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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力之船 ...
于海上漫无目的地漂流,倒也并没有乔书亚想象的那么糟糕,而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时间。时间实际上过得相当快,上一次睁眼的时候还是夜晚时分,转眼间便已是破晓。晨光带着一股微微的热气,麻木无情地把整片海域照了个通透。
乔书亚眯着眼睛坐起身子,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人便是那个名为“安”的小姑娘。她披头散发地坐在船尾,一脸兴奋地盯着两只蹦出海面换气的海豚看,并啧啧称奇地向承太郎询问着关于海豚的知识,后者一脸淡然地、却又相当专业地科普起来。
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从来就没有累过。
“你醒啦?现在才六点十七分,醒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乔瑟夫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乔书亚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老头子也每天都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老头子正好指一指隔壁船,一片震耳欲聋的鼾声恰好从隔壁传来。“人家船员都还在补觉呢。”
“我看你是闲得慌。”乔书亚自顾自地拿出挎包,手掌胡乱地在里头摸了一通,最终也仅仅翻出了一包巧克力饼干,包装上的卡通小人正捧着一根巨大的巧克力鸡腿大快朵颐。“靠,就剩这么点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先清点一下目前拥有的物资。”花京院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我们总没法子靠划着这两条小艇去新加坡,对接下来的食物分配也得有点准备才行。”
乔瑟夫相当郑重地拿出一只水壶。
承太郎双手抱胸,用眼神告诉众人“我什么吃的都没带”。
花京院把衣服上的所有口袋都掏了一遍:“啧,以后得带点零食备在身上才行。”
阿布德尔拿出一袋袖珍型的小饼干,还没刚出生的婴儿的巴掌大。他顺便叫醒波鲁纳雷夫。
波鲁纳雷夫睡眼惺忪地从他那个粗布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核、一张《少棒闯天下》的影片碟,以及数本法语版的时尚杂志。众人不约而同地叹口气,似乎并不对这一结果感到意外。
乔书亚默默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碎饼干袋子:“甭看了,我身上就这点吃的了。”
众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叹口气。于是阿布德尔将他那袋袖珍的小饼干递给了安,乔瑟夫也相当不情愿地把水壶交过去:“小口点喝啊,我们还不知道要漂流多久呢。”
虽然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不过看着这么一帮抠抠搜搜的大老爷们儿优先上交食物,安似乎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她相当矜持地吃下饼干,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委屈巴巴地扭头盯着远方的晨雾看。她眼睛突然瞪大,把口中的水给吐了出来。
“喂喂,这水可是很贵重的,你把它吐了干嘛。”乔瑟夫看着喷出的淡水一把跃入海中,相当心疼地说。
“不不不……大大、大家快看,快看那里!”安花了一分钟拾起的淑女气质,随着喷水与尖叫而落下帷幕。她顾不得擦嘴,慌慌张张地指向远方。众人抬眼之际,头顶便已被硕长的阴影覆盖。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艘堪比天高的大型货船!
乔书亚趁着同伴们不注意,赶忙把刚刚撕开的饼干包裹打了个结,扎紧后放回挎包里。
在叫醒隔壁的船员们之后,两条小艇上的所有人都抓起了船桨,使出吃奶的劲儿,向着货船急速划去。远看还不觉着这艘货船大,直到众人靠近之后,才发现这艘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巨轮”。光是船侧放下来的楼梯,都有四五层楼高,更不用提……
“承太郎,你在担心些什么?”乔瑟夫出声发问,打断了公费旅游团成员的兴奋之情。“你该不会觉得,这艘船上也有替身使者吧?”
承太郎脸上的冷峻之情,与那些抢着上楼梯的船员极为不符。他冷静地盯着船舱上的锈迹看,说:“……我在想,明明楼梯都放下来了,为什么这艘船上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呢?”
剩下几个年轻人便顺着楼梯往上看去。的确,除了欢呼雀跃的船员之外,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一只海鸟、一条虫子站在栏杆上眺望远方,迎接着落难者们的到来。船上的挂钩和铁架开始吱呀吱呀地乱晃,似乎正印证着“此地无人”的道理。
“管它呢,我反正是在救生艇上待够了。”波鲁纳雷夫第一个踏上楼梯,“再怎么说,这船里头也不可能没人吧。就算这艘船里全是替身使者,我也要上船。”
“我同意,而且刚才我正好问了一下船员们,他们的食物储备也不够了。”乔瑟夫表示同意。“退而求其次,即便是能让对方给我们一些食物,然后继续等待救援,那也没什么问题。”
阿布德尔和花京院点点头,就跟着上了船。乔瑟夫和承太郎紧随其后。最后留在船上的,便只有乔书亚和安了。
“手给我,我拉你上来。”瞥见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冲着高高的台阶努嘴,承太郎倒是相当体贴地主动伸出了手。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却没有领他的情,走到船头然后小腿一蹬,一把跳进了乔瑟夫的怀中,还差点把站在船上的乔书亚颠进水里。她冲着两个年轻的JOJO做了个鬼脸。
“真是够了……”承太郎和乔书亚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情。
雾气越来越浓了。
……
“这艘船,是怎么搞的……”
踏上甲板之后,众人原本获救的喜悦之情,不一会儿便被一股糟心的感受所取代:就算是不把这艘巨轮说成是“废铜烂铁”,也完全足以给它冠上个“年久失修”的名号了——先是上船之前瞧见的船体,便已经是锈迹斑驳,想看出些许保养痕迹几乎不可能;而如今上了船,每在甲板上走一步就四处乱颤,起重机和挂钩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摆在半空中,更别提那些被锈蚀得缺了个口子的铁栏杆和救生圈了!
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更诡异的地方在于这艘船上没有任何原住民。乔斯达一行人,连同一起漂流的船员们,甚至找不到一星半点的属于人类的生活痕迹。
至于更诡异的地方,便在于没有任何人的维护和保养,这艘船却在自动航行着!当他们打开操舵室的大门时,差点没被里面的空气给闷死。可操舵室里没有船长坐镇,无线电通信区内也不见技师的踪影,所有机器跟数值表却依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喂!有人吗?”乔瑟夫拉下老脸,寻找着船上主人的踪迹。“老天啊,到底有没有人在啊?”
“会不会是船员们都吃坏肚子了,跑去上厕所了啊?”波鲁纳雷夫得出一个令人捧腹的答案。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语出惊人了,所有人都用“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他。
“我听说过有人已经开始研发一种无人操纵,便能自动运作的机器了,好像是美国的一个叫安柏的女教授提出的……不过距离它投入使用,似乎也有点太早了。”花京院左右检查着操纵盘,显出一副想上手、但又怕造成什么事故的模样。
乔书亚和承太郎一言不发,只是在室内四处闲逛。只不过承太郎是单纯在认真仔细地查看着机械零件,而乔书亚则是悄悄开启了“生命感知”的能力。他那对黑漆漆的瞳披上一层浅薄的红罗,试图找出隐藏在这条船上的内向的主人。
“JOJO,还有JOJO的爷爷,你们都过来看!”安的声音自不远方传来。虽然她目前只叫得出这几个名字,不过DIO讨伐团的所有成员都明白,她的意思是让所有人都过去。
于是走出操舵室,再进入一间相当不起眼的舱室里,便能看到满脸求知欲的小姑娘、站在她边上的船员,以及一个铁制的笼子。这笼子里面正颓然地坐着一只满身长毛的猩猩!
“看起来像是红毛猩猩啊,灵长类中体型仅次于非洲大猩猩的物种。”花京院走近观察,“嗯,看来书上说的没错,个别红毛猩猩在成年之后,毛发会变成栗色或深褐色……这一只就是栗色。”
“可它只有头顶上有毛啊?”安指着懒洋洋地躺在角落里的猩猩说,“我记得红毛猩猩的脑袋上全是毛来着……它看起来还不大聪明的样子哎。”
“比起它的那些远亲,红毛猩猩已经可以算是最聪明的那一批了。”
“小心点,据说类人猿的力量是人类的五倍不止。”旁边的船员提醒道,“它们很容易就能扯断一个人的手。”话音刚落,红毛猩猩突然向前爬过来,凑到笼子跟前,吓了小姑娘一跳。
“啊,感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花京院不着痕迹地把安轻轻推到身后。
暂时放弃了搜寻的乔书亚走过来,蹲下打量起了笼中的猩猩。这只猩猩两眼无神地抓住围栏,依旧是一股懒散的样子——这铁笼子倒好像是新的,几乎没有半点锈迹,起码比起外面的船体来说——他的双眼对上猩猩的双眼,而猩猩则用着那麻木的眼神看回来。对视没多久,乔书亚自己都觉得不好受了起来:
这猩猩像是在【有意】地看着他。
“别管那只猩猩了。”乔瑟夫站在门口,示意众人一同出去。“既然还专门留了个笼子关猩猩,那喂养它的人就肯定在这条船上。我们分头去找好了!”
众人遂退出舱室。临走前,那只猩猩还特意多给安匀出了一点关注。小姑娘察觉到云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之后,相当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随即跟着乔斯达一行人出去。
当他们的额头接触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阿布德尔正在和大部分船员检查着甲板上的仪器。乔瑟夫踏出去没多久,刚刚跟阿布德尔有了一个眼神交流,再看一看空中乱响的挂钩,就大惊失色,对着埃及人高声喊道:“阿布德尔,你右边的船员有危险!”
——只可惜单纯的出声提醒救不了人。当他们意识到即将发生意外时,先前摇摇晃晃的挂钩松动的程度愈发强烈,紧接着近乎以垂直的角度坠了下来,从后脑入、从口中出,一举刺穿了那个船员的脑袋!
在众人的惊呼之中,这个倒霉蛋的头部开始扭曲、变形,五官在外力的冲击下全部挤在一起,蹦出大团的血液之后,整个人便被挂钩高高地提了上去,就此悬在半空中,丢掉了小命!
“啊,大团的脑浆和跳跃式惊吓——很美国式嘛!我姑且给个好评吧。”乔书亚抹去甩到自己脸上的一滴血液,淡然道。
他扭头看向同伴,花京院正喊着让阿布德尔和其他船员远离挂钩,而乔瑟夫、波鲁纳雷夫都在用一种大为震撼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只有承太郎不为所动,并且相当绅士地伸手捂住了安的眼睛:“真是够了,这档子欢迎仪式对于一个黄毛丫头而言,也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
躲到了相对安全的空旷地带之后,船员们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开始逐步排查同行者的嫌疑来。在他们难解难分地互相骂了半刻钟之后,仍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明明……明明没有人去动那个操纵杆的,可是起重机却自己运作了起来!”他们最后只能重复起半刻钟之前的举动,用几张嘴来复原案发现场,“那起重机自动开启,把他给杀了!”
这些船员再怎么身强体健,也毕竟只是凡人。而全都是替身使者的乔斯达一行人,就有了一个额外的思考角度:迄今为止,船上一个原住民的人影都没有也好,驾驶舱里的机器都在自行运作也好,起重机专门杀了个船员也好——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替身使者】干出来的好事!
若决定以此角度出发,那么他们便不得不面对更多值得反复思量的问题:替身使者究竟藏在哪个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能力是什么?是只有一个人还是有多个人?刚才的状况,究竟是这个替身使者在“宣扬主权”,还是已经开始了行动?
“刚才有人察觉到替身使者的行动了吗?”乔瑟夫带着期盼的语气开口。“……哪怕只是一瞥?”
波鲁纳雷夫的回答直截了当:“没有。”
“抱歉,我离起重机最近,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阿布德尔怔怔地看着挂在空中的那具船员的尸体,相当自责地说。
“那我先让「法皇之绿」钻进船里,看看能不能找到。”花京院随即唤出替身。「法皇之绿」的身体延展成细条状,迅速地自船板的缝隙钻入船舱的阴影处。
“喂,你们都听好了!”乔瑟夫出面,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船员们,试图暂时压下这片紧张的氛围。“那些机器都别碰,能动的、会通电的玩意儿也不要去碰!”
有一个船员决定当出头鸟:“老头子,你是不是被吓疯了啊?关于这些故障的事情,我们才是专家好吧!”他说完,还不忘对着剩下的船员打一个眼色,顷刻之后便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紧张的氛围是暂时遏制住了,但船员们对自家乘客的不满程度也随之而升。乔瑟夫撇撇嘴,耐着性子继续劝导:“……如果还不想死的话,那就麻烦你们照我说的做!千万不要靠近任何机械器材,在我说可以之前,所有人都去船室里面待着!”
然而,不满情绪一旦被激发,那就没办法光靠一张帅气的脸庞去安抚了。船员们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咒骂乘客们的语句跟着脱口而出,甚至还有人对着乔瑟夫说“别以为你够老,就有资格对着我们指手画脚”,差点把乔瑟夫气出国粹。直到承太郎以洪亮的声音喝出一句“やかましい”之后,喧闹的场面才慢慢平静下来。
“消消气,老家伙,我有一个法子。你是要找出替身使者对吧?我们干脆每两个人为一组,分别自不同的方向,去探索这艘鬼船好了。”乔书亚难得严肃地凑了上来,对着同伴们提议。“两个替身使者最好选个互补类型的,能够互相照应。至于那些船员们想去当侦探,就让他们待在甲板上推理好了,顺便帮我们看看有没有过来救援的正常船只。你们意下如何?”
平复了怒气的乔瑟夫目光扫过余下的同伴,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便默默拉开与船员之间的角度,继续问:“关于人选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承太郎和老头子一组,在甲板上层走动,看着什么挂钩、起重机之类的东西砸人,顺便防着那些船员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一组,在底下一层,也就是船室所在的楼层行动,瞧瞧这一层是否真的如诸位想象中的那般安全……”
乔书亚话说了一半,突然卖起关子来:“而我嘛……我就麻烦花京院陪我去底层走一遭了。花京院的「法皇之绿」既然能够做到远距离的侦察,那么在行动之前,优先探测一下深邃黑暗的杂物层,确认安全后再让我去查查有没有藏了什么食物的话,那就再完美不过了。各自完成任务之后,到关了那只猩猩的舱室门前集合——怎么样,你们觉得呢?”
“……或许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我同意。”乔瑟夫思索一阵,带头通过表决。他再问了剩下的年轻人,都没有问题之后,困在海上的DIO讨伐团便开始执行计划——
“喂喂,你们先打住。”承太郎拦下即将迈出脚步的众人,并指一指躲在舱室楼梯处的安。小姑娘一脸防备的样子,准是把他们当成瘟神了。“谁去跟那个小丫头讲明一下,别让她在我们忙活的时候到处乱跑,省得我去操心。”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乔瑟夫。
“……干什么?你们不能去吗?”乔瑟夫被看到心里发毛。
来自乔书亚:“你最帅,能够打开小姑娘的心扉。”
来自波鲁纳雷夫:“你最有亲和力,能够拉近与小姑娘之间的距离。”
来自阿布德尔:“您最有……”
“行了行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乔瑟夫耷拉着脸走向安,走了一半又赶紧挂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是真懒啊……”
乔书亚看着老头子在安面前蹲下,甚至都明白了这家伙会说些什么了:无外乎是什么“我们站在你这边,乖乖进船室里面待着”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了。他戏谑地冲着乔瑟夫的背影喊:“别忘了也跟船员们说!”
“该走了,乔书亚。”花京院出声提醒。“我们就先跟阿布德尔他们一起下去吧。”
“啊,我们走。”乔书亚整整衬衫上的领尖扣,然后向楼梯口进发。
……
跟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在二层告别之后,乔书亚与花京院一同往下一层迈进。似乎果真如乔书亚所言,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来越暗——直到乔书亚默默地掏出了还没有受潮的打火机,微弱的光线才稍稍照亮了周边的景象。
“花京院,前方战况如何?”乔书亚于一间敞开大门的舱室前驻足。他顺便往里头看了一眼,结果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战局一片明朗,可以通行。”收回替身之后,花京院同样打趣回应道。
两人遂继续前进。底层既阴暗又潮湿,甚至搞得地板都有点滑,他们的步伐也都迈得不大。自打火机中亮出的火光,不足以散去二人心底那淡淡的恐惧,反而不断地摇曳晃动,配合着时不时发出“吱呀”声响的金属仪器,化作最尖利刺耳的嚎叫,撞在二人的心上。
“我曾经看过一本历史百科全书,上面有一篇文章,写的是十六世纪的殖民扩张时期的西班牙大帆船。”为了不让自己的目光聚集在布满红色锈迹的墙上,同时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花京院主动分享起自己看书得来的小知识。“据载,那时的航船底舱与我们现在所在的底层没什么区别,不仅看不见东西,还潮湿无比,只能存放一些不易腐烂的货物……”
心领神会的乔书亚接过话题:“这倒是跟我记忆中的西班牙有些不同。”
“那你记忆中的西班牙,又是什么样子?”
“让我想想……摈弃了发财的传统美德,把殖民时代的荣光葬送在了二十世纪?又或者是,统治了近乎整个南美的魄力,随着当地土著的独立而烟消云散?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说不清楚,不过起码也得有个由黄金浇筑而成的百米巨舰吧——你接着讲好了。”
“黄金浇筑的巨船?要是那时候的战船能有这种规模,那我估计现在全世界都得说西班牙语。”花京院失笑,“他们用来确保航线安全畅通的无敌舰队,倒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用黄金打出来的。只不过这舰队不止耗费钱财,还特别耗费木材;一艘配备完全的战船,必须全部使用坚硬、抗腐蚀的橡木制造……而且还防不住黑暗和啮齿动物。”
“可惜了,我没在这底下看见什么老鼠和跳蚤。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现代科技的进步吧。”乔书亚回应,顺便用脚拨开滚落在地上的空易拉罐。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捡起易拉罐查看。“嗯,罐装可口可乐……还是专门用正常途径,从上面拧开的……”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自己用来驱散恐惧的方法之一吗?”
乔书亚怔了一会儿,才领会到花京院的意思:“我很好,我只是觉得自言自语能帮助我集中注意力而已……”
“好吧。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乔书亚丢掉易拉罐,紧接着右手两指跟捻着什么东西似地,凑到花京院眼前,拿着打火机的左手也往外甩,好让花京院看得更清楚:“瞧瞧这是什么。”
于是花京院便细细打量起乔书亚捏在手里的玩意儿:细长毛发状物件,呈红棕色至栗色,底端略显潮湿,但从中间部分往上至乔书亚用手捏着的部分,则显得有些干涩。看起来像是灵长类动物的体毛,但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是暗红棕色乃至栗色的头发……
花京院猛地抬头:“关在笼子里的那只红毛猩猩!”
“我猜也是这样,那猩猩肯定没看上去的那样傻。”乔书亚把这一根红猩猩毛发往后一丢,随即拍拍手。“花京院,我觉得我们都被定势思维给束缚了:所谓敌方替身使者不一定就非得是人,是其它动物也未尝不可——躲在暗中使诈的,也许就是那只猩猩。”
虽然在此处发现了嫌犯的踪迹,但花京院仍旧不太敢相信这一事实:“不,我觉得再怎么样,也不大可能是那只猩猩啊……迄今为止,唯一被杀害的船员,也是由船上的吊钩击杀的。就算那只猩猩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大智若愚,也没法子在我们前脚刚离开房间的时候,就逃出笼子,操作起重机的吧?”
“你不相信我当然可以理解,不过我还是有话要说的……甚至还只是前几天的故事。”乔书亚捕捉到了花京院眼底的那一丝动摇,他耐心地引导起话题走向。“我跟着老头子去日本的两天前,在纽约正好碰见一条同样具有替身能力的狗,是波士顿梗犬还是什么其它的玩意来着……我姑且算是参与进了捕捉这条狗的事件里,不过真正出力的却是阿布德尔和老头子。
“我亲眼瞧见他们伙同SPW财团,与这条狗的替身斗智斗勇,最后一起捉住了它,把它高高兴兴地送上了前往收容所的车。你要是还存在疑虑的话,可以事后去问阿布德尔或者老头子,他们都是抓住了【非人替身使者】的当事人——不过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麻烦你现在务必要给予我一点信任,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还得再仔细想想……”被灌输了大量信息,花京院一时间有些迷茫。
“那接着往前走就是,我们有的是时间思考。要我说,咱们克服一下幽暗的环境,跟着这猩猩的体毛走,找找零食储备什么的。”乔书亚对这一结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前几天自己碰见那只狗的时候,心底跟花京院的反应也没什么区别。“刚才搞到的那根毛发都干枯了有一阵子了,就算那只猩猩真的不是替身使者,也有可能是它曾经闯出来偷吃东西过,然后被关回笼子里绝食了。”
“你还看到了其它的猩猩体毛?”花京院很是惊讶地发问。
乔书亚在地上随手一抓,又相当轻松地拿出一根猩猩毛发。这毛发果真与上一根发现的毛发一样干涩、毫无光泽,手上动作稍微一大,就直接被捏断了。他把这毛发甩到地上:“说它笨吧,它还懂得去用人类的东西;说它聪明吧,却又不懂得在人类的聚居地里隐藏自己的行踪……咱们走。”
……
看来这猩猩确实没有养成洗澡的习惯,乔书亚便得以靠着一股腥气靠近了目的地。否则,单要凭借着根据血契而增强的感知力来寻找猩猩体毛的话,那估计迟早得绕晕在底层。
“我确实感觉到那股气味越来越大了……可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不是绕回到底层的中央了吗?”花京院下到底层之前,看过墙上的船体结构图。发现周边的光线也愈发灿烂之后,他狐疑地开口。
乔书亚跟着打量四周:“起码没直接走回到楼梯口那边,这证明我们的路线还算正确。”他顺带扫一眼过道两侧的货架,并且眼尖地在其中一个货架上,发现了一个裂开来的白色物件,在光线的照射下隐隐现出土灰的痕迹。“……我没看错吧?那玩意儿是蛤蜊壳吗?”
花京院把「法皇之绿」派出去查看,而后得出结论:“虽然我也想把这个东西认成是普通蛤蜊,但实际上这应该不是大众品种……这大概就是船蛆(shipworm)。”
“……什么玩意儿?”
“船蛆,又或者说是一种专门吃木头的蛤蜊。它们依靠末端的贝壳钻开木头,然后深入木头之内啃食,并且用两根食管在木头表面开洞,从而与外界相通。”花京院看向货架上的船蛆壳,不知何时已而眉头紧蹙了起来。“船蛆可谓是【海洋中的恐怖分子】:在1588年的格拉沃利纳海战开战前,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就有相当多的船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估计就是拜船蛆所赐;若要说个更确凿的例子,那就是在十八世纪早期的时候,荷兰北部的海堤也基本都被船蛆啃了个遍,大量农民纷纷选择到城里务工……”
“你容我概括一下重点——这种讨人厌的蠕虫只能吃木头?”
“有时候也可能吃石头,但绝对不可能啃食金属。”
乔书亚再度瞥了一眼货架板子,随即面色凝重起来:“那就太要命了——前边的地板上可全都是这虫子的壳。”
花京院便顺着乔书亚指的方向看去,双眼不由得即刻瞪大:在前方一块长方形的区域内,在一片阴影的掩盖之下,四边竟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白色的船蛆壳!而在被阴影覆盖的中央处,与长着船蛆壳的四周,其间的亮度分布相当不均匀,没有丝毫的光线过渡的痕迹。
“这……这怎么可能?”花京院大惊失色,“抛开这些船蛆壳暂且不谈,这块区域内的中央部分与四周也太不贴合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整体,完全不像一块完整的铁板……”
“也许这确实就不是一块完整的铁板。”乔书亚说完,立刻伸腿,轻轻地踩了一下铁板的中央。当他的鞋子碰到黑漆漆的中央区域时,传回来的却是一阵子软绵绵的触感。他眼眸低垂着怔了一会儿,随即缓缓抬起脚:重与光照相拥的鞋尖,跟着提起了一串黄绿色的东西——几片混杂在一起的树枝和杂草。
花京院从这堆树枝和杂草中间分辨出几缕相当亮眼的红色。当他将这几缕红色与先前看见的红猩猩体毛相匹配的时候,乔书亚便猛然朝着长方形区域的中心,用力地踩下去了一脚,传回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木材响声,船身似乎也跟着隐隐晃动起来。黑发少年冷笑一声,重新点起打火机,照亮了这片区域,一切谜团仿佛尽在此刻揭开了:这片区域根本就不是什么铁皮,而是一片往下凹的木船底板!
“我们都被那个船体的横剖面图给骗了,咱们所在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底层’,【真正的底层】则是这一块木船模样的区域。只不过它藏得太深了,近乎是嵌在底板里面的,我们刚过来的时候才没有注意到。“乔书亚说罢,伸手拨开木船底部的杂草和猩猩体毛,掘出潮腐的木板和黏着猩猩体毛的一堆干货食品。“我没记错的话,猩猩都有筑巢的习惯吧?看来这猩猩倒是挺喜欢另辟蹊径的,竟然选择把巢穴安在了湿漉漉的船上……”
“越是推理,就发现那只猩猩的嫌疑越来越大了……”花京院擦去额前的一片冷汗。“非人类替身使者么……真是不敢相信。”
“先稍稍,花京院。我说过,你有充足的时间思考这一问题。而现在,我们需要先关注一下食物储备问题。”乔书亚指一指巢穴里面藏着的干货食品。“先把这些拿上去给老头子和小丫头吃,再接着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吧。”
“说的也是。那就来看看这里面都藏了些什么吧。”
于是,两人站在猩猩巢穴之前,蹲下身子,两对眼睛放射出期许的神情,齐刷刷地瞪向藏在杂草里的食物。片刻之后,乔书亚解下身上的挎包,交给花京院,随即亲自踏到木船底板上,搜寻起来。他的喉结止不住地滚动着,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克制,好像这些罐头和袋子在自己手上多停留个几秒,自己就会连皮带肉地将其一啃而尽似的。
“茄汁沙丁鱼罐头,荷兰产……”乔书亚抓起一块方形的罐头,看到产地后,立刻想起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你之前提到荷兰的码头被船蛆啃干净了——沙丁鱼不吃船蛆的吧?”
“据我所知,没有。只要是这个世纪产的,你就大可放心地食用。”花京院笑道。
“感谢它们的食谱没有英国人那样复杂。”乔书亚这才放心地把沙丁鱼罐头抛给花京院,然后抓起下一个罐头。“……菠萝罐头?住在热带的人真喜欢吃这玩意儿?”
他找到这个菠萝罐头的另一个兄弟,丢给花京院,再往猩猩窝里扒:“……啊,一袋开过的奶酪,我都能闻到里面的奶臭味了。”
花京院也同样闻到这股惹人生厌的气味:“你确定这样的还能吃吗?”
“别的奶酪或许是不能吃了,但这袋奶酪可是美国产的!”一向是个闷葫芦的少年突然音调高昂起来,“无论是过期了两年还是半个世纪,只要是美国奶酪,那么就永远都不会真正过期!”
花京院看愣了:“乔书亚,你认真的?”
“我开玩笑的,过期的奶制品我基本没碰过。”乔书亚讪讪地将袋子丢回巢穴里,再去拿新的东西。“嗯……两瓶饮用水,一袋全麦面包,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猩猩毛了。”他站起身来,“我都不清楚在这底下待了有多久了,按计划返回甲板上吧,跟老头子谈谈。”
花京院拉上挎包的拉链,将其还给乔书亚:“嗯,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吧!”突然有这么一道近乎于妖娆的声音自脑后响起。
乔书亚疑惑地回头看去。而收入眼中的,除去身着绿衣的红发少年,也只剩下了灰暗逼仄的船底风光。“花京院,你把一句话说了两遍?”
花京院同样以一种疑惑的神情看回来:“我目前还没养成这种习惯。”
依旧不放心的乔书亚默默开启了生命力感知的能力,试图捕捉出藏在暗处的别有用心者,哪怕只是些相当细微的动静。而盯着突然站立不动了的乔书亚看的花京院,总感觉乔书亚的那一对眼睛,平时总衬着股软绵无力的黑色的那一对眼睛,此刻却悄然映出些许猩红的质感,一时间竟变得很有神了起来。
——像是在两片死寂的黑洞之中,撕下了几朵赤红色的石蒜花。
而专心探查着船底的乔书亚,此刻则眯起了眼睛: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但也因为血咒之力的影响,浸上了一层暗红色的滤镜。虽说加上了这个“滤镜”之后,东西看久了容易眼睛疼,但乔书亚仍旧捕捉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除了花京院那细微的呼吸声,这船底就再也找不出什么动静了。
“应该是我听错了,我们继续走吧。”乔书亚说,随即迈出脚步。
“不不不,小弟弟,感官之敏锐如你又怎么会听错呢?我一直存在!”突然间,乔书亚曾经听见的那妖娆的声音再度响起。与此同时,遍布于过道两侧的货架倾然倒下,扬起底板上的一片灰尘,直接将站在前面的乔书亚给压倒在了地上!腹部遭受重击,整个胸腔和喉咙也连带着发痛,乔书亚不由得大咳一声。
“乔书亚!”花京院立刻叫出「法皇之绿」,准备帮忙把货架移开。
乔书亚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别管我,用你的法皇去攻击那个电风扇!”
话音刚落,花京院便觉得脑后一阵狂风激荡。他赶忙回身,并按照乔书亚的提示,几乎都不打算确认具体的威胁,就让「法皇之绿」喷射出绿宝石水花,于半空中击落了一片风扇头。飞速旋转着的扇叶在落地之后尽数碎为两半,发出了一阵“咣当”的响声。
“感谢你信任我,花京院同学。”“咣当”声消散之时,「缄怒锋芒」发出沉闷的吼声,从乔书亚体内现出实形,一举掀开了压在乔书亚身上的货架。乔书亚拍拍腿,很是狼狈地站起身来,顺便单手抓住一根丢向自己脑门的钢管。他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出口上方的广播音箱,这满是烧灼痕迹的仪器正在开口讲话:
“啊,我就喜欢你这副气呼呼的表情,年轻人不要老是耷拉着脸,表情就应该丰富一点嘛!”两人同时看见音箱上的电源小灯亮起,应该就是这玩意儿在搞事情了。“你瞧,虽然你偷了咱们的食物,搞得我和饥饿的兄弟姊妹们都很苦恼,但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我们特赦你们,欢迎来到地狱!”
“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敢在正儿八经的人类面前谈论食物与饥饿。一定是缝缝补补着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人,脑子也有点故障,故而搞出了一堆连脑子都没有的残次品。”乔书亚充分发挥人类特有的主观能动性,并用起了积极正面的话术来影响客观世界。“欢迎来到地狱?我欣赏你就算是没有脑子还敢说脑残话的勇敢,等会儿我要亲自把这根钢管塞进你的电池里,永远合上你那呲牙咧嘴的妙语连珠。”
“嘎啊啊啊啊啊啊,你真是敬酒不吃吃法酒!”广播音箱破防了,连语病都出来了。“姊妹们,把这两个外强中干的小毛孩打死!”
气急败坏的音箱一声令下,天花板上的照明灯便即刻碎裂,化残躯为利刃,一打玻璃碎片急速坠向两人的头顶。花京院将乔书亚拽到一侧,躲过了从天而降的碎玻璃,却没有躲过一旁消防柜的偷袭:灭火器自己破壁而出,铁制的筒体“砰”地一声敲在花京院的脑袋上,将花京院打倒在地之后,又自己降下压把,对着乔书亚的脸喷射起了干粉来!
“捏住鼻子,赶紧闭上眼睛和嘴巴!”花京院捂着头爬起来,让「法皇之绿」用绿宝石水花打退灭火器,再将乔书亚从漫天的粉尘中拖出。默认了自己暂时安全了之后,乔书亚竭力着想睁开眼睛,最终因为眼部传来的刺痛而放弃了这一举动。
“怎么又是眼睛啊……”他自顾自地小声抱怨,随即照着花京院说的话做。言毕,「缄怒锋芒」从身侧闪出,用手盘住了又一只飞来的电扇头,并相当轻松地将其撕成十来块废铁。
他一边利用「缄怒锋芒」的视力观察前方,一边利用暂时强化了的听觉注意身后的动静。他跟着花京院忙不迭地往后撤,试图走出干粉的散布范围,怎料这一团干粉却像是在跟着他们走一样。没过多久,他们的身后再无多余的空间。他们已然无路可退。
“我感觉的没错吧?这团干粉一直没散到别的地方去么?”乔书亚抓狂地跺了跺脚,他愈发感觉呼吸困难了起来。“这底层的门都应该开着的吧?!”
“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认为这团干粉在【跟着】我们……”花京院虽然对同伴那敏锐的感官感到惊讶,但还是尽量在以冷静的语气回答问题。每说两个单词,他都要剧烈地喘息一阵。“那些门还是开着的……”
这时,舱门迅速地自己关了上去,紧密地扣住了前方唯一的出口,没给花京院留一点面子。舱门上方的广播音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就又关上了……”花京院顿时感觉心累得慌。
“没品的混账……”乔书亚低声骂道。
花京院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腹部一阵收紧。他错愕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正靠着的墙壁,不知何时蹦出来了一条铁管,将他紧紧地捆在了墙上!他双手放下去扯这条铁管,结果左肩旁边的墙里又钻出了一条新的,脚踝旁边的墙里又钻出一条……如此反复,这群铁管就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沙漠蠕虫一样,直接跟包粽子似地给花京院绑在了墙上!
让人类的头部暴露在外呼吸干粉与氧气混合的空气,便可以说是这艘船莫大的仁慈了。花京院艰难地转过头去,提醒乔书亚:“乔什,你赶紧离开墙壁!”
“晚了,花京院,我也中招了。”同样给捆成了一只铁粽子的乔书亚闭着眼睛回复。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左腰处传来一阵攒动。他让「缄怒锋芒」使出最大的力量,去掰身上的铁管,铁管却也只是缓缓地松动了些许。
当他终于在钢管下停止挣扎之时,装着食物的挎包带子便被一把浮空飞行的螺丝刀割开了!他改让替身伸手去抢挎包。结果在挎包落地的那一瞬间,地上的铁板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像是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潭水表面的涟漪一般,这几块铁板此起彼伏地送着挎包,往出口的方向漂。「缄怒锋芒」两只大手扑了个空,闷闷地蹲下去,低着头开始三省吾身。
以惊涛拍岸的气势,铁板们兢兢业业地把挎包抛到舱门之前。舱门上方的音箱以一种哀婉的语气开口讲话:“汝等一无所有,亦是终无所获。小毛孩,面对我们兄弟姊妹们齐上的联合攻击,你们又该如何能抵挡得了?你现在还狂不狂啦,啊?”
“乔什,现在怎么办?”花京院低声问。
“之前我们发现的那一块木船的区块,你还记得吧?”乔书亚说。他现在只是勉强能睁开眼睛。“能用你的法皇攻击那里吧?”
音箱瞬间换上一副尖酸刻薄的腔调:“说什么悄悄话呢?!我都给你们捆得这么紧了,你们一边呼吸着干粉,肺部一边受着铁管的挤压,哪儿来的闲工夫说悄悄话?你很狂是吧!?”
“脑残音箱,你听好,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赶紧把我的包还给我。”乔书亚的声音除去了怒气,变得平静了起来。他又扭头,低声吩咐花京院:“既然我先前踩了一下木船的底板,这艘船就会直接晃动一下;那你干脆赏它一套绿宝石水花,看看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要的话,你就自己来拿呀!”瞅见蹲在角落画圈圈的「缄怒锋芒」,音箱快速转变情绪,嬉笑着嘲讽乔书亚。“啊,我忘了,你们一个手短,攻击还打不穿一块船板;另一个虽然能到处飘,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就干脆憋死在这里吧!”
音箱刚下达判决,两人身上的铁管缠绕的力度就变得更猛烈了。除去全身上下那散不干净的束缚感,乔书亚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感受:自己像是慢慢“陷进”了墙壁里。“花京院,再不攻击就没时间了!”他大声喊道。
“「法皇之绿」!”此刻面临着生命危险,就完全不需要别人提醒,花京院已然提前出动了替身。翠绿色的光芒慢慢在法皇的双掌中成型,待到光芒散尽、水浪四溅之后,一串绿色的晶体朝着木船底板的方向爆射而出,以相当可观的破坏力,让朽木的晃荡声震响了整个舱室。
整艘船只紧接着猛烈摇晃起来。广播音箱哀鸣着发出毫无规律的杂音:“你……你!——你这该死的小毛孩……”好一会儿后,它才能在不停的响动中止住呼喊,顶上的电源小灯跟着无力地闪动着。“你——你应该全力想要逃出来才是啊,怎么会想到攻击【船身本体】呢……”
“你显然低估了法皇的威力,同时也低估了人类的智力。”方才还捆在花京院身上的铁管,此刻竟已灰溜溜地钻回了墙壁里头。红发少年落地之后,整了整衣领,随即从地上捡起一根似曾相识的钢管,抛到乔书亚的手里。“乔什,你刚刚掉了东西。”
“谢谢,花京院。要不是你,我都差点忘了要去处理这个傻缺机器了。”乔书亚再次利落地单手接住铁管,被 | 干粉闷得通红的双眼看向前方,嵌在墙里的广播音箱似乎正在颤抖。他舔一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微微牵起,手臂微微上抬。“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要亲自把这根钢管塞进你的电池里,永远合上你那呲牙咧嘴的妙语连珠。”
“不不不,别别别——是我敬酒不吃吃法酒!我、我错了!帅哥!别用这玩意儿打我!”
“该做个了断了!”乔书亚装模做样地扎了个马步,身躯向下压,握着钢管的右手臂大幅度旋转起来。广播音箱头上的电源灯如临大敌,以超负荷的状态放出万丈红光。终于,乔书亚右手劲一脱,借着「缄怒锋芒」的力量,将钢管狠狠地甩了出去,正好从中央贯穿了整只音箱!
失真的噪音、诡谲的设备,于此时全部退散,已经坏得彻底不能再坏了的音箱底下的舱门,也很自觉地将自己尽速打开。“哈,正中靶心!”乔书亚对着舱门深鞠一躬,露出得意的微笑。“欢迎来到地狱!”他把音箱之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它的残骸。
……
“……哼,给这畜生找到机会逃出笼了吗。”关押红猩猩的舱室里,承太郎双手插兜,神情严肃地盯着空空如也的铁笼以及大门敞开的笼口。
「白金之星」以敏锐的精准度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承太郎走出舱室,目光投向了刚刚从楼梯里头走上来的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
“有什么发现吗?”承太郎问。
“没有,底下一层平静得很,大部分船员都忙着找酒喝呢。”
“……没碰到花京院他们?”
“没。我们再下去找找?”
“算了,我去就行了。”承太郎说着便向楼梯口走去。“老头子在船头。当心吊钩和起重机。”
……
当乔书亚和花京院火急火燎地赶到甲板上的时候,天色已然是正午时分了。先不管那些趴在栏杆上瞎看的船员,他们要找的乔瑟夫正跟侦察二层完毕的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一同站在船头,仰头看着天顶上的太阳。
“老头,赶紧过来!”乔书亚对着乔瑟夫高喊。等到穿着条纹背心的老头靠近之时,乔书亚才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挎包交到乔瑟夫的手中。“我和花京院找到了一点吃的,能暂时顶顶。”
乔瑟夫用眼神征询了同意之后,打开挎包,差点对着包里那近乎琳琅满目的食物惊掉了下巴。“咳咳,你们做得很好。”他止不住地咽着口水,两手发抖着把挎包合上。“阿布德尔说二层没什么问题——底层呢?你们有什么发现?”
“底层的问题大了去了……不,这艘船的问题大了去了。老头子,我怀疑这艘船本身就是替身!”
“什……你有什么证据吗,乔书亚?”波鲁纳雷夫不可置信地跺了跺甲板。“你说的要是真的,我们可就全栽了!”
“再怎么不可信,也麻烦你们这会儿先信一下我吧。我们先是在过道上的货架里,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壳……那叫什么玩意儿来着?”
“船蛆,一种专门栖息于木头里面,啃食木心的虫子。”花京院补充道。
“对,船蛆。我们不仅在货架上找到了船蛆的壳,还在底层的一片甲板中央的内部找到了一片木船的底部,以及船蛆的壳。这些吃的就是在那木船的底部找到的……啊呀,我怎样才能讲清楚呢?”乔书亚相当不耐烦地搔搔头发,一向讨厌麻烦事的他索性直入主题,“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这艘货轮只是一片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幻象】,真正能让这个【幻象】在大海上航行的,只是一条破烂不堪的、遭了恶心的海虫子啃的小木船罢了!”
“我没有亲自去过底层,故而无法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乔瑟夫垂首,认真思考了一阵,再抬起头直视着乔书亚的双眼。“乔书亚,你确定你说的这些事情可信么?”
“你还不信?那我再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吧——这不只是一艘幻化而成的货轮,还是一艘会【杀人】的货轮,我和花京院就差点把命交代在里面!”乔书亚音调骤升,他指着自己那双被闷得通红的眼睛大声说,“我不知道其它楼层是个什么情况,但至少底层的那些货架、电风扇、灭火器什么的,等我们一拿到食物之后,就立刻【自发】地来攻击我们了……”
“乔书亚说的句句属实,我可以做担保。”花京院站出来作证。“我们还在底层发现了大量的红猩猩的体毛,毛色看起来跟我们之前于那间舱室里看见的猩猩的体毛基本一致。乔书亚跟我分析了一遍,那猩猩估计早就能在这艘渡轮上自由行动了,关在笼子里估计也只是在给我们做样子看——它还在笼子里么?”
……
当众人赶到先前关押猩猩的舱室里时,铁笼依旧是一副空空如也的惨淡景象,散落在笼内杂草上的烟盒与几本过期甚久的《花花公子》杂志更是应证了这一点。波鲁纳雷夫不可置信地捡起其中一份杂志,面露难堪之色:“要是连猩猩都学会了欣赏美……我的世界观可能马上就要崩塌了。”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出声打断,“承太郎之前还下楼去了,从他当时来的方向推测,我估计他就是因为先发现了猩猩出笼,才会这么做。问题是,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其他船员,还有那个小姑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诸位,我提醒你们一句,这是一艘会【杀人】的船。待的时间越久,你就越有可能在这里面被办掉。”乔书亚说,“当务之急是立刻把之前我们坐的救生艇放下来,赶紧跑路,省得所有人全死在一处。”
乔瑟夫当即不答应:“你的意思是想放弃承太郎?”
“不,乔书亚的意思是……”
“那就单独派个人去找,多简单的事啊?”乔书亚没给花京院帮自己解释的机会,他对乔瑟夫摊摊手说。“剩下的去放救生艇,冒着全员被端掉的风险,等那位劳苦功高的朋友把承太郎救出来,全员到齐后,立刻用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这艘没品的幽灵船,能划出它所能影响的范围就算胜利。就是这样你也要接受么?”
“即便是冒着全员被端掉的风险,我也绝不会放弃团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都要活着到达目的地,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死在中途?”乔瑟夫难得发火,他对着乔书亚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呵斥道。“我乔瑟夫·乔斯达虽然称不上是什么高深的智者,这辈子也说不上是活得有多明白;但有些原则,即便是像我这样的老糊涂,也一定会明白,你又怎么可以不明白呢?人与人之间纵然有别,但他们的生命都同样宝贵,我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了。”乔书亚低下头去,说。剩下的三个年轻人,听了乔瑟夫这么一席振聋发聩的言论之后,内心也是深受震撼。
一股来自于百年前的光辉精神,通过乔斯达的血脉传承下来,最终再与百年后的思想发生碰撞,并默默地影响起新时代的人们。
老头长舒一口气,开始分配任务:“那就先按乔书亚的提议来。我带三个人去放下救生艇,顺便把留在甲板上望风的船员们带上去。剩下一个人下楼去找承太郎,顺便把留在里面的船员带出来——对,还有那个小姑娘也不能落下,一起把她救出来。谁去底层?”
室外的海风带进来一阵沉默。十几秒的等待之后,波鲁纳雷夫站出来:“让我去吧。之前我跟阿布德尔一起下去,也没碰到什么事。阿布德尔的替身不大好在船里发挥,就让我过去碰碰运气吧。”
“这可不是碰运气就能安然度过的事,波鲁纳雷夫。我和乔书亚刚才把底层的食物拿了出来,这艘船肯定会更加‘震怒’,攻击频率想必也会大幅上升。”花京院堪堪下了决心,准备重回二层。“再说了,我的法皇还能够起到探测的作用,对付船体内部再合适不过了。”
乔瑟夫见出面的两个年轻人,眼中都存有一丝犹豫,只好再劝:“一个人单独去找,绝对是要面对极其严重的威胁的。虽然我们的时间不多,但还是希望各位再好好考虑一下。”
“你们不用再考虑了,我去就行了。”乔书亚突然出声。
花京院不允许:“乔书亚,你可不要逞强!你忘了之前你的眼睛……”
“那是我不小心的问题,我这会儿下去注意一些就是了。再说了,我的替身才是最适合应对这副情形的。”乔书亚解开系在腰间的大衣,将其交到花京院的手里。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然牵起了一丝笑意。“一力降十会。要是对上一堆飞过来的电风扇,是法皇的大范围绿宝石喷射能把它们全部打散架呢,还是「银色战车」的迅速斩击能把它们全部切成划不伤自己的碎屑呢?综上所述,我下去更省事一些。”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去做的吗?”乔瑟夫问他。
“我确定。”乔书亚坚定地回答,“老头子,你就放心吧,那些【愿意跟我一起来的人】,我会把他们全部带回来的。”
乔瑟夫盯着年轻人的双眸。“好,我相信你。”老头最后点点头说,随即带着人向甲板上的船员走去。乔书亚收起些许散漫的气息,他迈开脚步,朝着同伴们的反方向走去。临行前,他回首望向曾关押猩猩的舱室,目光投射在与货轮底层同样有着杂草、树枝铺垫的笼底。
……
当乔书亚踏进底下二层的小餐厅里时,他终于彻底抛弃了对这艘船所抱有的一切正面幻想,因为当眼前的景象拂面而来之时,他宛若身处地狱:
餐厅不大,反而因为陈旧的设施与颜色搭配而显得逼仄。现如今,灰色的墙纸被血液洗刷,染成晦暗的红色,一团团令人作呕的猩红色块正缓缓地往地板上涌,汇聚成一潭血池,照射出了乔书亚讶异的面容,以及各个喝得烂醉的船员支离破碎的身体区块——
有两个长相滑稽的船员,生前兴许是正在举杯相庆,他们俩各自的头颅抵在一起,被砍开的脖颈断面处都系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线。电线已经不通电了,可他们那垂下去的眼睛,正熠熠生辉地映照出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
他们对自个儿身首分离似乎没什么看法,反而还很高兴,因为死了的不只是他们:紧挨着他们身体的,还有一个头上挂着耳机的船员,他倒是一副一脸惊恐的神情,早就僵硬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被挖空的下腹看。被挖空的下腹倒算不上是空空如也,还埋着一只不知道是谁的断手。
乔书亚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潮湿的红色地板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在地上。他右手往边上探出去,传到手上的触感比钢材要柔软得多。他扭头一看,自己扶着的正是一张裱在墙上的人脸皮。他心底大惊,顺手扯起这张被撕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脸皮,往餐厅中央甩出去,正好蒙在一颗嵌在地板里面的头颅顶上,这只脑袋里头还撒了一堆酒瓶子的碎片。
“这没品的混账……”惊惧过后,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乔书亚,也不由怒火中烧了起来。四下张望之时,他恰好看见门把手上盖着的一张血手印:五根手指,但大拇指的尺寸远不及另外四根手指。他瞬间确定了凶手,并开启了感官能力。
……
而正在乔书亚千里追凶的时候,真正的凶手已经被承太郎用一只铁锁狠狠地揍了一通。“这是你笼子上的锁,给我拿好了!”高大的黑衣少年借势一脚踹开出笼的猩猩,顺带将散落在地上的几件衣服物归原主,利落地丢给躲在角落里看戏的安。
猩猩虽然被踹了出去,但并没有被踹得很远,要不然便对不起身上两百斤的体重了。它摸了摸头顶渗出的血渍,似乎也变得恼火了起来,重新向承太郎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这个不速之客大衣上的衣领,随即一个右空翻,右腿借着身体腾空的姿态踢了过来。
承太郎啧了一声,似乎相当无奈地唤出「白金之星」,强大的人形替身用手臂轻松地挡住猩猩的进攻。就在猩猩刚刚收脚的时候,不远处的天花板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一只铜制的风扇便挣脱束缚,单独朝着承太郎飞了过来,一把刺进了承太郎的左肩!
“JOJO!”小姑娘大惊失色。
承太郎冷眼看着嬉笑起来的红毛猩猩:“哼,是你把这风扇卸下来的吗。”他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异样。“既然你就是替身使者,那么你替身的幻象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他忍住痛,去拔肩上刺着的风扇,手却被扇叶打掉。“什么,这片铜扇叶自己动了?”话音刚落,风扇自己往上一钻,近乎于“跳出了”承太郎左肩的创口,然后左右两边的扇叶一扭,便甩在了承太郎的脸上,硬生生地把承太郎打飞了出去!
猩猩都懒得去管被吓傻了的安,直接朝着飞出去的承太郎冲刺。在承太郎马上要撞上道路尽头的铁门时,一处窗户上的玻璃均匀地碎裂成十几个尖锐的碎片,朝着承太郎的后脑勺飞了过来。“又来了,明明替身没有出现,窗户却自己碎了!”
他再由不得多想了,急忙唤出替身,「白金之星」便一脸严峻地伸出右手,舞出数道残影。没过几秒,「白金之星」就单用四个指缝接住了全部的玻璃碎片,然后右手握拳,一把砸向了迫不及待冲过来的猩猩!
当指缝里的玻璃碎片因为猛击,而彻底碎成一片齑粉之时,承太郎却发现,自己打中的却是一面墙壁,猩猩根本没有受到攻击!正当他疑惑之际,猩猩的脑袋和两只手从墙壁里浮现出来,笑嘻嘻地给他比了一对中指。「白金之星」再一拳打上去,猩猩却又“咕噜咕噜”地缩了回去,就此不见了踪迹,墙壁再度苦不堪言地挨了一拳。
“这到底是怎么……猩猩就这样进到墙里消失了?喂,你也看到了吧,快到我身边来!情况非常危险!”承太郎让匆匆穿好衣服的安赶快过来。他随即盯着墙壁上的拳痕,思考起来。“猩猩在墙里消失了……可它的确是替身使者,刚刚在它靠近的时候,我能明确地感受到一股相当强烈的能量。为什么我看不到它的替身……”
“难道说,其实我们【早就已经看到了】?”片刻之后,承太郎的脸上已经流下了几滴冷汗。
就在这时,两人猛然感受到脚下的空间开始颤抖起来。他们跑到过道上,两边的墙壁却好似在往中间挤压,过道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了。突然间,只听得身后一片咣当咣当的响,几条水管从墙壁里跳出来,如同毒蛇捕鼠一般,扑向了正在戒备的承太郎……
……
当船体发生异变之时,乔瑟夫四个人已经提前放下了救生艇,并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于是偏要留在甲板上等救援的船员有难了,他们的身体被船身所包裹,陷在了甲板里。他们双手拍打着地板,不住地哀嚎着,直到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强,直到上下身体被夹成两半。
乔瑟夫看着甲板上的惨象,情绪低落地说:“乔书亚他真的猜对了,这就是一个局!船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替身。”他还小声嘀咕一句:“……没有一个船员愿意跟我们走,他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波鲁纳雷夫的关注点依旧与众不同:“这艘船、这艘船真的是替身?不是替身使者的小女孩和船员们也能看见的替身?”
“这份真实感,只能认为是替身能量过于强大的缘故。”阿布德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些船员的脸。“而且,要操纵这么巨大的替身,替身使者本身的力量也必须十分强大才行。非人替身使者——拥有如此强大的替身,却要做伪装来害人吗……”
太阳已然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正不慌不忙地自空中撤退,日光残照,将众人身后的海波浸成一片橘红色。花京院半边脸颊被日光照射着,一头红发在海风中飘动,反映出他纷乱的内心:“要不是提前撤退了,说不定就连原先在里面探查的「法皇之绿」也会被这样抓住。可是,该怎么联络乔书亚和承太郎呢……”
他旋即对同伴们说:“我们再把船划得近一些吧。”同时,他也在内心祈祷,祈祷那两个脾气古怪的年轻人能成功逃出。
“乔书亚,承太郎,你们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出来啊!”
……
面目可憎的红毛猩猩气势汹汹地再度从一堆仪表盘内钻出,左手抓着一根点燃了的烟斗,右臂则夹着一套白色的制服。它就这样悠哉游哉地套起衣服来,还不忘给安和被水管绑在墙上的承太郎做鬼脸。
当猩猩成功系好扣子,将这一套明显算不上合身的船长制服捆到身上时,它还专门从衣兜里掏出一本英语词典,娴熟地翻出几百页,最终送到承太郎眼前。
它手指头按着的单词,正是“strength”!承太郎还有些发愣地顺着释义表往下看去,等瞧见“第八张塔罗牌,暗示着挑战、坚强的意志以及被隐藏的本能”一栏时,他才恍然大悟——这只猩猩倒是懂道上的规矩,击败对手之前竟然还要报上自己的名号。
承太郎继续看着这只猩猩先是不慌不忙地戴上帽子,掩盖住之前自己赏给它的那道疤痕。他令「白金之星」附在自己身上,去扯动绑在身上的水管,掰断一根水管之后,又即刻钻出两条新的水管,将他束缚得更紧。猩猩看到这副令人感叹的景象后似乎还挺高兴,自顾自地坐到地上,又变出来一只打乱了的魔方,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这只死猩猩,已经开始炫耀起自己的胜利了么……”被这等丑陋的生物轻视,承太郎内心也不觉火起。他又让「白金之星」挣扎了几通,终究是没能解开身上的桎梏。而这会儿猩猩已经拼完了魔方,握在手里一把捏碎后,用一对膈应人的眼神看向安,舌头摆到嘴上舔来舔去。小姑娘捏紧衬衫的袖口,发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惊呼。
就在猩猩还在色眯眯地盯着安看的时候,承太郎黑着脸,揭下大衣立领上的纽扣,弹到猩猩的后脑勺上。伴随着纽扣摔落在地板上的脆响,猩猩也徐徐地回过头来。承太郎瞧见它正陷入思考,趁热打铁道:“那个纽扣可不是你的替身。”随后,猩猩用手指颤抖着夹起纽扣,让承太郎的语言攻击更加奏效。“哼,生气了吗?是因为我害得你胜券在握的自信心受损,伤了你的自尊么?不对,没这回事吧,一只猩猩而已,哪儿来的自尊心呢?”
装了一天弱智的猩猩终于火大了,它在逼仄的走廊里尖叫着,吼声震得两人耳朵生疼。随即,这猩猩不顾扯坏了自己颇为珍视的船长服,跳到半空中准备亲手将这个欠揍的高个儿人类撕碎。
面对如此险境,承太郎却反而显得不慌不忙。他微微眯起眼睛:“我就说嘛,你果然就只是一只猩猩而已。”他话音刚落,跟着绑在墙上的白金之星左手瞬间握拳,紧接着食指和中指一并伸出,两根手指立刻延长了数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猩猩手中捏着的那颗纽扣,而纽扣则受力继续射出,一把刺进了猩猩的脑门!“会受伤的,可是你的脑袋啊!”
兴许是猩猩皮糙肉厚,兴许是猩猩的体质不能跟人类一概而论,总之承太郎的这一招并没能要了它的命,只是让它头上的伤口大肆喷血。猩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它双手捂住一同出血的眼眶,在地上惨叫着打起滚来,蹭得地板上满是红褐色的猩猩毛发。
没了猩猩时刻的戒备,绑在身上的水管便顿时变得脆弱不已。承太郎轻松解脱了控制,泰然自若地双手插裤兜,走到猩猩面前,说出口头禅:“真是够了。”
猩猩听见水管的破裂声,以及人类所穿的鞋子与地板的撞击声,脑袋上的疼痛感霎时间好了一半。它睁开眼睛,在一片血漆漆的视野中隐隐看见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它双腿舞出残影,一边蹬腿,一边不要命地用双手向后爬去,可它饶是手脚并用,却也还能稀里糊涂地碰在墙上。它在恐惧之下竟忘了自己还能缩进墙里,故而这下是退无可退了。猩猩赶忙撕开衣服的门襟,谄媚地向承太郎露出自己的肚皮。
“我听说动物只要感到害怕、打算认输的时候,就会将自己的肚子暴露给对方看,以求对方饶自己一命。是这样没错吧?”
猩猩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你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半只脚踏出普通动物的圈子了。”承太郎扶一扶帽檐,“所以说——没门。你不可饶恕。”
承太郎正欲令「白金之星」出拳,怎料再度发生的变故,又让他慢了一步。是安,她在经历了大喜大悲特悲大喜的情绪转变之后,又变得紧张了起来。她指着远处走廊大开的门:“那扇门本来应该是关着的——有人过来了!”
待在这一层的船员已经全被杀了,同伴们也应该到甲板上会合了,是谁还能安然无恙地走过来?在尚未搞清楚这猩猩到底是要亲自指挥这艘船的每一部分进行攻击,还是这艘船本身就能自动攻击的时候,承太郎也不由慎重起来,他转而将安扯到身后,这才继续让「白金之星」攻击猩猩。
可惜,在安不经意间的提示下,猩猩终于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它赶紧把自己塞进了身后的墙壁里,墙壁之后随即漏出了粗重的喘息声。“这家伙,终于又找到机会喘口气了吗……”功亏一篑,承太郎只好让「白金之星」护住自己和安,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切传到此处的声响。
“踏。”是脚步声。
“踏。”还是脚步声。
不速之客的脸庞逐渐褪去阴影的覆盖,五官慢慢地在承太郎的眼中生成。他从容不迫地向前走来,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
“踏。”是脚步声。
“哐!”这回是船内天花板震动的响声,一连串的钢筋铁刺从上面开出的口子里缓缓流出。天花板的裂口越张越大,这里面的东西要是真落下来了,足以把这个人的脑瓜砸进肚子里!可这个人还在用他那种悠哉游哉的步法缓行着,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踏。”微弱的脚步声从一连串炸响声中微弱地逃出。此声消弭过后,承太郎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是乔书亚·乔文诺!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正冷着个脸,顺着走廊朝此处而来。“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下安也看清了,她抓狂地发问。
承太郎惊讶之余,目光再往天花板上一瞥,只见天花板上的裂缝已然不堪其重,承载着的所有足以夺人性命的船体设备即将悉数落下,那只惹人生厌的猩猩也若有若无地把笑脸融在墙上。它又要得逞了!承太郎瞪圆眼睛,扯起嗓子吼道:“乔什,注意你头上!——”
就在乔书亚的头即将被猩猩用替身砸扁的时候,天花板的裂洞里突然不再有动静了,仿佛事物停止了运作,人们忘记了呼吸,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令人提心吊胆的时刻。等到承太郎和安意识到时间仍在流动的时候,乔书亚正高举起左手:他的手中握着一丛枯草和树枝,其中依稀夹杂着红褐色的毛发和几颗绿色的无花果……
两个人反应过来:是那只猩猩用来铺巢的东西!
像是与两位观众心有灵犀一般,乔书亚也一甩手臂,将这堆杂草丢在地上:“一只花豹无论再怎么凶狠狡诈,捕猎时也藏不起来它身上的斑点。红猩猩也一样,无论打扮得多么像个船长,也改变不了自己喜欢筑巢的天性。我曾听说在坦桑尼亚的贡贝国家公园,里面的黑猩猩族群曾发生过因领地问题而互相厮杀长达4年的事例。你这只红猩猩虽然是那群黑猩猩的远亲,但既然聪明到懂得杀人于无形之间,那也肯定能一眼看出这些树枝是从你的老巢里揪出来的吧。”
他突然一脚踢散这堆杂草,接着猛地一跺地板,踩爆滚落在旁的无花果实。“嘁,到底是不入流的下贱畜生,穿漂亮的衣服,却做没品的事情,连自己老窝的格调都这么没品,真恶心……”
话音刚落,猩猩便恼羞成怒地从旁边的墙壁里窜了出来,嘶吼着朝自己扑过来。天花板上的裂缝已然合闭,看来猩猩是彻底火大了,打算亲自杀死眼前这个喜欢阴阳怪气的家伙。
乔书亚却是咧嘴笑道:“我不过说了几句,你怎么就来劲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承太郎,接球!”他轻松写意地唤出「缄怒锋芒」,三角脑袋的替身也很有兴致,特地摆了个棒球投球手的起手式,随即一拳将猩猩捶得偏过脑袋,晕乎乎地向承太郎的方向飞过去。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可别扔给我。”承太郎也是浅笑着唤出「白金之星」,同样对着猩猩的脑门来了一拳,将其反朝着乔书亚的方向击飞了过去。这回乔书亚倒是不打算接“球”了,他收起跃跃欲试的「缄怒锋芒」,微微一个侧身,任猩猩在自个儿的耳边掠过,看它重重地撞进墙里。
猩猩脑袋顶上先是被承太郎用铁锁敲了一番,紧接着又被承太郎用纽扣刺出了个口子,而后脑袋瓜又被两个人各自锤了一遍,此刻已是眼冒金星,看不清面前有什么东西了。它听见两道脚步声分别传进自己的左右耳,料是两个小乔过来找自己算账了。它傻呵呵地再次拉开衣襟,露出被划出几道血渍的肚皮。
乔书亚被这猩猩整乐了:“喂,承太郎,你看见没有?这家伙打算向我们投降呢。”
承太郎一声冷哼:“你真打算放过它?再者,它之前已经跟我投降过一次了。”
乔书亚摊摊手,眉头即刻凑在一起。他把声音往下压了八度,对仍在讨一条活路的猩猩下达了最终判决:“是啊。这恃强凌弱的混账,死到临头了还想求饶?晚了!”
两人一齐唤出替身。同为近距离力量型的「缄怒锋芒」和「白金之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揪起猩猩的脑袋,将这背负了不知有几条人命的类人生物抛在空中,随即一同出拳——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等猩猩被两个拥有着恐怖力量的替身一同打飞出去后,承太郎和乔书亚同时看向对方,不由松了口气。可还没给他们再说几句俏皮话的机会,便突然从走廊里杀进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整个船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果然男的在关键时刻都不靠谱。安率先看出眼下最紧要的问题:“船开始倾斜了,整艘船都开始垮掉了!”
承太郎不着痕迹地按一下帽檐,接过话题:“待会再吃惊吧,这艘船要沉了。”
乔书亚率先向楼梯口奔出去:“老头子他们已经提前把救生艇放下了,跟我走!”
于是三人撒开了腿,一股劲冲到船头。现如今猩猩估计已经咽气了,整艘船便再不能用“损坏”形容了,而是得用“崩坏”了——之前那些夺去多个船员性命的起重机和挂钩,也只是崩坏大军的其中一小部分。先前堪比天高的巨船,仿佛只是一团凭空生出的幻影,此刻被人拆穿了把戏,就只好再度往海中去,直至化为虚无。
乔瑟夫他们赶忙把救生艇划过来:“哦,是承太郎和乔书亚——还有那个小姑娘!感谢老天,你们都还活着!赶快跳船吧!”
“哼,船沉下来,倒还确实方便跳船了,不然会因为反作用力而摔死。”承太郎一边感叹,一边用眼神询问着安的意见。安一副“这种小场面本女王见多了”的表情,倒是轻车熟路地先跳了下去,紧接着便在水中浮出脑袋,就扑腾扑腾地朝着救生艇游过去了。
承太郎看向乔书亚,沉默少顷:“你先请。”
乔书亚回以一个和善的眼神:“我有深水恐惧症,我不敢跳。”
承太郎:……“你什么意思?”
乔书亚走到最前方,闭着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对周边的一切危险视若无睹:“你跳,我也跳。”
“……真是够了。”承太郎无语至极,他一把将眼前这个突然矫情起来了的同龄人推下了船。他回头望了一眼越缩越小的巨轮,叹一口气,便在乔书亚的尖叫声中跟着跳下去。
雾气彻底消失了。
……
等乔书亚不再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的时候,已然入夜了。眼前的景象固然是挺美,圆月朗照于夜空当中,降下来的月光洋洋洒洒地绘成一道不断延伸下去的“S”形,与繁星一同照亮了墨蓝色的海洋。但祥和的风景终究吸引不了人,乔书亚还是把目光投到了远处的一只破破烂烂的独木舟上。
就跟乔书亚不会相信,他几个小时前跟承太郎说过的话,会在十年后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一部极其卖座的电影中,并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名台词一样,众人也完全不敢相信之前那艘巨轮的真身是一只小木船。
安趴在船沿上,双手撑着脸说:“难以置信,这货船的形状一直在不停地变化,最终变成了一艘又破又小的木船。我们刚才就一直待在这玩意上面吗?”
阿布德尔跟着一起震惊:“太惊人了,这只猩猩就仅仅靠着自己的替身穿洋过海而来吗……这力量真是可怕,恐怕还是我目前所见到的最强大的替身能量。”
花京院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合上双眼,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梳子,默默地打理起被海风吹乱的发型。
乔书亚拿着早上收起来的那包巧克力碎饼干袋子,一边抓着饼干吃,一边念念有词:“我就说嘛,这艘船是替身。看来我的推理还是大体正确的嘛。”他说完,伸手打掉波鲁纳雷夫凑过来偷饼干吃的手,并指着存放着缴获到的食物的挎包,怒气冲冲地看向后者。
承太郎借火点烟。
乔瑟夫盘坐在船头,双手抱胸:“要不是有乔书亚提前预警,我们就恐怕都被它的力量给压制住了,就像甲板上的那几个船员一样。这代表着以后我们还会遇到,比这玩意儿更加超乎想象的替身吗……”
波鲁纳雷夫给乔书亚递了片口香糖赔礼,看到乔瑟夫心情不佳,又跟着递过来一片:“别想那些人了,他们不愿意走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要吃口香糖吗?”
随着小木船的逐渐远去,众人观察的目标也就只剩下了夜空中的繁星。阿布德尔抬头,仰望天空,长叹道:“又要漂流了吗……”
“真是够了,烟都受潮了。”不小心捏扁了烟头的承太郎将香烟拿到眼前看,打量了一番之后,郁闷地将香烟盒收进兜里,然后将打火机还给乔书亚。
“反正时间也够,等早上的太阳更大,你就放着让它晒干吧。”
“……算了,到陆地上再说吧。老头,最近的地方是哪里来着,新加坡?”
乔瑟夫已经昏昏欲睡:“对。现在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成功获救,并在新加坡安全上岸了。”他打了个哈欠,“小朋友们,赶紧睡一觉吧。乔书亚和花京院找来的食物悠着点吃啊,什么时候有人发现咱们还不一定呢。”
花京院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他看着天上高挂着的明月,心中思量着在日本看到的明月的画面:“已经离开日本五天了么……”
距离最后时限,还有45天。
—————
← To Be Continued
乔书亚在激怒猩猩时,提到的坦桑尼亚的黑猩猩互相厮杀的事情,即贡贝黑猩猩战争。1970年底,贡贝河国家公园内,一个叫卡萨克拉的黑猩猩族群的首领死后,族群发生了分裂,并形成了两个新的族群,双方在1974年至1978年这四年间,就争夺领地和食物问题而互相厮杀,最后由数量占优的新卡萨克拉族群以近乎全歼的战绩,战胜了卡马哈族群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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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力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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