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萧长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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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三罚跪到次日下午，才被放出，稍作梳洗整理后，由小厮领到迎客大厅。
大厅中央有根梁柱，上刻吉祥如意的麒麟送子图，麒麟背上的花纹由五彩宝石镶嵌而成，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是珍贵的南海墨珠，从各个角度望去都灵光四溢，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柱中飞腾而出。
四壁的灯座上，燃着几十根儿臂粗的蜡烛，将厅内照得辉煌透亮。
灯火最明处，坐着一位年轻男子，身穿织锦缎绣松纹便服，圆领窄袖，四平八稳，容色清秀，脸廓略显圆润，总是一副温柔含笑的模样，即使不开心，嘴角也略略往上翘。
正是姬家大公子，吏部侍中姬小平。
此人生平的志向，是成为一代伟大的文学艺术家，流芳后世，至不济，也要当一个百姓交口称赞的清天大老爷。
偏偏，父亲为他取了一个最不威风的名字——
小平。
据说，他自幼体弱多病，几次挣扎在生死边缘，算命的瞎子为其摸骨，胡说什么取个贱名好养活，母亲竟然信了，苦苦央求父亲改名。
从此，一个渺小平凡的名字就跟着他，令他在私塾中被同学取笑，在朝堂中被同僚暗讽，在求亲时险些被岳丈嫌弃……
就连在自家兄弟面前，他也时常受挫。譬如，两位弟弟是二公子，三公子，他明明是家中老大，却被不识眼色的仆人唤作小公子？
种种憾事不足为外人道，因此，他练就出一份高深莫测的涵养功夫，如今，谁不挑起拇指夸他，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若遇到原则问题，他未必会温婉可亲，尤其是对待贪官污吏，颇有些霹雳手段，因此，官场中，有人暗称其为笑面虎。
这一刻，姬小平站起身，亲昵地挽着三弟的手坐下，细聊这些年的情况。说到动情处，不免唏嘘。
“三戒，这次回来，不许再逃了，父亲年事已高，我和二哥常年在外，家里要靠你多照顾。”
姬三为难地：“萧小姐的事还没解决。”
姬小平沉思片刻，道：“家和万事兴，不如，你就娶了她？”
姬三立刻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大哥，小弟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
姬小平捉着他的衣袖：“别急，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真沉不住气。”
姬三松了口气：“大哥，我若被迫答应娶萧小姐，岂不是一辈子背实了欺□□子负罪潜逃之名？”
姬小平笑眯眯地安抚：“稍安毋躁，待我先会一会萧长歌。”
说话间，仆人来报：“萧大侠到了。”
稍后，一位年轻男子缓缓走进大厅，他身子清瘦，脸色苍白，黑发松松地束于脑后，斜斜地插了木簪，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奢华物件，却透出一股清丽高贵之气，好象从某幅古典华美的画中走出来的。
来人，正是名震江湖的萧长歌。
“萧大侠，请坐。”姬小平礼貌地上前招呼客人，“昨晚，您在秋月楼歇息得可好？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
“不敢，有劳了。” 萧长歌简单地答过礼，便不再开口，一双黑眸幽幽地向姬三望来。
“这位是在下不成器的小弟姬三戒，你们应当见过。” 姬小平连忙推了姬三一下：“还不快快拜见盟主大人。”
姬三眼观鼻，鼻观口，躬身行礼，“拜见萧大侠。”
萧长歌的声音低沉平静：“姬三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一别三年，何曾无恙？
姬三目不斜视，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多谢萧大侠，这些年，我在杨州戏班子打杂，后来蒙班主赏识，挑头牌唱武生戏，过得还算逍遥自在。”
萧长歌轻轻地说：“唱戏？我从不知，姬三公子喜欢唱戏。”
姬三垂着头：“镇江府谁人不知，姬家的三公子最不争气，大哥为官，二哥经商，而我却自甘堕落，当个被人亵玩的戏子……”
姬小平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三弟休要胡言！”
然后，他敛去笑容，诚恳地说：“萧大侠，家父四十一岁时中年得子，对三戒宠溺有加，我们兄弟也十分疼爱他，以至于他疏于管教，养成了飞扬跳脱的性情，三年前，他孟浪行事，令萧姬两家蒙羞，罪不可恕，因此，我奉命将他逐出姬家，可怜他在外漂泊三年，干过无数粗活重活，受尽人间疾苦病痛，有几回险些命丧黄泉……”
命丧黄泉？我怎么不知道？
姬三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听见大哥神情并茂地说：“……如今，三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返家为父亲祝寿，一进门就被罚跪两天一夜，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上……”
姬小平应景地擦拭了一下眼眶，“望萧盟主念他年少无知，不要再迫他离家出走。”
姬小平在官场打混多年，这一番话，丝丝入扣，似乎是痛责幼弟不懂事，实际上却是百般袒护，将姬三弃家逃跑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暗讽萧长歌欺人太甚。
萧长歌抚着青云剑剑柄的手似轻颤了一下：“我、我不逼他。”
姬小平笑了：“萧大侠果然明理，关于与萧小姐的婚事，其中必有误会……”
萧长歌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道：“我只要姬三公子与我回萧家庄。”
姬小平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敷衍地道：“这个嘛，要看家父及三戒的意思。”
萧家庄，乃是龙潭虎穴，姬三哪敢送上门去，立即婉言推拒：“我当年辜负了萧大侠的好意，不仅弃婚潜逃，还堕落风尘，这番回来，已是声名狼藉，更加配不上高洁的萧家小姐，若到萧家作客，岂不是玷污了她的清誉，此事万万不可。”
萧长歌静静地望着姬三，良久，蓦地一笑：“姬三，此番你一定得去萧家庄。”
身为武林盟主，统御万千高手，他很少在人前笑，但一笑，便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春风扑面而来。
姬三心湖一阵微澜，恍然回到初次相遇的那一晚。
雪下得很大，山林间白雾茫茫，暮色中，一只红灯笼冉冉而来。
首先入目的是提灯笼的手，骨节精瘦，肌肤莹润，如同上好的暖玉琢成。视线往上移，是一袭青衫，外罩雪白的狐裘大麾，黑发随意地披散下来，隐隐勾出精致的颈部线条。
“你受伤了？”那人举高灯笼，缓缓俯身下来，如玉的手轻搭在姬三的额头：“你冻僵了。”
姬三身子不能动弹，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想将这梦一般的奇遇记住。天啊，当他身陷荒山生死一线的绝望时刻，竟然遇见了武林神话人物——萧长歌。
姬三的意识渐渐涣散，在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依稀看见萧长歌微微一笑， “别怕，有我在……”
这笑容，无比珍贵，曾伴他度过年少轻狂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萧长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