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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新加坡最速被捕传说 ...

  •   在历经了整整半天的漂流时光,以及另一个半天的乘坐货船的时光之后,便终于临近了新加坡南部的丹戎巴葛港。脸颊时不时要沾上溅起的海水的乔书亚回想起上一章开头的念想,旋即暗暗地对天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跑到海上折腾自己了。
      于是他顶着一团湿漉漉的黑色乱发,一脸不情愿地跟着DIO讨伐团挤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共巴士。出港之前,乔书亚和承太郎还因为随身携带了香烟,被海关叫住盘问了半小时,最后由乔瑟夫出面给他们缴纳了关税。
      两个年轻人都还算不上是烟民,可各自看着手中的纳税收据复印件时,内心竟隐隐生出了一种只有老烟鬼才会拥有的肉疼的感觉。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啊。”巴士内意外的安静,乔瑟夫这个大嗓门也不经意间放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吵着前边那些补觉的游客。“又不是你们交的钱,你们心疼什么?年轻人就是喜欢装深沉。”
      两个小乔装作没看见憋笑的波鲁纳雷夫,默默地将收据揣进口袋里。
      “新加坡的法律可严呐,我听说违规吸烟的都会罚款,好像最高能罚一千新元……你们可得当心哦?”花京院给出友情提示。
      波鲁纳雷夫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两个近乎于哭丧脸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不一会儿便吵醒了几个乘客。对着那些面露愠色的脸孔讪讪地摆手道歉后,波鲁纳雷夫才继续笑起来,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好像在餐馆、购物中心什么的地方,也都不准吸烟。总之来讲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有禁烟令,我这个没抽过几次的就无所谓,你们是不是就得难受起来了啊?”
      “在新加坡嚼口香糖还犯法呢。波鲁纳雷夫,你还嚼得这么起劲,那么应该罚你多少钱合适呢?”乔书亚冷眼一瞥嘻嘻哈哈的法国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波鲁纳雷夫被他这副表情吓了一跳,刚准备吹个泡泡,这会儿也只好作罢。
      阿布德尔微笑道:“这就有点太过了,乔书亚。人家自己带来吃是没问题的,在新加坡吃口香糖也完全不犯法,只是似乎不让在地铁里吃就是了。我在海关待着的时候,听到一个工作人员说起过这件事,他有一个在这个月初刚刚开通的地铁站里工作的朋友——是叫什么线路来着?”
      “南北线。大概今年圣诞节之前还会开放东西线。”花京院说。
      “对,就是南北线。说是那个在地铁站里工作的人,有时会碰见列车的传感器上黏上了口香糖残渣的情况。传感器一旦受阻,车厢门便无法正常关闭,而且清理起来也麻烦,总是要搞很久才能继续运作。所以说,只要你素质过关,在新加坡就不用担心抽烟和吃口香糖的问题。”
      众人皆点头称是,此事遂不再提。
      至于在五年之后,也就是1992年的一月,当波鲁纳雷夫难得有兴致买了份报纸看的时候,偶然间瞥到“新加坡政府正式通过口香糖禁令”这一新闻,竟暗自庆幸起自己早就去过了新加坡,就是被抓起来也不是因为随地乱吐口香糖的缘故。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五年前他还在新加坡的时候,犯下的事情却跟口香糖完全不沾边。

      ……

      由丹戎巴葛港上岸,再坐旅游巴士,其间经过牛车水唐人街、中国广场,跑了将近二十公里之后,乔斯达一行人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新加坡河驳船码头附近坐过了站,最后稀里糊涂地跑到了新加坡河口岸,也稀里糊涂地迎着上午时分的日光,瞧见了新加坡广为人知的著名地标——鱼尾狮雕像。这一尊充满神话色彩的石雕已经矗立于此有十五年了,狮头的口中仍旧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喷射出强劲的水柱。
      只不过在这六个大老爷们儿里头,似乎只有花京院和阿布德尔有心情看风景。而除了承太郎懒得说话之外,剩下的人相当后悔提早下了车,从而搞得自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其中以乔瑟夫为甚,他正专心致志地拿着一副地图宣传册认真钻研。
      乔书亚在等待老头子下决策之余,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的鱼尾狮雕像。清风徐来,他头上那一丛乱发在随风舞动之中,似乎隐隐变回了他本来梳的左偏分发型。“为什么新加坡奇形怪状的地标这么多?我感觉这座城市就像是把各种欧洲、亚洲,还有印度什么的文化特色给融在了一块,有点太莫名其妙了。”
      承太郎睥睨过来:“你作为一个美国人,好意思说别的国家的文化风格莫名其妙?”
      这回又轮到学识渊博的花京院同学出来解释了:“单说这尊雕像,还可能真谈不上是莫名其妙。鱼尾是指新加坡最早还是一片小渔村,狮头则代表的是传说中的‘狮城’。据说曾经有一个苏门答腊的王子为了寻找新领地而搭船出海,结果发现了一个有着白色鬃毛的狮子居住的岛屿,便将此地命名为‘新加坡拉’(Singapura)。”
      “果然只是传说。新加坡本土哪儿来的狮子?”乔书亚换了只手捧着挎包。挎包的带子在猩猩的船上时被切断了,这回进了新加坡得找地方补一下。
      “怕不是从马来西亚来的老虎吧。”承太郎倒是不慌不忙地接过话题。“我听说新加坡有一个叫莱佛士酒店的地方,八十多年前就有人在那边专门宰杀抓到的野虎,好像就在如今的市中心里面。”

      乔书亚还想就着“白狮非狮”的话题继续讽刺几句,结果乔瑟夫那边就先起了动静。三个同龄人将目光齐刷刷地移过去,只见一个突然窜出来的警察正吹着口哨,指着波鲁纳雷夫的鼻子骂:“喂,你这家伙——对,我说的就是你!你怎么随地乱丢垃圾啊?罚款500新元!”
      波鲁纳雷夫环顾四周,然后指着自己:“我?500新元?”
      “我们新加坡的法律规定了,你随地乱丢垃圾,就是没素质,就得罚款!”兴许是警察意识到自己的英语口音有点重,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告示牌,上面全部用大写字母印着“禁止乱丢垃圾”。
      波鲁纳雷夫更加呆滞:“……啊?”
      “你跟我装傻呢?”警察相当不耐烦地再指了指甩在地上的一只麻布袋子,“我都看见你丢下来了,你还想狡辩?”
      阿布德尔绷不住了,他发出一声嗤笑。
      波鲁纳雷夫顺着警察的手指往下看去,随即了然。他悠哉游哉地提起自己的行李袋,慢慢向警察逼近:“除了我自己的行李之外,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啊。啊呀,是谁素质这么差,把垃圾丢到大街上了?还麻烦您帮我指明一下了。”
      他还特地摆出个笑脸看向警察,似乎毫不在意对方窘迫的状态,一把揽过警察的肩膀:“您说呐,到底哪边有垃圾啊?”
      “……这、这是您的行李?”
      波鲁纳雷夫将袋子解开,拎到警察眼前,爽朗大笑:“当然了,要不然还能是什么!”等他笑完了,承太郎闭上眼睛,扬起嘴角,乔瑟夫、阿布德尔也毫不示弱地跟着笑,花京院捂住嘴笑,就连乔书亚这个闷葫芦都不禁笑出声来,鱼尾狮雕像南边响起一片欢乐的气息。

      乔书亚倒是笑得没乔瑟夫那样久,这老家伙好像长了个铁肺,笑了快一分钟了都不打算停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股交杂在一起的笑声中,有一片笑声来自身后。于是乔书亚回头看,不出所料地扬了扬眉——他发现了五步外的长椅上,正坐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安女王。
      “有这么好笑么?”乔书亚打趣她。安见乔斯达一行人都跟着看了过来,埋怨似地嘟嘴瞪了乔书亚一眼,然后赶忙把双手背到身后,闭上双眸轻哼一声。警察见众人的吸引力都被那个丫头抢了过去,便赶忙告辞。
      “你不是要找你爸爸吗?怎么还不去啊?”乔瑟夫的情绪管理相当到位,前一秒还在开怀大笑,这会儿已经换回一副严肃的神情了。
      “哼,已经约好五天之后见面了,现在本姑娘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才不听你们指使我呢。”安右手撑着脸,逃避着六个男人审视一般的目光。兴许是话说出口又觉得太过头了,她瞪圆一对杏眼,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目光求助似地看向承太郎,只可惜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地插兜旁观着。

      “再这么跟着我们的话,她会很危险的。”
      “可是她身上大概也没有钱了吧。”花京院一眼看出小姑娘跟过来的根本原因。“要不然,就我们这种‘灾星’,谁还会愿意跟着呢——乔斯达先生,帮她找个地方住下来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我们也只待一天就走了。”
      乔瑟夫笑着对花京院指指点点:“你瞧,都不用老头子我说,你们年轻人就已经把解决方案想好了。”他又看一眼仍旧坐在长椅上的安。街上扫得很干净,这丫头却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根树枝,正默默地抵在地上画圈圈。“真是没辙,那我们就帮她付清住宿费好了。波鲁纳雷夫,你去带她过来吧。你讲话可得注意点,别伤了这小家伙的自尊心。”
      波鲁纳雷夫拍拍胸脯,相当自信:“明白了,交给我吧。”他潇洒地向安走过去,露出一个法国甜心应有的灿烂笑容:“喂,我知道你没钱了。房费我们给你出,跟着来。”
      众人看着表情一时间变得极度精彩的安,以及泰然自若、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讲的话有多大杀伤力的波鲁纳雷夫,全都齐刷刷地扶额叹息起来。

      ……

      从1909年建起的安德森大桥经过,再度横跨新加坡河,由圣安德烈路绕几个弯,驶入北桥路,众人便来到了刚开放一年的莱佛士城购物中心,并于当时世界上最高的酒店——高226米,总共有73层楼——史丹福瑞士酒店下榻。
      据说在1980年,著名的华裔建筑师贝聿铭接过设计莱佛士城的任务,并举行开工仪式之前,现在众人所处的位置曾是莱佛士书院的旧址,并且距离承太郎提到的莱佛士酒店很近。莱佛士城在一年前竣工开放之后,其简洁的灰色铝面外墙和独特的几何外型设计,与周遭的那些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相比之下,排满整座大厦的夹层玻璃反照着万里碧空,展现出现代都市独有的生机勃勃之感。
      每年的11月和12月都是新加坡的旅游旺季,故而本显冷清的酒店,内部大厅里却是堆满了兴高采烈的旅客。此时此刻,乔瑟夫好不容易才挤到柜台前,听着前台人员一脸歉意的解释:“真不好意思,现在正是旺季,即便是行政房也不能安排在一起……”
      乔瑟夫手中握着笔,正龙飞凤舞地在信息单上写着连笔字:“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么,呃——就三间行政房,再给这位年轻的女士单独开一间豪华大床房。”他暗暗给安比了个心,再回过头征求同伴们的意见,“一间行政房就有两张大床啊……你们怎么看?谁跟谁住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承太郎等的不耐烦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本袖珍便签本,撕了一张纸下来:“抽签吧。把房间号写一下,谁抽到一样的,就跟谁一起住。”
      于是安就相当无语地看着六个老爷们儿斤斤计较地抓起阄来。她嘴角一抽,还以为这伙神秘的灾星团体会有什么独特的决定方式呢。最终,六个人各自拿了一张纸团,拆开来看。
      来自承太郎:“……5822。”
      花京院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噢,果然学生就得跟学生一起住呢。我也是5822。”
      来自乔瑟夫:“我是5710。”
      阿布德尔把纸条放到乔瑟夫面前看:“好巧,我也是5710。”

      最后的配对已然毫无悬念,波鲁纳雷夫拿着纸条,右手高高往空中一举,兴奋地大喝一声:“哈,是6212!楼层更高,看的风景就更好!你说是不是啊,colocataire(室友)?”
      除了几个从排队长龙中穿梭而过的旅客小声嘀咕了几句外,没有人回应他,空气仿佛在瞬间凝滞下来。乔瑟夫看向站在一边,捏着纸团的乔书亚,后者的表情像是生吃了一只活苍蝇一样难受。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吗,乔书亚?”
      乔书亚远远地将纸团抛进垃圾桶里。他拍拍手:“承太郎,花京院,要不要我跟你们挤一挤?反正行政房空间也大,我打地铺都没问题的。”
      波鲁纳雷夫在他身后哀求起来:“拜托,乔什,我真有那么讨人厌吗?”
      乔书亚没回头,继续劝说一脸尴尬的花京院和冷漠的承太郎:“行政酒廊是六十三层,就在波鲁纳雷夫住的房间楼上。我省得去看到波鲁纳雷夫跟那些西装革履的老骗子拼酒了。”
      “你这找的啥理由啊?我很自律的,不到周日我都不碰酒的!”波鲁纳雷夫突然记起花京院之前说的话,“再说了,学、学生就得跟学生一起住——你是学生吗,你跟承太郎他们住?”
      “我怎么不是学生?”
      “你不是说你辍学了吗?”
      “还没被开除呢。”乔书亚不以为然。“那群尸位素餐的教务人员估计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你!——”

      乔瑟夫眼疾手快地抓过前台递来的七把钥匙和三张行政房专属的卡片,各自丢给对应的人,然后一把揽过乔书亚的肩膀,大步流星地朝着酒店外走出去:“好了好了,抽签都定下来了,你们就赶紧进房间看看吧。这酒店楼层挺高的,路上小心点啊——承太郎,花京院,小姑娘的房间在56层,你们帮她找找,我陪乔书亚出去转转……”
      乔书亚正想挣脱:“老头,你发什么神经?我还没跟承太郎商量好呢——”
      “你去哪儿,老头子?”承太郎跟着问。
      “乔书亚的挎包不是在船上给剪断了吗?我跟他去找找街上有没有什么皮具护理店,给他的挎包修一下。”乔瑟夫用胳膊环住乔书亚的脖子,笑嘻嘻地架着晚辈往门外跑。“乔书亚和花京院之前找过来的那些罐头,你们也吃腻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众人目瞪口呆,一句话没回。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得亏你们相信我老头子的品味,还专门让我去挑,我真是太感动了!”乔瑟夫捂住乔书亚的嘴,迎着一股过堂风闯出酒店。“乔书亚,你能不能小点声?搞得跟我在绑架你一样……”

      ……

      来到六十二层,一脸麻木的波鲁纳雷夫转动钥匙,拧开6212房的房门。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间房的采光很一般,除了靠窗的小客厅之外,全都是一副黑漆漆的景象。率先推开厕所的门,对着精致的陶瓷马桶暗暗点头后,波鲁纳雷夫才缓步走向客厅。
      行政房虽然说是在尽力还原“家的感觉”,但毕竟是在这么个年代,都是两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视、一块空地板的布局——噢,多了一张餐桌——也就这么点大的空间,最多就是比那些一天五十块钱的单人房看得更顺眼罢了。更何况,当自己决定背井离乡,为寻找杀妹仇人而远赴海外之后,“家的感觉”在他的心中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波鲁纳雷夫把钥匙甩到左边的床头柜上,正好砸中一只坑坑洼洼的人形布偶。这人偶身后好像背着一根长矛。他拉开客厅右侧的窗帘,兴许是自己这间房面朝着西边的缘故,走到阳台上都不能正面看见高照着的太阳。他叹一口气:
      “你们这帮混球是真的烦,摆明了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是吧。”他回头看向客厅,眉头紧蹙,“还躲什么呢?给我死出来。”

      波鲁纳雷夫话音刚落,餐桌前边的冰箱门突然打开,一个深色皮肤的男人缓缓从冰箱内爬了出来。他脑后低低地盘了一根辫子,穿着一身灰绿色的无袖风衣,没有做什么遮盖。但也正因为没做什么遮盖,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才更加可怕:脸上、胳膊上、脖子上,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是伤疤!
      “你身上的杀气好重啊。”波鲁纳雷夫双手抱胸,“赶紧报上名来,在我还没有动手之前。”
      男人站直身体:“人们都叫我,被诅咒的迪波。”他又笑吟吟地悄声重复一遍自己的名字,话中似乎带着点美国南部的口音。“被诅咒的迪波,受诅咒的迪波,随便你怎么称呼了。我的替身拥有着【恶魔】之塔罗牌的暗示,代表着诅咒、受到作弄,精神状态的恶化,以及不祥的堕落前兆——你是怎么发现我藏在冰箱里的?”
      波鲁纳雷夫相当无语地揪住迪波的衣领,把他拽到餐桌前,右手对着桌上一堆沁出白霜的啤酒罐遥遥一指:“你脑子坏掉了不成?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部拿到外边来,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这三岁小孩来了都会发现吧!”

      被骂了的迪波不怒反笑。波鲁纳雷夫瞥见这阴恻恻的笑容,心里顿时打了个寒颤。他松开手,后退几步戒备。迪波倒也不客气,双手从腰间抽出,大喊一声:“「黑檀木恶魔」!”一只甲虫状的机器人一般的替身,从迪波身后尖叫着浮现出来。
      波鲁纳雷夫当机立断地唤出「银色战车」,这个颇具中世纪骑士遗风的替身不慌不忙地转了两圈手中的刺剑,随即抖动手腕,剑刃便迅捷地在迪波的脸上开出了三道口子!迪波痛喝一声,向后颤颤巍巍地倒去。
      “你这也太弱了吧,我之前在海上碰到的那只大猩猩都比你强。”见自己的攻击一如既往地快准狠,波鲁纳雷夫也松了口气。他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迪波。
      不过他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没有继续叫痛,而是莫名其妙地咧开了嘴:“你终于动手了,波鲁纳雷夫唔噫嘿嘿嘿嘿嘿……”他捂着受创的左眼,一边喷着血,一边对震惊不已的波鲁纳雷夫大笑,“你竟敢、你竟敢害我变成这副德性……好痛啊!——”他躺倒在沙发上,用手不断抠着左眼的伤口,血液喷得更剧烈了。“好痛、好痛啊……简直要疼死我啦!真的好痛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掰开已经开始发肿的左眼,浑身颤抖着朝阳台退去。“你——你干得好啊,你竟然敢这么对我!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尽情地恨你啦,噫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你让我受了这么大的痛苦,我非得讨回来不可啊!”他的手上、脚边溅满了自己的血液,于是便顺理成章地鞋底一滑,半个身子倾倒在栏杆上。“我是故意被你发现,故意被你戳中哒!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呃啊——”他摔下楼去。
      不过数秒钟,一道“扑通”的震响,把波鲁纳雷夫从无边的讶异中拉回现实后,这个法国男人才暗道一声不妙,赶忙扑到栏杆前,提着眼睛往阳台下扫去,底层的马路上除了驶过的车辆外空无一物。“不见了?这可是六十二楼啊,难不成给他摔成渣了?”

      坐在床头柜上安睡的那只布偶,于此刻睁开了眼睛!

      ……

      “你跟波鲁纳雷夫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搞得你这么痛恨他?”乔瑟夫打听道。
      “我左手被他刺出过一个伤口,这还不够让我讨厌他?”乔书亚说。
      两人此刻正坐在勿拉士峇沙·武吉士(Bras Basah.Bugis)街区的一家名为“吴氏皮具护理”的皮具店内,一边看着店主反复翻看着乔书亚的挎包,一边有的没的闲聊起来。武吉士街离史丹福酒店只有两公里不到,乘德士也就至多十分钟的路程,更何况乔瑟夫财大气粗,完全不介意多付几个新元。
      “那时候他不是被DIO的肉芽控制了么?他就是攻击了你,也是在DIO的影响下才攻击的,你该讨厌也得去讨厌DIO啊。”乔瑟夫见店主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便深入话题。“再说了,我看波鲁纳雷夫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可能就是神经大条了一点,跟他交朋友没坏处的。”
      “你怎么关心起我的人际交往来了?”乔书亚扯开话题。“你还不如去关心一下你外孙的脾气,我估计他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更别提主动去交朋友了。”
      “我在说你,你又说承太郎干什么?自家外孙的事情,我这个当外公的难道会不在意吗?”乔瑟夫把跑偏的话题扯回来。“乔书亚,你才17岁啊,没必要天天防着人家。这里不是纽约的黑市,我们也不是那种虚与委蛇的罪犯,你大可放宽了心做事——没必要连着我们一起防备。”

      乔书亚挑眉:“你想让我信任你们?”
      “那是当然。我们毕竟是一个团队,一个团队内怎么能没有信任呢?”
      “我已经足够信任你们了,要不然当时在猩猩的船上,我大可以直接自己放下救生艇跑路,而不是给你们出谋划策了。这难道还不算我对你们信任的表现?”
      “显然信任的还不够多。”乔瑟夫看着乔书亚那一对纯黑色的眼眸,坚定地说。“乔书亚,我不知道你以前还经历过什么事情,如果我说的不恰当也麻烦你包容一下,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并不全然是一团糟。这世上总是有好人的,这世上总是有愿意相信你的人的。我们在真心待你,我们当然也希望你能回报我们以真心。”
      乔书亚看着店主离开座位,走到柜台后面翻箱倒柜起来。他沉默良久,相当犹豫地开口:“我、我并不是偏要找波鲁纳雷夫的茬,我只是真的没法子信任一个试图攻击我的人。这种感觉恐怕改不掉了。听着,我很感谢你叫上那个财团,来治疗谷德维尔女士,这个恩情我会记一辈子——但我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到底是多久,还剩下多久;我感觉我这种人就活不长。所以要我这样的人真心以待,是否有点……”
      乔瑟夫拍拍乔书亚的肩膀,并向后者投以一副鼓励的眼神:“傻小子,说什么呢?我这个年纪说说这种话,倒也无所谓;你才这么大的人,别老是一副暮气沉沉、看透俗世的模样,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感受这个世界呢。抬头挺胸,勇敢向前走,不要沉湎于过去,总有值得的人在未来等你。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话。”
      乔书亚低头看着地板。他找人进行心灵疏导还是头一次的事,显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谢了。”他最后近乎于是嗫嚅着说。
      乔瑟夫只是笑道:“都愿意为了救我女儿而远离家乡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回去之后记得跟波鲁纳雷夫说一声啊,就说你没有恶意。人家毕竟要跟咱们一起去埃及,别搞僵了气氛。”

      店主像是终于检查完了挎包,他摘下眼镜,朝两位顾客走过来。他大概是侨民,说话带着比较重的广东口音:“朋友,检查完了——你这挎包是翻毛皮的没错吧?”
      “是,我不大喜欢那种特别亮的皮革色泽。”乔书亚难得愿意在自己的喜好方面多说几句。
      “那就稍微有点难搞了。装上带子的事情好解决,关键是你这翻毛皮的包,需要经常打理。你之前拿到这个包的时候,有送加酯剂和毛刷吗?”
      “没。”乔书亚挠挠头,“我也没想到这个包会一用就是三年。”
      “那我建议你干脆换一个包。这次我会稍微给你护理一下,但并不是护理完了就一劳永逸了,以后还得经常送去皮具店里看一看。关键是你这包的磨损程度不容乐观,这要花的钱累积下来也不是小数。”店主拿着橘色的挎包,凑到两人面前,指着上面的划痕。“喏,你看这几道划痕,要是放在那些牛皮上面,假如使用者不怎么吹毛求疵的话,可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你这个是翻毛皮,还是亮色的包,挺影响美观的。还有,你看这边的绒面,吸附到的灰尘就更多了……”
      乔瑟夫问:“你觉得呢?我的建议是反正不是什么名牌,有维修的钱不如去买个新的——我听说新加坡的鳄鱼皮还算物美价廉。”
      乔书亚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了,就给这个包修好就行了。”
      “你确定吗?能省一点是一点啊。”乔瑟夫劝他。
      “我确定,因为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礼物……”他重新低头去看地板,两手的指头交叠在一起,“在我九岁之后,除了谷德维尔女士和班奈特之外,第一次有人送我生日礼物……”

      ……

      波鲁纳雷夫捂着挂彩了的左腿,晃晃悠悠地快步走进房内,坐在床上,随手抓了一块白布,就拿来包扎腿上莫名出现的伤口。他右眼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座机,便正好捏起电话拨号,夹到脖子上等待接听,然后继续火急火燎地包扎起来。
      电话那头终于通了。波鲁纳雷夫赶忙报告敌情:“喂,乔斯达先生吗?有一个替身使者跑到了我的房间……啊?你是阿布德尔啊?他跟乔书亚还没回来?啊,无所谓了,你先听我说——这家伙好像是叫什么诅咒的迪波,替身暗示着【恶魔】塔罗牌。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强是弱,反正非常诡异。靠,我竟然还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总之,你们不要掉以轻心,我刚才脚踝上边被他割了一刀——啊,对,叫诅咒的迪波,穿一件绿色的无袖风衣,身上全是伤痕,脸上还有三道我赏给他的新创口,他的左眼被我戳瞎了——替身暗示着塔罗牌中的【恶魔】。好,你去通知他们吧,我五分钟后也会到你房间里。千万小心,挂了啊!”
      他又拨给服务人员:“你好,我要叫客房服务。”他简单包扎完伤口,身体改为正坐在床边。他突然瞥见那只布偶从床底下露出了半个头,也许是刚刚跑过来把它给推到地上了吧。波鲁纳雷夫捡起布偶。“我的脚受伤了,麻烦你们拿点绷带和伤药过来——6212,波鲁纳雷夫。”
      电话挂断,他把布偶重新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双腿盘在床上,鞋子也不脱,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伤。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坏了,我用来绑伤口的东西,是换下来还没洗的内裤……”

      布偶的双眼,依旧睁开着。

      ……

      修完了挎包,付清了款项,两人就踏上了回酒店的路。乔书亚看着乔瑟夫,这老头子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粉色的短袖夹克,内衬还是他穿过来的那件红白条纹背心。乔书亚的内心蓦地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件夹克?”
      “人家修挎包不要时间?我最怕等了,就去隔壁的衣服店里买了一件外套。”乔瑟夫双手抓住夹克的门襟,自信地微笑道,“怎么样,穿在我身上帅吧?”
      乔书亚在讽刺他人的时候毫不留情:“你看起来像个活跃在大萧条时期的嬉皮士。”
      嬉皮士在北美的文化环境中大多情况下是贬义词。乔瑟夫立即不开心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再说了,我穿的哪里像嬉皮士啊?68岁就不能穿得花一点了?”
      “你看承太郎、花京院,还有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应该也能勉强算吧。哪个穿得像你这样另类?”
      “那是你们小年轻的品味太低了,跟不上时尚的潮流好吧。”乔瑟夫据理力争。他突然想起之前的话:“说到品味,我还答应给阿布德尔他们带点新加坡的小吃尝尝鲜呢……我们走的时候,顺便去街上看看。”
      “……我还以为你就是为了脱身,说说而已呢。”乔书亚拔腿就走。

      往回来的路上走不多时,食物的香气愈发浓郁。乔书亚只是皱着眉头,打算赶紧回酒店,躺到床上睡午觉。他突然从一片混杂在一起的气息中,嗅到一股炼乳的香味。他循着这股乳香,向左边扭过头去,收入眼中的只有一家刚刚开门营业的奶茶店。
      “要不改为带几杯饮料回去吧?仔细想了想,食物确实不大好带。”乔瑟夫提议。
      乔书亚怔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两个人朝着奶茶店走去。乔书亚走近,先是趴在柜台前,用他那一副纯黑色的瞳吓了店员一跳。他扒拉着菜单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单:“一份南洋拉茶。”
      乔瑟夫也凑过来:“那么,我也要一份拉——”他瞥见一个食客捧着一杯粉红色的饮料从店里走出,隐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迎风传来。他顿时改了主意,兴奋地问:“那个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终于不用跟乔书亚对视了,店员也不用继续胆战心惊地迎上乔书亚眼底那抹寂静的漆黑色了。她赶忙回应乔瑟夫:“那是万隆牛奶(Bandung)。”
      “用什么做的?”
      “冰的鲜牛奶和玫瑰糖浆混合,您也可以选择把牛奶改成炼……”
      “我要,我要了!”乔瑟夫瞪圆眼睛,大声喊。“有没有大杯的?给我安排!”
      店员突然感觉还是继续和那个眼神瘆人的年轻男人对视比较好。她躲躲闪闪地看向这个欢欣雀跃的老头,犹豫着开口:“要加多少冰?”
      “多加冰,往死里加!”乔瑟夫振臂欢呼。
      乔书亚叹一口气,默默地拉开了和乔瑟夫之间的距离,然后盯着里面的店员,看他两只手分别拿着一只铁罐子和一只玻璃杯,将里面的奶茶在两个容器之间反复倒拉。“感觉跟书上看到的印度拉茶也没什么区别啊。”他在内心如是想。

      ……

      “奇了怪了,钥匙我放哪儿去了啊?”波鲁纳雷夫的一瘸一拐地在房内四处踱步,他成为了又一个陷入“真要死我的东西究竟放哪里去了”困境的人。“我记得就是放在床头柜上的啊……可恶,这钥匙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有钥匙的话我等会儿也回不来啊……找前台有没有用啊?会不会要我赔钱啊?”
      他东翻翻西搜搜,还顺带跑出去把门锁了起来。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床底。于是波鲁纳雷夫低下身子,爬到床板底下,终于在一片漆黑中,发现了钥匙串反射出的金属光泽。“原来你在这儿——”他嘴角扬起,伸手抓住钥匙。
      他正准备爬出来,突然听见床板上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床板上快步跑动。他当即警觉起来。可惜,还没给他退出去的机会,一把绳索突然从左侧钻进来,套住了波鲁纳雷夫的左手手腕!波鲁纳雷夫加大挣脱的力度,右手正要向外探出去,结果也被另一把绳索如法炮制,双手一同被束缚住。两只绳索突然收力,波鲁纳雷夫便撞在了床板上,就这样活生生地给绑了起来!
      袭击者乘胜追击,并在紧密的攻势之下现出真身——是那只本该躺在床头柜上的人偶!波鲁纳雷夫还没来得及唤出替身,这人偶就双手拍打手中的盒子,一股液体便扑进波鲁纳雷夫的眼睛里。“我靠,是洗发水!”波鲁纳雷夫眼睛刺痛起来,他不得不被动地闭上眼睛。“睁着眼睛被喷洗发水,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

      分别被血液、干粉泼过眼睛的乔书亚打了一个喷嚏,差点把刚刚嚼进去的吐司给吐出去。
      坐在桌对面的乔瑟夫刚美滋滋地抿了一口万隆牛奶,听见晚辈闹出的动静,不由看过来:“你口味这么挑的吗,乔书亚?咖椰酱据说可是这一带独有的哦,我都还没尝呢。”
      乔书亚擦擦嘴角,云淡风轻地继续吃吐司:“没什么,刚刚莫名其妙想打喷嚏而已。”
      “咖椰酱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错,你大可以尝尝。”
      两人在买了饮料,并为剩下五个伙伴又各自买了一份拉茶后,看见那家奶茶店里还有卖小零食,就又买了两份咖椰酱夹心的双层吐司。听到乔书亚都给出了正面评价后,乔瑟夫便相当放心地拿起吐司,咬了一口,焦糖色的咖椰酱卷着些许黄油碎,给吐司增添了香郁的风味……
      乔瑟夫竖了一个大拇指,两三口吃完自己的那份吐司。“不错,确实好吃。明天启程之前,早餐可以找点这个咖椰酱来搭配。”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握着装万隆牛奶的杯子,走到步行街中央。“走吧。马上中午了,我们就别在外面逛得太久了。”
      乔书亚也赶紧吃完吐司,然后拎起装拉茶的塑料袋,还有放着剩下五份拉茶的袋子,跟着乔瑟夫往步行街出口方向走。

      “你点的拉茶,也不喝一口?”
      “我打算带回去喝。”乔书亚突然止住脚步,他发现乔瑟夫的目光又被一家路边摊给吸引过去了。“怎么了?”
      只见乔瑟夫两眼放光地盯着一家卖螃蟹小吃的店铺看。他咽了咽口水,回过头来:“喔,是辣椒螃蟹!这可得给小伙子们带一份尝尝。”他看着店主用菜刀,将蟹螯、蟹足上的壳挨个敲碎,然后起锅烧油,依次倒入虾酱、特制辣酱、番茄酱和清水,随后将螃蟹丢进锅里炒。“嘿,我运气还真不差,第一次来新加坡就碰见卖辣椒螃蟹的了。”
      “……你不是说,我们不要在外面逛得太久了吗?”
      “啊呀,为美食耽误点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店主娴熟翻炒着锅中的螃蟹,以让螃蟹均匀地蘸上之前加入的酱料,再放入蟹壳,最后盖好锅盖开始煮。即便是用锅盖盖住了里头的佳肴,散发出来的辛辣香气也让乔瑟夫食指大动:“听说这可是新加坡的国菜呢,就是让我等一小时,我也没问题的!老板,给我也弄一份,打包带走!”
      哪有在街边卖国菜的啊。乔书亚叹一口气,倚在一旁的电器铺的墙上,仰头望天:“随你便咯。你买单,你说了算。”

      ……

      床腿已不知是何时被锯断的了,床板也不知是何时塌下来的了。此刻被压在床下的波鲁纳雷夫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待在底下了,要不然就只能被动挨打!
      他听着人偶贱兮兮的笑声,这笑声与之前那个叫迪波的笑声除了音色区别外,几乎是如出一辙。「银色战车」没有独立的视觉,故而现在也看不清外边的情形。他的内心开始抓狂:“怎么乔书亚修个挎包还没回来?他到底跟乔斯达先生干什么去了……”
      紧锁着的房门突然被敲响。“波鲁纳雷夫先生,麻烦您开一下门。我是服务生,我把药箱给您拿过来了。”

      ……

      盖上盖子慢慢煮了有四分钟,店主不慌不忙地揭开锅盖,露出被汤汁浸的红彤彤的螃蟹。他洒了一些白醋调味,把螃蟹盛进塑料盒里,在锅底的酱汁里加入打好的蛋液勾芡,再把酱汁淋在螃蟹上,还往塑料盒里附赠了七个蒸馒头片,才相当满意地将食盒装进袋子里,交给昏昏欲睡的乔书亚。
      乔书亚浑浑噩噩地“嗯”了一声,接过袋子,回头去找乔瑟夫,却没发现那个穿着粉色夹克的白胡子老头的身影。他撇撇嘴,准备往原来奶茶店的方向去找,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乔书亚相当不耐烦地转过身子,迎上一脸笑意的乔瑟夫。老头子背着双手,冲他点头:“螃蟹弄好了?”
      “弄好了。”乔书亚晃一晃右手提着的袋子。“你又搞什么花样?”
      乔瑟夫双手甩到前面,亮出一团绿色的色块。乔书亚神情恍惚地将目光聚焦在这团色块上,花了几秒钟才看清这是一件水绿色的T恤,T恤上纹着这么几个显眼的大字——O Ever Youthful, O Ever Weeping.(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这老头还记着我刚刚说他是嬉皮士呢。乔书亚反应过来。他白一眼乔瑟夫,嗔怪道:“你就这么不经说?”
      “什么叫我不经说啊?你才多大,穿的衣服这么土气干什么?年轻人就该穿得鲜艳一点。”乔瑟夫不由分说地将T恤叠好,按到乔书亚的手里。
      乔书亚相当嫌弃地扫了一眼手中的T恤,但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挎包里。“能走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乔瑟夫没走几步,又闻到街边飘来炖肉的香气。他循着肉香的方位看过去,瞥见一家店铺,招牌上正歪歪扭扭地写着这么几个字:“Bah-Kut-Teh. ”
      乔瑟夫当即反应过来:“是肉骨茶!”而卖肉骨茶的老板也相当配合地跟着叫卖:“肉骨茶,好饮!”
      眼看乔瑟夫的注意力即将再次被那些肉骨茶料包、猪肉软排,以及炸豆皮、油条、大蒜头和金针菇吸引过去后,乔书亚立刻拽住老头子的手臂:“我想今天的美食街已经逛够了,该回去了。”
      “这是肉骨茶啊,乔书亚,很有名的!”乔瑟夫兴致勃勃,“我们带一份回去。”
      “汤汤水水的,你要是觉得好带,那就把袋子都交给你拎。”乔书亚使劲抖了抖双手提着的袋子。“再说了,你还没闻到那股胡椒味?味道太重了,你要是拿回去,估计都进不了酒店的大门。”
      乔瑟夫也看到摊主拿出两袋白胡椒粉,可劲儿地往锅里甩。他想起来真正的肉骨茶好像是用中药材炖的,这边做的似乎还不怎么地道,于是只得作罢。

      ……

      打了出租车回酒店,跟乔瑟夫在五十七楼分别之后,乔书亚拎着装两份拉茶的袋子,继续乘电梯往六十二楼而去。
      出了电梯,往西边走,他一边确认着各房间的门牌号,一边记着紧急逃生路线。终于,他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口正站着个汗如雨下的服务生。
      乔书亚走过去:“你站在这边干什么?”
      服务生看见来了个疑似有这间房钥匙的房客,连忙鞠一个躬:“您好,您是波鲁纳雷夫先生的室友吗?波鲁纳雷夫先生之前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求我给他送伤药过来。可是房门锁起来了,不知您是否能帮忙开一下门?”
      “锁了?”乔书亚皱起眉头。他还隐隐约约地听见房间内不断传出来家具挪位的声响,果然这个法国男人就一刻没让他省心过。“知道了,我给你开门。”他从挎包里摸出钥匙,拧开房门,然后站在门侧等服务生进去。
      服务生没动:“您先请。”
      “……我都站到旁边了,不就是方便你进去的吗?”
      服务生倒还挺客气地再鞠一个躬:“您是客人,您先请。”
      乔书亚被这套虚伪的礼节搞得有点火大了,他再度轻车熟路地运用起自己擅长的“眼神威慑战术”:他的眼睛是一对下三白眼,本身就会给人一种冷漠厌世的感觉。而在乔书亚炉火纯青的眼神管理之下,两颗纯黑色的眼仁仿佛还要继续向下压,给眼白留出的空间就更小,涣散的死鱼眼此刻聚焦起来,好像转化出了两道黑色的光束。
      他就用上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眼神正视起服务生,也颇为成功地让这个服务生心底一惊,赶忙战战兢兢地推车进房。看来这个服务生估计是刚入行没多久,否则不大可能会被自己的眼睛吓到的。乔书亚心中暗爽,但表现在外的肢体语言就仅是耸耸肩。他收起眼神,款步而入。

      房内突然炸出波鲁纳雷夫的吼声:“别过来,你会被杀的!”
      本就被乔书亚刻意运营出的眼神吓得不轻的服务生,在听到波鲁纳雷夫突兀的喊叫,看到洒满地板的血迹、床板零件,以及挡在推车前面的一把木锯之后,心中更加慌张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波鲁纳雷夫继续在床下声嘶力竭地喊:“我都说了快逃了,你还在墨迹什么呢?!”
      幸亏波鲁纳雷夫看不清外边的情形,否则他的情绪估计会更加亢奋:服务生还在原地踌躇之时,一阵寒光已然闪耀在了他的头顶!又一声贱兮兮的笑声出现后,这一道寒光便朝着服务生的头顶劈了下来!

      赶在这服务生的脸皮被割掉之前,乔书亚放开手中提着的东西,打了一个响指,「缄怒锋芒」应愿而生。“哐!”三角脑袋的替身游刃有余地挥出一道直拳,巨大的冲击力降临在这一道寒光上,将寒光连同它的实体打飞出去——一把磨得锃亮的老式剃须刀,以及一只会自己行动的面目可憎的人偶!
      乔书亚一脚将装着伤药的推车蹬到墙壁和床板的中间,挡住人偶可以从直接地上跑过来的通道,然后让「缄怒锋芒」帮忙提起吓破了胆的服务生,把他扔到了门外。乔书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面额的纸币,丢到服务生的脚边:“辛苦你了,拿这点钱去楼下的小酒吧里买点酒水喝,犒劳犒劳自己。”他随即把“请勿打扰”的挂牌甩在门把手上,顺手关上房门反锁。“波鲁纳雷夫,你在里面吗?”他说完,从容不迫地看向已经站到推车上了的那只玩偶——
      以及在刚才的骚乱中被自己丢到地上的手提袋。袋子里缓缓流出了自己还没怎么喝的南洋拉茶,乳香尴尬地飘散在整个房间内。老子都还没喝几口呢!乔书亚瞬间火大了,他相当不讲究地把自己的口头禅从PG-13级改成了R级:“你个狗娘养的混账……”
      “不是,你怎么这个关头还要骂我啊?”波鲁纳雷夫还压在床底下出不来,他以为跟他不对付的乔书亚是在骂他,遂委屈巴巴地大声抗辩起来。

      “急了嗯啊啊啊,急了!两个人都急了!”溢出来的拉茶已然汇聚成了一滩水洼。人偶还专门跑到水洼上,笑嘻嘻地滑了几跤。乔书亚一脸黑线地重新唤出「缄怒锋芒」,对着人偶再轰出几拳。可惜「缄怒锋芒」的速度不如「白金之星」那样快,人偶躲闪的速度也算不上慢,目标还小,故而乔书亚的几次进攻都落空了。
      人偶一边躲闪,一边引导着乔书亚往床边移动。乔书亚好像中了计一般,果真顺着套往里面走。在不知是第几次挥空了拳头之后,人偶突然放弃了戏耍下去的念头,转而拾起滚落在一边的剃须刀,转到床底下跟波鲁纳雷夫亲切友好地对视起来。
      “唔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你竟敢、你竟敢弄瞎了我的一只眼睛,波鲁纳雷夫唔啊哈哈哈哈哈哈——”人偶挑衅完毕,灵巧地翻到床板上。波鲁纳雷夫也被搞火了,他在床上唤出「银色战车」,凭着感觉一通乱刺。几秒钟后,人偶依旧没有消停下来,他反而用余光捕捉到了一片灰色的粗布掉在了拉茶的水滩上——
      是乔书亚大衣的面料!

      站在外面的乔书亚刚才幸亏信了自己的直觉,后退了一步,要不然自己的腿上也要挂彩了。他几乎要抓狂了:“波鲁纳雷夫,你砍它啊,你砍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人偶正好闪到「银色战车」的身后,用剃须刀划伤了「银色战车」的右小腿!波鲁纳雷夫痛得用手指扣住了床板的缝隙,也就没工夫道歉了。人偶丢下剃须刀,转而捡起一根断裂的床腿,发疯一般地向乔书亚小跑过去。
      乔书亚仓促应战,陷入了同波鲁纳雷夫一样的被动挨打的局面之中。“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中用啊噫嘿嘿嘿嘿嘿嘿嘿——”人偶借助推车起跳,还是相当轻松地躲过了「缄怒锋芒」的攻击,并在正面接近乔书亚的脑袋时高高跃起,狠狠一挥手中的床腿,给乔书亚扇了一耳光。乔书亚捂着脸向后趔趄着倒去,靠在化妆台前,被迫伸手扶住了台上的镜子。
      人偶扔掉床腿,拿出身后背着的长矛。“是时候加大难度了!”它朝着乔书亚掷出长矛。乔书亚眯起眼睛,让「缄怒锋芒」伸手一弹,反将长矛打到镜子上面,正好刺进了镜子的中央。人偶跳过去准备拔长矛,乔书亚趁机让「缄怒锋芒」继续攻击,结果照样没打中,只是徒劳地打塌了化妆台,整座精致的小桌碎成数十块碎片,散落在地上。
      “乔书亚·乔文诺,你既然知道你这个慢得不行的大家伙打不中我,还这么持之以恒地坚持些什么呢?鉴于你是个新面孔,赶紧投降,我就留你全尸啦!”人偶依旧在叫嚣。
      乔书亚还打算继续攻击,怎料人偶不知从哪里重新拿回那瓶洗发水,对着乔书亚的眼睛又是一喷!“你大爷的,就绕不开我的眼睛了是吧?”乔书亚捂着眼睛,攀着墙往后退去,尽可能地远离人偶的攻击范围。

      “哈,我就当你是不战自退了,等会儿再来收拾你!”人偶在地上的一堆玻璃碎片中拔出自己的长矛,然后跑到床板下,背对着波鲁纳雷夫扭起屁股。“波鲁纳雷夫,你刚刚不是还挺神气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啊?”它凑到波鲁纳雷夫眼前,摆弄着口中的那一排尖牙利齿。“待会儿等我不想玩儿了,我就要一下子解决你,把你的小弟弟给咬下来,拉去马来西亚当纪念品卖!”
      波鲁纳雷夫上下牙床不禁撞打在一起:“这家伙,怎么这么猥琐啊……”
      人偶跳出波鲁纳雷夫本体的伸手范围,又蹦到床上对着「银色战车」转动起长矛来。“看不见我吧?打不中我吧?唔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轻松写意地躲过「银色战车」的又一阵乱刺。“我知道你出剑很快,你们整个小队里,就属你的信息被人掌握得最多!但是,就算一个骑士的剑术再怎么高超,一旦给他蒙上眼睛,他就连西瓜都刺不中!不服?不服你碰我一根寒毛试试啊?你试试——”

      “噗呲!”一声久违的利刃贯穿而过的响声,于一瞬间内止住了这间房里所有的躁动!原本喜欢说垃圾话的人偶,也在此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它怔怔地摸向自己被刺穿的脑袋:“这——这不可能啊?你是怎么找准的?!你根本就看不见我!”
      “加上一面镜子,不就能看见了?”不远处传来衣料摩擦的动静,乔书亚正揉着眼睛缓缓起身。“丑八怪,你以为刚才我那些攻击是针对你的吗?我是故意引诱你跑到化妆台上边,这样我才好顺理成章地打破镜子,让镜子碎片散落到地上,而且不被你察觉出异样。”
      人偶看向藏在化妆台碎片中的那些镜子碎片,表情更加扭曲:“我、我不信!刚才你的攻击,明明那么猛烈……你肯定是被我逼急了,才弄巧成拙地打破了镜——”
      乔书亚不在意地扭扭头,打断了它:“我为什么要急呢?我的替身速度确实不快,与其想着去碰运气,争取一拳把你打死,还不如将这项工作交给专业人士。”
      他右手叉腰,左手遥遥一指,波鲁纳雷夫便心有灵犀地响应起同伴的动作。他掀开床板,站直身板后喘了口气:“没错,感谢你的信任,乔书亚!”他让「银色战车」抖动刺剑,剑上串着的人偶跟着被甩飞出去。“被诅咒的迪波——是这个名儿吧?咱们终于正式见面了,没想到你的形象管理比起上次,居然还有所退步啊。”

      人偶掉落在地,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跑。“哎呀,你先别急!”波鲁纳雷夫将迪波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银色战车」则昂首挺胸,还颇为自信地合上眼睛,紧接着身躯向前闪动,照样一剑砍断了人偶的双腿!“喂,迪波,我有话问你。我在找一个双手都是右手的男人,你把那个人的替身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
      人偶失去了双腿,跌坐在地上,声音尖锐地喘息着。但当他听到这一副对他而言十分滑稽的言论,也还要把丑脸扭回去,对着波鲁纳雷夫呵斥起来:“你傻啊?你见过哪个杀手会主动将自己的替身展示给别人看的?替身一旦出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啦!”他说着说着,仿佛还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你们几个的替身早就被曝光了,连弱点都被人摸清了——要不是这间房子里有镜子,你们早就被老子宰了!”
      “傻缺,这种档次的酒店里,哪间客房没有镜子?”乔书亚给他逗笑了。他转头看向波鲁纳雷夫:“波鲁纳雷夫,这个智障要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了。麻烦你让他死得凄惨一点,好对得起我们两个受的苦啊。”
      波鲁纳雷夫身体向右 | 倾斜,潇洒地摆了个POSE:“Oui, Monsieur Jovino. (遵命,乔文诺先生)”他转头看向目标,这一分钟前还在兴风作浪的人偶,此刻已是体若筛糠,害怕到极点了。“怎么了,你不是想要咬下我的老二吗?你这肮脏的下流坯,我要把你砍得只剩下老二!”
      他话音刚落,「银色战车」就迫不及待地健步而出。它头上那顶闭面头盔中,两道眼眶开口的位置,迸射出两片炽热的金色光芒。怒火万丈冲天,它挥出刺剑的速度,有如夏夜骤临的雨点,无数枚尖锐的芒点就此在人偶的眼中闪过。
      人偶宛若置身于一片瀑布之中,只不过这是一片时刻要降下利刃的瀑布。当它回过神来之际,自己已经被拆分成了无数块碎布和棉絮!整座酒店上下随即响起一道惨绝人寰的嚎叫声。「银色战车」收剑,重新虚化。那个智商欠费的杀手引发的闹剧也就此结束了。

      战斗结束,挂彩最多的波鲁纳雷夫再凹不下造型了。他瘫坐在地上,看着倚在墙上闭目养神的乔书亚,开口说道:“抱歉,乔书亚,这家伙应该由我解决的,把你牵扯进来反而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有我在,解决的也更快一些不是吗。”乔书亚满不在乎道。
      “所以说……你也不怪罪我咯?”波鲁纳雷夫竟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乔书亚没正面回应。他睁开双眼,从地上抄起装拉茶的手提袋,撑开来往里面看。他皱起眉头,抓出其中一只装拉茶的塑料袋——不同于乔书亚自己喝的那一份,口子没破,吸管没折,完全适宜在激烈的战斗后趁热饮用——递给波鲁纳雷夫:“我怪你干什么?敌人解决了,我又没必要跟你秋后算账。老头子给你买的南洋拉茶,尝尝看。”
      波鲁纳雷夫怔怔地接过。他仍有些疑惑地看向乔书亚。
      “还看我干什么,我没给你吸管吗?——哦,还确实没给。拿着。”乔书亚把吸管抛过去,波鲁纳雷夫没接,吸管便砸到波鲁纳雷夫的那一丛头发上。
      波鲁纳雷夫为什么没接?因为波鲁纳雷夫正神情严肃地盯着乔书亚看。看了不下半分钟后,波鲁纳雷夫不可置信地开口询问:“你真是那个乔书亚·乔文诺吗?据我所知,你现在不应该还在记我的仇吗?”
      乔书亚给问住了。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指着波鲁纳雷夫哈哈大笑起来。“老兄,我的器量没那么差。都记恨你五天了,你还嫌不够?我见过很多求着我饶过他的人,但求着我继续仇视他的人,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他相当少见地挂上一脸爽朗的笑容,走到波鲁纳雷夫面前,对一脸懵圈的法国男人伸出手:“我之前就听说法国人感情细腻,喜欢多想,今天一看还果真是这样。我知道你之前是被DIO控制了,所以如今我想通了,自然也不会怪罪你。我们和解了。”
      波鲁纳雷夫脑袋里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等他反应过来,眼角、眉毛忙不迭地扬起来,欣喜地同样伸出手,与乔书亚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啊,我们和解了!”

      乔书亚把吸管捡起来,摆到波鲁纳雷夫的面前:“好了,Monsieur Polnareff,留给我们休整的时间不多,你自己选吧:是先喝完这仅存的一份茶,还是先用那个服务生的推车上的伤药处理一下伤口。”
      波鲁纳雷夫果断选择饮茶:“饮茶先嘛!我这伤也不重,等会儿处理也没问题。”他利落地用吸管扎开塑料袋,美滋滋地喝了起来。奶茶的香味被他卷入口中,他酣畅淋漓地享受起恶战后久违的宁静时光,直到地面上一串串直冲云霄的警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两片嘴唇上的动作一滞:“我们打得很过火吗?不是说高档房间都是隔音的吗,怎么警察来得这么快?”
      乔书亚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显出不怀好意的笑:“看来某位服务生得了便宜还不卖乖,我还以为五十新元的小费就足够封他的口了呢。”他伸展一下身体,气定神闲道:“准备一下吧,我们得到警局去玩‘你问我答’的小游戏了。”
      “按你这意思,怎么感觉你经常会碰上这种情况呢?”
      乔书亚已然走到门口:“在纽约混的时候,我也不乐意碰上这种情况,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都是我每天必走的流程。”他解开门锁,敞开房门,随后倚靠在门框上,恋恋不舍地看向房内的浴室。“我还以为有时间冲个澡呢。”

      —————
      ← To Be Continu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新加坡最速被捕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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