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三公子》林**原

8、李管家

　　过了不知多久，小羽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马车内，因打斗而破损的袍子不见了，换上了簇新的锦衣。
　　马车稳稳地前行，一切如常，仿佛白隐侠和银面具，只是一场迷离的梦。

　　他活动酸麻的手脚，一转头，看见姬三以手扶额，靠在座位上打盹。
　　凑近些细看，姬三五官深刻，龙章凤姿，就算睡着了，也比旁人俊朗百倍。
　　像这样高雅出色的人，却甘愿平凡，混迹于舞台楼榭取悦观众，难道说，他有说不得的隐情，要带着面具，游戏江湖？

　　不久，姬三的睫毛微颤，似要醒转。
　　小羽起了玩闹之心，对准姬三的耳朵大吼一声：“不好了，有刺客！”

　　姬三应声跳起：“什么？”

　　小羽脉脉地注视着他：“白隐侠，谢谢你救了我。”

　　姬三掸袍坐好，微笑着抖开扇子，半掩玉面：“噢，我不懂你的话。”

　　“你既然不肯认，我也不勉强，”小羽笑吟吟地说：“请问，我的那些属下情形如何？”

　　有人在车外清咳，接话：“禀告少主和羽公子，章侍卫等人中了迷药飞针，在林子里休息，估计药性过去，就会追上来。”

　　小羽闻言掀开帘子，探手捉着那人的衣领，很是愉快：“李管家，我以为你跌进水里了，怎么又活转来了？”

　　李管家缩了锁颈子，忸怩地说：“老奴遇水则晕，嘿嘿……”

　　小羽硬拽着李管家的衣领，把他的头转过来，一看，乐了。
　　除去易容药，这张脸光滑粉嫩，跟晶莹的白玉似的，居然睁眼胡诌，自称老奴？

　　他冷不丁问道：“李管家，你尊姓大名。”
　　“老奴唤作李玉。”

　　好名字，正配合他的花容玉貌。
　　这主仆两人，整天神秘兮兮的，累不累啊？”
　　小羽笑道：“李玉，你好像不老嘛？”

　　李管家以袖拭泪，委屈地长叹：“老奴长得稍微后生了点，这能怪我吗？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的能力可是一流的！少主，你说是不是？”
　　他细长的眼睛水汪汪地望过来，只药姬三摇头否认，好像就会立刻飙泪。

　　姬三见怪不怪，收了扇子，问：“嗯，我们中午吃什么好呢？前面就是青泉镇，那里专产一种果子酒，甜中带酸，入口回甘，叫什么来着？”

　　李管家眼中的泪意顿止，捧着下巴想了想，一拍膝盖：“我知道，是杨梅酒！”

　　这杨梅酒，比不上桂花梅酒的名贵，不过，自有山野的清冽之气。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青泉镇最豪华的酒家，每张桌上都放着两瓶杨梅酒，小羽自主主张，开瓶浅尝一口，立刻喜欢上了。
　　他饥肠辘辘，看着邻桌丰盛的菜肴，对姬三眨了眨眼，：“我身上没有银两，是由我的侍卫保管的 ……你就随便叫点山珍海味吧。”

　　李管家面露难色，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身上没钱，还想白吃白喝？

　　姬三取出腰包，瞧了瞧，面不改色地点了一桌好菜，三人尽兴饮酒用膳。
　　日落西山，在小羽的坚持下，他们来到镇上最豪华的客栈投宿。

　　掌柜见三人衣饰华丽，器宇不凡，特地腾出最好的三间上房，开价十五两。
　　姬三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我只剩下几两碎银。”

　　掌柜的脸色如龙卷风过境，瞬间变得黑漆漆的，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点钱只够住一间普通客房。”

　　小羽薄唇抿起，双目犀利如电，不怒而威，：“我的属下即刻赶来，再多银子也付得起。”
　　他身上由内而外的尊贵之气，十分震撼人，骇得掌柜打了个颤，声音顿时弱小了许多：“要不，你们先抵押一件贵重物品。”

　　李管家捂住自己的玉佩，拿眼斜瞥小羽，意思再明显不过，晚餐是少主请客，房钱该小羽出面摆平了。

　　小羽眼神凛冽，少爷脾气正待发作，姬三站前一步，巧妙地拦住他，淡淡地问：“掌柜的，你门前所写的免费住宿评酒比赛，是怎么回事？”

　　掌柜解释，镇里的几个大酒庄，为了向外地客人推销杨梅酒，联合举办活动，只需一两银子就可以畅饮两壶，如果在一炷香内连喝十壶不醉，可以免费入住本店最好的客房。

　　这种果酒纯度高，后劲大，一般人喝两壶即倒，至今，还未有人能破五壶的记录。
　　姬三非平常人可比，他要来十壶杨梅酒，连杯子也省了，以壶嘴就口，仰起头从容地灌下肚。
　　越喝，他的眼睛越亮，恰似皎月寒星，晶光烁烁。

　　众人发出一阵叫好欢呼声，掌柜佩服地挑起大拇指，“公子是条英雄好汉！天字一号房今晚归你。”

　　小羽接过房门钥匙，威严咳嗽一声：“我不习惯与人同住，姬三，你和李管家去别的房间挤一挤。”
　　说完，宽袖一挥，施施然前往天字号楼层。

　　留在原地的两人面面相觑，李管家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挥动拳头，这家伙脸皮真厚，哼！
　　姬三取过地字号客房的锁匙，笑道：“我们走。”

　　来到庭院，姬三的脚步开始趔趄，双颊泛红，强烈的酒劲直往上涌，他暗运内功将部分酒水从指尖逼出，仍觉头重脚轻，便让李管家先休息，他独自去镇后的山溪泡浴醒酒。

　　此刻，一轮弯月高挂天空，溪水潺潺，姬三闭着眼睛浸在水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山野小曲，颇有几分披星戴月的雅意。

　　小羽就藏身在不远处的密林中，看着松弛下来的姬三，不觉莞尔。
　　刚才，他强占上房，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不安，思来想去，看在姬三是救命恩人的份上，他决定破例开恩，邀请对方同住。

　　他悠哉悠哉地踱到地字号楼，李管家板着俏脸，声称少主去洗澡了。
　　小羽心中一动，眼前立刻出现一幅美男出浴图。
　　有意思。
　　他鬼使神差地来到溪旁，隔着几丈远观赏，心里有点莫名的激动。

　　月下的姬三身材健美，乌黑的发随意地披散下来，麦色调肌肤晶莹如玉，笼着一层透明的银光，有一股清雅出尘的气质。

　　偷窥了片刻，忽听姬三沉声喝道：“什么人在哪里？”

　　小羽笑了，正欲起身走出，对面的山麓间闪出一道灰色人影，迅捷地掠到溪流中央凸起的岩石上。
　　只见那人柳眉如黛，高鼻，薄唇，细长的凤眼，眼波盈盈流转，比皎月映照的溪水还清澈些。
　　此人模样标致，但在看惯世间美色的小羽眼中，不过中人之姿。

　　那人笑问：“姬三，别来无恙？”

　　姬三凝目看着他，态度冷淡：“我很好，如果你没有出现，说不定会更好。”
　　也不见如何作势，右手一伸，岸边的衣袍腾空飘去，下一刻，溪水飞溅，姬三跃身而起，落下时，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那人轻蹙眉尖，眼中升起一层清亮的水雾，越发波光潋滟：“姬三，你还在怪我……”
　　他的语气凄楚，仿佛藏着无限委屈。

　　姬三洒脱地笑道：“月楼公子过虑了，过去的事请勿再提。”

　　月楼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有一丝酸意，“也罢。那就谈眼前的事，如今跟在你身边的白衣少年，是何来历？为何你对他万般维护……”

　　小羽不愉地冷哼一声，本公子的身份高贵，岂是你一介布衣草民能探问的？

　　月楼抬起眼，手腕轻抖，突然洒出一片银针，射向小羽所在的密林。

　　姬三的身形极快，先发后至，闪电般穿入，纵至小羽身边，双袖一卷将他拦腰抱起，如鹏鸟飞了起来。

　　小羽的右腿似被蚂蚁叮了一口，凉凉的，麻痒难耐。他伸手勾住姬三的颈子，淡淡地一笑：“针上有毒，那家伙的好生霸道，只许他偷窥，却不许旁人看你。”

　　姬三好笑地俯首看着他，似有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嘘，屏息凝神，别浪费精力说话。”

　　小羽将头靠近对方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只高贵波斯猫，懒洋洋地说：“姬三，他欺负人，你可要为我报仇……”

　　姬三不答，黑亮眼瞳，单单映出他的影子。

　　小羽的手滑到姬三的腰际，微微一笑。
　　其实，受点小伤没什么不好，可以贴近这个男人，听他心跳，扑通，扑通，持续稳定，让人几乎忘了所有的不快。

　　是夜，月桂清辉洒在林间，叶绿如碧玉，曼陀罗花香正浓。
　　小羽心如明镜，缓缓陷入混沌状态。
　　这一觉，他睡得舒坦，时间好象飞一般过去。

　　三天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四柱雕花香木床，轻罗鸾帐，朱红柳木家私，十分清静雅致。
　　这是何处？正想坐起身，却发现右腿无法动弹，就算用力掐，也没有一丝知觉。
　　太难以置信了！
　　他，乃是站在云端、风华绝代的一代天骄，居然……瘫痪了？
　　不，不是瘫了，是被中了毒针，昏睡过久，身体变得麻痹。
　　待他缓过劲来，右脚渐渐恢复，却不见姬三的影子，心里有点着急。
　　“姬三，你快来见我！”他不悦的呼唤，传出很远，栖于中庭老树上的小鸟吓得啪啪振翅逃窜。

　　立刻又一群应声入屋子，男女老少，丫鬟侍童，将床团团围住，殷勤地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在这一片人头涌动中，小羽总算找到一张熟悉面孔，虽然那人带着老气的面具。

　　他抓住那人的手问：“李管家，此地是何处，姬三公子呢？”

　　李管家笑了笑，挥退下人，缓缓道来，在小羽睡着的时候，他们日夜兼程赶路，今晨到达少主的故乡镇江，姬家上下定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午后，有人送来一张请柬，姬三看了，就独自匆匆出门，到此刻还未返回……

　　“那个人来得真快。”小羽翻身下床，试着活动右腿，在屋内缓缓踱步，心中有事委决不下，“怎么办，要不要阻止？还是由他去……”
　　稍后，他抬起头，眸色晶亮如夜星，吩咐道：“李管家，快备马，我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