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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风云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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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离的酒量,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英勇就义。
陆絮一个没注意,独自惆怅的功夫,巫离干光了两坛子酒,在葡萄架下呼呼大睡,陆絮拎起酒坛一看,空得见底。
他嘴角一抽,“暴殄天物,师兄日后定找你算账。”
说是这么说,他将空酒坛一扔,又厚着脸皮去树下挖了一坛。
塑骨之前,墟什么都没有说。陆絮很轻率地提出一个这样的设想,墟觉得可行,便轻率地同意了。也许那时它就预料到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它只字未提,直到陆絮塑骨醒来,在心底喊这位老朋友时,再也没有回应,乳白原石上曾经深沉的灵气一丝不剩,它似乎已经返璞归真,成了天地间一颗再寻常不过的石子。
陆絮终于反应过来,许多年前,墟将他放在肚子里养,此后沉眠六百余年,后来陆絮出事,它带着陆絮辗转两个时空,让他借陆闻竹的躯体重生,那一次,收纳的灵物因为被汲取大量灵气集体沉眠,而这一次重塑神骨,必然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这个世界再好不过,没有万物凋零,没有灵气短缺,它学会了如何养育生灵,再也不会出现陆絮诞生时那样生机断绝的状况,这一次它抽调的灵气,大概是它自己的。
陆絮忽然觉得,一千多年了,其实自己一点没变,没有更成熟,没有更谨慎,还是当初那个做事不想后果的将宿神官。
或许再过上千上万年,这颗石头会重新孕育出灵魂,它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生命,新的故事,但那个灵魂……跟陆絮没有干系了。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朋友,那么多年以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陆絮从食指上取下那枚指环,戴了太久,手指上有一截很明显的白痕。
墟很少对他说什么矫情的话,但它用很多年的时间,给了陆絮很漫长的陪伴,无论陆絮做什么决定,无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它永远支持。这是最后一次,它给胆大妄为的朋友,提供了一副能支撑他接下来所有胡闹的神骨。
真是好贵重的一份礼物。
“你哪哪都好,就是那张嘴,不该说话的时候叭叭叭一堆,该说的时候就成了锯嘴葫芦。我被你气死了。”陆絮笑着叹了口气,“但是,很感谢你。”
他在槐树下扒拉两下,把指环埋进泥土深处,嘀咕着:“早知道该把你埋在出云,那里风水多好,养人也养物,或许埋下去过不了几年,你就开枝散叶,长出一串小石头了……”
他很认真地给墟堆了个小土包,想了想,又探手拿了根筷子插上,权当墓碑。
“您英魂在上,保佑我这次旗开得胜,以后我让巫离多照看你,逢年过节,多给你烧纸。”
他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晃了晃。
起身时眼前一花,大约是下午那番发作消耗不小,他撑着石桌缓了片刻,才慢慢站稳。
然后他看到,白衣人长身玉立在阴影处,看不清神色。
陆絮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闭合的院门,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进来的?”
蓬莱守卫森严,巫离在他屋子外布了不少暗哨,要想不惊动这些人溜进来,可绝非易事。
云雪归往前走了一步,半张冷淡的侧脸暴露在灯火下,没什么情绪地道:“偷偷进来的。”
陆絮:“……”
废话我当然知道。
“酒好喝吗?”云雪归问。
陆絮下意识点点头。
“我的。”
“赔我。”
“……”
陆絮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空坛子,毫不犹豫地指向巫离:“都他喝的!怪他!”
云雪归盯着他:“算你的。”
陆絮:“……”
他品出师兄话中的几分气性,舔了下唇角,懒洋洋地倚上石桌,道:“还气啊?”
师兄看了他一眼,冠冕堂皇地道:“没有。”
横竖陆絮记得当时自己往剑上撞时,云雪归手都抖了一下,当时那眼神,要不是他跑得快,师兄能吃了自己。
这次怕不是一句简单的‘知错了’能混过去。
“行,我赔,怎么赔?”陆絮绕过地上杂七杂八的物什,抱上师兄的腰,狠狠埋在他颈侧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霜雪味萦绕鼻尖,陆絮声音有点哑,“肉/偿行不行?”
云雪归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摩挲着陆絮的颈侧,拉开一点距离,指腹蹭上陆絮侧颊,“……怎么又哭了?”
他这样一说,陆絮才意识到自己侧脸又湿了,冷风吹过,凉飕飕的。
陆絮就着这个姿势把眼泪鼻涕都往云雪归的外裳上揩,顺口道:“怪你,认识你之后,总是水多。”
他本意是想说,认识师兄后,总是情绪丰沛,爱哭爱笑,可这话一出口,云雪归还没什么反应,他先哑了一下。
“亲我一下……”他突然转移话题。
云雪归听得没头没脑,但到底听清了,偏头吻了上去,顺道惩罚似的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云雪归,我送走了一个老朋友,现在心情很不好……”他微微喘着气,用力勾紧了师兄的脖颈。
“让我忘记一会儿吧……”
他蹭着云雪归的鼻尖,眼神涣散。
“操/死我。”
……
翌日,酒醒的巫离发现自己躺尸一样躺在小筑门口。
他头疼欲裂地起身来,四下张望一番,还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发酒疯了,正要抓住陆絮一问究竟,赫然发现,小筑的院门上锁了。
不仅上锁,还上了防御法阵。
巫离:“???”
巫离顶着满头问号,小筑附近布防的暗哨告诉他,锁和法阵,都是陆长老自己上的。
巫离:“???”
少主更疑惑了。
他怀疑陆絮是昨夜忽然发作,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不泄露消息,这才如此。少主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推论正确,连忙强行破开法阵,直闯入院中。
等他进了院子,又发现屋门上锁了。
屋门的锁有些难破,巫离在门口捣鼓了好一阵,没能破门,把半睡半醒的陆絮招呼出来了。
陆絮披着件高领的大氅,不耐烦地倚在门口,“殿下,大清早你干嘛呢?”
巫离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一番梭巡,见他面色如常,就是声音格外沙哑,裹得分外厚实,不由问道:“你没事吧?昨晚没出什么事吧?嗓子如何这样?”
陆絮撇开脸,“没事,刚起,是这样的。”
“哦。”巫离点点头,暂时将心放回肚子里,“那就好,我看你严严实实将院子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锁,还当出何事了呢。”
他朝后一望,忽然又想起来,“你没事上锁作甚?将我扔外面作甚?”
陆絮一点都不心虚,“上锁防你!你喝醉了发酒疯,满世界乱跑,还抱着我唱歌!”
巫离:“我如此……”
陆絮:“是!”
巫离讪讪的,有几分尴尬,“哦,那我下次还是不饮酒了。”
少主迈着犹疑的步子离开了。陆絮目送他走远,才到院门口,把锁扣上,防御阵修补好,回屋的时候,屋门的锁也被一丝不苟地扣好。
想起有些事要嘱咐的巫离折返回来,跟一道又一道的锁扣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叉腰道:“陆絮!我酒都醒了,你不至于防我至此罢!”
小筑地下室,隐隐约约听到怒吼声的云雪归忍不住笑:“你就这般糊弄他?”
陆絮将披衣解开,随手一扔,披衣下只着一件松垮单衣,领口大敞着,雪白的肌肤遍布暧昧痕迹。
地下室角落有一张书案,点着暖黄的烛火,那瘾发作时一阵一阵的,陆絮基本走不出这冷池十米,索性就将书案和卧榻都搬下来。
云雪归坐在案边,正翻阅着几册卷轴,那是陆絮记载翔实的仙门关系,尤其最近,几乎是一日一记。
陆絮穿着单衣,直接下了水。
云雪归听到水声,动作一顿,“……发作了?”
“没有。”陆絮懒恹恹地回道:“腰疼。”
云雪归:“……”
陆絮听到身后袍摆摩擦地面的声音,不过片刻,有人蹲在了他身后,轻轻摩挲着他脖颈上几乎破皮的伤口,“……你自己说的。”
陆絮生不如死地一点头,“嗯,吃到教训了。”
云雪归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絮歪头蹭上他的掌心,虽然腰疼,但心情还不错,“你那边没漏什么消息吧?你跑来我这,裴听岚一个人能处理好吗?”
“不是腰疼?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云雪归的手探进水里,在他腰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还有人未到,明日开始,听岚聪慧,不需要我坐镇。”
“嗯……”陆絮若有所思点点头,“快了,我估计就这几天,天上肯定有动静。”
“你一个人,可以吗?”
陆絮很骄傲,“我现在厉害着呢,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云雪归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下。
“我也该走了。”
云雪归的离开像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陆絮在院中掐手指,算着他这会儿离岛没有。
掐着掐着,他感觉到什么,猛一抬眼。
一刻钟后,他换了身衣裳出来,对暗哨嘱咐:“跟巫离说,客人来了,我出门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巫离:青天老爷!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