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戏子的平淡生活》碧野孤鸿

57、第五十七章

　　片刻后，宝官忽然瞟到桌子上摆放的果盘，抬头说道：“对了，才刚柳大哥打发人送了好些果子来。我想着李姨娘把你单独叫过去，别又强逼着你认那什么干亲，就让人告知他明日过来一见。没想到，你这倒没事了。”

　　小玉想起今日晚间，李姨娘说的那些话，大有撕破脸之意，要不是后面出了张嬷嬷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宝官这一席话，倒提醒了她，等明日来了，和柳大哥说清楚也好，谁知道这个李姨娘会不会事后又反悔。

　　原来柳湘莲在小玉进来不久后，也搬了进来。一来他原本就和周大人亲近，在杭州也有住在府上的时候。二来也可就近照应小玉她们。

　　次日上午便有小丫头过来道，柳二爷来了，请姑娘们过去前厅说话。等小玉收拾好了出去，柳湘莲早就在外间等着了。

　　柳湘莲不知小玉她们在周府近况如何，住得是否习惯，心下也着实惦记，昨日晚间听闻来相请，生怕出了什么事，今日忙过来相见，见两人笑盈盈地过来，这才放下心来。忙起身笑让坐，又有小丫头倒了茶来。

　　三人叙过寒温，说了些闲话，待丫头们都下去了。小玉便将李姨娘这些日子如何行事一一的说了，又道：“我自想着，我不过一个平民丫头，有什么劳姨娘如此费心收我做干女儿，她又不是没有亲身女儿。说是谢相助之恩，我之前所为不过是因风吹火，何足挂齿。且再三推辞不过，其中或有其他内情也未可知。不过此事已了结，倒也不必声张，只是说与柳大哥知道，好叫有个防备。”

　　柳湘莲闻言，不觉十分惭愧，自己原意是要报答救命之恩，却不想连累的她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又有点感动，难为她没有怨意竟然还想着提醒自己。
　　自从父母去世后，自己孑然一人，虽然结交了不少良朋好友，可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过是碰到了一起取乐，离开后就丢开手去，又有谁真正记挂着自己呢。

　　心里也有点奇怪，李姨娘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借机拉拢自己。只是这一位一直行事体贴周全，怎么这次一改往日行事，变得如此强硬。
　　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外面或会友或打点落实军功封赏事宜，没注意，莫非这府里又生了什么事不成。

　　思索片刻才道：“此事李姨娘原和我说过，我想着有着这么个名头，以后行事也便宜，就算有那等势力小人也不敢怠慢了去，便没说什么。早知你不愿意，我当时定会拦了去，惊扰了姑娘，是我该死了。这会子若觉的住的不好，我去和府里说，出去另置了屋子来住，必不叫姑娘为难。”

　　小玉笑道：“柳大哥知道就好，此事已经过去了，何必再多事。不过一月左右，我父亲应该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回苏州去，这里的事与我们并不相干。只是柳大哥你在周大人手下办事，所以多句嘴，还请柳大哥别怪我多事。若以后姨娘再问起来，好歹帮我们描补几句，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是受不起。”

　　柳湘莲道：“姑娘放心，此事我必给你一个交代。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与我，千万别闷在心里，你我之间不要外道才是。”

　　小玉忙道：“并没有受什么委屈，柳大哥你再这样说，倒显得我们多事了。”

　　柳湘莲见小玉神情并不像说假话，也就没有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又让了一回茶，说起回乡之事，算算日子，月后自己在京城的事，也该完结了，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路护送她们回去。

　　宝官拍手笑道：“那感情好，我们之前还担心呢，离得这么远，小玉她爹也没怎么出过远门。有柳大哥你一路照应，就再不怕了。”

　　三人约好到时一起回去，又坐了一坐，这才散了。

　　自此之后，倒是相安无事。李姨娘像是忘了她们似的，但一应日用供应之物都还齐全。前儿天渐冷了，还专门打发人来给小玉她们做些小毛衣服，别的就没再多过问了。
　　奇怪的是柳湘莲自那次后，就没来过，只打发人问过几次好。听府里丫头们说好像老爷骂了他一顿，如今越性不在府里待了。

　　小玉也落的清静，闲着无事，便教起宝官背诵起九九乘法口诀来，其实时人也有学九九歌的，不过没有小玉教的齐全。
　　还有汉字和阿拉伯数字的转化，小玉计划等宝官熟悉掌握了，再教加减乘除等基本数□□算法则。

　　宝官别看不怎么耐烦读书，学这些倒是认真得很，她还记得以前的戏言，小玉回去后打算开店，她自认没有什么手艺，做个账房看店倒还使的。再者她在这上面还真有点天分，又肯钻研，没过多少时日就已经学会了竖式计算了，又央求小玉教她做账。

　　小玉在王夫人处见过账本，用的是三脚记账的法子，只要会写字，会用算盘，知道四柱清册，出去就能正经当个账房了。总的来说还是流水账，对于小玉这个看过无数复杂表格的文员来说，实在不算难，教宝官倒没什么。

　　只是宝官字倒是认得些，写就差点了，她不像小玉有时间就会练练字，平日里连个花样子都是懒得描的，更愿意用阿拉伯数字。

　　她也曾好奇问过小玉哪里学来的这些法子，被小玉用书里学的西洋那边算法支应过去。宝官深信不疑，她知道小玉一直对这些西洋事物感兴趣，做的衣服都是那边的样式。

　　不过小玉倒也没说错，阿拉伯数字自唐朝起就曾随佛学流入过中原，书里还是能找到的，只是不为世人接受，一直都被翻学译为汉字。

　　展眼已到十月，这日终于等到了李姨娘打发人过来说陈大郎到了，现已在前厅，让小玉赶紧过去相见。

　　乍然听闻父亲到了，小玉傻愣愣的立在原地，还是旁边宝官推了她一把道：“敢是欢喜傻了，还不快去。”

　　小玉这才急匆匆往前厅去，一路走一路心口砰砰跳，眼看就到门前却有点情怯。早有丫头打起帘笼，笑道：“姑娘到了！”

　　定了定神小玉这才走了进去，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巴巴地在那里等着。

　　本以为几年没见父亲，会有点生疏，可一见面，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小玉只觉的眼眶发酸，一时多少悲喜涌上心头，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哽咽的叫了一声“爹”，几步冲上去抱住陈大郎。

　　陈大郎也红了眼连声答应着，他也不会说话，只是一把搂住小玉，几年没见，女儿都成大姑娘了。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了情绪。小玉见陈大郎较几年前反而更精神了些，想来家里这几年过得确实不错，心下也感到安慰，又问吃了没。

　　陈大郎一大早便下了船，着急打听女儿住处，只对付了几口，京城的物价又贵，他节省惯了也不舍得买，这会儿小玉问起来，才觉得有点饿了，口中却答早吃过了。

　　小玉度其神色忙拉着陈大郎到桌边坐下，幸好早有小丫头摆了茶果点心，这会儿离用饭还早，先用些点心垫垫。

　　见宝官还在一旁用帕拭泪，忙拉她过来，对陈大郎说：“爹，这就是宝官，我之前信中和你说过，我在这儿认得姐姐，这回也是要和我们一起回去的。”

　　陈大郎笑道：“好孩子，这几年多亏了你照顾小玉，你们姐妹都不容易，等回去了只管当做自己的家。”

　　宝官忙过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坐。

　　又有小丫头斟上茶来，只见笺云走进来笑道：“奶奶连日身上不好，无法迎接远客，已收拾好房舍，让放心住下，就当亲戚们走动，不要拘束才好。大老远的来了，索性好好在这儿逛一逛再回去。”

　　陈大郎忙局促不安的站起来答应着，口中连声称不敢叨扰。
　　他这一日也是摸不着头脑，一早下了船直奔小玉留的地方而去，到了却说小玉在什么周大人府上，问也问不清楚，便被人带到这儿，刚刚见了小玉也忘了问，这会儿心还突突的。

　　笺云看了眼小玉笑道：“我们奶奶把小玉姑娘当侄女待，便是看在姑娘的面上，也该好好招待，莫要再推辞才是。”说着又命治席接风，用心伺候，不可怠慢了去，色色打点妥当了，这才告辞离去。

　　陈大郎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小玉便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陈大郎听了，摸了摸小玉的脑袋道：“你也是，一个女孩子家，哪里来的胆子。不过那既是个好官，帮一帮也是应该的。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在这府上这么住着，心里到底有点难安。”

　　“爹说的是，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盛情难却推辞不得。这会爹来了，咱们早日回去才好呢。”

　　又问起家里的事，且不说这边小玉父女如何互诉境况。那边笺云回去，李姨娘已是在房内等着了，见到笺云因问：“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笺云笑道：“她爹看着倒也老实，穿着打扮也还算干净，不过家里应该也不富裕。送过来的小厮打听，他过来还是跟着苏州来的商船一路做工顺路过来的。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那样一个齐全的女儿。”

　　停了下又道：“奶奶既然这么上心，怎么不亲去看看。”

　　李姨娘叹道：“我先前也是急了，反而不美，不如平常相处，再说她和我也是有些渊源。对了，嘱咐下面人照看经心些，别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看我不常问，就小看了她们，我听见，可不依的。”

　　笺云笑道：“这还用奶奶吩咐，好歹咱们也是一处住过，不看别的，看在这情面上，我也不能不精心啊。”

　　李姨娘点点头，又道：“对了，别忘记打发人告诉湘莲一声，他可一直记挂着这事呢。”

　　“那老爷那边，要不要去知会？”

　　“哼，他哪里理会这些，这些日子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我都难打一个照面。”说到这里李姨娘揉了揉额头，想到最近家里的事，不由烦闷起来。

　　小玉这里却是欢喜非常，这几年时间家里置办了绸机，沈氏的手艺也好，织的绸又鲜亮，根本不愁卖。还雇了几个人来家织绸，眼看日子越过越好。弟弟也争气，学里先生常夸他书读的好。

　　又问起龄官到家了没，不知路上是什么事耽误了，陈大郎走时龄官还未到家。

　　几人正说着回去的事，正巧外面人传柳二爷来了。小玉忙迎了上去，一段日子不见，柳湘莲似乎清瘦了些，面有抑郁之色。这时也不方便探问，引了来拜见陈大郎。

　　陈大郎本就不惯见人，乍见到柳湘莲这般人品模样，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小玉笑着道：“爹只管坐着，不碍的。这是柳大哥，我刚还和你说了，他要回杭州，这次顺道送我们回去。”

　　柳湘莲忙作揖问好，又解释了小玉与自家的恩情，只说把自己当子侄待，有事只管吩咐。一一相见已毕，坐下叙起话来。

　　自从上回谈话后，柳湘莲再见小玉便有点尴尬。自己虽有亲近之意，却又不敢造次，只暗中留意，不敢亲来。再者和这边府里又生了嫌隙。这是知道陈大郎到了，才忙过来拜见。

　　问了些路途的景况，接风宴上更是伺候敬酒不提，哄得陈大郎喜的什么似的，口中湘莲不断。

　　因陈大郎一路远程奔波辛苦，宴毕也没多打扰。只说回去之事，自己已打点妥当，让陈大郎好生安歇。等定好了日子，告知一声即可，略坐坐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小玉见此，口中不说，心里却很是感激他的心意。知道父亲初到这边府上，非亲非故，很是惶恐，有这一番招待，好歹能安下心来。

　　至次日，几人找了柳湘莲议定了出行日期，小玉隐约觉得柳湘莲倒是比她们还急着离京。遂定了个十四日，又告诉了李姨娘那边。

　　距离期尚有三日，这几日小玉父女并宝官便把这京都城里城外、大廊小庙逛了个遍。以往被拘在贾府中，天天不得出门槛儿的，后面放出来了也是怕生事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这回可算是尽兴了。再说陈大郎难得来了趟京城，怎么也得置办些馈送亲友的各色土物人情。

　　至十四日一早，小玉她们便去辞了李姨娘。

　　临行又有赆仪，见小玉拒不收受，李姨娘笑道：“既叫了我一声姨，也不能让你白叫。你要不收，可叫我难安了。”

　　想来对于李姨娘来说，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才是最简单的，怕就怕有些人挟恩自重，认不清自己。小玉只得收了，此后也算是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