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说皇上请自重》惶惶不可语

13、伴读（三）

　　礼记？这回吕小飞可抓瞎了，他搜索了一圈脑海里的知识储备，发现并没有礼记这种东西。赶紧召唤外挂吕长卿。

　　“礼记讲求尊卑各有其礼，上下乃得其宜。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四书五经是吕长卿擅长的领域，于是便滔滔不绝，缓缓道来，一讲便是一个时辰。

　　别说复述内容的吕小飞累了，连一直装作努力认真听讲的龙齐雾，和本身还有点兴致但也被磨光了耐心的皇帝也累了。

　　“我说，”吕小飞忍不住打断正讲到兴头上的吕长卿，“你真的不会茶颜悦……啊呸，察言观色吗？那个龙齐雾是想表现出谦虚好学的样子，那个皇帝老头儿是想表现出父慈子孝的样子，两个人各有所需。你讲讲他们各自想听的不就得了呗。”

　　“这便是礼啊！”吕长卿用他最近跟吕小飞相处久了，学到的现代用语解释道：“你明明不想说，但碍于你是大臣的儿子，皇帝叫你说你就得说。皇帝也不想听，但鉴于他是父亲的身份，父为子纲，他必须表现出对儿子学业关心的样子。六皇子也不想听，但他又得表现出勤学好问，虚心求教的样子。礼就是这么一套东西，讲求各司其位，各尽其职，各有其礼。”

　　吕小飞突然有些明白了，一直困住吕家的，可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么？

　　为了“各有其礼”，吕家不得不忍气吞声、一让再让，最后被灭了满门。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吕家践行了这一点，只留一个君子和良臣的清名。

　　这清名到底值不值得？

　　再活了一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吕小飞顿时觉得“礼”仿佛一个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即时他不懂礼，不学礼，不信礼，但吕执懂，吕阑兮懂。所以吕阑兮明知送自己进宫并不是一件好事，却也不得不履职。

　　这就是礼。

　　难怪鲁迅说封建礼教是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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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长卿讲完了自己对于《礼记》的解读，愣神愣到天边的皇帝回过神儿来，急忙称赞不已，“长卿小小年纪，便能对四书之一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真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玉麒儿啊，你可要跟着长卿好好学学。”

　　一旁想打哈欠的龙齐雾急忙闭住嘴巴，连连点头，“父皇所言极是，儿臣定当好好请教长卿。”

　　皇帝说完又看向吕长卿，赞许道：“长卿小小年纪，对礼记的理解已经如此之深，将来的作为必在你父亲之上。”

　　吕小飞按照吕长卿的指示，谦虚抱拳道：“长卿斗胆解读，僭越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一套君臣父子表演完毕之后，皇帝抬抬手让随行的太监捧上了一顶雪白的绒毛帽子。此行考察龙齐雾学问是假，来送帽子是真。

　　“来来来，玉麒儿你看看，这是朕用你猎到的那只雪兔做的帽子，快戴着试试。”皇帝道。

　　雪兔？帽子？吕小飞看到那顶白色绒毛的帽子，仿佛看见了一只通体洁白的雪兔。他记得吕阑兮也曾答应他给他猎一只雪兔，后来又没猎着。怎么吕阑兮没猎着的雪兔，倒让六皇子给猎着了？

　　龙齐雾看到那顶帽子，顿时开心了起来，急忙将那顶帽子从太监手里接了过来，左看右看，仔细端详一番之后才戴了上去。

　　那顶帽子是个圆弧形状，白白绒绒，敦实可爱，戴在尚未成年的龙齐雾头上，更称得他五官秀丽，皮肤白皙。

　　“父皇，您看好不好看？”龙齐雾雀跃着在牡丹园里跑了一圈，白色的长绒毛随着他的奔跑而跃动，细细的丝线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银光。

　　“没想到你大哥居然把兔子送给了六皇子。”吕小飞闷闷地对吕长卿说。他并不相信六皇子能猎到一只兔子，那么他此时此刻能带着一只雪兔帽子的直接原因，只可能是吕阑兮送给他的。

　　想到此，吕小飞便有些郁闷。

　　虽然兔子是他随口一说，吕阑兮没有猎到也罢了，但没想到吕阑兮居然把猎到的兔子送给龙齐雾。若排个亲疏远近的话，在吕阑兮心里，六皇子是比他要亲的。

　　亏得吕阑兮还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不愿送他入宫作伴读，原来都是假的。

　　“惺惺作态。”吕小飞忍不住腹诽道。

　　“可能不是大哥要送，而是六皇子硬抢的。”吕长卿不同意他的想法，“大哥做事光明磊落，若是他将兔子赠与了六皇子，他定会说清楚的。”

　　“那让我进宫作伴读呢？总不能说也是六皇子强行要求的，为的就是折磨我吧。”吕小飞想起六皇子那些“恶作剧”，依然心有余悸。

　　“要不就可能是父亲要求的，六皇子想要兔子，父亲便让大哥把兔子赠与六皇子，又向龙六皇子推荐了你作伴读，借此……靠拢六皇子？”吕长卿猜测道。

　　“可能吧……如果不是你大哥，就是你父亲。”吕小飞道：“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棋子，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吕长卿也叹气，“这世道，谁人又不在棋盘之中呢？”

　　“但我就是不明白了，”吕小飞转念一想，“为什么这么几个皇子，你父亲为什么要靠拢六皇子呢？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更高吗？”

　　“按理来说，陛下正当壮年，短期之内不会有立储打算，暂时不要站队比较好。”吕长卿道。

　　吕小飞也同意，“一旦站队了，就从不完全信息博弈变成完全信息博弈，反而陷入了被动。还是不要与龙齐雾过于亲近比较好。回头也我跟你父亲说一下，不要过早站队，万一站错了，得罪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不说，关键是得罪皇上。”

　　“是啊，那这么说的话，方才六皇子怠慢你，反而是有利的了。”吕长卿的脑筋倒是好使，几番对话下来就以及掌握了博弈论的精髓，“他越是对你不好，传出去了，大家便越觉得吕家不是六皇子这边的人。这宫中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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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齐雾戴着帽子在牡丹园里炫耀了一圈，又在皇帝面前撒了撒娇，表演了一番承欢膝下之后，便恭送皇帝离去。皇帝前脚刚走，他便变了脸色，将帽子从头上摘下来，举到了吕小飞的面前。

　　“这是你大哥送我的，你也看看。”龙齐雾仿佛炫耀似的将帽子递给了吕小飞。

　　那雪白的绒毛触感固然好，但吕小飞摸着，却如同在摸一只刺猬。

　　“你看你看，果然是吕阑兮送给他的。”吕小飞刚刚打消的委屈，在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吕长卿急忙安慰他，“可能大哥也是有难言之隐。”

　　“你大哥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一只兔子。”吕小飞把绒毛帽子丢还给龙齐雾。

　　“臣一日未尽水米，饥肠辘辘，实在难以说些奉承之词。”吕小飞懒得顾及什么君臣礼节了。反正他吕阑兮就当自己好糊弄，说送人就送人的。反正他也无力反抗，还不是早点死了算了，重开一个号练，不要跟吕阑兮有任何瓜葛。

　　就摆烂吧。

　　但不知为什么，当吕小飞一脸菜色准备摆烂的时候，龙齐雾倒是高兴的。似乎龙齐雾就想看他不开心，摆臭脸的样子，急忙招呼太监去准备饭菜。

　　“你早不说你饿，先去侧房吃点吧。”龙齐雾笑嘻嘻道。

　　喂饱了五脏庙，吕小飞再也不信什么大哥有苦衷，父亲有苦衷的鬼话了。以龙齐雾这么阴晴不定，小肚鸡肠的性格，把自己五马分尸了也不奇怪。

　　如果自己背后没有足以给自己撑腰的，足以抗衡六皇子的力量，那么他在六皇子面前就像是一个蛐蛐。六皇子高兴了就逗逗他，不高兴就把他腿卸了或者一脚踩死，到时候吕家没被灭门，自己反而先翘辫子。

　　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得找个靠山，找谁好呢？吕小飞想了想，决定先考察一下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