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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苦肉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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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王爷,昨夜,姬三公子与萧大侠同骑一匹马,子时回府,歇息于秋月楼。”
清早,小顺子到姬府打探消息,急急地前来汇报,“听说,萧大侠跌伤了腿,姬三公子陪着照看了一夜,此刻还未起身。”
李翔眼角微抽了一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提笔在新绘的寒梅傲雪图上添了几瓣梅花。
小顺子唠叨几句后,知趣地闭了嘴。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笔墨飞走的沙沙声。
过了会儿,随侍在旁的章庭自言自语地低喃:“萧长歌身为武林盟主,武功再不济,也至于从马上摔下跌伤了腿,依小人看,萧大侠八成是装的。”
小顺子立刻附和:“没错,肯定是苦肉计!还是拾咱们王爷的牙慧。”
章庭虚心求教:“怎么说?”
小顺子道:“昨日,王爷开玩笑跌下马,与姬三公子共骑,结果,萧长歌也有样学样,没一点儿创意,谁让姬三公子善良又心软,这招使起来最顶用。”
章庭由衷道:“咱们的王爷是个好人,萧长歌哪里能及得上?反正日久见人心,姬三公子自会明白的。”
此话发自肺腑,并无拍马溜须之意,章庭从小受严酷训练,十四岁起成为李翔的暗卫,有一回他护驾遭遇强敌,胳膊废了,进气多出气少,大夫看了摇头说已然无救,王府管家怕晦气,指挥人将他抬到偏院。
那晚,雨下得很大,章庭躺在泥地里,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眼中淌出了泪水。
不知何时,头顶上方多了一把伞,年少的王爷俯首打量他,充满权威地宣布:“还有呼吸,带回去。”
一句话,给予章庭生的希望。
章庭重新醒来,已经是半月后,房内伺候的丫鬟偷偷告诉他,王爷请御医为他诊治,不惜千金收购奇珍药材为他吊命,每晚还来探病……
章庭感动得虎目含泪,决心誓死效忠王爷,可惜,他右手经脉已损,无法担当暗卫,大伤初愈后,只能做些打扫看门的琐碎工作,心里不是不郁闷的。
一日,他在梅树下清扫花瓣,正在感伤唏嘘,一本泛黄的小册迎面飞来。
一抬眼,见王爷一袭锦袍,玉树临风,负手望着梅花,似在自言自语:“右手废了,可以练左手剑。”
他连忙捡起小册,发现是武林失传已久的古岳剑谱,专为左手剑客所写。他满腔惊喜跪下叩谢,再一抬头,王爷已没了踪影。
后来,章庭重归侍卫之职。这一辈子,他只崇敬一个人,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呆在王爷身边,永远守护他。
李翔对两位侍从的讨论恍若未闻,放下画笔,问:“这幅梅花图如何?”
小顺子没口子地夸赞,章庭不识风雅,也像模像样地吹捧:“望之,君子风骨,闻之,暗香浮动,真乃绝世好画!”
李翔被逗笑了,摇头:“只恐不及萧长歌。”停了一会儿,从容地挥手:“本王还没认输,你们何必一脸丧气,好了,快去备马。”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是去姬府?”
李翔拿起书案上的茶杯扔了过去,语气平淡如常:“本王来此有正事要办,哪像你那么闲。”
小顺子机灵地一矮身,章庭迅速接下茶杯,两人配合默契,像是演习过无数次,杯中的水一滴未洒。
小顺子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水滴,满脸堆笑:“是的,王爷教训得是,雀都尉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侍卫队开道,雀都尉领路,李翔一行来到建造中的江堤视察。
镇江位于扬子江下游,每逢潮汛,江水横冲直撞,激流暗涌,掀起巨浪惊涛,时常淹没沿岸的房屋,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因此,每年春潮夏汛,是官府最头痛的问题。
几年前,李翔在扬州见过洪水爆发的惨状,回朝后力排众议,命户部拨款抗灾,此次下江南,便有意督导筑坝建堤之事。
李翔一到工地,先骑马沿岸跑了几个来回,接着,放下王爷之尊,与建筑工人们一同抬土搬砖,吓得雀都尉也赶紧带同属下加入。
过了一个时辰,雀都尉累得四肢酸痛,气喘如牛,李翔才停下,吩咐道:“砖石材料质量不好,去查查怎么回事,还有,把堤坝的设计图呈上来,本王要与水利专家细细参详。”
雀都尉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去了。
李翔蹙着眉头,上马回城。小顺子见王爷心情不豫,怯怯地提议,去城中新开的酒楼用膳。
不久,李翔坐在酒楼二楼雅房,心不在焉地打量窗外街景。忽然,他眼神一凛,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
小顺子悄悄地顺着王爷的视线望过去,那不是姬三公子吗,面如玉眸若星,手摇洒金纸扇,英姿勃发,再一看,身边那位清俊苍白的高个男子,却是——
萧长歌!
小顺子低呼一声,赶忙掩住口。心里为自己王爷叫屈。
这些日子,王爷处处示弱讨好姬三,为了帮助姬三摆脱萧盟主的“魔爪”而应下比赛,这么一清早就起来作画,谁知,那两个人却背着王爷暗通款曲。
王爷岂不枉做恶人,一番心意化作东流水?
小顺子伤感之余,不忘八卦:“看萧大侠健步如飞,根本不像跌伤腿的样子,姬三公子上当了。”
章庭坐不住了,握紧拳头霍然站起:“王爷,小人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李翔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嘴角还微微带了点笑意:“别急,坐下饮酒,你们听街上的孩子在念什么。”
不知哪里跑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有的对着姬三丢石头,有的边吐唾沫边念顺口溜,淮扬方言不太好懂,听了半天,大约猜出是讽刺他抛妻弃子、道德沦丧之意。
姬三被满街的小孩追着骂,一点儿也不动气,依然精神抖擞与萧长歌谈笑。倒是萧长歌的眉头皱了一皱,变得沉默。
李翔看着这两人进了对街的铺子,轻轻地说:“小顺子,邀本地才子编些歌谣,还姬三公子清白,歌词最好通俗有趣又琅琅上口,教给坊间歌伎传唱,然后,命人写话本隐射萧家小姐,在茶楼酒肆传播,你们若有其他的法子,也不妨一试,钱和人脉方面不必担心,本王要让全镇江的百姓知道,姬三公子绝非斯文败类,乃是一等一江湖大侠客。”
“明白了,我们要改变舆论,制造舆论。”小顺子心领神会。
章庭忍不住称赞:“王爷,您真是好人,姬三公子知道了定会感激。”
李翔把眼皮一撩,傲然道:“本王行事唯心而已,要他感激作甚,记住,不得对外声张此事。”
“遵命!”章庭应得十分有力,对自家王爷更加敬佩,试问这世间有几人,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
李翔微笑道:“章庭,你去城中转转,看哪家有两岁左右的男孩。”
“啊?”什么奇怪的命令,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小人遵旨。”
当晚,李翔忙完公务,留在书房作画。
小顺子匆匆来报:“姬三公子好像有麻烦了。”
见李翔没作声,他小声说下去:“姬家正房大夫人,与姬三的生母为表姐妹,但对他一向看不惯,此番,借着萧小姐的事,要动用家法处罚姬三。”
李翔淡淡地说:“姬三上有父亲,下有兄弟,他们拦不住姬老夫人,外人亦不便介入。”
小顺子语塞。“可是,家法一出,姬三公子必受苦楚。”王爷就不心疼吗?
李翔轻叹:“姬三武功绝高,非纤纤弱柳少年,处事自有分寸,本王若贸然前去,只怕会弄巧成拙。”
章庭深以为然:“是啊,名满江湖的白隐侠,却被父母脱了裤子打屁股,一旦传出去多没面子。”
李翔但笑不语,过了许久,把画笔一扔,“也罢,我们去瞧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