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说皇上请自重》惶惶不可语

15、武举（一）

　　吕小飞是直到了端午回家探亲，才从吕风吟口中得知，吕阑兮报了今年秋季的武举。

　　吕家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父权家族，家中任何大事几乎都是吕执说了算。因为吕阑兮是长子的缘故，吕执偶尔会找吕阑兮商量，但从未找过吕风吟，更遑论幼子吕小飞。

　　吕阑兮的脾气和秉性几乎是吕父的翻版，嘴也是严实得不要不要的。所以六皇子密信这件事，吕执和吕阑兮都打算秘而不宣。

　　吕风吟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因为吕风吟在吕家被无视惯了，自然有一套自己打探消息的渠道。他在吕家耳目众多，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当他见吕小飞回来了，便第一时间把吕阑兮准备报武举的事情告诉了吕小飞。告诉吕小飞的原因倒不是他对吕阑兮参加武举有多关心，而是他对这个磕破脑袋又醒来的弟弟有些好奇，想看看他的反应。

　　“大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吕小飞急忙追问。吕风吟看出来吕小飞对这件事似乎还挺关心。

　　“是大哥收到了六皇子的密信，要他参加今年的武举，保他夺魁。但进入朝堂之后，必须效忠端妃。”虽说是试探，但吕风吟也没打算瞒着吕小飞，于是和盘托出。

　　“大哥怎能为了夺魁而去投靠六皇子。”吕小飞有些着急了：“六皇子又不是什么好人。脾气阴晴不定，还狂妄自大，小肚鸡肠……”

　　吕风吟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一回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骂六皇子，就不怕隔墙有耳嘛。”

　　吕小飞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毕竟是皇权为天的朝代，盯着吕家想把吕家干掉的人不要太多。他急忙把吕风吟拉进偏房，又掩了门窗，低声道。

　　“我的意思是大哥去参加武举没什么好处。一来，我已经作了六皇子伴读，如果大哥又凭六皇子差遣，那么万一六皇子失势了，吕家可是会第一个被株连。二来，即使大哥武艺高强，不靠六皇子加持也能夺魁，但入朝之后就要受制于六皇子，那不就跟狗被套了绳子一样？多不舒服。再说了，六皇子又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胸无大志，整天只想着怎么折腾人，怎么把人踩在脚底。跟这样的主子混，没什么前途的。”

　　吕风吟听完吕小飞的一番分析，笑着眯了眯眼睛。他本来是想把事情告诉吕小飞试试看有什么反应，结果吕小飞果然上钩了。长篇大论说了一堆，还权衡各方势力，说得句句在理，完全不是个十岁幼童能说得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怎么之前我倒没看出来你有揣摩人心的本事？”吕风吟眯着的眸子倏然睁开，仿佛洞察了什么一般。

　　吕小飞心中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刚才是一时口急心快，没想到吕风吟这只狐狸还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跟着六皇子读书读了这么久，自然是长进了。”吕小飞镇定地说。

　　“这长进得未免太快了吧。”吕风吟显然不是会就这么糊弄过去。

　　本来不打算插嘴的吕长卿有些急了，“吕风吟告诉你消息，肯定是要从你身上获得些什么，你太小看他了。现在可怎么办？”

　　怎么办？既然解释不通就不讲道理了，还是博弈吧。吕小飞脑筋一转，迅速抓到了吕风吟的弱点。

　　“既然这封密信是六皇子给大哥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吕小飞抓住了这个点，进一步逼问，“是不是吕家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从何得知，怎样得知，要不要我告诉父亲然后让他问问你？”

　　吕风吟退了一步，双手抱臂，算是一种默认的妥协。

　　在家里布置眼线这种事情，像父亲吕执这种守旧的思想，肯定会认为是兄弟阋于墙，先把他的眼线都拆了，然后长篇大论地教训一番。吕风吟还不想被教训。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何必追问呢？”吕小飞不打算绕弯子了，直接说明利益关系，“吕家这棵大树倒了，对你我都没半点好处。你我都留一线，先把大哥参加武举的事情解决了，怎么样？”

　　吕风吟在夹缝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利益为上。他点了点头，“诺。”

　　“那你要把你知道的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吕小飞接着道。

　　“让大哥参加武举是父亲的意思，六皇子的密信诚恳得很，但帝王家越是这么推心置腹，越是要叫你拿命来换。父亲知道躲也躲不过。”吕风吟继续说道。

　　“那大哥呢？”吕小飞问，他以为大哥会拒绝。

　　“大哥答应了呗。”吕风吟轻飘飘地回答，“大哥觉得是因为自己在猎场上得罪了六皇子，六皇子便把你要去了宫中作伴读。若是他答应了六皇子，大概能把你换回来。”

　　“大哥在猎场上怎么得罪了六皇子？”吕小飞问。

　　吕风吟将从吕执和侍从那里听到的原委组合了一下，推测道：“大概六皇子想拿大哥猎到的兔子去邀功，大哥不愿给，六皇子因此记仇了，便要你去作伴读。”

　　原来并不是大哥把雪兔送给了六皇子，而是六皇子抢去的。

　　“我就说大哥并不是伪善之人。大哥言出必行，重情重义，既然答应你了，定会做到。”吕长卿在他脑袋里解释道：“大概是因为大哥想把雪兔赠与你，才不愿让给六皇子，也因此招致了这等麻烦事。”

　　虽然这些只是吕风吟的猜测，但从吕阑兮围猎回来便满怀愧疚，还不愿送他作伴读的表现来看。似乎这是最合理的原委。吕风吟在打探情报和揣测人心方面的能力，吕小飞刚刚才领教过，也是不容小觑。既然他这么揣测，应该就是事实了。

　　看来确实是冤枉吕阑兮了，吕小飞有些惭愧，之前还骂他是惺惺作态的小人来着。

　　吕小飞还准备再和吕风吟说两句，但门外有动静，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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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小飞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忆了一下进宫发生的几件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合常理，于是在脑袋里问吕长卿：“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如果说六皇子是因为对大哥不满，将不满发泄在我身上，那么他玩那个整我的游戏我倒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他得到了帽子还要特意show给我看？按理来说，六皇子得到了他想要的帽子就好，没必要给我看啊！”

　　吕长卿虽然听不懂英文，但联系上下文也能明白吕小飞的意思。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了一番，揣测道：“大概因为六皇子知道大哥不肯让兔子的原因，是因为要给你，所以对你……怀恨在心？”

　　“那也不对，”吕小飞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我是吕阑兮的弟弟，哥哥给弟弟猎一只兔子，为何要迁怒于弟弟？”

　　吕小飞又将初次见面时和六皇子的几番对话复盘了一下，发现六皇子是在他说兄弟关系不错的时候，脸色明显变了。

　　“我想到了一个很离谱的可能性。”吕小飞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六皇子喜欢大哥。”

　　“喜欢大哥？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吕长卿在吕小飞的脑袋里叫出了声儿，“身为皇子怎么能……”他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被皇子喜欢是件好事吗？

　　不，不，不。

　　被皇家的任何人喜欢，对下臣来说都是大大的危险。特别是对吕家这种势力渐微又讲究君子之仪的文官家族来说，家中的大儿子被皇子所喜欢，无异于是在头上被套了枷锁。

　　“我给你讲个薛绍和太平公主的故事。”吕小飞突然想到了之前陪母亲看了几集的古早的电视剧《大明宫词》。

　　“太平公主带着嬷嬷溜出宫来，在上元灯节的夜市上玩。夜市的人太多，一不小心，太平公主和嬷嬷走散了。”

　　“迷路的太平公主为了找她的嬷嬷，一张一张地掀起集市上的人的面具。当她掀开薛绍的昆仑奴面具，看见面具之下的薛绍之时，便将这张俊秀的面庞记在了脑海里，刻在了心上。”

　　“回宫之后，太平公主日思夜想。可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薛绍已经有了家室，且他十分爱着自己的妻子。”

　　“太平公主的母亲武则天看着爱而不得，郁郁寡欢的太平公主，便将薛绍的妻子赐死，然后让薛绍和太平公主结婚了。”

　　“太平公主当时是十分欣喜，也十分爱薛绍。但对于薛绍来说，太平公主是间接害死妻子的凶手，他非常抵触和太平公主的婚姻。”

　　“但他的抵抗有什么用呢？武则天以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让他不得不爱太平公主，不得不对太平公主好。”

　　“太平公主又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薛绍，她全然不知母亲的计策，对薛绍的冷漠也一再包容甚至屈尊讨好，薛绍最终被打动，但他又不能忘记妻子的死。”

　　“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吕小飞努力回忆着剧情，他陪母亲看的时候还太小，不太明白这个装神弄鬼的电视剧到底演了什么。后来在一档综艺节目里面看到了这个片段，才明白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吕长卿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听罢之后沉浸在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被吕小飞在脑中叫唤了几遍，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