两个高中生的聊天记录吧，我们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有人用了梁子恒的□□？不应该啊，他平时最讨厌别人探讨他的私人问题了，这么隐私的东 西，怎么可能随便让别人知晓？
　　又或者，学校里也有像《绯闻女孩》里无处不在的GOSSIP GIRL?关注校草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然后祸及到自己？”
　　想到这里，刘菲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神经质地四处看了看，妄图找到那双黑洞洞的窥探的眼睛。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正常不过了。
　　夏末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穿窗而过，摇动着窗棂上的紫风铃，叮叮呤呤的声响，让刘菲菲烦躁不已。
　　“最后一个可能——梁子恒。然而绝对不会是他，他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前几天，我们还聊的很通透，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了情侣，依旧是朋友嘛。况且我也并没有死缠烂打，不至于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不会的，对，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怎么可能给自己制造绯闻呢？”
　　刘菲菲用力甩甩头，企图甩掉自己可笑又可怕的猜想。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突突的跳的老高，简直要破膛而出了？
　　想了很久，她拨通了梁子恒的号码。

　　终于接通了，那边却静默着，无声无息。
　　刘菲菲“喂”了两声，以为电话出了毛病，气急败坏地用力拍了两下，“啪啪”，好像在用力扇对方的耳光。
　　“请讲。”梁子恒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润的打招呼，而是直入主题，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疏离和冰冷。
　　刘菲菲不禁打了个激灵，突然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问道：“你看到校园贴吧里的帖子了么？”
　　“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我也是受害人好不好？算了，我想你也应该是气懵了吧。知道是谁发的么？”
　　“••••••”
　　“不知道？”
　　“对不起。”梁子恒沉着嗓子，万分诚恳的语气。
　　刘菲菲虽然反应迟钝，但是并不笨，她知道这三个字揭示了一个怎样令人痛心的事实，
　　她不愿意接受，唯有装傻。
　　“对不起？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不起?你对谁说对不起？我么？”
　　“••••••”
　　“难道是你？”刘菲菲绝望地问道，她多么希望梁子恒能气愤而果断地否认，无论是谁发的帖子，她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那些恶毒的语言也就是网络上的一些符号罢了，不能左右她的情绪。可是，如果是梁子恒，这个帖子无疑就是一把利剑，直穿人心啊。
　　“我已经道过谦了，不会说第二次。”梁子恒不置可否。
　　刘菲菲怔住，一层浓浓雾气浮上双眸。
　　“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犯得着这样侮辱我么？就算你讨厌我，厌恶我的喜欢，也没有权利如此践踏我的感情啊。你要给我个解释，必须给我个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刘菲菲哑着嗓子，反反复复的问，声音里泛着无限苦涩。一片真情却被被心爱的人如此捉弄，让她悲愤难当，简直想扑到地上尖叫打滚才好。
　　“别问了，算是我对不起你。”
　　刘菲菲的心凉了，流着泪说道：“我不会原谅你。”
　　“随便吧，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梁子恒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刘菲菲握着听筒发了一会呆，心中像是被一块棉花生生塞住，真是说不出的痛苦干涩，这一切，是真的么？
　　“儿子，开饭了。”老妈在厨房里大声喊道。
　　刘菲菲忙胡乱抹了一把脸，拖沓鞋，起身而去。

　　近几日天气总是阴阴的，头顶堆满了厚厚的乌云，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刘菲菲满心期待着能有场痛痛快快的倾盆大雨，把她混沌不堪的大脑清洗干净，让她能理出头绪，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温吞吞的几声闷雷后，憔悴不堪的太阳却又踉踉跄跄的爬上来，脸色蜡黄，像个久病不愈的老妇人，看的人心里堵得慌。
　　她就这样堵了好几天，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梁子恒的话像是一颗重炸弹，不偏不倚的丢在她的心窝里，炸的她体无完肤。
　　打电话给梁子恒，无人接听，□□上留言，没人回答。在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他已经一脚把她踢出了自己的世界。这个世道还真是莫名其妙啊，他可以不喜欢她，可是，为什么要选择伤害？他像一只野狗，无端端的咬了她一口，然后就飞快地跑掉，，从此消失不见，留下她拖着血淋淋的伤口站在原地，眼里盛满惊恐和绝望。她多想寻回那只蛮不讲理的狗，问问它，为什么要咬人，可是她太傻了，狗，怎么懂的人类的语言呢。
　　“你受伤了，你心痛了，因为你是个胖子，又丑又肥，谁管你啊。”刘菲菲冷冷的对自己说。

　　“菲菲姐，我真替你和子恒不平，校园那些八婆太可恶了，这样诬陷一段纯洁的友情。还抓不到谣言的制造者，真是恨得人牙痒痒。”花花捏着勺子，用力搅动着一碗蛋花汤。
　　“如果，帖子是梁子恒发的呢？”刘菲菲尽力压抑内心的波涛汹涌，夹起一块鸡肉，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好像在对一块鸡肉讲话。
　　“怎么会？他不是这种人吧。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过玩起来还挺疯的，笑起来天真无邪，比我还孩子气。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而且，没有道理啊，怎么说大家都是两年的同学，我们几个平时玩的又不错。你呀，不要胡思乱想诬陷好人，我觉得应该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粉丝做的。要不，就是暗恋你的男粉丝出于嫉妒做的，不过后者的可能性不大。”花花自以为幽默的说，被自己的话逗得咯咯直笑。
　　刘菲菲苦涩的扯了扯嘴角，神色黯然：“别傻了，花花，是我们一厢情愿当他是朋友而已，人家不一定这样想。你要明白，富孩子永远不会把你当做推心置腹的朋友，对你的好也是有限度的，那叫有钱人的修养。我们永远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别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总是异想天开，妄图成为谁的谁，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可笑太可悲了。”
　　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是的，菲菲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梁子恒也是受害者啊，你可不要狗急了乱咬人啊。除了我们两个，别的女生他都不怎么理的，上次隔壁的那个王姗，把情书都塞到他手里了，他还不是一样冷着脸，头发丝儿都没动一下。我总觉得他对我们俩儿还算不错了吧，你可没少吃人家的巧克力，出去KFC不都是他花钱么。就算是他是富家子弟，这点钱不算什么，可是人情总是无价的吧，瞧他每次给你讲题的耐心劲儿，暗地里不知道嫉妒死了多少花痴呢。虽然说人家不喜欢你••••••”
　　见刘菲菲抬起头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花花忙讪笑着，解释道：“呃，杨扬和我说了你请他吃饭的事儿，别担心，他绝对没和第三个人讲哦，杨扬那人，和我一样，最讲义气了。”
　　“屁~~”刘菲菲心里骂道，要不是杨扬那个大嘴巴，她才不会和梁子恒坦白，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烦心事儿了，心里又把杨扬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刘菲菲没接茬，花花接着说：“你也别放在心上啊，感情这种事儿勉强不来的，强扭的瓜不甜，虽说人家不喜欢你，可总归把你当朋友的。他这个人，冷是冷了点，不过不会做这种没道德的事的，和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刘菲菲一字一顿的说。
　　“恩？啥意思？混什么还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要我还什么，他就是那样说的。贴子是他发的。”
　　“不会吧？你听谁胡说八道？”花花眼睛瞪得老大，鼓鼓的像只金鱼。
　　“我也希望不会，可是他亲口承认。”刘菲菲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翻江倒海似的。手一滑，半杯可乐全洒在了身上，沁凉的液体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往下落，像是琥珀色的泪滴。
　　花花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嚷道：“怎么回事啊，他，他疯了么？菲菲姐你得罪他了？就算是要报复，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玩人身攻击啊，他不知道舆论的力量能压死人么？看他文质彬彬的一副好皮囊，竟是个衣冠禽兽。就算是不喜欢你，也没必要这样整人的。不对，菲菲姐，一定有误会。喜欢他的女生多如牛毛，他顶多是皱皱眉头，冷冷的拒绝，不会这样捉弄人的，你到底听清楚没有，他真的亲口承认？”
　　刘菲菲一边用纸巾擦拭衣服，一边尽量冷静的答道：“是，他主动承认的。我想，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厌恶我而已。以前我们是同学，是朋，哦不，玩伴吧，应该称不上是朋友，大家在一起挺开心的，没什么负担。可是一旦越过了这个界限，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了。”
　　“他不能容忍什么？”
　　“我的喜欢。”
　　“可是，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为什么偏偏不能容忍你？”
　　“花花，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尽管我不愿意感慨，那么多人喜欢她，可哪一个胖过我？物以稀为贵，可是胖子却是个例外，胖女生是不配说喜欢的！他可以和一只恐龙玩的无比开心，就像和一只庞然大宠物做游戏，但是绝对不允许这只恐龙喜欢上自己，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你懂么？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被漂亮女孩爱着，总是一件儿值得炫耀的事情。而被我这种女生喜欢上，无疑是一种灾难。如果哪天康师傅对你表白，你是不是也会恨的想把那令人作恶的对白放到贴吧上？”
　　花花心中明白了几分，安慰道：“别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挺好的。”
　　刘菲菲摇摇头，端起可乐，一口一口吞下满腹的辛酸
　　沉默了一会儿，花花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怪只怪自己没出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冷酷的人，自作自受吧。”
　　刘菲菲红了眼圈。
　　“就这样算了？贴吧上骂的多难听，要让他在贴吧上澄清，当众道歉才好！”
　　“道歉了又怎样，我已经伤透了心，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而且，他那种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拉下面子。”
　　“难道还白白被那小子欺负了不成？他做错事，而现在背负骂名的却是你。明天开学，我们一定要向他讨个说法，我看那个梁子恒怎么说！”花花板着小脸，眼里闪寒光，冷的能滴出水来。
　　刘菲菲的心里漫过一阵阵感动，没了爱情，还有友情，老天薄彼却厚此，这个小小的女孩，用自己羸弱的肩膀，在她即将倒塌的世界里，硬生生撑起了一片友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