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海底事（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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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云雪归的推测，陆絮第一反应是倒吸一口冷气。
蓬莱兄弟，你们这些想法很危险啊！
放在那些九重天直辖的寰宇，你们统统都是要被我杀掉的！
造神干什么？！九重天座无虚席人满了呀！这不是送人头吗？！
云雪归听不到他的心理活动，只见得他一脸微妙，“吓到了？”
陆絮：“……”
那倒没有。
主要是比较担心这些人的人身安全。
见他还不吭声，云雪归抬手蹭了下他的眼尾，正要安慰，头顶忽然闪起刺目的光亮，陆絮视线上扬着，当场就被刺到了，闭着眼往旁边一侧。
云雪归拿袖子给他遮挡，眼中蒙上一层白雾，抬头朝海宫正上方看去，只见强光笼罩下，细密的符线自如穿插着，不消片刻便成了灵光闪烁的符阵，同样在‘编织’的远不止这一处，整个海宫上空，几乎都被符线遮盖。
陆絮渐渐缓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道：“好强的阵法波动，谁在布阵？”
云雪归从那符文穿行间看到熟悉的轨迹，低头看了陆絮一眼。
“我？”陆絮愣愣问了一句，又反应过来：“……连山璧？”
……
朗清华一手拈花剑精妙绝伦，据说能舞动满城落英，但鲜少有人见过拈花剑全盛的样子。
陆絮有幸，今日见到了。
雪白的符线下，剑光密集如盾，快如闪电，所过之处藤蔓夹杂红花簌簌而落，像下了一场春意盎然的雨。
这里是朝殿，是整个王宫的中心，符线从这里变成万千游丝探出去，缠过王宫的每一寸土地，最后在空中交汇，织造成阵。
朗清华站在殿门口为连山璧护法，扭头问旁边的鲛人：“父亲呢？！”
那男性鲛人健壮勇猛，奋勇斩杀着藤蔓，听到问话擦了一下脸上溅上的绿色汁液，“族长去蓬莱求援了！”
“求援？！”朗清华清秀的眉皱了一下，这种情况求什么援？
“何时回来？”
鲛人护卫咬了一下牙，“不知道。”
“不是求援，是兴师问罪。”陆絮叹道。
怕也就是这里，朗泊没能再回到海宫。
这时，王宫上方的阵法已经隐约成型，连山璧盘腿而坐，紧闭的眼眸和苍白的脸显示他支撑得实在勉强。
又有护卫来报：“公主！那些邪物正在奋力攻击各处宫门，它们似乎想冲出去……”
朗清华柳眉一横，“全部封锁，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能漏到外面！否则我族必遭横祸！”
她回头看了一眼连山璧，踌躇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沉心移开目光，“留下两个人看顾他，其余人随我守宫门去！”
宫人四散奔逃，王宫如人间炼狱，血气冲天。
陆絮忽然道：“都知道藤蔓不伤鲛人，所以当初王宫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宫外的鲛人不会想到是藤蔓引起的，但这两件事的时间顺序被弄反了，先有藤蔓作乱，然后才有王宫之祸，藤蔓不伤鲛人……是这场灾难中有人拼死给他们留下了保护伞。”
他目光看向朝殿，王宫上方阵法未成，宫门已经大开，半成的符线中途易主，从上空撤下来，借着法阵余威动了所有藤蔓的根，强行移植到朝殿之内。
确切地说，是扎进朗清华的身上。
鲛人公主现了原形，她有一双华贵的金色鲛尾，光华流转间美轮美奂，像她这个人一样，耀目得无法无天。王宫大阵的阵眼在她身上，无数根作乱藤蔓的根部，也深植在她血肉间——就像鲛陵中将柔软腹部袒露给藤蔓、得以牵制对方的龟兽一样，她祭了自己，镇压藤蔓。
藤蔓不伤鲛人，不是邪物开恩，是亡者意志。
连山璧被阵法反噬，昏迷不醒。朗清华看了他一会儿，很难形容那一刻她的眼神，极为坦然，又沉甸甸的，最后她俯下身去，在连山璧耳边说了什么。
陆絮远远站着，隐约看到连山璧眼睫抖动了一下，好像是醒了。
朗清华下颌微收，冲连山璧露出个释然又洒脱的笑来。
而后她葱白指尖点在连山璧额头上，留下一个金色梵印，闪动了一下，飞快没入皮肉，海水云似的卷过来，托起连山璧往上浮去。
“那是……”
“渡厄印，传说能让人忘记一切想忘记的神术，鲛族传承。”
陆絮：“为什么要让他忘记呢？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吗？”
云雪归沉默了一下，“如果不忘记，连山璧十年前就死了。”
陆絮啧了一声，“我不理解，朗清华应该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的性格。”
云雪归道：“你抬头看。”
陆絮仰头看去。
符线一分为二，一拨隐去光亮，向更高的地方探去，最终与海宫上方朗泊当初布下的禁制重叠，密集的丝线毫不留情封锁掉鲛人王特意留下的死角。
从这时开始，海宫真正密不透风，不进不出地封死了。
“藤条见人便吃，一座王宫就能供得它们根深叶茂花枝招展，如果离开海宫，这片海域里的海族都是它的食物，再上岸，岸上平民如蝼蚁，毫无反抗之力。只怕不等仙门回过神来，这些绿藤已经成了为祸一方的存在。”
陆絮道：“所以她打定主意要跟这些藤同归于尽？将海宫变成囚牢？”
“不。”云雪归道：“她留了一道出口给幸存者，就在这朝殿上方，全部阵法的中心位置。不过为了阵法稳定，每次离开的数目有限。”
“或许几十年、上百年以后，尚存的鲛人会全部逃离这片地狱，在新的地方，建起新的家园，种族不灭，希望永存。”
云雪归将朝殿上方，一道若隐若现的梵印指给陆絮看。
“不止连山璧，每一个从这道出口离开的族人都会被打上渡厄印，多年来离开海宫的鲛人数不胜数，可我们从未听闻过海底之事，因为他们都忘了。忘记，是鲛人公主给予子民们的馈赠，一个种族想要繁衍生息，不能被仇恨左右。”
希望才是养料。
陆絮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年，凭蓬莱的势力，要斩草除根实在易如反掌，但他们却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鲛人身上，也是因为这渡厄印吧。”
眼前鲜活景象散去，雕梁画栋瞬间成了断壁残垣，他们站在残破的朝殿里，朝殿正上方的高台上，坐着一道身影。
幻象散去，观看幻象的人也露出踪迹，陆絮听到声响左右一扫——相当热闹，裴听岚巫离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羽涂带着一队鲛人，已经出现在王座下。
巫离瞬间闪现至陆絮面前，他俩脸上都不好看，也是，任谁围观一场别有用心的屠杀行动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我……”
巫少主才犹犹豫豫地吐了一个字，陆絮就一个冷眼扫过去，“今天在这里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少主大为惊愕，“为什么？！”
“不然你想干什么？向全世界揭露你们巫家的罪恶？”陆絮扯着嘴皮冷笑一声，“先不论这话世人信不信，你一个人要撼动蓬莱这样的庞然大物，靠什么？靠蓬莱给你的少主身份吗？只怕你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了，人已经先没了。”
巫离那张秀美的脸沉沉压着，张口欲反驳，到头却说不出一个有用的对策。
裴听岚搭上他的肩头，“阿离，陆师弟说得对。”
少主憋闷不已，“……我便看着，什么都不做？”
陆絮张嘴给他出馊主意，“这样，你把自己当成卧底，谨慎潜伏着给组织传递情报，等时机成熟，你就昭告天下，顺便一把火将那些邪祟烧了！这样说不定还能保全你们巫家部分人。”
他惯常胡言乱语，心里知道是调侃，也没过脑子，没成想巫离眼睛一亮，竟然采纳了！
“陆师弟说得对！”
“为今之计，必须收集足够罪证才能令天下信服，而且我在内门，能探听更多消息，或许还能挽救一些无辜的人。”
巫离捏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而后望向陆絮：“那个组织在哪里？”
陆絮：“……”
云雪归：“别闹了，过来看。”
云师兄一声令下，陆絮立刻收敛神色。
羽涂已经带领部下登上高台，正匍匐在王座前，陆絮等人所见，他们刚才一定也分毫不差地看见了，陆絮没法透过背影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但看羽涂紧绷的肩背和侧脸，也能知道他们现在心情并不轻松。
端坐在王座上被他们跪拜的身影是一位女性鲛人，陆絮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来。
“那是清华公主吗？”
不怪他眼瞎认不出才见过的人，实在是王座上那位跟他在幻象里看到的清华公主差别太大了，尾鳍上鳞片斑驳，掉落的在地上铺了一地，幸存在尾巴上的零星几片也看不出颜色，活像被漂白粉泡了，上半身瘦得只剩一个骨架，撑着一层薄薄的皮。再看面容，颧骨高昂眼眶深陷，整个人像棵被蛀空的树。
云雪归忽然手一扬，骨架手上握着的一样物什向他掠过来，到了近处陆絮才看清，那是一块玉璧，碎裂的玉璧。
云雪归眼睫一压，噤声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好片刻，陆絮忍不住碰了一下他的手，安慰似的。
他恍然回神，缓缓合拢指尖，那碎裂的玉璧在他掌心压出痕来。
陆絮放轻声音问：“怎么了？”
云雪归：“……玉璧断口很新，是最近才裂开的。”
旁边正计划卧底大业的巫离愣了一下，也压低声音：“有何不妥？”
“玉璧碎，主人死。”
巫离和裴听岚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陆絮却悚然一惊。
“这十年来，她一直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海底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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