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55、海底事（六）

　　另一头，陆絮随手扔下被切断联系的海螺，一抬头，周围三个人——云雪归、巫离，并一个刚给他科普完鲛人现状、羽涂身世，扭头就见证他拿刚听进耳朵里的话坑蒙拐骗的靳先生，三人齐刷刷拿非常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巫离：“陆……师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陆絮实在胆大包天，一张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跑，他方才在旁边坐着，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能有什么问题？”陆絮浑不在意，下巴往手背上一搁。

　　震惊中的靳先生回过神来，“但是陆公子，我看羽涂不像是信了……”

　　“不用他信，这个身份搁在这里，只要他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我是假的，就不敢动我。我们只要能利用这个身份获取部分便利，方才的口舌就没白费，再说……要实在被戳穿了，我也不是没法子让他说瞎话。”

　　巫离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羽涂？”
　　陆絮摆出‘这还不明显’的脸理所当然地道：“就他那说话的语气，我等～下达～指令～阴阳怪气还带着威胁，怎么也是个鲛人头头。”

　　巫离一听，这不对，“那万一不是羽涂，是别的首领呢？”
　　陆絮叹了口气。
　　看巫离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朽木。

　　“那就说‘你没资格跟我说话，让羽涂过来’，多简单的事。”

　　巫离：“……”
　　您还是厉害。

　　云雪归看着陆絮误人子弟，不知道觉得好笑还是什么，微微摇头。
　　桌案底下，陆絮尾巴胡乱地摆动着，他还不适应鲛人的身份，不管是站还是坐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只好动来动去，尤其那条鲛尾，仿佛不是他的似的，完全不受控制，坐他边上的云雪归小腿已经遭殃很多次了。

　　陆絮上半身裹着月白罩衣，袍摆流云似的垂到尾巴上，他正跟巫离交谈，忽然感觉尾巴尖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顿时浑身战栗，瞪圆了眼睛愕然回头。

　　云雪归单手端盏，另一只手却隐晦地伸到桌案底下，牢牢摁住他作乱的尾巴。鲛尾滑腻，云雪归掀了外袍盖着才能着力，陆絮下意识动了两下，那尾巴便扫开障碍，畅通无阻地钻进师兄怀中。
　　陆絮：“……”

　　云雪归倒不在意这些，他借着茶盏的遮掩无声地朝陆絮动动唇：别乱动。

　　那三个字不知扎到陆絮哪根神经，他又颤抖了一下，鲛尾扫开里衣，鳞片与肌肤相贴。
　　陆絮：“……”

　　夭寿了。

　　临出门前，巫离发现陆絮忽然话少极了，低垂着头，纤细的后颈几乎要折断。他打量两眼，这才发现陆师弟耳根红红，过于苍白的脸上染了粉，连嫣红的唇瓣都不正常地发颤。
　　巫离忧心不已，忙问道：“陆师弟，你没事吧？”

　　“唔……”陆絮闷闷地从鼻间挤出一个音节，压着声调道：“没、没事……”

　　等巫离携靳先生先离开，他立刻尾鳍一扬，挣开云雪归的手，连滚带爬逃离案发现场。

　　云雪归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只掐了尾尖。”
　　想了想，又补充：“隔着衣裳。”

　　陆絮啐他：“隔什么都不行！云雪归，你个流氓！”

　　凭空好大一口黑锅扣下来，云雪归难以言喻地沉默片刻，开始拉时间线：“你先闹我的。”

　　“你放屁！”
　　“……我早已辟谷。”

　　“你就是欺负我！”
　　“我是你师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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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了一会儿，墟幽幽冒头：“大可不必。”
　　“你俩压根不在一个频道，有什么好吵的。”

　　***
　　羽涂扣着裴听岚不放，听话中意思，是要见面‘详谈’后再说，两方都心怀鬼胎，这场‘详谈’注定太平不了。
　　据云雪归说，他们之所以在海族栖息地驻留七日，就是因为附近的鲛人陵。王宫在海宫中是一片特殊的存在，那里从十年前就完全封闭，四周法阵涌动，禁制重叠，连羽涂他们也进不去，但每年会有一小段时间，王宫周围终年萦绕的黑水散去，露出十年前的王宫真容来。每年这个时候，鲛人族就会聚集在那附近。

　　巫离要查朗泊，云雪归要查的却是朗清华，朗清华生前是鲛人公主，那一代就她这么一个独苗苗，地位尊贵异常，如果她‘还在’海底，那必定在王宫里面。
　　他们第一日下海，就是从王宫上方下来的，没有陆絮误打误撞卷进旋涡的好运，是霜雪开道，直接惊动了周遭一片的禁制，找到薄弱点然后下潜。也是倒霉撞上了羽涂，当场就打了翻海扫浪的一架，弄得人尽皆知。

　　而每年王宫开启的时间，鲛人丛集的地方，除了王宫附近，还有鲛人陵。
　　这是靳先生暗地观察出的结论，他注意到，每年王宫开启后，都会有一小批鲛人永远消失。一两年还不显眼，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异常，直到某一年，一名时常来他们栖息地看望表妹的混血鲛人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几番打听，羽涂那边也只是含糊其辞，不仅没有寻找的意愿，还若无其事得好像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世上。

　　靳先生意识到古怪，一开始也有诸多揣测，但他很快想到，羽涂那混球玩意儿把族人当崽子护，说他将族人送入虎口，比说海神娘娘是邪祟还没有可信度。

　　既然不是送入虎口，那便是好事。

　　永远消失……好事……除了离开，靳先生想不到别的。

　　“……王宫有一条离开的‘活路’，但一年只开启一次，嘶，所以说他们明面上聚在王宫附近，假装悼念或是其他，但实际上是通过鲛人陵把人送进王宫之内，让那些鲛人自己走出去？”陆絮摸着下巴，“怪不得你们在这蹲着，如此说来，王宫的入口不在王宫大门，反倒在这鲛陵？”
　　“其实先前还不完全确定，但陆师弟你来以后，那个旋涡的出现，就能解释一切了。”巫离说：“偌大的海宫，义兄偏偏被送到了羽涂面前，这不是巧合，是因为旋涡的终点就在王宫，而羽涂他们活动的轨迹，一直在王宫附近。可惜如今不是王宫开启的时间，义兄被旋涡卷入也进不去。”

　　“不是王宫开启的时间？”陆絮诧异，“那你们打算怎么进去？”

　　巫离面露难色，隐晦地瞥向云雪归。
　　“……若不是你胡来，我们预备今晚就离开。”云雪归淡淡道。

　　进不了王宫，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没有垂死挣扎的必要。
　　陆絮听出责备之意，拉着一张臭脸扭头看他，“为什么只怪我不怪裴听岚？”

　　“……”云雪归只好又修改了下措辞，“若不是‘你们’胡来……”

　　陆絮勉强满意了五分，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自己给自己擦屁股的，这不是要去营救裴听岚了嘛……就会训我……”

　　即将被‘营救’的主人公，此刻正坐在鲛人老巢里喝茶。
　　“我们没有饮茶的习惯，这点茶叶，还是好久之前留下的。希望能入贵客的眼。”羽涂怪声怪气地笑着，着重强调了‘贵客’二字。

　　裴听岚板着一张四大皆空的脸，勉强拿捏着鼻孔朝天的倨傲，对羽涂殷勤献上的茶心里打鼓，却也不得不接，只能一边嘲讽两句给对方找不痛快，一边暗自祈祷这神经病没在里面下毒。
　　他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抿了一口，羽涂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眉梢一挑，笑出几分邪气。

　　“贵客莫怕，鲛人好客，在弄清楚贵客的来意前，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裴听岚觉得这狗东西跟陆絮肯定师出同门，嘴里指不定有几句真话，内心腹诽，面上却冷笑道：“你真看得起你自己，我是你们殿下的人，就算借你几个胆，你敢害我吗？”

　　羽涂脸上的笑意倏地就淡了。

　　陆絮的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捅破天，他张嘴给自己抬辈分的时候，裴听岚恨不得立马吊死在洞门口，这样后续也不必赶鸭子上架，但陆絮有一点拿捏对了，这个身份抬出来，羽涂至少不能随便捏死蚂蚁一样捏死裴听岚。
　　当时陆絮胡诌时洞穴内听着的不止羽涂一人。羽涂不信任任何外族人，他甚至看鲛陵附近的海族都碍眼，但不是所有鲛人都有这种没由来的恶意，鲛人王族消失了十年，总有人期盼着王族回归，带他们脱离苦海，陆絮的出现，简直就是神谕一样的存在。

　　碍着同族的意愿，他也不能对裴听岚下明面上的手。

　　不过虽然不能下手，但‘聊聊’还是可以的，从陆絮随机应变完到现在，半个时辰不到，裴听岚已经被迫和他交锋十几轮，话里话外暗藏玄机，一个字没说对就会被打蛇上棍，生平头一次，裴听岚宁愿跟陆絮打交道。
　　至少这样绞尽脑汁的是对方，不是自己。

　　“我记得当年……朗先生，嗯，郎先生给海宫设下的禁制是单向的，海宫内生活的鲛人和海族可以自由离开，下海宫也没有这么麻烦，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如今这海宫……跟牢狱似的，进不得，出不起。”裴听岚礼尚往来地挑出话题，试图打开羽涂的话匣子。后者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些陈年往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随便在海宫找个人打听都能问出来，遂懒洋洋地‘嗯’一声，闲话家常似的接了两句：
　　“如今的禁制，不是当年族长下的，是海宫……自己长出来的。”

　　“自己长的？”
　　“嗯……”羽涂露出些回忆的神情，“这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