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6、求情

　　陆辞渊将她耳侧的一缕发挑开，在她鬓间亲了一口。

　　温阮微微睁开眼，便觉鬓边一瞬湿热。歇了会儿，她抬起脸来看他，小声道：“陆辞渊，你能不能帮帮我。看在从前的份上……还有今晚。”

　　男人垂目看她，方才一阵运动，此刻似乎好说话了许多，“哦，怎么帮你？”

　　温阮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方才那一阵教她力竭，本就因前日风寒而睡眠不足，此刻她恨不得昏过去。可机会难得，她强撑着斟酌道：“皇上……可能时日无多，这大魏除了你以外，无人能撑得起来。若是我和澈儿还在，必定是你的绊脚石，我们离开，宫内没了阻碍，你也更容易得到拥戴。”

　　像是怕他不放心，她再三保证：“……我与澈儿，还有随朱。会随娘亲回江南外祖家，那里有房产田产，足够我们几人生活，只要能回去，我会教导澈儿经商，此生绝不会再踏入上京一步。”

　　她此刻看着他，目光清澈，好似能让人一眼看到她心里。

　　但却不妨碍她骗他时也是如此真心。

　　男人伸手将那件绯色衣裳挑起来，扔到她身上。温阮愣了愣，顺从的穿上。

　　陆辞渊看着她：“还记得上次穿这件衣裳，是什么时候么？”

　　温阮目光一窒。

　　男人勾起她下巴，“忘了？要不然我给你提个醒。”

　　两人目光相对，她在他带着笑的眼睛中，看到一股冰冷。

　　“我那时问你是否和我走，你说愿意，还穿了这件衣裳，说要将自己给我，是不是？”

　　男人嗤笑一声，一把将她扔下，起身穿好衣服。

　　见他要走，温阮终于绷不住，上前将人抱住，“你要怎样才相信，难道一定要让我们死了……”

　　男人回身逼她到床榻上，问出个问题：“谁告诉你皇上要死了，谁告诉你本王的打算！”

　　温阮摇着头，眼眶泛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鸣之……只求你帮帮我……啊！”

　　却未料胸口一疼，男人在她胸口重重咬下一口。

　　“小骗子……”陆辞渊看着她，淡淡一笑：“要本王帮忙也可，给本王做妾，待你能等生下一儿半女，也许本王就放你们回去。也不枉本王帮你将父兄除去，就当是报此恩情罢。”

　　温阮双目微红的揉着胸口，起初听到他的话，知道是羞辱她，便默默不语，听到最后，却不由愣住。

　　她有些不可置信，“你疯了……真的是你……你……”杀了他们？

　　温阮隐隐有这样的猜测，但从未敢往这边想。

　　陆辞渊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守好自己的本分，本王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做主。”他冷哼一声，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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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阮一晚没有睡着。

　　迷蒙中她又梦到四年前两人初见。

　　那时她入宫两个月，皇上一直病着，没有招人侍寝。爹爹等不及了，让她先去书阁中找一样东西，那是大魏与北羌交界处洛水的地形图。

　　洛水地势崎岖，山岭沟壑极多，被重兵把守，是大魏保护边境的一道屏障。

　　那里守卫森严，严禁人探查。只在许多年前曾由驻守大将宣将军的妹妹画过一张地形图。

　　那位宣氏，也就是后来的宣妃娘娘，年轻时随哥哥在洛水生活，十几岁时便用三年时间探遍洛水，画了这幅地形图。后来宣妃入宫，地图据说也被谨献给了皇帝。再后来先皇病逝，宣妃随先皇殉葬，地图便被放在了宫内一座小小塔楼中，那是宣妃在世之时常去的地方。

　　她不明白爹爹要找那地图做什么，只知道要的紧迫。她怀疑这么重要的东西会不会藏在一座书阁中，爹爹却说派进宫中的探子探到确有其事。

　　温阮接近和她一般，同为小小选女的张婧娴。张婧娴品性简单，又有个禁军统领爹爹，对这皇宫中也比她熟悉。两人常常约着一起游玩。

　　玩的地方自然就在书阁附近。

　　张婧娴告诉她许多宫内的事情。

　　温阮由此知道了先皇的两位皇子，一是皇后所出大皇子，后来继位为当今圣上，第二位则是宣妃所出二皇子，立为渊王。两人相差近三十岁。

　　又知道二皇子殿下生母宣妃娘娘，当年被逼着殉葬，陆辞渊便随自己战功赫赫的亲舅舅宣将军去边境打仗，自此六年时间，鲜少回来。

　　温阮那时候并不知道，有一日，她会和这个传闻中与皇帝关系微妙的王爷相遇，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就是这么巧。那日她终于瞅到机会，扔了个东西到湖中，引着张婧娴去找那几个看守书阁的侍卫帮忙捞。

　　侍卫看到都督指挥使的女儿，自然不敢怠慢。只留下一个人看守，便去给她捡东西。温阮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找了自己提前看好的一处僻静角落，悄然爬上一楼高窗，顺着楼梯一路上了三楼。

　　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凭窗而卧，脸上遮着一本书的男人……

　　……

　　第二日温阮起来时已经很晚。

　　随朱收拾着床榻，总觉得闻到了些味道，又怀疑是自己昨夜睡得太沉，此时脑子还不清醒。见窗户开了个小缝，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我记得昨晚关窗了呀……”

　　温阮正对着镜子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随朱关好窗户，过来帮她绾发，见自家娘娘脸色苍白，随朱有些担忧道：“娘娘，您昨晚没睡好吗，要不要奴婢给您揉揉额。”

　　温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随朱撩起一缕发，看到温阮后脖颈处，不由“啊”的一声轻叫。

　　温阮在镜中看到，下意识便捂住那处。

　　随朱目光愣愣的，“娘娘，你那处红了好大一片……”

　　温阮低眸，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道：“这时节草长莺飞，虫鸟也多。昨夜便觉得身上有些痒，许是被蚊虫叮咬了。”

　　随朱想到那窗缝，点了点头，便要去拿驱虫的药，被温阮阻了。

　　“不必了……”她看一眼床上，又道：“今日看起来日光甚好，将床上被褥拿去换洗了罢。”

　　随朱抱着衣物出去。

　　温阮在房中，觉得时刻都能闻到昨夜的气味。

　　即便自己昨夜已经将房中大体收拾，又开了窗户，此刻也坐不住。出了房门来到院中，便见随朱差遣着两个宫人将被褥一应拿走。

　　宫人行到门口处，大门忽然被打开，一行宫内侍卫闯进来，当头侍卫凶神恶煞的样子，见到温阮也不行礼，只道：“阮妃娘娘，皇上有命，凡是与五日前谋反一事有牵连者，不论宫妃还是宫女太监，一律收押。还请娘娘和我们走一趟。”

　　随朱跑过来挡在温阮面前，被上前来的侍卫粗鲁的拽开。

　　“随朱，别……”温阮稳住声音，将随朱劝开，又冷声斥责道：“我宫中的人，还轮不到诸位教训。”她视线落在那侍卫拽在随朱胳膊上的手，侍卫随即将手放下。

　　随朱小声啜泣着，嘴里念着：“娘娘……”

　　侍卫也知道温阮毕竟是皇子之母，并不敢真上手拖拽。温阮深吸了口气，袖中的手紧紧拢在一起，心下有些灰暗又有些释然，好似此刻情景已在脑海中预演了好几遍。她目光冷淡的看了侍卫一眼，便出了玉坤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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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辞渊早早便来到勤政殿中。

　　皇帝这几年衣食住行，基本上都在勤政殿后寝之中。此刻两人在后寝厅中一同用饭。

　　文景帝放下筷箸，挥退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给陆辞渊倒了杯茶。

　　“朕听闻昨日三皇子病了，还劳驾渊王前去探看？”

　　陆辞渊将茶水接过，声音淡淡道：“正好太医在臣弟那处给臣看伤，张公公请到我这里来，便做举手之劳罢了。”

　　文景帝看他，道：“渊王身上的伤如何了？”

　　陆辞渊露出淡笑，道：“这几日太医日日探看，又每日服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文景帝点头。

　　陆辞渊在边境征战中负伤，后又被传战死。消息传到上京月余，惹得人议论纷纷，后来曹自忻忽然叛变，伙同先帝时候封的武神侯马巍一起夜袭皇宫。危机时候，陆辞渊率兵而来，解了宫中大危。

　　至于陆辞渊先前传出病重，后又如常人一般看不出丝毫伤病的样子。两人皆是有默契一般，不问不回。

　　“朕近一年来，常常感觉人生无常，容易疲乏，又心怀惴惴。恐怕辜负这大魏江山社稷。”

　　陆辞渊道：“皇上英明，大魏江山日盛，何须作此感叹。”

　　文景帝摇了摇头，笑道：“江山日盛，人却不是，是人，总有老的时候……”

　　屋内静了一瞬，文景帝忽然又道：“朕膝下……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早早夭折，朕甚是心痛，后来皇后也走了，朕广开后宫，却难觅知己。如今，不过茕茕孑立孤家寡人一个罢了。朕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前两月，朕在养病期间，召见过几个宗族子弟，遇见几个合适的，过些日子，待皇弟出征归来，与朕一同看看可好？”

　　文景帝目光一直盯着陆辞渊，说出这番话后，却见陆辞渊面色平静。

　　“皇上既然已经看了人，必然已经有了心仪人选，皇上的目光必然是为着这江山社稷而考虑，臣弟不过打仗用兵的粗人，一切全凭陛下定夺。到时……若是有阻碍之人，臣弟自会为陛下分忧。”

　　“好。”文景帝点点头，笑道，“有贤弟这番话，朕心愉悦。”

　　他拿起茶杯，两人共饮一杯。

　　外面大太监出声，道：“都督副指挥史万大人求见。”

　　文景帝面上笑意淡了，道：“宣。”

　　那指挥使万峪是张俭被罢免后提上来的，提心吊胆却又急切想要立功，逢皇帝交代他第一件事，自然诚惶诚恐去办。此刻便红光满面的样子，看到渊王也在，心里却咯噔一下，面上略微收敛了，高声给两人请安。

　　万峪道：“皇上派微臣去办的事情已经妥了。宫内与前几日逆贼谋反之事有牵扯的，皆已经被收押。特别是家中与此事牵连的一应宫中妃嫔，都已经交由慎刑司，等待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