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83、风云起（五）

　　陆絮回去时，正好赶上瘾性发作，他跟巫离打了个招呼，径直泡进了冷池里，顺道平心静气。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凭虚派正进行一场隐秘的会面，来者皆是诸仙门的掌权人，此刻这些人个个低调，正面色凝重地坐在会客厅中。
　　正厅中央，摆着一盏形状奇特的灯，灯内有个白袍人影，云雪归抱着剑在旁边镇守。

　　灯要给他们讲一些故事，故事发生在遥远的九重天之上，那些故事，凡人之口，不可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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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陆絮刚从冷池爬出来，地下室的门便被扣响了。

　　他手指尚缠在系带上，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连忙拉下机关。
　　风尘仆仆的云雪归站在石阶上，倦怠的眉眼稍稍一抬，酝酿出温柔笑意，“才起？”

　　“我是懒鬼吗？”陆絮没好气道，扣好单衣往榻上一扑，舒服地吁了口气，“总算能休息一下了……”

　　“方才出门了？”

　　“嗯。”陆絮把脸埋在被褥里，“别提了，气死人……你那边搞定了？”
　　云雪归解了外裳，挨着卧榻的边躺上去，长臂一伸，陆絮就到了他怀里。

　　“搞定了，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按你预想的走。”
　　涉及重大，陆絮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况且人心素来最难掌控，更遑论那么多上位者的心思。

　　“不管，我方才见了个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但他确实大有用处，倘若真有什么差池，我就武力镇压，横竖那人给我兜底。”陆絮翻了个身，埋进云雪归怀里。
　　云雪归下颌蹭着他的额头，“应当不会，如此大事，他们心里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襄助你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怀虞说得其实并不多，九重天隐秘讲多了人间修士也听不懂，不在一个层级，陆絮标记的重点讲述范围，在于神官饱和、屠杀下界的事。
　　是真是假，他们照着怀虞的话念一遍就知道，自己一个字都念不出来时，那样霸道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会向他们证明一切。

　　陆絮懒叽叽地说：“此事不成，他们一辈子都别妄想飞升，甚至随时有生命危险，眼下我开出了最好的条件，离离花有你压着，九重天来人有我扛着，不过是让他们找些东西，这样还犯懒，那他们就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云雪归失笑，“希望如此。你找到‘那个’之后，能有把握吗？”

　　“找不到五成，找到后八成，那可是独属于我的、专克神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陆絮说着说着，又有些骄傲，“我这小脑瓜子，当真是灵活，竟然能想到这种鬼点子。”

　　云雪归低头去亲他，陆絮忽然脸色一变，拦住师兄的嘴，凝神静听片刻。
　　“好像……有人来了。”他脸色微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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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巫离给他的小筑外安排暗哨，是有先见之明的。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蓬莱掌教巫行舟，此刻一行内门弟子已经将小筑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却被一字排开的暗哨拦在院外，不消片刻，少主也匆匆赶来。

　　巫离脸色不好看。
　　他直接往巫行舟面前一挡，硬邦邦地问：“父亲这是何意？”

　　蓬莱掌教年逾半百，看起来依旧年轻，面上神色很淡，眉间有三道明晰的印痕。他漠然地睨了巫离一眼，用别无二致的冷淡语调陈述道：“岛上有不明人员出没，据守卫说，进了陆长老的院子，我带人来查探一下。”

　　地下室里，陆絮听到这句，仰头看了眼云雪归。
　　“师兄你轻敌了。”

　　巫离：“此等小事，何劳父亲亲自前来？”
　　巫行舟：“陆长老是岛上贵客，我自当事必躬亲。”

　　“我进去就好。”
　　“你尚年幼，资历不够，遇事处理不好。”

　　巫离一狠心，一咬牙，“阿絮是我朋友，他在休息，谁都不能进去搅扰。”
　　巫行舟终于皱起眉来，不赞同地看着他，“倘若真有偷偷潜入之人，此刻陆长老就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休息重要，还是安全重要？”

　　巫离压根不信他的鬼话，“阿絮日日遭受瘾性折磨，难能睡一个好觉，此刻天塌下来，都没他休息重要。”

　　巫行舟神色冷了下来。
　　巫疏影上前一步，拦了下巫离的胳膊，低声道：“阿离，就进去看看，不是大事，别跟舅舅对着干……”

　　巫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巫疏影一愣，手上力道不由自主松了。

　　陆絮在窗棂边看着，身形隐在阴影处，见此一幕，不由得舔了舔后槽牙。
　　“哟，掌教大人。”他走了出来，笑意散漫，“您老人家日理万机的，怎么有时间来看我？怎么，缺血了？”

　　蓬莱拿陆絮的血做研究之事在内门早已不算秘密，但他如此大喇喇地讲出来，巫行舟眉头还是抽了一下，庆幸自己带来的都是心腹。
　　巫疏影倒是彬彬有礼地朝陆絮见了一礼，陆絮虽是客卿，但也是长老，按辈分算，是他的长辈。

　　他一板一眼地将刚才巫行舟的话复述一遍，陆絮眼皮子都没掀，直接拒绝：“我这没有，查个屁。”
　　巫行舟眼皮子又抽了一下。

　　“既然没有，我们便进去查探一下，陆长老也安心……”
　　“我的安心为什么要你们给？蓬莱的守卫是废物吗？有人潜上岛为什么没抓住？还要挨家挨户搜……哦不对，是只搜我。”

　　刚还怒气冲冲的巫离有点没绷着，觉得陆絮简直是杀器，专克巫行舟这种拐着弯讲话的。

　　巫疏影的神情冷下来，他余光瞥向巫行舟，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率着数百内门弟子对陆絮一拥而上。
　　陆絮懒散地站着，对他们的蓄势待发丝毫不动容。

　　还是巫行舟注视他良久，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应了一句，“陆长老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于是巫疏影迈出的步子又退回来，规矩地立在巫行舟身后当雕像。

　　巫离跟陆絮交换了个眼色，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尊敬的父亲道：“阿离，谁教你顶撞长辈，目无尊卑的？”
　　少主：“……”

　　陆絮微讶，挑了眉看他，似乎在问要不要帮忙？

　　“去祠堂抄家训，三百遍，抄不完不许用饭。”
　　少主：“……”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冲陆絮摇摇头，扭头就在巫疏影的扣押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祠堂去了，看那背影，英勇中还透露着几分自豪。

　　“不用拦一下吗？”
　　回到屋内，一直在暗处围观的云雪归问了一句。

　　“他父王不会对他下死手，上回阵仗那么大，也不过就是屁股挨了几板子。”陆絮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殿下应该没事，不过殿下的尊臀有没有事，就不一定了。”

　　夜幕降临，巫离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将叠成一摞的家训抱起来，沉沉舒了口气。
　　掌教偏心在蓬莱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不管巫疏影如何势大，巫离少主的位置从未动摇过，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生了异心，掌教嘴上罚骂，却始终不痛不痒，有时巫离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究竟是怀揣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将自己留在身边。

　　他推开祠堂的门，月色洒下，勾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巫离顿了顿，略带讶异地出声：“父亲？”
　　民间称呼父母，总会有更亲昵的词汇，阿爹，阿父……甚至巫疏影口中吐出来的称呼都比他亲密些，但巫离从出生开始，唤巫行舟，永远都是这恭谨敬重的两个字。旁人一听就知道他们父子关系疏如远亲。

　　掌教回过头来，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在巫离脸上转了一圈，道：“抄完了？”
　　“……”巫离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试探道：“您在等我？”

　　“嗯。”掌教敷衍地点点头，等巫离内心升腾起一万个问号，他又生硬地挑起另一个话题，“……今日来寻陆长老的，是何人？”
　　少主：“……”

　　少主心里小小爆了一声国骂。
　　就知道，天上不会凭空掉父子情。
　　这是套话来了。

　　他连忙恭敬地退后一步，颔首道：“父亲多虑，长老已经说了，没人来。”

　　巫行舟皱起眉，有些不怒自威。
　　可惜他威严没地使，巫离低垂着头，压根不抬眼看他。

　　他只好又问：“陆长老纡尊降贵来我蓬莱做个小小客卿，究竟为何？”

　　“……”
　　吓得巫离又退了一步。

　　“阿絮此前与人爆发争端，情急之下用了离离花，他来此，一方面是为了追寻无上之境，另一方面，自然是受制于离离花……”
　　“既如此，他上岛半月有余，怎么一次都没去过思过崖？”

　　巫离当即就挤出几分慌张，情真意切地道：“阿絮惫懒，我在小筑中为他打造了冷池，效果是一样的。”

　　巫行舟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他确认道：“阿离，陆絮当真没有别的心思？我是你父亲，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巫离苦笑，“父亲，离离花有多难捱，您不是不知道……阿絮，他只是受不得苦而已……”

　　“……如此最好。”
　　巫离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对方的反应，正好对上掌教大人注视着自己的黝黑眼眸，很难形容那个眼神所传达的意思，但有那么一刻，巫离好像错觉般在其中看到一丝挣扎。

　　“父亲——”他鬼使神差般唤了一声。
　　巫行舟停下脚步，询问地看他。

　　巫离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混乱地斟酌片刻，“成神……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蓬莱搭进去几代人，重要到你们狠下心来、以鲛族试验，重要到拉大半个修真界下水……
　　你们难道从来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巫行舟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沉声道：“自然重要。”

　　巫离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只是叹了口气，再问：“那么您在我出生时，心里在想什么呢？我查过族谱，我们这房我这一代，本该是‘恕’字辈。”
　　“您对离离花，大约已成执念，才会给刚出生的孩子取‘离’字。”

　　巫行舟并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冷淡地看他一眼，撂下一句“胡思乱想”就走了。

　　巫离却在更深露重的庭院中沐浴着月华，沉默地站了足有半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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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是巫离的内容，不感兴趣可以跟明天的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