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84、尾声（上）

　　巫离离开祠堂后，径直去了小筑。
　　小筑灯还亮着，主人未歇，难得的是竟然未上锁，巫离长驱直入，推门看见陆絮斜躺在软塌上翻书。

　　“哟少主，看你这精气神，挺好的啊。”陆絮支着下颌扫量他一眼，“看来是逃过一劫。”

　　“我抄了一天书，你少说风凉话。”少主不跟他客气，自己倒了盏茶喝下润喉，余光一瞥，忽然大惊小怪，“陆絮，你——”
　　陆絮正在翻九州地理图册，琢磨着哪个地方最可能与冥府相连，闻声抬了下眉，“啊？”

　　他抬头看去，少主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胸脯，指着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
　　“你……你云师兄不在，你一个人也……”他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自我洗脑了什么，难以言喻地沉默下来，“……好的我明白了，怪不得你白日上锁。”

　　陆絮垂眼一看，衣裳穿得松垮，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斑驳痕迹。
　　他：“……”

　　“我真服了，殿下你这脑回路怎么谈的恋爱？”陆絮没好气地拢住衣领，“裴听岚真是辛苦。”
　　巫离明显想反驳，但不知想到什么，看陆絮的目光中带了点微妙的怜悯，斟酌着道：“你很想云师兄吧……没关系，我懂。”

　　陆絮沉默片刻，抄了个软枕砸他。
　　“滚！”

　　打趣两句，巫离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新招的弟子中，有不少是冲离离花来的，五成在我名下，另有五成，内门应该暂时不会动。”

　　蓬莱根深叶茂，派系林立，内外门是最浅显的两部分，除此之外，外门各个分部、职堂之间也有暗潮汹涌，不过争斗得并不明显，但生源对各个分部而言都是重中之重，所以每年抢的人不少，巫离作为蓬莱少主，勉强能单算一个派系，今年他在择徒大会上‘大放厥词’，导致近半的新弟子挤破头也要入他门下。
　　他们不能明着阻拦蓬莱收人，但能将这些人都拢过来攥在手中。

　　“冲离离花来？”陆絮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真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巫离对他这话很是赞同，“等他们真知道离离花是个什么东西，只怕又削尖了脑袋往外跑。”

　　“没办法，你们蓬莱公关太厉害，放出的消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还擅长避重就轻，我们又不能直接捅破，只能用笨法子迂回了。”陆絮不无敬佩地道。

　　巫离：“内门现在缺花种，留安境界不够，灵力有限，这段时间产出的花种加起来也够不了这些新弟子，更何况他们自己还要试验，所以新弟子短期内就算有心想要，也拿不到离离花，这不必担心。”
　　若不是分量不够，蓬莱其实很乐意这么多人参与进来，样本越多，他们得到的数据就越多，更能找到突破口。

　　但新入门的小孩，多少要给点甜头，蓬莱给新弟子的主事人都派了一定份例，让他们自己按表现分发。巫离一直卡着，实在说不过去，就挨个给人打晕了喂一颗培元丹。
　　这馊主意还是陆絮出的，他觉得培元丹和离离花初期效果都差不多，而且培元丹远比离离花安全，短时间内不知情者很难看出端倪。糊弄糊弄也不是不可以。

　　陆絮：“你跟留安说，让他别有心理压力，外面有我们呢，内门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存在构不成太大影响。”
　　巫离：“……你不说最后一句，他说不定会感动得涕泪横流。”

　　当初陆絮跟怀虞一战，留安灵力耗尽晕在当场，巫离本来想把他直接送走，结果慢了一步，被赶来的蓬莱修士撞上，硬扣了回来。
　　然后留安就被严密看守，名为保护，实则关押，巫离好歹没撕破脸，不能直接从自己家里抢人，只能让他先忍辱负重。留安现在就每天忍辱负重地‘种花’。

　　“不过，留安毕竟是人，这样索求，可能撑不了太久，也要出事。”巫离把他先前扔过来的软枕扔回去，“你准备得如何？”

　　陆絮终于搁下册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的月亮。
　　“快了。”他道：“准备通知鲛族吧。”

　　……
　　短短半月，中原仙门的注意力从蓬莱飞快转移到别的事物上，门中大能接二连三出关，游鱼如海般四散往九州各处，他们做得隐秘，但有心之人还是能看出端倪。
　　蓬莱很明显察觉到他们的异动，仅半个月，内门不知派出多少探子和尾巴，可惜一无所获，这些声名赫赫的仙门修士似乎只是外出游山玩水，见什么人没个定论，去什么地方也没个定向，走到哪就是哪。

　　倘若蓬莱再细心一些，就会发觉这些人所去之处皆是冤魂累积的地方，修士渡魂除煞，沉积人间的灵魂被解放后，漫无目的四处飘荡，修士就循着他们飘荡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像是在找些什么，有人说。

　　与此同时，蓬莱的重点关注对象澜沧仙师，也提着一盏布蒙着的绿色灯笼满世界巡游，他的目的更明确一些，但路线综合来看，依旧摸不着头脑。

　　怀虞蹲在拘魂灯里生气，他确信不会有哪个神官比自己更惨了，死在陆絮手中还不够，还要被这挨千刀的重复利用，传个话讲个故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被当成指向针找冥府。
　　陆絮那个混球，就逮着他这一头羊薅。

　　此前这里还是个独立的书中世界时，陆絮查探过，这里没有冥府，没有众生道也没有轮回道，人死就是魂灭，没有投胎转世之说。但三千界是有的，在林渊将这个世界单独提出来时，那些游离的灵魂就有了归处——冥界地府。
　　冥府独立于三千界外，算是自成一界，因为牵引魂灵的特殊职能，它几乎与所有世界都有连接，找到灵魂的归路，就能找到冥府，找到冥府，就能找到轮回道。

　　神官没有克星，非要说，雷罚算一个，轮回道能算一个。
　　轮回道送九重天诸神，那是所有神灵的归宿。

　　……
　　陆絮醒时，窗外下了小雨，巫离细碎的呼唤声响在耳畔，他勉强挣扎着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冷汗涔涔，心跳得比擂鼓还响。
　　“……陆絮？”

　　少主的喊声由远及近逐渐真实，陆絮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他担忧的面容上，“……什么？”

　　“什么什么？”巫离探了一把他的额头，“你做噩梦了？一直说胡话，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的，看得我心慌……”
　　陆絮拍开他的手，看了眼天色，“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也不是饭点啊。”

　　一说到这个，少主来了火气，“你好意思说！云师兄来了你不告诉我！今日又叫父亲发现了，幸好他走得快，见你在睡就没吵你，我出门的时候正撞上他，还以为见鬼了。”

　　陆絮喉咙滑动了一下，只觉喉间干涩，于是推了巫离一把，“给我倒盏茶。”
　　他使唤得相当自然，少主翻了个大白眼，扭头给他端来茶壶，“喝吧，懒得倒。”

　　陆絮也不矫情，仰头灌下几口，随后抱着茶壶，盘腿坐在榻上发呆。
　　巫离还在喋喋不休，“你真是好样的，云师兄都来了那么多回，你一次都没跟我吭声过，如何？我会影响你们浓情蜜意？好歹是战略伙伴，你这样我很难做的，上回父亲问起我还信誓旦旦说没有，但凡我来晚一步，云师兄与他们撞上，我看你怎么圆……”

　　“……师兄何时走的？”陆絮在密集的指责轰炸中，寻到间隙，问了一句。
　　“半个时辰前。”巫离说道：“他路过附近，顺便看看。”

　　陆絮连忙追问：“他何时再来？”
　　巫离：“……这我怎么知道？”

　　“哦。”
　　陆絮失落地应了一声，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巫离忽然掰过他的肩膀，定睛在他脸上一扫，那上头的茫然和恐惧有如实质，少主捏他肩膀的手顿了一下，自认识以来，陆絮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陆絮，你怎么了？”

　　陆絮朝他眨眨眼，没吭声。
　　于是巫离略作思忖，迟疑着换了种问法：“……你梦见什么了？”

　　……
　　又是半月，小筑院中的槐花开了一茬，陆絮时常坐在葡萄藤架下，望着满树簌簌而落的槐花发呆。
　　他怀里抱着云雪归的霜雪剑，云雪归上回来还是五日前，见他神思不属，担心是离离花的影响，就将霜雪剑留给他，让他借着附属的霜寒之气压制体内异常。

　　陆絮收下了霜雪剑，但他心里很清楚，神思不属的原因不在离离花，在于他自己。

　　这日天气很好，万里晴空，陆絮抱着剑，下颌抵着剑柄，脸颊被挤得肉肉的，他穿着很鲜艳的红色披衣，坐在葡萄花架下，像只蔫嗒嗒的花草精怪。

　　忽而，他听到一声雷鸣。

　　巫离步履匆匆撞开篱笆门，喘着气看他。
　　陆絮看向天空，雷鸣带来乌云，倏忽一下天光就黯淡下来，破境之声蓄势待发，低沉的鸣响震彻九州。

　　巫离说：“云师兄要破境了。”

　　这倒真是始料未及。
　　陆絮抱着剑站起身来。

　　其实他原本准备的时间还要更充裕一些，但云雪归破境，谁都未曾预料，这或许是个意外，也是个契机。

　　“等不了了。”他将剑搁在石桌上，望着天边，“一旦扣响破境之门，要么死，要么成功飞升，召集你现在能用的人马，直接动手吧。”
　　巫离点点头，本都要走，又折回来。

　　“阿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絮，“小心。”

　　陆絮冲他一笑。

　　无形的灵力洪流如潮水般冲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地面微微震荡，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地从地心剥离，天空电光雷鸣闪烁，黑云罩顶的天幕却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柔和、明亮的阳光倾泻下来。
　　紧接着，精纯灵气凝结成剑，锋利地扎向那道犹如天门般的缝隙！人间界万千灵魂神思震荡，九重天撞钟示警响彻天际。

　　那座看不见的撞钟自鸿蒙开始就存在，每诞生一名神官，撞钟响一次，但神官们是头一次知道，撞钟还有示警的作用。

　　白袍凌空飘跃，自四面八方飞来，聚集在那道从下界而来的缝隙前，灵力穿过缝隙，变成雄浑的金色神力，那样蛮横霸道的神力，诸神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他们面色凝重。

　　白茫茫的缝隙逐渐被金光占据，但很快又转为黑色，神官们定睛细看，原来那黑色不是神力，而是一条虚无缥缈的‘路’。
　　黑色的‘道路’蜿蜒而出，不知尽头在哪里，如烟岚般盘旋升空，虚虚悬在天际，像一尾细长的巨大黑蛇，几乎将整个九重天囊括在内。

　　然后，缝隙间走出一道人影。
　　来人穿着拖尾红衣，极其亮眼的颜色，就像他的出场方式一样嚣张，他单手从后一拖，不知从哪儿拖来一把椅子，闲适惬意地当着诸神的面坐下。

　　“你们好啊，需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新生神官懵懂，有些资历的神官却早早面如土色，甚至有位眼白一翻，直接给自己掐人中。
　　“快去通报清净台。”他揪了一位脚程快的神官，欲哭无泪，“告诉神长，将宿那个煞星！他把轮回道搬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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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一下，大结局要发把刀，可能是从头到尾最虐的部分，但——不要担心！就刀一下！必然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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