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枕闲书卧

40、心软

　　“哥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钱朝也是佩服那个小家伙，冒着小雨在自己身后又哭又喊又追了一个晚上，嗓子都哭喊哑了，小短腿应该也要跑断了，也不知道被淋成什么样子，还哭还喊还追。
　　钱朝铁石心肠了一个晚上，在朝阳东升之时软下心肠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撑着伞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哥……”还没等小家伙欣喜的喊齐全“哥哥”两个字，只听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
　　钱朝本能的扭头顺势看去，只见小家伙整个人都扑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一动不动。
　　钱朝站着不动，远远的说道：“我不会去扶你的，你再不爬起来，我就又走了。”
　　小家伙还是没有反应，钱朝再次提高声音说道：“你再不爬起来，我真的走了！”
　　然而，之前一直执着追着他的小家伙还是没有反应。小家伙执着的追了他一个晚上，不可能在他心软停下之时就敢耍上赖皮。
　　钱朝觉察出不对劲，心内隐隐不安的丢下伞，顾不上暴露在太阳底下的灼烧之感，快步走到小家伙身边，连忙半掀开衣摆蹲下翻转小家伙的身体，才发现小家伙双眼紧闭，弯弯的乌黑睫毛一颤一颤的，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的披风，之前脏兮兮的小脸被雨水冲刷了一个晚上更加脏了，一抹异样的红晕从脏兮兮堆中冒出。钱朝抬手一摸，时隔三年才再次触碰到人的皮肤，手不知道是被人气、还是被发烧的小家伙给烫得连忙缩手。
　　看来，冒着雨又哭又追了他一夜的小家伙在他心软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倒下了。
　　连个小孩子都是一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耗着生命力在执着，等才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就筋疲力尽的倒下了，值得吗？
　　可是，若没有小家伙不管不顾的执着，也不会让他心软至此。
　　钱朝叹叹气，抱起烧得像着火的小家伙在附近找了个干燥的山洞。小家伙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多日不洗澡的脏臭味在淋湿后发酵，冒着酸臭酸臭的味道，真像个十足可怜兮兮的小流浪狗。
　　钱朝咬破右手食指在虚空上画上一张血火符，然后往地上一掷生上地火，看着一边烧得人事不知的小家伙再次叹叹气，从小家伙的怀里拽出不知道是小家伙在又哭又跑的时候被雨淋湿、还是小家伙在精疲力竭之时倒下被弄湿的披风，搭在一边石头上烤，然后半蹲在小家伙身边，捻诀施个干燥洁净的小术法把浑身都湿漉漉脏兮兮臭烘烘的小家伙弄干弄净，再召唤被他丢下的伞化成竹筒装水回来，弄湿手帕给小家伙连连擦额头、擦太阳穴、擦脸、擦脖子、擦手心、擦脚心的降温。
　　等把手都擦酸了，小家伙皮肤烧人的温度才降下来，钱朝再次洗过手帕，拧掉水分折叠好搭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伸着手指头在小家伙像打了胭脂的红脸蛋上轻戳，边戳边道：“你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缠人！我都没这样照顾过我的弟……”等反应过来自己要说的对象，想到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自己贴心懂事的小可爱，却在还处于比花还要娇嫩的年纪就堪堪被月氏兄弟弄死，钱朝顿时又心如刀割起来，同时对月氏兄弟的痛恨更加深沉。
　　也许这小家伙奶呼呼的声音和身影与自己的弟弟妹妹这般大小的时候太像了，本来应该恨也恨不起来，想杀更是下不去手，一声声奶呼呼的“哥哥”足以软人心肠，让一颗失去爹爹弟弟妹妹的心在破碎之痛与仇恨当中还生出些怜爱来。
　　“娘亲，不要丢下希希……”还紧闭着双眼的小家伙寻着触感，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头乱叫。
　　钱朝哭笑不得的抽着自己的手指却抽不出，就就着小家伙的小手在小家伙的脸上边戳边笑骂：“谁是你娘亲！”
　　“爹爹，你也不要丢下希希，呜呜呜呜呜……”小家伙还是紧紧抓着钱朝的手乱叫，还可怜兮兮的哭上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是你爹！又占我便宜！”钱朝啼笑皆非，本来还想戳小家伙的脸玩，但想到小家伙双亲刚被杀死不久，玩心就变成了怜悯。
　　失去亲人的疼痛不会因为年龄小就比大人的少，但无助肯定会比大人多，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靠乞讨。乞讨肯定会遭受到无数的白眼，甚至踢打辱骂，现在又发着烧迷迷糊糊的，真是个十足的小可怜儿。
　　厄运专降苦命人身上。
　　钱朝轻柔的拿指头在小家伙的脸蛋上摩挲，轻轻的安慰睡着哭的小家伙：“乖乖，别哭，别哭。”
　　小家伙彷佛被抚慰到了，慢慢安静下来。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大，钱朝该休息了，也累了，和人呆着的感觉要比和不是人的东西呆着更舒服，而且还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可怜，钱朝便任小家伙抓着自己的指头，自己趴在旁边的石头上盯着小家伙的红脸蛋慢慢入眠。
　　等小家伙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自己头边的石头上安静趴着个闭着眼睛的钱朝，还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钱朝的一根手指头。
　　小家伙有些不敢置信对自己狠心了一个晚上的哥哥此刻就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守护在自己的身边，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心里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满心欢喜，又怕弄醒钱朝，又舍不得放开钱朝有些冷的手指头，便小心翼翼的秉着呼吸、安静地继续抓着钱朝的手指头、睁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钱朝那张过于苍白却还是极好看的脸。
　　钱朝一睁眼就撞进双亮晶晶、直勾勾的大眼睛里，大眼瞪小眼，还是小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先闪开了，但还是没有松开钱朝的手指头，钱朝本能的伸手，小家伙立刻受惊般松开。
　　钱朝拿开贴在小家伙的额前的手帕并摸了摸，没感觉到烫手了，收回手问道：“还难受吗？”
　　小家伙感受到了钱朝的关心，立刻开心又乖巧地爬起来，摇着小脑袋说道：“不难受了。”说完，小家伙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本来脏兮兮湿漉漉的衣服变得又干又净，惊讶得双眼都睁大瞪圆了，又前后左右的转着头来看，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又难以接受的有些想哭的对钱朝说道：“哥哥帮我洗干净衣服了？”
　　钱朝看着小家伙难以置信还要哭的那副样子，不满道：“怎么不高兴？”
　　“穿这么干净的衣服，都不像乞丐了，希希还怎么乞讨养活哥哥，呜呜呜呜呜……”看来小朋友还懂得了做乞丐的第一门道就是不能干净，还惦记着养活他。
　　看着直接急哭的小家伙，钱朝哑口无言，还当真想要乞讨养活他了。自己弟弟妹妹小的时候乖巧可爱，不会哭着缠他闹他，只会贴心可爱的黏他逗他，是以，钱朝只喜欢可爱的乖小孩，不喜欢哭闹的小孩，以前在外面看到乖乖可爱的小孩子，远远的就会笑着冲他们眨眼睛逗他们，看到哭闹的小孩就远远的绕路走。回来正面近距离接触的第一人，是个缠人的小爱哭鬼，钱朝被小家伙的哭声弄得头痛心烦，扶额轻喝：“不准哭！”
　　小家伙立刻乖乖憋住哭声，大滴的眼泪还挂在脸上。
　　钱朝蹲在小家伙认真问道：“你是真的想跟着我？”
　　小家伙不假思索的点头，铿锵有力的答道：“嗯，是真的想！”
　　钱朝：“那就不能穿得脏兮兮的，我不喜欢脏小孩。”
　　小家伙低着头绞着自己的小手，小声的说道：“那希希怎么养活哥哥？”
　　“先别说太远。”钱朝打断小家伙，很认真的说道：“跟在我身边，就是要乖乖听话，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能不能做得到？”
　　小家伙不假思索的大声回答，“能！”
　　钱朝继续说道：“跟在我身边，还要过日夜颠倒的生活，你能不能受得了？”
　　小家伙不假思索的大声答道：“能！”
　　钱朝：“跟在我的身边，要经常大晚上走路，怕走夜路吗？走得动吗？我不会抱你的。”
　　小家伙直点头：“不怕！走得动！”
　　钱朝：“跟在我身边，还可能会有危险，怕不怕？”
　　小家伙摇摇头，“不怕！”
　　钱朝：“我有时出去，要留你一个人呆着，会不会乖乖呆着？”
　　小家伙迟疑的点点头。
　　钱朝：“但我出去，不一定次次都回得去找你，会像你爹爹娘亲丢下你那样永远丢下你，你能接受得了吗？”
　　小家伙能理解钱朝的话，但想想那些被丢下而无依无靠的日子就难受得翻江倒海，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直接直愣愣的。
　　钱朝：“跟着我这样的……”“不人不鬼”钱朝在心里补充，然后续上：“就是有今日没明日，我随时都有可能丢下你，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能接受得了吗？”
　　小家伙眼眶红红的含着泪，问道：“是不是说，只要哥哥出去没事，就一定回来找我，不会丢下我？”
　　钱朝点点头：“嗯。”
　　小家伙还是很难受，但得到钱朝的肯定又忍不住的开心，斩钉截铁道：“那我跟着哥哥！”
　　“不会后悔？”
　　“打死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