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头》芥子不闻

13、第 13 章

　　靠近餐厅，周围的编号明显增多了，每人都有特定的任务又有条不紊，见到齐知行时还特意停步还弓腰打招呼说“小少爷好”。

　　齐知行耳朵都快听麻了。

　　餐厅依旧采用西式装修风格，头顶吊灯华丽，水晶经灯光反射映在天花板上投射出七彩光斑，宛若支离破碎的极光。

　　长达五六米的长桌摆放正中央，铺有素净绣花桌布，中有才白天才采摘的花簇点缀，每人位置上的花卉种类不同，像是特意借此划分区域，而编号们推着餐车停在每个座位旁。

　　视线顺着长桌延伸过去，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齐青山面朝门稳坐中央，身后站着编号001。

　　老夫人早在前几年就病逝，而他如今还精神抖擞地掌管齐家上下，子孙无一不听从孝顺长辈，即使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每人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入座前还得笑着问号。

　　齐慎言喊了一声：“爷爷晚上好。”

　　齐青山点头。

　　齐知行跟着效仿，却遭到老人的冷眼，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孙子到底有多讨嫌啊，随后又转念一想，家族里个个都是人才，唯独小孙子本科都休学，活脱脱的一颗老鼠屎，换自己也没好脸色。

　　座位大概是按辈分排的，齐知行年龄最小，坐在最靠门的位置，斜对面是齐慎言夫妇，对面和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

　　齐青山的左侧是齐家大儿子齐贤和他老婆，右侧是至今未婚的二儿子齐明，人梳着小辫儿，浑身散发艺术家的气息，关键是人家真是搞艺术的，现在就在美院当老师。

　　齐小少的父母出席，也走流程一般向长辈问好后入座，夹在齐明和齐慎言之间。

　　每一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个编号人员，数字全都在10以内，所以只是进餐的有11人，实则共处一室的有几十号人。

　　餐车旁的编号们开始陆续上菜，齐家独女齐妍带着她的丈夫姗姗来迟，坐在齐知行右侧，而他们唯一的女儿齐钰就坐在齐知行对面。
　　齐知行不小心与她对视，慌忙垂眼回避，惹得齐钰狐疑地又多打量了齐知行几眼。

　　齐钰跟她母亲一样都是模特，偶尔接广告代言或者参演部分电视节目，但大多以走秀为主。

　　齐知行看过她的采访，身为齐家仅有的千金，自信坦荡，不过多谈及家族，字里行间透露出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收获成功的理念，一心搞事业的女性广受好评。

　　齐贤开口：“知行，今天不是去做检查了吗？结果怎么样？”

　　齐知行背绷得笔直，目光陆陆续续钉在他身上，瞬间不知所措，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他口鼻，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下意识看向庄松姣。

　　庄松姣连眼都没抬，还悠闲地去抿白瓷小杯的杯沿。

　　齐知行调整气息，硬着头皮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结果，应该是正常的。”

　　“应该？”齐慎言咄咄逼人，“报告单在哪儿呢？”

　　“在我妈那儿。”

　　“弟妹，报告单居然在你那儿？”齐贤讶异道。

　　皮球踢给了庄松姣，齐知行缓了一口气，回头看清桌面上的菜后一脸懵。他扫了一眼齐钰和齐妍的菜，都是清一色的鸡胸肉配沙拉，而齐慎言桌前摆了一盘油光锃亮的牛排，一小碗的黑椒汁淋在上面，香得人疯狂分泌唾液。

　　为什么我面前是日料啊？

　　生鱼片、烧鸟、提灯和天妇罗，除此之外还有刚剥完的龙虾肉和蟹肉，美观地摆放在盘中，还冒着热气，旁边一盒鱼子酱以及几个小碟，分别装有芥末和酱油以及不认识的蘸料。

　　“大哥这话说得，”庄松姣搁下茶杯，缓缓眨了一下眼，眉眼带笑，“当妈的怎么不关心孩子呢？”

　　“说得也是。”齐贤笑着应和。

　　齐知行腹诽：啊是是是，我进来这么久了，就没见你正眼瞧过我。

　　齐知行刚偏头还没来得及向011投去求助的眼神，011预判了他的动作，先一步俯身听他说悄悄话。

　　“我海鲜过敏，怎么办？”

　　齐知行看到面前这堆东西真的无从下口，他在生活较为宽裕时拿着攒的钱带父母去吃日料，吃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儿，被紧急送往医院时皮肤红痒，伴随咽部肿胀，呼吸困难。

　　从那以后，齐知行再也没有踏入日料店一步。

　　即使清楚身体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呢？死在餐桌上怎么交代。

　　011：“……”

　　菜品都是根据每个人的口味定制的，如果没有特殊要求，每次都会按照主人们的偏好制作，而海鲜恰恰是小少爷最喜欢的......

　　011迈步走向008传达信息，008再与她的女主人庄松姣贴耳私语。

　　庄松姣听到讯息后眉梢微动，垂眼小口品尝面前的广府汤，还是没有任何关注齐知行的意思，继续和齐贤聊天，“目前只是初步分析，精准的报告单还没出来，医生联系说需要进一步观察知行的生活。”

　　齐贤轻笑道：“你说这个，报告单可以伪造吗？”他夹了一筷子嫩牛肉往嘴里送，混和咸香的汁水发出细微的声音，目光似豺狼虎豹，像在咀嚼生肉。

　　齐知行闻声抿嘴。都被预判了，还怎么搞啊。

　　庄松姣表情维持得极好，缓缓抬眼再稍微歪头与齐贤对视，“哦？这个还可以造假吗？有什么用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齐贤眯眼笑，“恐怕只有造假的人才明白吧。”

　　齐知行听出一场血雨腥风，胆战心惊。他敢打包票，齐贤一定知道什么。

　　“吃饭就别聊病了，松姣你自己看着办，有情况记得及时告诉大家。”饭桌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老爷子齐桓的话像投了一颗弹，粉碎了所有的纷争。

　　庄松姣明眸善睐，弯唇露皓齿，笑说好，随后大家噤声闷头吃饭。

　　这家人氛围向来如此，一聊天就阴阳怪气，让聊别的居然根本没话题，静得只听得餐具容器碰撞的声音。

　　周围的人大快朵颐，齐知行只是用筷子戳了戳生鱼片，咽喉已经有些痛痒，他不禁用手抚摸脖子。

　　要是我一口都不吃，会有人注意到吧？

　　还在想怎么蒙混过关。

　　“知行，你怎么不吃呢？”

　　齐知行心一惊，差点没拿稳筷子。他扬起头，正迎上庄松姣狡黠的眼眸。

　　……这个疯女人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