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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小子真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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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桢一直想不通,韩载道到底算不算一名合格的律师。
在他的印象里,律师似乎是这样一个被大众公认的标志:穿乔治白西装,打英式领带,架吴良材眼镜,夹boss公文包,目光犀利,辞严义正,思维缜密,老谋深算。
不要性子要票子,不要里子要面子,上下有百密,左右无一疏,前后无古人,往来无良友。既是魔鬼的天使,也是天使的魔鬼,亦正亦邪,无善无恶,无嗔无念,无悲无喜。
这样的一类人,本该掩藏个人痕迹,随时保持“空白”,听从代理人的差遣便可。
可韩载道偏偏要把万恶的“个人”凌驾于一切之上,无时无刻不把那古怪诡异的个人特征贴在面门上,在案件的代理方面,也全凭一己好恶,高兴了就say high,不高兴就say no!
沈楠桢不由自主地被他多变的情绪牵着鼻子走,本来好好的一桩诉讼案,沈楠桢自觉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搜集资料调查案情,进行到一半时却突然被韩大律师不由分说的咔嚓掉,那种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别提有多么痛苦了,如果不是为了自立自强自尊自爱的独身生活,以沈楠桢的个性,面试那天便炒了韩载道。
上班的第一天,韩载道就让沈楠桢光荣地成为了自己的最大债主,并且这笔看似不大的债额,直到最后,他也没能还清。
事情起因于“人间道”与房东李玉梅的租赁纠纷。
沈楠桢刚一进门就目睹了韩载道与房东李玉梅的斗殴场面,韩载道脖子上套着一只露了底儿的大勺,被彪悍的李玉梅扯着领子逼问:
“你交还是不交?再不交的话,今儿就抄你的家!”
李玉梅四十上下,身材魁梧如中山母虎,眼若铜铃鼻若牛,鼻翼一翕一张,鼻气呼呼地喷到韩载道那张胡子邋遢却波澜不惊地脸上:
“快——交——!”
她爪下发力,把韩载道死死地抵在墙上,形容恐怖。
沈楠桢一介书生,哪里见过如此仗势,一时惊惶着躲进厨房门后,只听韩载道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地说:
“想要房租,就把我放开。”
房东阿姨一愣,把韩载道瞄了又瞄:一如既往的T恤衫短裤拖鞋,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浑身上下连颗像样的纽扣都没有,何谈银钱?于是她绷起脸作势再要吼,却被韩载道掐住了手腕反扳了出去,他摘掉脖子上那根颇具个性的“铁项圈”扔在地上,对虎视眈眈的房东严加警告:
“李玉梅同志,我可以告你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并实施抢劫行凶,物证人证俱在,你等着吃官司吧。”
“这是凶器,物证。”他指着地上的露底儿大勺说,又走进厨房,从门后一把拉出茫然无措的沈楠桢:
“这是人证,沈楠桢沈律师。。。咳咳,别看沈律师年轻幼小,工龄却比我长,叱咤法坛十年,大大小小官司打赢了不下几百个,我现在决定委托沈律师作为我的代理律师即日便向法庭提起诉讼,告你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李玉梅同志,您可以回去等着法庭的传票了,还有。。。”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如果您需要律师的话,我可以向您推荐,当然,介绍费可不能免。”
叱咤法坛十几年?还几百个官司?沈楠桢惊愕地瞪着他,对韩载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本事大开眼界,哭笑不得。
韩载道对沈楠桢眨了眨眼,挑了挑眉,示意他三缄其口,沈楠桢这才明白他只是在狐假虎威,也懒得插手他的闲事儿。
“哼哼,韩律师,这次说什么你也逃不过去,欠我的三个月房租如果今天不给,我倒要去法院告你了!”
房东似乎并不吃这套,对韩载道惯用的狼来了这一招,她清楚对方只是耍耍嘴皮子,每次都说要起诉,可当她惊慌失措着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哆哆嗦嗦窝在家里等法院派人上门时,却愤怒地发现,这只是韩载道利用职业便利跟自己耍弄的,一个从来不曾兑现过的小小伎俩。倒是自己,被他一番恫吓反倒关注起了法律,懂得运用这个锋利的武器反其道而行之,以牙还牙,她今日打定了主意,如果韩载道再不付清房租,就撵驴上架。
韩载道知道这招失了灵,长叹了一口气,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沈楠桢手里拎着的那个公文包上,两眼一亮。
然后他心怀鬼胎地朝沈楠桢贴了过来,一边诡异地笑着一边伸出两手抓起沈楠桢的小臂,沈楠桢敏锐地嗅到了来自对方身上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旋动手臂往后退,试图拉开彼此过于逼仄的距离,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韩载道,随时准备防御。
韩载道似乎发觉了沈楠桢的敏感,手腕一用力,突然抢过了他手上的boss公文包,以录影带32格快进的速度搜出了沈楠桢的钱包,把里边的钞票席卷一空。
“啊呀呀~~才一千块不到,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付不清呐!”
他撅起嘴大叫着,继续翻看钱包的夹层,抽出剩余的几张银行卡左看右看,那是沈楠桢的全部家当。
“卡里也许还有点儿。。。”韩载道对呆若木鸡的李玉梅挥了挥手里的钞票和银行卡笑道:
“可能还不够,你等着我问了密码你跟我去银行取,楼下就有工行。”
李玉梅张着嘴巴机械地点了点头。
“还我——!”
沈楠桢血红着眼朝韩载道扑过去,对准他腕上动脉发狠咬了下去。
“啊——”韩载道惨叫一声,一把推开发疯的沈楠桢,钱包钞票银行卡悉数撒落满地。
“小王八蛋,你属狗的?下嘴这么重?”
“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沈楠桢蹲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好钱包,护到胸前,眼神凶狠。
韩载道握着受伤的手腕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他无法理解,像沈楠桢这种一眼看去就知道家境良好的富二代会把这点小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稳定了一下心绪,决定对这头野性十足的小绵羊还是要采取恩威并施的手段。于是他倏地一下变了脸,夸张地咧开嘴冲沈楠桢露出鳄鱼之笑,用春天般的情怀对沈楠谆谆善诱:
“楠桢,事务所有难,身为员工之一,也有义务帮事务所渡过难关吧?”
沈楠桢警惕地点了点头。
韩载道忘形地手舞足蹈:
“对啦!你现在也是员工之一,所以,该竭尽全力帮助你老板我吧?快把钱包拿来!”
沈楠桢冷冷道:
“老板你忘了?从法律上讲我还不是员工之一,你并没跟我签订劳动合同,所以这个义务,我没有。”
韩载道有些沉不住了,勉强挤出了笑容:
“这简单啊,我们马上签!”
沈楠桢冷冷一笑:
“韩先生,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连房租都付不起,还能雇得起我么?我不会签的。”
韩载道挂不住了,面色一沉:
“鼠目寸光啊鼠目寸光!我要是雇不起你嘛要招你来?这个。。。只是暂时的困难嘛,上一笔代理费还没到账,资金一时周转不开,不信我可以把委托书给你看。。。”
韩载道果然跑到办公间拉开抽屉取出了委托书拿给沈楠桢看,指着其中一款项激动地涕泪:
“你看看你看看,白纸黑字,代理费:两万块!”
沈楠桢一看果然不假,稍微放宽了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重要,决定忍一时海阔天空。他从钱包里掏出八百块递到李玉梅手上:
“这些您先拿回去,等他说的钱到帐了,剩下的您再过来要也不迟,放心,他跑不掉。”
李玉梅搞不清两人是在做戏还是跟自己闹着玩儿,本来她也没打算韩载道能一股脑地把钱吐出来,反正能收回多少是多少,有总比没有强。
她开心点了点手里的钞票,对韩载道说:
“我就看在这位小哥儿的份上宽限几天,一个星期后我再来收剩下的两千二,如果再没有,你趁早卷铺盖走人!”
房东走后沈楠桢拿出了纸笔拟了一张借据:
借 据
因拖欠房租甲方向乙方借钱捌佰块整,承诺一星期内偿还,如若过期不还,按每日百分之二十的利息累计,直到还清为止,以此为凭。
甲方: 乙方:沈楠桢
他把借据递到韩载道面前:
“签字!”
韩载道哇啦哇啦大叫:“黑心黑心!银行也不过百分之四的利息,你要我百分之二十??过期一天就要多还一百六?这不是明摆着放高利贷吗?”
沈楠桢邪恶地吹起口哨:“不签好啊,反正有刚才那位阿姨做人证,我就联合她一起到法院告你欠债不还和蓄意抢劫,这招就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韩载道暗骂,这小子倒会活学活用。
他眼睛一转狞笑道:“哼哼哼,你告不赢,有人证没物证!”
沈楠桢不急不忙地抓起他手腕指着上面历历在目的牙印说道:
“物证在此!”
“印子一天就下去,我就拖你一天!”
“没关系,钱包、银行卡上还有你指纹!”
“烧!烧!烧!通通烧光光!”
“哼哼,你敢!”
两人僵持了良久,结果韩载道最先败下阵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拖欠房租和蓄意抢劫确是事实,一个房东已经让他应接不暇,如果再加上一个沈楠桢,就算他们告不赢,也够自己忙乱一阵的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打算息事宁人,不情不愿地从裤袋里掏出白手帕擦了擦冷汗,在“甲方:”后面大笔一挥,签上:韩载道。
白色手帕意味着投降的旗帜,首战告捷,沈楠桢开心极了,连忙把借据塞到包里,踏踏实实地坐到韩载道对面的办公椅上,得意地翘起二郎腿,一脸撒旦式的坏笑:
“有什么吩咐的,老板?”
韩载道哼了两声,拉开抽屉把早已准备好的劳动合同甩到他面前,黑下脸命令道:
“沈楠桢,签上你的大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