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30、第三十章

　　云雪归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四下扫了两眼，见不远处有零星几间荒屋，道：“走吧，我们去……”
　　他话没说完，陆絮像小炮仗一样撞进他怀里，猛地跳到他身上。

　　云雪归下意识后仰，眉心一跳，不等他发问，他眸光微凝，知道了师弟慌张的原因。
　　那把陆絮撑着，现下被扔开的伞，白净的伞面上黑黝黝的几个洞眼格外醒目。雨水打不出这样的痕迹，这不是雨。

　　云雪归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陆絮现在的心情很操蛋。

　　是他大意了，他单知道天道会排除异己，以为只要待在云雪归身边就安全，却不曾想，一个小小的疏忽，就令他差点狗命不保——他那把伞是街市上随手买的寻常油纸伞，云雪归手里的却是仙器，这一场硫酸雨，是单针对他来的。
　　陆絮两腿盘稳师兄的腰，像只考拉挂在云雪归身上，头一次认真盘算：要不把裴听岚绑架了吧？

　　这防不胜防的日子，实在窝火。
　　云雪归凝神，放出灵识查探片刻，拍拍陆絮的后背，道：“下来。”

　　陆絮离开他肩头，与他默然对视片刻，道：“师兄，我知道我倒霉得有些离谱，但你昨天才说会护着我，不至于今日就变卦吧？”
　　云雪归眸色浅淡，他看向陆絮，眸光映衬着天际的微光，像平湖一样，温和平静。这双眼不能近看，越近越乱人心弦。陆絮莫名其妙噤了声，乖顺地从他身上滚下来。

　　“不是你的问题。”云雪归道：“有东西跟着我们。”
　　他说话惯常只捡关键的讲，余下的都要听者自己补全，所幸陆絮跟他相处这些时日，已经掌握其中关窍。

　　雨中混着绿矾油，落在头顶的伞上，又顺着伞骨滚落下来，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你是说，这雨是人为的？”

　　云雪归摇摇头：“不是人。”
　　伞下天地有限，云雪归冷不防搂住他的腰，陆絮呼吸一滞，距离骤然拉近，他被一股好闻的冷香环抱。
　　“凝神，闭眼。”头顶传来师兄冷淡的嗓音。

　　陆絮原先下巴抵在对方胸口，而后觉得这姿势不舒服，便自己动了两下，拿脸贴着他胸膛。
　　闭眼当然是没闭，一是他没回过神，二来他从来不是个令行禁止的人。

　　于是下一瞬，他看到眼前一花，头顶的纸伞带着微风旋转起来，周遭景色迅速割裂，像被什么东西锯开，眼前突兀地明灭几瞬。
　　他耳鼻口相连，他眼睛不适，耳膜也跟着嗡鸣起来，只好闭上眼睛，总算明白云雪归的‘良苦用心’。

　　不过几个呼吸，云雪归拍拍他的肩头，道：“睁眼吧。”
　　陆絮再一抬眼，四周已换了天地。

　　哪有什么雨，地面干干净净，烈阳高照。
　　陆絮问：“幻境？”

　　“嗯。”云雪归颔首，“是个邪祟，很警醒，我发觉她时，已经跑远了。”
　　陆絮站直身子，皱眉问：“她跟着我们，却不敢出手，只是拿幻境试探，这是什么意思？”

　　云雪归垂眼思忖，他似乎有几分思绪，但又不太能找到症结所在，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先走吧。”

　　***
　　平沙镇是个海边的小镇，不大，但临近海岸，从海岸线延伸出二十余里，有一座海山仙山，仙山上空云雾缥缈，灵气都比寻常地方足些，俨然是个福地洞天，正是蓬莱。
　　前些年蓬莱的春茗会越办越频，修学更是天下盛事，为了照顾不会御剑的年轻修士，特意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设一驻办点，修士们在驻办点歇脚，再坐客船穿行海面，到达蓬莱。

　　驻办点坐落在村镇当中，蓬莱不仅是中原最鼎盛的仙门，也是最富裕的仙门，驻办点所在村镇，都有蓬莱出资，建起码头和专门待客的驿馆，屋舍齐齐翻了一番，这两年来往的修士多，不少百姓借着这股东风，建起登高鹊楼、食肆瓦舍。蓬莱只借他们地方，不阻碍他们发展，不过三五年，四个边陲小镇浑然脱胎换骨，成了有名的富庶繁荣之地。
　　平沙镇，便是四镇之一，居正东。

　　陆絮一脚踏进食肆，招呼小二上菜。
　　“有什么来什么，招牌菜都给我上一份，再上二两清酿……”

　　陆絮是真饿了，饿得想吃人。
　　整整一天，从白天赶到傍晚，虽说后半段主要是师兄御剑，他坐顺风车，但顺风车全程站立，也很疲惫的。云雪归早便辟谷，可以食清风饮朝露，他累了只能就西北风咽余粮，幸好先前在乾坤袋里揣了点七七八八的零嘴，还不至于变成顺风车上一具干尸，但零嘴不顶饿，尤其甜食，越吃越饿。

　　一进镇上，他两眼都放光，直奔食肆，头一次将师兄远远撂在后面。
　　他大刀阔斧，还没点完菜，肩上搭着白巾的小二歉疚道：“客官，实在抱歉，没座了……不如您告诉我您住哪间客栈？我们有专人能给您送上门。”

　　驻办点大部分驿站，自然是归属蓬莱，那些驿站都是免费向接到邀约帖的修士开放的，但镇上也有不少村民建起的客栈，这些客栈胜在各有特色，有些仙门不愿住那千篇一律的驿站，便会自己找这些合心意的居所。
　　陆絮闻着四处的饭菜香，感觉后槽牙紧了一下，“楼上呢？楼上雅座呢？”
　　“实在抱歉，雅座三日前就订满了。”

　　落后几步的云雪归这时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两句对话，稍一挑眉，走到陆絮身侧，“饿得厉害？”
　　岂止是饿得厉害，陆絮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天上飘，唯有美食能将他拉回一时半刻。

　　他恹恹地，长叹一口气。
　　云雪归眸光落在他脸上片刻，冲小二道：“先给我们拿两样点心吧，打包带走……”

　　“陆师兄！”
　　突如其来一声呼唤，即便在嘈杂的食肆大堂也极为明显。陆絮循声看去，先看到一只奋力摇摆的胳膊，而后视线往下，是一张充斥着惊喜的稚嫩脸庞。

　　陆絮眯起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凭虚派。”

　　只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云雪归反倒认了出来，陆絮恍然大悟，合掌一拍。
　　就说哪里不对，他这个年纪在所有人那里都是做师弟的份，穿过来到现在，只有一个人叫他师兄。

　　凭虚派那个小师弟！
　　小师弟兴奋不已，要不是被师兄拉着，他能成猴窜过来，陆絮朝他扯出个笑聊做回应，目光落在那两桌子人上，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忽而意味深长起来。
　　他抱起胳膊，冲师兄道：“你介意拼个桌吗？”

　　***
　　少顷，陆絮成功入座，旁边挤着他不食凡尘烟火的师兄。
　　食肆的食案是八人制，每个方向坐两人，原先陆絮没来，他们一行人两桌正正好，眼下多出来一个陆絮，还多出来一个云雪归，食案便显得拥挤逼仄了。

　　裴听岚自他入座便没吭声过，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率先破冰的，还是他们门中那位长袖善舞的沈和风：“云师兄为何而来？我记得此次修学名单中，出云仅有一人。”

　　云雪归出任教习的事，是临时起意，自然没有风声可以打听。
　　他也不抬眼，平铺直叙地说：“此次修学，我司教习。”

　　裴听岚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沈和风却好似敏感地从这话中听出其他深意，若有所思地从他们二人身上瞥过，“原来如此。”
　　——看来出云蓬莱修好，要为修真界拨乱反正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陆絮能坐在这儿等菜上，心情总算愉悦几分，也有心情扯些闲话。他旁边坐的，是一个玉面桃花的黑衣修士，模样生得精致，几乎有几分难辨雌雄，陆絮好奇地盯了他两眼，问：“何方仙友？敢问贵姓？”
　　仙友似乎不爱说话，闻言眼帘都不掀，只是稍显嫌弃地蹙了蹙眉。

　　“……”
　　陆絮：“我一个就说了八个字，不必如此嫌弃吧？”

　　这下仙友总算正眼看他，虽然那拧成疙瘩的眉还没松开。他薄唇微启，格外纤细的眉毛稍稍一抖，声音还没出来，倒叫旁边的裴听岚抢了先。
　　“他叫阿离。”裴听岚目光从阿离脸上掠过，在陆絮脸上轻飘飘一擦，语气中有几分不悦：“你别闹他。”

　　陆絮：“？？？”
　　行。

　　我成坏人了。
　　我就问了一句姓甚名谁，我成坏人了！

　　看在座位的份上，陆絮懒得跟他计较，扭头看自家师兄的盛世美颜平心静气。
　　云雪归历来不理会这些嬉笑打闹，低头斟茶，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半点。

　　陆絮看了会儿，又觉得不太是滋味。
　　于是他扭头给裴听岚找不痛快，问：“我在扬安耽搁好几日，你们比我早出发，也比我近，怎么还在平沙镇，没有上岛？”

　　此话一出，裴听岚皱起眉，就连沈和风脸上，都带了几分微妙。
　　陆絮福至心灵：“你们不会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唔——”

　　原是裴听岚给他甩了个禁言咒。
　　他缓缓收回手：“正事，慎言。”

　　陆絮面无表情。
　　正事？正事你欲盖弥彰捂我嘴？

　　他本来饿得心情不美妙，这一连三番下来，直接升级成烦躁了。裴听岚修为比他高，这禁言咒他自己解不了，正要给裴听岚打手语，示意给自己解开，手刚抬起，忽然顿在半空。
　　阿离……离？

　　他蓦然拧眉，看向黑衣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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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