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枕闲书卧

39、追寻

　　一杀出长白，雪冰就无心恋战，这在战场上乃是大大忌。
　　雪冰知道自己应该专心与兄长领着门生驱除贺兰月氏，恢复长白子民的自由生活，但他那颗如在冬天死寂多时的心，在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就如被春风细雨唤醒，总按捺不住的想要跟随着那股微弱不定的春风细雨而去，导致在作战指挥中连连犯下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让本来向心力不足的贺兰月氏还能在雪冰之营中占了上风，害跟随他作战的多名门生受了不该受的伤。
　　幸好有雪净坐镇大局，一发现雪冰指挥有问题，立刻接过雪冰的指挥权，全权指挥整个局势，才成功扭转整个局势，并且一直稳站上风，直把贺兰月氏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还是雪冰第一次犯低级的错误，以致连扫地的门生都看出了雪冰人虽在、但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不用雪净开口，自知犯了错的雪冰在凯旋之后，自行去惩戒堂领罚，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跪得板直挨了一百罚鞭。雪冰本还该去思过室面壁思过，但他在挨了罚鞭之后，顾不得一身的伤，顾不得思过，也顾不得家规，时隔三年，再次违反不准不告而出的家规，直接偷偷跑出了家，根据直觉，直接御着飞剑飞往彭城贺兰月氏都督所——钱氏旧址。
　　一路畅通无阻到达钱氏旧址，从外到里，被打上贺兰月氏印记的一切都付诸于一把邪火，看着冲天的火海，看着火海中非寻常手段致死的满地横尸，还有感应到火海中被施了一道极其诡异的血符，一半祭地下冤魂，一半撕地面新魂，火海不把地面横尸的亡魂折磨到魂消魄散不息，修为之邪门，手段之高明，非常人能及，雪冰的内心翻涌到难以形容，既不希望是那人，又希望是那人，可不是那人，谁会这时候来祭奠三年前那些一夜之间就被杀死并填埋在地里的钱氏门生呢？
　　思及此，还有见附近的百姓都没有惊动到，雪冰推测那人刚走不久，于是，来不及多想，便淋着雨，跟着心中能感受到的那股微弱气息的方向追寻而去。
　　……
　　“哥哥，哥哥，你终于平安回来了！”一见钱朝出现，一道小身影欣喜地飞扑上来，把麻木撑着伞走路的钱朝扑了一个趔趄。
　　钱朝迅速回神稳住身体，单手托住飞球般飞扑上来的小家伙，把伞遮住淋得像个小狗的小家伙，低着头看把自己的披风紧紧抱在怀里、欣喜仰头看自己的小家伙，问道：“不是说藏好睡觉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淋得这么湿？”
　　小家伙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乖乖答道：“我担心哥哥，睡不着，所以就起来一直守在这里等着哥哥回来。”
　　钱朝看一眼像抱着珍宝一样把自己的披风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眉眼柔柔的问道：“那为什么不用哥哥的衣服遮雨自己，整个人都淋成小狗了……”
　　小家伙声音又奶又诚挚的道：“哥哥的衣服太好了，我怕把哥哥的衣服弄湿弄脏了。”
　　钱朝心里酸酸的道：“傻孩子，哥哥要是怕你弄湿弄脏就不会给你了，好了，再没有坏人了，快去睡觉吧，哥哥要走了。”
　　小家伙听到钱朝说“再没有坏人了”相信和高兴都还来不及，看着钱朝转身要走，立刻着急的伸手拉住钱朝，之前清澈欣喜的大眼睛含上了泪光，“哥哥，你要去哪里？”
　　钱朝看着苍茫的夜色，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家伙，而是抬手摸摸小家伙的头：“快去睡吧。小朋友要好好睡觉才能长高高。”说完，钱朝收回手就走。他本以为，他能够像摧毁贺兰月氏都督所一样，毫不犹豫，毫不手软的摧毁这座城为丹心陪葬，可一个两个，半夜三更，不知死期将至，不经意说起钱氏的好，记着他，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极小极脏，对陌生的他仍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对整座城都心软了，但要他再多留一刻，他做不到。
　　小家伙急忙追上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祈求突兀和过分：“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带他走？钱朝低头垂眸看着这落水狗一样的小家伙，才刚到他的大腿，很小很可怜也很纯良，小小年纪还什么事情都做不来，但根据传闻，和这孩子说的爹娘没死多久，就可以得出，这绝对是三年前捅过丹心的刽子手的孩子，也就是他的仇人之子，他不掐死仇人之子都算是非常仁至义尽了，还带他走？
　　钱朝退开一步，与黏上来的小孩拉开距离，道：“哥哥不会带孩子。”
　　小家伙却好似不能听懂钱朝的拒绝之意，也好像不懂钱朝特意拉开的距离，紧紧黏上去道：“哥哥，我不用你带，我会乖乖的，只要哥哥让我跟在你身边就好。”
　　钱朝再次与小家伙拉开距离：“哥哥没钱，没地方住，没东西吃，你跟在哥哥身边会饿死的。”
　　小家伙亦步亦趋拉近距离：“我是个小乞丐，我会乞讨来养哥哥，哥哥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就好。”
　　乞讨来养自己？钱朝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诚挚与小心翼翼祈求能够跟着自己的小家伙，“哥哥什么都没有，甚至需要你辛苦乞讨来养活哥哥，为什么还这么想要跟着哥哥？就不怕哥哥等下把你抱去卖了？”
　　小家伙说道：“不怕，哥哥一看就是个好人。哥哥是一个人，希希也是一个人，希希一个人总觉得背后有鬼，一直怕怕的，希希一见到哥哥就没有了那种怕怕的感觉，所以，我想跟着哥哥。”
　　怕鬼不怕他？他现在可是鬼王啊，比鬼还可怕，不知该说这小家伙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慧眼识英才。
　　钱朝啼笑皆非：“小朋友，坏人从来不会把‘坏人’这两个字刻在脑门或者脸蛋的。”
　　小家伙认真道：“哥哥，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希希’，‘希望’的‘希’，爹爹和娘亲说，我是他们的希望，是我们彭城最终得以恢复光明和自由的希望。”
　　钱朝也认真道：“既然你是彭城的希望，你就该留在彭城。”说完，钱朝再次抬脚走。
　　小家伙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看着钱朝决绝的把他丢在原地，一时怔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眼泪夺眶而出中猛然醒过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着追钱朝，一边追一边哭喊：“哥哥，哥哥，哥哥……”
　　钱朝置若罔闻，一直撑着伞不回头的木着脸走出彭城，走出这座布满无可磨灭的累累伤痕、让他狠不下心毁掉又无法再呆下去的心痛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