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3、玉簪

　　乙未年十一月，清冷的书阁内。

　　他将女子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女子一惊，便上前抢夺，嗔怪道：“那是我娘给我的，及笄时的礼物。”

　　“给我了。”他看着她，目光含笑。

　　“不行。”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我入宫时就戴着这一支，让人看到了，岂不就留下把柄。”

　　他有些不快，将簪子拿在手中把玩，意味深长道：“那你与我私下见面，就不怕被人看到，拿了把柄？”

　　他低了头，贴近她，“……或者哪天我把你卖了？”

　　彼时两人各怀鬼胎。一个想进入书阁中拿到东西。另一个则是有些无聊的，想找个人逗弄，顺便看看这女子刷什么把戏。

　　她娇笑起来，贴近他。抬手抱住面前人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前，一双水样眸子眨巴着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

　　此间无人，不知为何她便也大胆了起来，许是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要去侍候那个老皇帝，女子矜持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男人看着她潋滟的眸子泛出微光。

　　“你不会。”她忽然抬脸亲了他一口。

　　那唇上的碰触，只是一瞬，却叫他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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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辞渊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簪子扔到桌上。

　　外面一阵动静，男人眉头微微皱起。

　　见到卫二引进来的人，他不悦道：“怎么了，这般慌张。”

　　来人是三皇子宫中掌事张公公，此刻见到渊王，忙跪地道：“王爷……今日三皇子午睡起来，便开始高热，如此几个时辰，奴才去请了御医来查看，那御医只开了些清热的药，让多饮些清水。用了药后，三皇子哭闹不止，方才还吐了……奴才又去请御医，那御医只是推脱不去，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您。”

　　陆辞渊冷道：“你怎么不等他死了再来通报，今日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说完便起身往外去。

　　张公公跟着出了屋子，听到这话，屏息道：“按王爷吩咐，领着三皇子去见了一回阮妃娘娘，回来一路都在睡觉……”

　　陆辞渊脚步一顿，看他一眼。张公公不敢再说，只随着一行人往白露宫去。

　　华灯初上，各宫宫女太监们正忙着服侍主子用膳。

　　宫内小道上形色匆匆拿着食盒的人，见了高品阶的轿撵路过，便靠边暂驻。

　　随朱低首垂眸，待那一行人过去，才敢抬眸探看几眼。

　　有交好的宫女低低道：“看起来是王爷的轿撵。”

　　随朱赶忙再去望，便见那轿子已经要拐过宫墙，随在轿子后的，定睛一看，不是张公公是谁。

　　随朱顿时愣住。

　　三皇子走后，娘娘头痛的更厉害了些，又加忧思过渡，早早便上床歇息。此刻饭时，想着玉坤宫内没有小厨房，怕娘娘醒来后没有东西吃，她赶忙去膳房内领了吃食回来。

　　此刻心中几多猜测，又怕自己想多了，便拐个方向去到太监所，叫了安顺来。告知了他方才的事情，交代他去打探一番，才惴惴不安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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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辞渊踏进殿内正门，便听见孩童嘤嘤小声哭泣声。那声音微弱带着疲乏，像是哭了许久。

　　乳嬷嬷撩了帘子出来，见到来人，立时跪了下去：“王爷……”说话间，陆辞渊已经撩开帘子进去。

　　乳嬷嬷身上惊起一层冷汗，跟着一起进去。

　　几个宫女正安抚着三皇子，擦身，敷额，还有拿着小玩意逗弄着的。此刻见了陆辞渊都跪了下来。

　　床榻上，陆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呜呜哭起来：“我要娘亲，要娘亲……”

　　陆辞渊上前，将人抱起来，看着哭的满脸通红的小人儿，皱眉道：“不许哭。”

　　“呜呜……”三皇子看一眼这人的脸，转过身子朝着乳嬷嬷：“不要他，不要抱……”

　　那乳嬷嬷不忍的上前两步，被陆辞渊扫过来的一眼又吓得退回去。

　　陆辞渊将人放到塌上。

　　随同一起来的大夫上前查看，那大夫看完后，所说与御医无差别，只说是风寒入体，喝些清热的药便可，即便不喝药，多喝些冰糖熬制的梨水也可，主要是多饮水，也不能耽误饭食，方才好的快。众人听闻松了口气。

　　张公公将人送出去，回来时便见三皇子已经由宫女们给穿上了衣服。此刻正恹恹的垂着小脑袋，抠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小锦袋上的鱼眼睛。

　　那小锦袋小孩拳头大小，上面绣着一两尾小鱼儿游荡，鱼眼睛则是用玉石镶嵌，戴在小皇子身上，衬的小人儿玉雪可爱。

　　宫女们听从大夫的吩咐，给小皇子端来一小碗肉粥。

　　陆辞渊拿起案上小碗。

　　乳嬷嬷上前，道：“王爷，三皇子这会儿烧已经退了些，方才也不大哭了。还是让奴婢来吧，免得将病气过给了您……”

　　张公公看一眼王爷拿着粥的手，赶忙制止了没有眼色的嬷嬷，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一并退下。

　　三皇子抬起小脑袋，见宫女们和嬷嬷都退了出去，一时心急，自己也挪着下了塌要走。

　　陆辞渊将碗搁到桌上，发出“啪”的清脆一声响，他冷声道：“你敢下来试试？”

　　小包子眼中又慢慢续起一泡泪，倚在榻檐上不敢动弹，嘴里带着哭腔：“……我要找娘亲，我要娘亲……”声音小小的，可怜至极。

　　张公公将人抱回塌上，拿过一旁小鱼模样的布偶塞到陆澈怀中，哄道：“三皇子听话，吃完饭才有力气去见娘娘，要不然病一直不好，娘娘知道了也要担心。”

　　陆辞渊目光落在那缝的有些歪扭的布偶上，又扫过这房间。

　　房梁上挂着几个彩色风筝，床上散落着几个小物事，多是老虎、兔子之类的布偶，不远处小桌上水墨笔砚齐全，桌上一只淡绿的釉瓶，里面插着几只绿梅。坐的这处窗沿上，还摆放着几个泥娃娃。

　　陆辞渊伸手拿过一个泥娃娃，对面小人儿忽然道：“那是我的！”

　　张公公忙端起碗来喂他：“三皇子可不要再多言了……吃完饭，奴才领您去外面逛一逛。”

　　小人儿目光不忿的看着陆辞渊手中的泥娃娃，在张公公几声劝解下才张开口，一下午没有用饭，也是饿了，吃下第一口，便迫不及待张嘴，张公公见状才忍不住笑着，一口口喂起来。

　　“这房间里……都是她布置的？”陆辞渊声音淡淡。

　　“是，是娘娘亲手布置的。”张公公看着陆辞渊将泥娃娃放回原处，又道：“这屋内，大到家具用品，小到玩具物事，都是按娘娘意思布置的。三皇子许多玩具还是娘娘亲手做的，向三皇子手中抱着的布偶，还有窗上的泥塑。三皇子甚是喜欢，轻易不让人碰触，有时就算是娘娘也不行。”

　　很少有人知道，张如海是四年前陆辞渊出征之时，派到宫里来的。这四年间，他总管着白露宫中一应事务，颇得阮妃娘娘信任。还有三皇子，也是他从小看顾长大，宫中大事小事，他都清楚。

　　思虑之下，便想再多说些三皇子趣事，还未来的及出口，便听一声冷笑。

　　陆辞渊道：“她也有心？”

　　陆澈被吓的往张公公怀中躲了躲。张公公安抚着小皇子，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用过饭后，陆澈被嬷嬷领出去在院内玩耍。

　　陆辞渊进了主殿内。

　　华贵大殿内，隐隐一股淡香，地龙也烧着，温热适宜。屋内摆设随意，好似主人还在时的样子。

　　张公公跟在后面，低声道：“……娘娘生子后，温侯爷那边倒是隔三差五送些东西进来，加之生下的是唯一的皇子，各宫中都要敬重一二。只是皇上那边，这几年越加冷淡，几乎不曾来探望。太医院那边十分懈怠，请御医瞧病并不容易，三皇子年幼，总有生病的时候，娘娘便做主在院子小花园中腾出块空地，种了些解小儿湿热的药，晒干了常备。无事也不出宫，这四年来，过得很是清净。”

　　陆辞渊侧目，便见外面在宫女看护下到处乱跑的陆澈，小人儿方才还皱着眉歪在人身上，此刻出了房门，便如撒野的兔子到处跑。又去踩踏海棠树上垂下的树枝，被宫人挪开了，便又去小池塘旁蹲着看鱼。

　　嬷嬷在一旁阻拦着，不让他往池中伸手，劝道：“这池水太凉了些，三皇子莫要伸手，小心身上再痛。”

　　陆澈便缩回了手，安安静静看着。

　　陆澈最喜欢的物事便是小鱼，一天内能有半日蹲在小池子旁看那锦鲤游来游去。

　　乳嬷嬷怕他风寒还未好利索，看了一小会儿，便半哄着人往房里劝。领着人快到门口时，便见渊王从正殿中出来。

　　陆辞渊看了眼陆澈。小人儿有些害怕的往嬷嬷身后躲。

　　他目光沉沉，又扫向众人，“好好照料着，若是再有今天的事，你们也不必再在三皇子跟前照顾了。”

　　众人低声应是，提心吊胆中送陆辞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