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24、魔境

　　涌入小庙中的妖怪越来越多。庙外面还时有摩擦口角，互相暗算的妖怪，入了庙中便如没了敌对私仇，俱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苏楚楚看到了方才在半山腰上打斗的狐妖和熊精怪。

　　此刻那狐妖半幻化成人形，一张细皮嫩肉的脸，五官清秀如书生，身后蓬松宽大的尾巴，一摇一摆，惬意闲适。黑熊精自他身旁行过，狐妖的大尾巴便停了一瞬，待黑熊过去，又不紧不慢的摇了起来。

　　苏楚楚微微勾了勾唇，看向晏陵宿：“待会儿从哪里进去？”

　　晏陵宿抬眼轻撇一圈，摇了摇头。

　　苏楚楚有些惊讶：“你不知？”

　　晏陵宿看她一眼，“怎么？”

　　“你不是大妖？想必已经有几百年道行了，从前也肯定知道这妖魔境，怎会不知道这出入的事情啊。”

　　“谁说我是妖怪？”晏陵宿不屑一笑，“妖怪？也配……”

　　他低了头，看着苏楚楚的眼睛道：“记住了，我是魔。”

　　如愿看到她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苏楚楚脑中有些空白。

　　晏陵宿忽的莞尔道：“怎么，怕了？”

　　苏楚楚轻轻道：“你骗我罢？”

　　晏陵宿嗤笑一声，不再搭话。

　　苏楚楚盯着他的脸，并不相信。

　　世间有佛、仙、人、鬼、妖、魔。

　　佛在三界之外，不管俗世。仙为上品，人鬼次之。妖魔则为劣等。

　　妖若一心修炼，不危害凡人性命，还有成仙的机会，魔却不同。

　　魔乃堕物所化。而这堕物的前身，往往就是佛或仙人。

　　佛仙堕落，便坠成魔。

　　昆胥成立宗门这几百年间，降妖不断，却未曾听说遭遇过魔。若真的是魔，想是联合几大宗门中正在闭关的长老，也未必降服的了。

　　苏楚楚神思恍惚间，被旁边的一人撞了一下。往旁边看去，却是个人面人身的男子。

　　那男子扫了苏楚楚一眼，眼神似有停顿，又抬头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她一旁的晏陵宿，自往一旁去了。

　　苏楚楚看着他的背影，认出这人正是方才在他们前面说话的人之一。

　　妖怪几步走近倚在庙内神像旁的另一妖，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几句。那妖本还有些懒散的倚着石像，几秒后身形一瞬绷紧，眼带凶色的看了苏楚楚二人一眼。

　　月升正南，庙外的山雾散去，皎洁的月光如银水一般洒下，顺着庙顶的一处小洞，照在庙中正中一座神像上，正映照在石像眉心。

　　庙中切切私语声顿消，一时间寂静无声。

　　妖怪们纷纷屏息起来，空气中意蕴着热切。

　　那石像上一点月光似变成流水，顺着神像眉心向下，画出一道银白的细线，落到神像半身处时，“彭”的一声巨响，神像自细线处炸裂开来，裂缝处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照的室内银亮如白昼。

　　妖怪们胡嚎怪叫，纷纷挤上前去。

　　晏陵宿和苏楚楚也随着一拥而上的妖怪往前几步。

　　苏楚楚垫了垫脚，就见最前一个妖怪，从胸前掏出不知什么，扔进白光中。那东西好似引信，白光中忽的迸出一阵淡墨色火焰。众妖兴奋怪叫中，那妖飞扑进火焰中，一下便消失了。

　　一个接一个的妖怪，将手中的东西抛进白光中，火焰腾起时便飞扑进去。

　　苏楚楚的手被捏了一捏。

　　晏陵宿歪头在她耳边道：“待会儿照着他们做。”声音淡淡，稀松平常。

　　苏楚楚嗓子有些发干，点了点头。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

　　眼见着周围妖怪一个接一个的跃入火焰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大半。

　　晏陵宿推着苏楚楚，两人到了佛像前。

　　那佛像裂开的缝隙，白光耀眼，苏楚楚不由侧首，抬手挡了挡眼睛，看向身旁的晏陵宿。

　　晏陵宿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鹅蛋般大小，精亮剔透。苏楚楚心想，应当是与方才妖怪抛入银光中的一样的东西。

　　晏陵宿揽住苏楚楚，道：“抓紧了。”说完便将那黑色石头状的东西扔进光中。银光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火焰，浓黑色的焰火猛烈的燃起，窜起的气流扑在苏楚楚面上，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苏楚楚下意识抱住晏陵宿的腰。

　　“就是这个!是山九的灵石，这两个杂碎！”身后忽然一阵吼叫声。

　　苏楚楚循声回望，就见身后五步外那两个附身人皮的妖怪化形冲自己而来。其中一条黑红色花纹的巨蟒，另一个獠牙满嘴的蜥蜴模样，异常可怖。

　　就在那两个东西要扑上前来时，苏楚楚腰间一紧，腾空便往前倒去，眼前一瞬白光，人已入了妖魔境中。

　　两个怪物扑了个空，其中一个一掌拍向佛像基座。基座一小部分被拍的粉碎，石块四散，砸向一旁的妖怪。小妖们纷纷避让。

　　两个妖怪不敢太过放肆，退到一旁。将晏陵宿二人咒骂一通。

　　蟒妖嘴中骂骂咧咧道：“灵石被夺走，山九估计已经被那厮吃掉了。”

　　蜥蜴怪恢复了人身，只是舌头还是长长一条，舔舐着嘴唇，声音尖细怪异：“看出来是个什么妖怪么。”

　　蟒妖摇了摇头，目光微微眯起，不解道：“本以为那女子是个凡人，没想到却能进入妖魔境，莫非我看走眼了？”

　　身旁“登、登”两声木头锤在地面的声音。两人回身，见一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老妇人走到他们跟前，小声道：“二位大王可是跟那两人有仇？”

　　蟒妖双目瞪圆：“哪里来的老妖妇，还不快滚远些，休得管你爷爷的事。”

　　老妇人觑了眼他一摆一摆的蛇尾，脸上挤出些笑容：“两位有所不知，老妇我方才上山之时，正遇到这两人。我观那两人，好似不同寻常。”

　　“怎么说？”蜥蜴怪目光看向她，目带打量。

　　老妇人往旁边看了看，见妖怪们都聚在神像前，没有人注意这边，才上前一步，小声道：“那男子身上气息极淡，看不出是个什么妖怪。那女子却不同，身上虽沾染着那男子气息，却自有一股暗香，似凡人躯体之香，又有些不同，想是大补的。”

　　蟒妖道：“那身穿玄色衣裳的妖，看起来便不好惹，你可有法子制服的了他？若是能助我兄弟除了他们，好处必少不了你的。”

　　老妇嘿嘿笑了起来，声音粗哑又诡异，道：“我儿在妖魔境中经营一家铺子，二位不妨随我前去，待将事情与他说了，再行商议。”

　　神像那边，白光渐渐弱下来。

　　蟒妖对一旁的蜥蜴怪道：“且待咱们进去，将那两个捉了，等时日到了出来后，再将他们剖肝挖肺下酒不迟。”

　　两妖商定，便随着那老妖妇，拨开前面妖怪，将灵石扔进白光中，前后进入了妖魔境。

　　不久后，白光渐渐暗淡，直到消散。寺庙中只余方才赶到的妖怪，上蹿下跳，已是晚了。

　　山下客栈中。

　　凌渊拿起桌上摆放的香笼，手中轻轻念起香笼中的残香，放在鼻尖闻了一闻，对一旁的云珲道：“是这里。”

　　他抬头环顾四周，客房中摆设简单，一眼便能看清。四下搜查过，并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床铺些微凌乱，昭示着房中人曾在此休息。

　　云珲道：“这房内竟没有一丝妖气，也是奇怪。且小师妹身上的咒也断了。”

　　凌渊目光扫到桌上的茶杯，忽的目光一顿，将茶杯拿了起来。他目光看着茶杯杯壁上一处，又凑到云珲面前，“你看这个。”

　　茶杯外壁上，一点淡紫色的痕迹。如未清洗干净的余墨，摊化在杯壁上。

　　云珲接过，手中掐诀，附在杯壁上。少倾，掌心处忽然紫光大盛，从指缝处四射开来。云珲惊叫一声，快速将手收回。再抬手，便见掌心仿佛被腐蚀过一般，皮肉被灼伤处泛着紫红，冒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杯子掉落，“扑落落”滚了几圈，倒扣在了桌上。

　　紫光在落下瞬间便收敛，杯壁上的痕迹也消失无踪。

　　凌渊抽过云珲手腕，翻转过来。便见那灼伤竟然透过手心浮上手背，他手中飞快的起了个诀，在云珲手臂上各处点了几点，封住了她几处穴道。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让云珲服下。

　　屋内其他弟子也赶忙过来。

　　“这妖怪好狡猾，竟然还留下诀咒。”云珲抽着气，忍着手中剧烈疼痛，被扶着坐下。

　　凌渊目中严肃，道：“这诀咒一催便起，威力巨大，若是那妖想取人性命，恐怕这屋内其余弟子也难逃。”

　　“大师兄，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弟子开口询问道。

　　未等凌渊开口，便有弟子从外面跑进来，道：“北面山上隐约一道白光。好像是小师妹与咱们走散的那处。”

　　几人跃上客栈房顶，向北望去，便见那白光淡淡，直通上天，隐入云中。

　　那山上一处寺庙，正是一行人前几日除妖去过的地方。因还要入深山中除妖再折返，便留下几个法力较低的师弟师妹暂留，未想到再回来时，小师妹已经不见了。众人在山上山下寻了几日皆不见踪影，又沿着山脉四散到周围的其他小城中，又怕小师妹是被凡人伤害，便借着帮助官府中捉妖为名，四处寻人，傍晚时候，才得到小师妹施咒云音寻来此地。却还是迟了一步。

　　凌渊沉默一瞬，回头对云珲道：“你先带几个弟子回宗门中告知师叔师娘这里的情况，我带着人上山再打探一番。若有发现，云音告知。”

　　“好，师兄，注意安全。”云珲点了点头，带了几个人，便跳下屋顶去。

　　两伙人分头行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