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57、海底事（八）

　　云雪归：“……”
　　他婶没话好讲，撇开脸去装聋作哑。

　　捞到了人，陆絮便想脚底开溜，如今王宫不到开启的时间，便是跟羽涂说破天，真让他信了也没用，他信了就能把陆絮安排进去？

　　“好侄儿，你叔叔婶婶还有要事要办，兄长还在岸上等我们，这次就不叙旧，下次有机会，叔叔请你喝酒。”
　　陆絮‘慈眉善目’地道。

　　羽涂冷笑一声，“叔叔想什么呢，海宫封闭，您能进来就已经是海神娘娘开恩了，若有法子离开，鲛陵附近的海族，也不会在这里耗十年。”

　　陆絮扯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真的出不去？那你们族中，怎么见天地少人？”

　　他们要离开走的肯定不是羽涂的路子，王宫未开，那条生路堵着呢，但陆絮知道他心里有鬼，故意话里话外地引。
　　果然，羽涂的脸色一下子沉了。

　　陆絮心里暗自啧了一声，这条鱼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外族抱着巨大的敌意，今日恐怕没法安稳地走，走之前还是得动用武力。
　　这么想着，他在羽涂森然的目光中屈起手指，慢吞吞掐了个决。

　　原先‘变身’之后，他根本没法用伪装后的躯体使出术法，因为每个物种、每具躯体都截然不同，他不可能在短短一天甚至几个时辰内学会引导这些陌生躯体中的灵力，所以前两回‘变身’，除却躯体本身所带的一些特性之外，他什么都掌握不了。
　　这在危急时刻是很致命的，所以从扬安地下城出来后，他一直在尝试相关的训练。他将‘变身’和完全掌控躯体所需的时间称之为开机时间，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这个时间压缩得越短越好。

　　他将陪练的尊贵职位赐给了云雪归，每日闲下来就赖着师兄求‘挨打’，云雪归头两回还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后来次数多了，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如果把陆絮比喻成吸人精气的妖怪，那云雪归一定是被吸的那个。这妖怪还挑三拣四，一会儿嫌精气太冷，一会儿嫌云雪归给的不够充沛。

　　师兄给他磨没了脾气。

　　但显而易见，这样的训练是很有效的，陆絮还不算强，可即便以鲛人的形态，也能发挥原本的七八分实力，且能一战。

　　陆絮正沉迷掐诀，藏在袖子里的手玩儿似的，拧得跟麻花一样，他感受着灵力在身体里涌动，还来不及挂上一个微笑，便听鲛人们惊呼道：“统领！”
　　“王宫……”“王宫好像要开了！”“怎么回事？！”

　　陆絮在一片嘈杂中后知后觉地转头，眼前忽然有阴影砸下来，雪白的剑气横劈而过，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被凌空斩断，像断肢一样簌簌落下。
　　云雪归闪至他身旁，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陆絮愣愣的。

　　在他的茫然不解中，淤泥底下安静蛰伏的藤蔓一根接一根暴乱起来，群魔乱舞左劈右斩，不少鲛人中招，被一藤条扇得远远的。
　　巫离和裴听岚正上下乱窜，狼狈躲避。

　　不远处，笼罩王宫的黑水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内部禁制疯狂闪烁。

　　“嗯……”云雪归安抚似的按住他的后颈，“你没有觉得，王宫的禁制被你牵动了吗？”
　　云雪归的修为高出在场所有人一大截，别人稀里糊涂，他却能隐晦地感觉到灵力流动。
　　不止他，看出端倪的还有一个羽涂，正惊愕万分地看向陆絮。

　　陆絮试探着动了动手指，黑水影绰下的禁制猛地一颤，周围近乎静止的海水湍急流动起来。

　　“我……”他忽然捂住胸口。
　　云雪归：“怎么了？”

　　陆絮盯着黑水后若隐若现的王宫旧址，轻声道：“很奇怪……从进入海宫那一刻就有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目睹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我为鲛陵中的蓝荧而悲怆难过，看到王宫时……整颗心都揪住了。”
　　他很确信，他没有来过海宫，没有见过这些鲛人，也不曾与他们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应该是……连山璧。”
　　“他可能见过什么。”

　　……
　　千丈以上的海岸边，红树林小筑里，苍白羸弱的先生忽然打翻茶盏，痛苦地捂住胸口。
　　“先生！”莱提听到动静，匆匆从屋外冲进来，叠声问道：“先生，怎么样？难受吗？要不要莱提去给你煎药……”

　　先生猛地捏住她的手腕！
　　“快……去拿筹策，拿筹策来，我要卜算！”

　　莱提连连摆手，“先生，不能算了，不能再算了……”
　　再算就真的没命了。

　　连山璧急喘两声，脸上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
　　“海宫……海宫，我看到了……”

　　那是一些零星碎片的记忆，像是被什么突然触动，朦胧闪现了一下。那些东西太碎太割裂，他需要借助卜算将断开的片段连接起来。
　　“我得想起来……”

　　……
　　与此同时，千丈深的海底也正经历着动荡不安。从来不对鲛人族下手的藤蔓忽然失控，没头没脑四处乱窜，像被羁押多年一朝得放的逃犯，奋力地想挣脱身上隐形的桎梏。
　　它们挣扎得太剧烈，甚至都忘了吃人，裴听岚巫离两盘香喷喷的食物就搁在面前，它们直接掀了盘子。

　　陆絮闪身避开两个藤蔓，抓住云雪归的手：“进王宫！”
　　一声长哨在海水中传开来，巫离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跟飞速掠过的陆絮对上目光。两人电光火石间交换了眼色，巫离抓住正在奋战的裴听岚肩膀，轻喝一声：“走！”

　　黑水已经散尽，巍峨壮丽的海底王宫旧址显出真迹，连绵的宫墙爬满绿藤与苔藓，但飞檐翘角的穹顶依旧能见当年的辉煌。
　　陆絮俯冲而下，身形在缓缓洞开的白石宫门前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巫离二人紧随其后。

　　羽涂眸光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朝下属们打了几个手势，顺手救起附近几个昏迷的鲛人，赶在宫门关闭前俯冲进去。

　　进宫门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灵力消耗太大，陆絮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他把脸拧成皱巴巴一团，痛苦地闭上眼。而后感觉有谁抱住了自己，温柔地揉按着他紧绷的后颈。

　　陆絮毫不客气地抱回去，“云雪归，赶紧给我渡两口气，我呼吸不畅了。”
　　落在他后颈上的手顿了一下，云雪归跟他拉开距离，端详着他的脸色，半晌问：“与上回一样？”

　　陆絮一本正经地点头。
　　云雪归：“其实我带了鲛泪……”

　　陆絮倏地拉下脸来。
　　云雪归：“……”

　　他将剩下的话咽回腹中，捏着陆絮的下巴渡了一口薄凉的气息。

　　吻毕，陆絮咂摸着嘴，愉悦道：“神清气爽，快活似神仙！”

　　快活似神仙的陆絮回过神来，很快发现王宫的不对劲。
　　展露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十年无人踏足的苍凉遗迹，也不是大战过后的断壁残垣，侍卫列队走过，仆从拎着食盒，间或推开一间宫门，竟是热闹嘈杂的景象。

　　陆絮：“这是……”
　　宫人们仿佛看不见这两个不速之客，她们急着准备午膳，正忙前忙后步履匆匆，陆絮就站在回廊上，她们行走间就径直从陆絮身体里穿过。

　　云雪归：“可能……是一点残余的影像。”
　　这种例子他听说过，一些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发生惨案，庞杂的怨气会触动天地，扣下时间长河里的某一幅画面，像地缚灵一般，一遍遍在那片土地上重演，演到怨气稀薄，演到因果报应。

　　膳房往东走，有几间宫殿。海底王宫跟岸上的王宫不一样，这里没有名贵花种，也不需要假山莲塘，形态各异的山石与珊瑚相映成趣，头顶悬浮着夜明珠，绵延成片，白光像天色一样映亮海底。
　　陆絮走了一小段，云雪归忽然拉他一把，两人驻足原地，看着一位利落劲装的女子快步走过。

　　陆絮：“怎么了？”
　　云雪归看着她走远，才道：“朗清华。”

　　陆絮猛地扭头看那女子。
　　“她好像是刚从外边回来的。”

　　穿的是岸上流行的骑装，长靴裹着笔直小腿，显然不是适合海里的装扮。

　　朗清华衣裳都来不及换，匆匆阔步赶到议事殿，与一位奉膳食的小宫婢打了个照面，侧身让她先走，自己才推门而入。
　　那小宫婢在门口垂额见礼，直到公主殿下关上门，她才捧起食盘准备离开。

　　陆絮刚一伸手，预备推门，眼前的场景忽地变幻了。

　　绿藤层层叠叠覆盖宫墙，爬在地上蠕动，像铺了一层碧绿的绒毯，那扇陆絮没来得及打开的门已然大开，墙上地上，全是引人遐思的殷红血色。
　　刚刚鲜活灵动的小宫婢一瞬间头颅抢地，血液喷洒而出，直逼陆絮的方向，明知道这是假象，陆絮还是下意识避让两步。

　　云雪归稳稳扶住他的腰身，低头一看，他脸色难看极了。

　　令陆絮变了脸的，正是小宫婢那具无头尸身，绿藤正从碗大脖颈断口钻进去，一蠕一动间，内脏就少了，不消片刻，那具尸身从内到外蚕食不见，一条绿藤的叶子旁开出绯红的花蕊。

　　陆絮：“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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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絮：我天天呼吸不畅，这毛病只有师兄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