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信笺 ...
-
温阮用过几口汤,没有什么胃口,便让撤下。见往日话多的随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笑道:“怎么了,回来之后便魂不守舍的。”
随朱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将东西收拾了。
她心内一番挣扎,不知是否将方才所见的告知娘娘。虽然已经让安顺去打听了,可心里总是不大放心。左右思量,觉得还是要说,方要出口时却听外面一阵动静。有宫女来报,娴嫔娘娘来了。
温阮起身到门口相迎。那娴嫔由宫女扶着进来,见到温阮,勉强一笑。
“姐姐不是病着,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温阮将人接过。
娴嫔道:“妹妹自入这宫中反省,我这几日便想着要来看看你。”
“姐姐挂念了。”温阮仔细一看,却见她面上厚厚的一层脂粉,眼中却是一片红红的,遮掩不住。
娴嫔打量了一圈房中的装饰,唇畔笑意渐消,有些失魂道:“这玉坤宫果然如冷宫一般,要是在这里呆一辈子,岂不是要发疯了……”
回过神来,又歉意道:“妹妹莫怪,实在是姐姐这几日……”说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手中帕子在眼角重重按了几按,方止了泪。
温阮挥退了宫女,又让随朱出去看着。将娴嫔拉着安置在座位中。
“既然来了,便闲话几句,权当彼此解闷吧。”温阮轻轻道。
娴嫔止了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既开了话头,便凑近温阮,将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情小声说了。
娴嫔的父亲是禁军都督指挥使张俭,掌管着皇宫日常巡视往来,前几日兵变中,内阁大臣曹自忻及武神侯马巍带着两队人马,从宫中北侧不知何时打通的密道潜入,巡逻的禁卫军发现时,逆贼已经杀至皇帝寝宫之外,还是渊王派出的急行军,拿着先皇御赐的令牌,一路闯进宫中,将反贼截杀。
禁卫军护驾不力,且有串通嫌疑,惹得皇帝大怒,大小官职皆被押入牢中待审。娴嫔的父亲自然位在其列。
温阮端着手中的茶杯,心下有些恍惚。
她父兄,一个是与曹自忻关系颇近的内阁大学士温思正,一个是常伴御驾的禁军侍卫长温礼信。却在兵变后第二日,被发现死在家中书房内。不知谁人传出,两人怕因护驾不力遭皇帝迁怒,连累家人,才自裁于家中。
想到这,她唇边一丝冷笑。那两人,是绝不会自杀的。
“……妹妹,我托人打听到,如今圣上身体欠安,还未定好如何裁夺,只是听说,圣上此番惊怒交加,使得病情更加严重,大约……会从严处置。咱们这些宫中妃子,娘家与此事有牵连的,恐怕也难逃责罚。”
温阮垂眸。她自知道自家父兄自裁于家中,心内便有了极大的恐慌感。
他们事败了,并不可惜。可是她不能,她还有澈儿和娘亲。
当日慌乱中,她本来已经安排好一切,只要能趁乱从之前打通关系的小道儿出去,便能与母亲汇合。她的宫殿也会因意外走水被烧个精光。
只是就在那小道儿前,那人派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也不问,只从她手中将澈儿抱走,说是渊王吩咐,要将皇子皇女集中保护起来。
就差一步……
忽的,温阮手臂一紧,娴嫔捉住她胳膊,转头看了眼门口方向,凑近她。有些紧张的低声说道:“妹妹,你可想过,这些责罚是否会牵扯到咱们的孩子。”
娴嫔生有一女,比陆澈要大几日生人。都是二人头次侍寝后怀上的。
温阮一愣,慢慢道:“这怎么可能,毕竟都是陛下的子嗣……”
娴嫔咬了咬唇,似是豁出去了,方要开口,便听外面宫女的声音。
随朱进来,在温阮耳旁轻语几句,温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将手中的姜汤端给温阮。
温阮喝过,轻声道:“今日本宫觉得好了许多,明日你不用再来了。”
那宫女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娴嫔看着那宫女,又想起方才进来时外面的几个守卫,仔细看了看温阮,小心道:“妹妹病了?”
“不碍事,只是昨日受了些凉,感染了风寒,此时已无大碍了。”温阮对她一笑。
娴嫔迟疑着,又问起那宫女和守卫,温阮稍一顿,便道是渊王怕有人来搅扰,派来看护之人。娴嫔脸上变了几变,便收了笑,喝起茶水。不一会儿便借口不打扰温阮休息,起身走了。
随朱匆匆从外面进来。方才安顺过来,已经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她。
温阮正在出神,此刻见她这样,有些惊讶:“方才去哪里了,喊你都不见人影。”
随朱微微喘息着上前,将方才安顺告知自己的又说了一遍。
温阮得知陆澈发烧,又呕吐了,不由眼前一晕。
随朱忙扶住她身子,道:“娘娘莫急,张公公又请了渊王前去,让渊王带去的大夫看了,后来用了饭,便好了。”
“定是今日晨间他来时,我传染给他的……”温阮默默念着,咬着唇,心内后悔:“何苦让他来,跟着我一道受罪。”说着便红了眼眶。
随朱见娘娘哭了,心下也后悔。既然小主子已经痊愈,又何必再告诉娘娘,叫她多担心。正懊恼的时候,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起身。
温阮抹去面上的泪,走到案前,沉思许久,抬起笔写下两行字。又找了个信封,将那信纸装了起来。
她抬起头,破釜沉舟一般道:“随朱,咱们不能再这般等下去了。”
原本在父亲和哥哥身死,温府被封之时,温阮立刻自请入冷宫中自省,便是期望皇帝在大臣自裁谢罪后,碍于人言,能够放过她这个宫妃一命。即便最不堪的后果,她也能在冷宫中与澈儿撇清关系,保下孩子。
可今日娴嫔的话却叫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又有陆澈生病的消息传来。她忽然便醒悟。若她没了,又有何人会护她的孩子周全?
那些宫女太监,不过听差行事,一朝她还是温大学士之女,宫内唯一的皇子之母,她与澈儿两人还算安全。
可如今,温思正已死,温家几近倒台。她与澈儿两人,又如何能斗得过宫里明里暗里的各方势力。
即便澈儿是唯一的皇子……朝廷都能改弦易张,区区一个皇子又有何尊贵的,况且,这皇子并不受宠……
她深吸了口气。将头身打理干净,便让随朱将外面守卫的小头领叫进来。
那小头领进来,听说来意后有些惊诧,“您让我将这封信,交予殿下身边的……薛大人?”
温阮淡淡一笑,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道:“本宫哥哥……同薛大人交好,从前一起在皇宫中当差。两人一直好切磋武艺,哥哥便攒了些好用刀具剑器想要送给薛大人,如今……薛大人从边关回来,我便是想与他见一面,当面一叙。”
“这……”这守卫头目常年跟随着薛平在外打仗,武艺上精湛犀利,却从未在宫中待过,不知道这宫中事情。恐怕做错了事,挨了责罚,便想找个借口推脱。
又听上首贵人柔媚声音道:“或者,你可先向薛大人禀告,若是大人答应,再将信笺呈上。若大人说不见,你便当没这回事,自把信笺毁了便是。”
侍卫心中思量,想薛大人来之前便吩咐,只是在宫外守着,若是宫内的人要出去,便远远跟着不要打扰,自觉两人之间颇有渊源。侍卫也怕拒绝的太狠,得罪了贵人,最后便点头应下。
##
薛平正在房中与卫二商量事情,见派去值守玉坤宫的侍卫回来,一时稀奇道:“不是让你在阮妃娘娘宫外守着,回来作甚?”
这些侍卫,在边关时与薛平出生入死,平日里喝酒吃肉也混在一起,除非涉及公务,没有多少职位高低之分。
此时那侍卫便嘻嘻笑着,讨赏一般,道:“自然是有事。”
附到薛平耳边将事情简述。薛平听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何时和他交好了?”
侍卫见状,不由心里打鼓。
卫二见薛平如吃了狗屎一般的表情,不由淡笑询问出声。得知事情原委后,立时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某人面色不虞,才摆了摆手向侍卫,道:“你不知道……”
若不是当年受到温家那温礼信排挤,被他抓住错处折腾一通,薛平还不一定会追随王爷一起出关。如今归来,那温礼信也已死,算是报了当年的仇。又怎么可能两人交好。
卫二想着两人称兄道弟的画面,便觉好笑。
侍卫此时也分辨出来,自己叫人给骗了,抓了抓腮,心下有些后悔没有拒绝的彻底。又听薛大人问起,可还有别的话,便有些气馁的将书信从怀中掏出,交到薛平面前。
“娘娘让小的将书信交给大人,说是想约大人一见。”
最后这句,叫薛平原本还算淡定的脸,立时便变了颜色,他接过那书信,有些不可置信,再三确认道:“是给我的?”
侍卫点了点头,不明白他此刻惶恐表情是为何。虽说那阮妃娘娘如今遭了祸事,但尊崇尚在,又长得旖旎生辉,自己与之说话时都不敢大声,出来时手心还蒙了一层汗,晕乎了好一会儿。到了薛大人这里却似如临大敌,仿佛到头了一般。
薛平确实觉得自己到头了。
卫二此刻也止了笑。看一眼薛平,目光中说不出的同情:“你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
薛平抹了把脸,将信放在桌上,烫手山芋一般。自己站起身来,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了几步,“……幸亏王爷去了三皇子那里,还未回来。这事儿可不能让人知道,就当从没发生过,赵林,你赶紧将这信笺再还给娘娘,就说我薛平不敢当,恐怕要辜负她厚爱,这见面之事,也就不要再提了。”将信扔给那侍卫,便将人往外推拒。
那侍卫被推着往外走,抬眸却见,此刻大敞的房门处,正站着一高大身影。
男人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目光微凉。
“厚爱,见面?”
一息之间,房内安静的如能听见针落地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