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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虚假的碎片 ...

  •   莱佛士城购物中心的南边隔两条街,就是市政中心,故而警察有如此迅捷的出警速度也在情理之中。乔书亚认为这边的警察办事效率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比美国警察要高,因为在警察到场后没五分钟,他和波鲁纳雷夫就被就近扭送到了一处警察局内,各自给请进了一间小黑屋里接受问讯。
      进行问讯工作的警察看起来是一副印度人的面孔,而他的英语水平似乎也很符合印度人的标准,乔书亚时常要跟他对视良久,才能各自捋清楚对方说的意思。
      警察小哥看着桌上的档案和乔书亚的护照,略过护照上乔书亚的肖像中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以及他刚过没多久的11月21号的出生日期,干咳了一声,随即一拍桌子,继续厉声发问:“别以为你美国人能够免签,就可以在别的国家横着走了。老实交代你的问题,你到底干了什么?”
      乔书亚翘着二郎腿,双臂一摊道:“拜托,我只是个过路人,你问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他双眼扫过个人档案上标注着“6.1英尺”的身高一栏,不经意间将身子往后仰得更厉害了一些。“你都看了我的护照不下几百遍了,还没看到首页的温馨提示?国务卿可是要求像你这样的‘相关人员’,给予我这等美国公民以通行便利,并提供合法的帮助与保护的——这种要求总不包含把我扣在这里吧?”
      “别扯大话,你最好跟我说清楚,说一个你来这里的正当理由。要不然,我们仍旧有合法的权利将你再关在这里,等上个半天。可别耽误了你的行程,游客先生。”警察小哥用指关节敲着桌面,放出“砰砰”的响声。
      “我很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警官,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义务为美好的明天作出一份属于自己的贡献。但就如我所说的,我的确只是一个过路的游客,从来都没有犯过事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可别跟我撒谎。”
      乔书亚摸摸下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说:“我就是一个彷徨的旅人,四海为家。我既然在家,那就得守法,当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说真的,警官,我要是你,我就会再去一趟现场,抓一个真正有可能犯事的人过来谈话,而不是大老远地把我请到局子里问东问西,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还浪费了彼此宝贵的时间。”
      警察小哥正欲发火,突然脑门一亮,一阵光从他背后突然打开的门中传来。是一个看上去资历更老的警察,他走到年轻的警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其间有提到什么“速度马车治疗集团”之类的话,那个年轻的警察就变了脸色,又瞪着乔书亚看了许久,才把他的护照递回去:“你可以走了。”
      乔书亚接过护照,抓起角落里摆着的挎包,一脸笑意地踱步到门口。他的动作很浮夸,搞得跟他真的在新加坡杀人越货,并且还逃脱了法律制裁一样。他突然回过头说:“瞧见没?我是无辜的。”随即顶着两个警察的怒视,潇洒地走出警局。

      承太郎、花京院已经等在门口了。一同过来的还有安,只不过她正在几十步外盯着远处的缆车看。乔书亚走过去打招呼:“你们在这里等多久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出乎意料的沉默。第一个想起来接他话的竟是承太郎:“我们也是刚到。老头子寻思着SPW财团已经将你们赎出来了,就让我们过来接。波鲁纳雷夫呢?”
      “他应该也快了。这警察局的条件一般,审讯室搁在一起,还不隔音,我都能听见波鲁纳雷夫在隔壁各种敷衍的答话。”乔书亚说。“‘我有权保持沉默。’哈,真不清楚这句话是否在新加坡受用。”
      他扭头一看,说某人某人到,波鲁纳雷夫正风风光光地从警局里踏步而出,嘴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容。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紧随其后,却走向与波鲁纳雷夫相反的方向,苦着脸坐进了一辆黑色高档轿车里。
      波鲁纳雷夫走到三人面前:“嚯,你们还挺有心的啊,专门过来接我们。午饭吃了没?”
      “还没有。老头子让我们出来吃,他自己好单独享受买来的那个辣椒螃蟹。”承太郎扶正帽子。“你们是要回酒店,还是就近找个餐馆吃过午饭再回去?”
      波鲁纳雷夫摆摆手,离开队伍:“我就算了,我现在只想回房里睡大觉,午饭什么的就延到晚餐时间一起吃吧。诸位,咱们晚上再聚啊。”

      乔书亚和承太郎对视一眼。“那你呢?你还没说要吃什么。”承太郎问。
      乔书亚伸了个懒腰,把挎包带子套到身上:“我不知道。沐浴在凶杀案和史上最蠢杀手的荣光之下,我并没有多少胃口。有什么推荐的吗?——没有?那你把那边藏着的小姑娘给叫过来问问。花京院呢,你有什么提议?”
      承太郎就转身去找安。花京院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爬过的一群蚂蚁,若有所思。
      “……花京院?”
      花京院这才回过神来。乔书亚察觉出他的神情相当僵硬,像是有意地给别人装出一份笑脸来。“啊,我很好。你刚刚说什么?”
      乔书亚微微蹙眉:“我是说,你打算去哪里吃午饭?看你这副神情真算不上好,难不成你中暑了?今天是有点热,但也没热到哪儿去啊。”
      花京院脸上的表情愈发奇怪,看久了甚至让乔书亚感觉背后一凉。此刻的红发少年就有如某家明星店铺坚持要摆在店门口的明星蜡像一般渗人,短时间内乔书亚甚至相信了人的灵魂是会被夺舍的这一谬论。
      远处正在和承太郎争论去哪家店用膳的安似乎赢得了胜利,她蹦蹦跳跳地招着手,让乔书亚他们过去。花京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率先迈出脚步:“看来他们已经得出结论了呢,我们索性就跟着走吧。”
      乔书亚微微眯起眼睛。他仔细打量着花京院的背影,总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却又说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在安的催促声中,有些迟疑地跟了上去。

      ……

      在安的倾情推荐之下,四个人又在中午专门跑了两公里,到中国城的食阁里去吃了海南鸡饭。意料之外的是海南鸡饭竟是食阁里的招牌,许多穿着工装衬衫的上班族都抢在前台点。只有一个戴着草帽的家伙坐在角落里,一边拿着相机拍自己,一边用略显蹩脚的中文大声说话:
      “喂,朋友,十二点多,吃饭时间叻。今天我吃猪肉咖喱排骨,饮乌龙茶,alright?要配两碗米饭,一碗不够的。两碗才够吃的,alright?吃饭时间我们一定吃饭,alright?做工的时间我们一定做工。Alright!”
      除去这个小插曲,以及点海南鸡饭的人太多,导致他们要到十二点半才吃上午饭之外,这倒还算是一个惬意的午饭时间。这里的海南鸡饭一份要六新元,可能略有小贵,但味道完全对得起价格。
      十片鸡肉横放在盘中,与鸡油饭、黄瓜片和几丛香兰叶遥遥相对。鸡肉金色的外皮肥厚,酥脆,而且富有嚼劲。撕下来这一层皮品味,皮肉分离之际,牵扯出数片啫喱一般的汁水,给人同时带来视觉和味觉上的双重享受。
      吃完鸡皮,再去吃肉。鸡肉刚刚送入口中之时,舌尖触碰到的感觉竟略有些冰凉。再用牙齿去细细咀嚼鸡肉,紧致的口感和鸡肉本身的香味一齐传达回来。此时此刻,鸡肉究竟是不是全熟的问题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乔书亚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去了解“鸡肉实际上会用冰水过一遍”的这一事实,就又被鸡油饭吸引了注意力。炊完的米饭裹着鸡油,散发出一层金色的光彩,并且还没有黏在一起,每一颗米粒都独立在外,却又与周遭的其它米粒紧紧簇拥着。单吃这米饭就已是一种相当的享受,若要是再淋上一圈特制的酱油,那么天堂的大门便半永久地为你敞开了。
      遇上此等美食,一桌四个老外都不由食指大动。而在这四个人当中,就属安吃得最凶猛,最讲究。她急匆匆地吃掉一半的米饭,再将盘子里剩下的鸡肉丢进酱料里蘸着吃:柠檬辣椒酱、香葱姜蓉酱、甜酱油和麻油酱……所有能在这家食阁里要到的酱料,她都尝了个遍。
      早就吃完了的乔书亚默默瞧着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不解:“华人都这么能吃?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饿了三天一样。”

      吃得太饱,肚子自然会有些撑,于是承太郎难得贴心地领队在街上继续逛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得有点太偏,准备打车回酒店,顺便把待办事项在途中一块完成的时候,刚吃完饭没多久的安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远处的花柏山公园,双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欲语还休的姿态。她一直还心心念念地想要坐缆车来着,结果逛着逛着就歪打正着了。
      第一次当领队,承太郎显得很无奈,而且很没有专业素养。“你们呢?要不要坐缆车?”看到乔书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以及花京院明显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之后,本以为会有人明确拒绝的他叹了口气,这才毅然决定往花柏山上走去。
      “拜托,别搞得跟是因为我的执念,不能让你直接回酒店一样。”乔书亚看见承太郎默默地插兜走在前面,开玩笑说。“你们本来出来是要干什么的,不会就是打算接我和波鲁纳雷夫出狱的吧?”
      主动回答的还是承太郎:“不,实际上是顺便出来买去春蓬府的火车票的。老头子已经规划好去加尔各答的路线了,等明天一早就坐火车走。”
      因为地理知识的缺乏,导致乔书亚没能第一时间想到“春蓬府”是哪个国家的旅游胜地。他瞥了一眼依旧沉默寡言的花京院:“挺好。至少这次不用坐船了。”

      随着下午时分的来临,太阳光变得越来越晒。纵使是行走在为绿植环绕的上山步道上,乔书亚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几滴汗水。等走到平台上,兴致勃勃冲在前头的安一眼就瞥见了路边的冷饮铺。她顶着满头大汗跑过去:“请给我来四个冰激凌。”
      年轻的店主看见后面跟过来三个同样满头大汗的异国护花使者,顿时感觉这回能大赚一笔。他热情地拿出一只冰镇的椰子,凑到安的眼前:“小妹妹,我们的冰激凌固然是好吃,但是有点腻。冰凉解渴的冰镇椰子水,这个更不错哦。要不要尝尝?”他勤快地切开椰子壳,把勺子和吸管一股脑投进洞里。“你瞧,里面可是装满了漂亮的透明椰子水,干爽又可口,这就是热带风情啊!里面的果肉也很好,可以用勺子挖着吃。”
      安咽了咽口水,还在疑惑这是不是一个新的商业陷阱的时候,承太郎已经走到跟前了:“那就尝尝吧,给我来四个。十六新币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花京院,后者则一脸茫然地看回来。这种僵局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直到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的乔书亚忍不住用揶揄的语气开口:“我认为酒店里不会提供干爽可口的冰镇椰子水,以让您们二位在傍晚的行政酒廊里,就着光鲜亮丽的霓虹灯一起举椰子共饮,同时嘲讽边上那些喝潘趣酒的成年派对浪客的。你们是在路上丢了钱包还是怎么了?”
      “老头子给的钱在花京院身上。”承太郎说。红发少年继续迟钝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拿出钱包付款。
      乔书亚率先抓起一只椰子,右手擒住吸管往洞里戳。他问承太郎:“什么意思,老头子没给你钱?”
      “我让老头把钱给花京院,我不喜欢在身上带钱而已。”
      “我懂。”乔书亚回想起这位不良少年的过往经历,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店主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他懒得去打听顾客的秘史,仍是满面笑容地收下一叠纸币。“收您十六新币,谢谢光临,您的椰子请拿好。”
      安看这副“小人得志”的笑容不顺眼:“喂,便宜一点,八新币就可以啦。”但她的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过椰子,然后扯起吸管喝椰子水。

      付完了钱,花京院收起钱包,正准备重新塞回衣兜里,结果被路边的打扮得脏兮兮的小混混给注意到了。他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一把抢过了花京院的钱包,一边跑还一边叫嚣:“嘿,不客气咯,拜拜了您嘞!”
      花京院黑着脸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便唤出了替身。「法皇之绿」迅捷地延长身体,在短短几秒内便拽住了小混混的大腿,一把将他扯倒在了地上。当小混混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平地摔倒的时候,花京院已然站到了他的身后……
      若是事情止步于此,花京院安然拿回钱包,而小混混也为自己干的事情后悔地道歉的话,那么倒还算得上是一起绝佳的巧用替身应对突发事件的范例。只可惜此事接下来的发展,却偏向了另一条诡异的道路。
      只见花京院缓缓地向前一步走,用着相当粗野的声线咒骂起来:“杂种操,你他妈以为我的钱包是你这种人能偷的吗,你这个王八羔子——”他双手盘住小混混的脑袋,一边猛烈地提膝,一边将小混混的面门狠狠地往自己的膝盖上撞。“老子他妈都要吐了,看我不把你揍到满地找牙!”
      不远处,刚刚拿起椰子准备品尝的承太郎闻言一愣,向花京院的方向看去,结果被看见的景象惊得丢下了手里的吸管。就连突然聊了起来的店主和安,也大感意外地看了过去,直到发现那惊人的一幕:向来温和的花京院典明,正置身于阳光普照的平台之上,把那个小混混摁在地上疯狂殴打。
      “喂,花京院!”承太郎把椰子放回店铺的桌上,向花京院快步走过去。乔书亚和安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像你这种跟泡在粪坑里的蟑螂没什么两样的渣滓,竟敢用你那扣过屁 | 眼的脏手来碰我的钱包?!”花京院越说越亢奋,他甚至用双手分别扼住小混混的脖子和双腿,一把将小混混举到了背上,反复向内使力,小混混也跟着毫不吝啬地向外咕噜咕噜地喷血。“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我绝对饶不了你!!”
      承太郎终于走近了,他怒叱道:“喂,花京院,你在搞什么鬼?他快被你给弄死了!”
      乔书亚站在几米开外,安两手捧着三只椰子,躲在他的身后。小姑娘看向前方的惨象,显露出一副“震撼我妈一整年”的神情:“折、折背式!这也太狠了!而且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说这么多下流的话……”
      乔书亚牵起眉毛打量她:“怎么,你觉得这样的花京院很帅,很有男人味?我已经不敢想象九十年代的男人会靠什么手段来俘获女人们的芳心了。”
      “你才这样想呢!”小姑娘本来被弄得很紧张的内心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焦躁舞动着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她嗔怪地看向乔书亚。“我只是觉得,这完全不像他。”
      乔书亚若有所思:“是啊,根本就不像他……”

      眼见花京院做的事情越来越过火,承太郎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推开花京院:“叫你停手你没听见么?”眼见行为异常的红发少年一个踉跄,差点也跌倒在地上,承太郎反而安心了一些,转而蹲下去查看小混混的伤势。“你这家伙不大正常。是一时冲动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花京院则回以一个为杀意所扭曲的眼神。承太郎确信他没有看错,这种眼神在他遇见被肉芽控制的花京院时,也曾看到过。他皱起眉头,仔细观察起花京院。
      花京院默默站直身体,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回过头,阴沉着脸拍了一下衣胸。“好痛哟,你也用不着这么用力地推我吧。”他让「法皇之绿」延伸开身体,一把抢过了安手里的一只椰子。“这个坏家伙可是想偷走我的钱包啊,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吧。”
      他一脸埋怨地看向承太郎,还用力地吸了几口椰子水:“我说得没错吧,承太郎君?你怎么还盯着我啊,眼神这么凶干什么?我只不过是稍微教训了一下这个扒手,你不会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跟我翻脸吧?承·太·郎·学·长?”
      他说着说着,蓦地从椰子壳里捡出一颗湿漉漉的樱桃:“啊呀,看来那位店员一时疏忽,竟然把别的冰激凌上面的樱桃装饰给弄到椰子水里了。这可不好,下次再去可得打差评。”花京院张开嘴巴,将这颗可怜的樱桃放在伸出的舌头上,整个舌头随即跟着跳动起来。
      “rerorerorerorerorerorerorerorerorero~”樱桃在他的舌头上被迫飞快地起舞,片片口水随着舌头一齐甩出。他的眼睛默默地往下压,不住地扫视着三个人。须臾之间,他摇动舌头的频率更快了,舌尖上的樱桃也隐隐晃出了残影。“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ro……啊,掉了。”

      承太郎没吭声,这似乎让花京院更有底气,他从地上捡起樱桃,也不怕脏就一口吞下,随即扭头向躲在一边看戏的乔书亚求证:“你说呢,乔书亚君,我做得很过火吗?”
      乔书亚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椰子水,随后走上前踹了小混混一脚,承太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他。“我觉得没有呢。教训这种可恨的小人,就是得给他们上点手段,这样他们才知道怕,才知道不应该惹到你的头上。”
      “你、你在说什么呢,乔什哥哥?”安在短短五分钟内连续震惊了好几次。她扯出一个笑容,看向语出惊人的黑发少年。
      “我想诸位的听觉器官肯定还能正常运作,所以别明知故问,而且还问那么傻的问题好吗?”乔书亚摊开双臂,一脸无辜地跟承太郎对视。“别这样,承太郎,我只是在讲述事实而已。花京院同学只是有点烦躁,心情不大好罢了——”
      “就是啊!别这么较真嘛,JOJO!”花京院似乎相当欣喜地点头附和。
      “……所以就应该还待在酒店里,不是吗?”乔书亚等花京院闭上嘴,才不疾不徐地补充完自己的观点。

      就在众人短暂沉浸在乔书亚那意味深刻的语句中时,乔书亚便突然出手了!他丢掉手中的椰子,改掌为拳,带出一阵强劲的风声,狠狠招呼在了花京院的脸上!花京院喷出一口血,身躯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没过多久,花京院的嘴突然裂开来,紧接着整个下巴也跟着脱落,洒出一股黄不拉几的血液。
      安看了之后觉得甚是骇人,正要叫出声来,结果被乔书亚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给揽到身后。“我刚才还真以为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结果看来却还是我原本的猜想最正确——你根本就不是花京院!你究竟是什么玩意,替身?不对,你要是替身的话,我后面的小丫头片子也不会被吓到了。”
      “你倒还猜得挺准的嘛,朋友,我既不是花京院,也不完全算是替身。看见了吗,我的体型正在不断变大啊——”“花京院”那不断撕裂的头颅中正在发出声音,同时伸出来一只粘腻的黄色触手,完全包裹住「白金之星」趁机挥出的拳头。“花京院”扭头,从眼眶里滑出来的眼球挑衅一般地瞪向被压制住的承太郎。
      “我的替身能和它吃到的肉同化,所以一般的人也能看得见,甚至摸得到。”解说完毕,“花京院”的身上缠绕着的黄色粘液,就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瞬间笼罩住了他(它?)的全身。攀在「白金之星」手上的粘液正好被收回,承太郎借机收起替身,与乔书亚和安一同往后退。
      等到他们再向粘液的方向看去时,“花京院”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人——南亚面孔的男人,剃了个平头,后脑勺盘着一块发圈,赤 | 裸着上身,正用着一副轻浮的眼神藐视着众人。“拥有着【节制】塔罗牌暗示的替身,「黄色节制」!瞧见没,这才是我拉博·索尔英俊帅气的本来面貌!”

      乔书亚与承太郎同时唤出替身。为贯彻不在口头上输给敌人的优良作风,乔书亚先发制人:“伙计,长得丑其实并不是什么过错,但是长得丑却误以为自己很帅,还偏要拿出来吓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拉博·索尔似乎并没有被这番话气到。他轻佻地说:“乔书亚·乔文诺,我知道你这逼长相也许在美国很吃香。只不过很可惜,在我们这边,你这副刚不刚、柔不柔的嘴脸,我们通常称之为娘炮。而刚才挨了娘炮的一拳,老子他妈相当不爽。”
      “啊,相当不爽但是不打算报复回来?那你就是没种,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娘炮。”乔书亚不甘示弱,语气张狂地继续回击。他的形象一瞬间在安的心目中高大了起来,只不过仍旧要排在承太郎的后面。“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教训像你这样可恨的小人,就是得上点手段,这样你才知道怕,才知道不应该惹到老子的头上。”
      “放狠话谁你妈不会啊?只不过哟,乔书亚君,你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承太郎学长的伤势,会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呢?”
      乔书亚在戒备之余看向承太郎,只见后者的右手小拇指上已然沾上了一片黏糊糊的黄色液体。承太郎也低头仔细查看自己的伤势,被黄色粘液覆盖住的手指上,似乎渗出了点点血迹。“我话先说在前头,刚才你用替身打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弄上去了哟。乔书亚君,于你也适用哦!”
      乔书亚皱起眉头,看向自己刚刚打出去的右手,手上的四个拳峰以及周遭的皮肤,同样沾染上了这讨人厌的黄色液体。他的情况看来比承太郎还要严重一点。“所以说,你们要是想去碰它的话,倒也没关系啦,就是你用来触碰的指头也会一样沾染上液体,然后被一点一点啃光哦!你们还是留着左手抠鼻孔比较好,好歹缓解一下压力。”
      拉博·索尔说着说着来兴致了,他似乎并不介意分享更多关于自己替身的情报:“「黄色节制」虽然是一个啃食速度很缓慢的替身,但是它只要吃得越多,体格就越大。你们两个可是绝对甩不掉它的哦!”他冲着两个火气愈发上涌的年轻人拍了拍脸颊,“害怕了吗?后悔跟本大爷作对了吧?是不是在想着合力将我击败啊?我就不顺从你们的心意,来追我啊!”说完,他一溜烟朝着缆车售票处跑了过去。

      乔书亚忍着手上逐渐被侵蚀的疼痛,询问承太郎的意见:“你怎么看?打电话叫外援,还是我们现在就直接去解决他?”
      “要我说,我们就直接去把他干掉,一了百了。”承太郎冷冷地说。
      “正合我意。”乔书亚点点头,随即转身蹲下,右手背到身后,吩咐被吓坏了的安。“听着,丫头,我和你承太郎哥哥要进去抓坏人了,今天你大概是坐不成缆车了。那个孬种能变成任意一个人的模样,所以等会儿你直接顺着来时的路离开这里,别给我们添乱;遇见我们,也不要信‘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话,因为真正的我们已经进去找他了,你接下来遇见的任何一个‘我们’都是假货。我总结得没错吧?”
      承太郎点点头:“你要是能顺道把火车票买全,送回酒店里就再好不过了。”
      乔书亚用完好的左手取下自己的挎包,交到安的手里:“你怎么还对这个心心念念的?我的钱夹在挎包里,你需要的话就直接用,不过别的东西不准翻。明白了就赶紧走吧。”
      安被这一套组合技给糊弄得有些头晕。等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缆车售票处的入口看过去,可惜她只能捕捉到两个高大少年快速远去的背影。乔书亚往西边的排队人群找去,而承太郎则赶往东边的售票口。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向身后的一处电话亭跑去。

      ……

      排队长龙里头全是一群傻得出奇的游客,乔书亚看见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微笑就头疼。他反复自人群中穿梭,引来阵阵不满的呼声,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可憎的拉博·索尔。
      他再观望了一阵子,仍是一无所获,最终只好躲到一片阴影之下稍作歇息。连续的跑动搞得他满头大汗,他相当后悔没多喝几口椰子汁,就为了耍帅把它丢掉了。
      他突然瞥见一道颇为熟悉的高大身影向自己走来,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平顶帽——是空条承太郎。乔书亚用手背擦掉头上再度渗出来的汗:“我认为你现在应该还在售票口那里探查。怎么,你也没找到他?”
      承太郎的语气相当的莫名其妙:“老子他妈找到了你。你小子终于来了。”他没给乔书亚思考的机会,迅速唤出「白金之星」,紫色的替身不讲风情地“欧拉”一声,一拳碰在乔书亚的腹部上,直接给乔书亚打飞出去了几米远,顺带掀翻了一只垃圾桶。
      “你大爷……”乔书亚骂骂咧咧地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看向自己本来应该站着的地方。刚才那个攻击性很强的“承太郎”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用诧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人群。他又捂着头缓了几秒,才继续看向售票口——只见又一个承太郎已经朝着即将发车的缆车走了过去。

      遇上这么个缩头乌龟一般的敌人,让乔书亚内心的怨气更重了一些。于是他相当无语地同样朝检票口跑去。兴许是拉博·索尔伪造出来的替身纯度不高,刚才那个「白金之星」赏给自己的一拳,冲击力是有了,但就是感觉不怎么疼,所以说也不怎么影响行动。
      不过,尽管缆车的速度的确算不上快,但当乔书亚追到检票口的时候,那个承太郎所驻足的缆车还是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乔书亚已经不能依靠「缄怒锋芒」的远程起跳来够到那辆缆车上了。
      他只好运用起在纽约逃票的各种经验,利用往前挤的人群悄悄绕过保安,并正好遇上一辆准备发车的缆车。他走过去,落落大方地踏进缆车里面,光线一瞬间变得黯淡了起来,空气也溢出一股沉默。乔书亚快速分辨出车内坐着一对好像看谁都不爽的中年夫妇,一个像是跟着这对夫妇的小孩,还有一只理应待在观景台而不是跟着人类上车的贵宾犬。
      “先生,车里只能坐四个人。”那个中年女人看见乔书亚灰头土脸地走进来,一脸不悦地打发他离开。
      “除去我,这车里坐了几个人?”乔书亚没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放在心上。他自顾自地抓住顶上的扶手,看着方才察觉到有一个人逃了票的保安,跑到发车口指着他的鼻子,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四个。”中年女人刻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书亚怔了一会儿,随即扭过头来,确认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神经问题。直到他不经意间瞥到趴在一边座位上的那条贵宾犬,才明白这女人说的意思。他被气笑了:“啊,是我孤陋寡闻了,这年头人竟然还不如狗了。你干嘛不多给你那宝贝儿子分一点关注呢?瞧瞧这小家伙可怜的样子,都不愿意跟你一起坐。你真可悲。”
      中年女人顿时被他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由她丈夫出面指责:“嘿,注意你的言辞,你这个没有教养的野种!”
      “你们这两个家庭教育失败的孬种,还好意思把自己的过错甩到别人的头上?怪不得这个天杀的世界这么糟糕,原来是因为每一代年轻人都要承受上一代那些老不死的语言暴力,最后根据你们的期望变成一个空有教养的白痴。我决定以后不生孩子了,谢谢你们给我上的这一课,年度模范父母!”乔书亚咄咄逼人地回应道。他还专门把最后一个词的尾音拉得老长,攻击性直接拉满。
      这一对中年夫妇被他呛得钳口结舌,下一秒就是因为高血压昏倒在地都不算稀奇。赢!再次于一场辩论赛中取得酣畅大胜,乔书亚内心暗爽,右手的拳峰一直被「黄色节制」啃食所带来的痛楚,仿佛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他重新往越来越远的发车口看去——
      一个长得跟车里这个小孩一模一样的家伙,正站在发车口哭着喊爸爸妈妈。

      乔书亚看傻了,听见熟悉的声音看过去的中年夫妇也傻了。他们不知所措了一会儿,随即看向车里这个安静的小孩:“戴米安还在发车口——那、那你是谁?”
      这个小孩没说话,只是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笑意站起身来。不过几秒,他的身体就快速地裂开来,在中年夫妇的尖叫声中被一团黄色的粘液所包裹住,随即现出拉博·索尔的面容!
      “啊哒!”乔书亚当机立断地让「缄怒锋芒」打出一拳,却被「黄色节制」用粘液轻而易举地防住。像是打在了一团橡胶上一样,粘液护盾只是轻轻向后凹陷了一点,随后又迅速复原。这本来惊天动地的一拳,却没能给拉博·索尔造成一丁点儿有效的伤害!
      拉博·索尔瞧出乔书亚那一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更加得意起来:“怎么样,这下知道打我也没用了吧?乔书亚·乔文诺,你把耳屎用吸管吸干净,给老子仔细听好了!我的替身「黄色节制」,是无敌的!”
      “无敌的?那你看看这个。”说着,乔书亚让「缄怒锋芒」一手捡起趴在边上哼哼的贵宾犬,一把送到拉博·索尔面前。贵宾犬因为过于恐惧而不断流着口水,此刻又因为被看不见的「缄怒锋芒」提了起来,不断嘤嘤叫的同时还在乱甩口水。
      “你妈的,把这臭狗拿远一点!”这狗的口水溅到拉博·索尔的脸上,他顿时吓得亡魂皆冒,收起替身就往车厢外面钻。眼见敌人还没下定决心逃走,乔书亚索性让「缄怒锋芒」双手举着狗,再放到拉博·索尔的跟前。“把这狗拿走!拿走!拿——”拉博·索尔的话里已经带上了颤音,还没说完最后一个词,就已经化作了一团软烂的黄色液体,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中年夫妇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他们刚想问问题,乔书亚就走上前,给他们两人各自赏了一手刀,刚才在争端中一直很聒噪的中年夫妇就暂时获得了婴儿般沉稳的睡眠。
      打晕了这两人之后,乔书亚又心有灵犀地转身,右手指着刚准备嚎叫的贵宾犬,厉声喝道:“给老子闭嘴!你刚才把口水和狗毛甩了我一身,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要是敢和你那两个模范主人一样吵,我现在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祭奠一下我难得干净了几天的新衣服。”
      这条贵宾犬倒是比它那两个主人要识相,它委屈巴巴地哼了几声,就重新趴到座椅上不动了。乔书亚收回右手,现在那些黄色粘液已经把整块手背都覆盖住了。得亏他提前发现拉博·索尔伪装成的小孩,坐得离这条狗相当远,估计就是怕狗,结果还真给他猜中了。要不然,他就要在车上中道崩殂了。
      乔书亚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停靠点,车站前边挂着个“港湾站”的招牌。太棒了,再跑下去就他妈要跑到圣淘沙岛上了。他刚想用右手整整头发,又想起自己的右手上那些好死不死的粘液,只好郁闷地把手放回去,并同时祈祷这辆该死的缆车能开得稍微再快一点。

      ……

      等到了港湾站,乔书亚分两趟把昏迷未醒的中年夫妇架下了车,丢到了出口的一块柱子上,同时在他们身上甩了一张写着“我的儿子戴米安还在花柏山公园站,有哪位好心人看到了能帮忙送过来”的字条,随即继续朝着下一个检票口冲过去。
      这回乔书亚也顾不上什么潜行匿踪的逃票战术了,他直接单手拄着栏杆,一把翻进发车口。他眼尖地瞧见有一个承太郎正坐在一辆准备开动的缆车,便撞开拦截的保安,三步并两步地奔向缆车。
      缆车的车门刚刚关上,乔书亚只好让「缄怒锋芒」扒住车厢,自己借力蹬到车厢的玻璃上,紧接着双腿猛地一踩,直接破窗而入。他看见一脸惊愕、手上正拿着一块雪糕的承太郎,以及一对父子、一条狗和一个胖女人。他语气不善地示意这三人一狗:“出去。去圣淘沙的缆车多的是,你们应该不介意再等几分钟吧?”
      三人一狗骂骂咧咧地从破开的玻璃窗钻了出去。此时正好发车,乔书亚看向承太郎,挑了挑眉毛:“你是承太郎,还是拉博·索尔?”还没等承太郎回话,他就让「缄怒锋芒」朝着承太郎的面门狠狠地挥出了一拳。“我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的,直接验验是不是你就成了!”

      承太郎本来可以用「白金之星」的超高速度,一下子就将乔书亚的「缄怒锋芒」打来的拳头给挡开。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在「缄怒锋芒」带来的强劲拳风拂面之际,他出乎意料地感觉一切事物都停了下来。
      他看向乔书亚左手上别着的手表,秒针已经停止运转。
      仿佛是在印证着这一点一般,外边检票口的喧嚣声,机器齿轮工作的摩擦声,还有「缄怒锋芒」送到眼前的拳头,以及自己手上那一团还在蠕动着的、因为雪糕的刺激而生出倒刺的黄色液体,于此时此刻没了动静。所有事物都没了动静。
      是错觉吗?
      他站起身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身来,总之他就是想要站起身来。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滤镜,就连乔书亚这个大活人,都仿佛在这滤镜的影响之下变成了一尊冰雕,瞪着眼睛,张大着嘴……看上去像某个热血漫的男主角,感觉很蠢。
      他侧身躲过「缄怒锋芒」的拳头。实际上他甚至不需要躲,因为「缄怒锋芒」就这么停在了挥拳的状态之下。他继续向前走动。现在大概只有他能够走动。他的脚步是如此的轻盈,似乎脚底略微一用力,就会把眼前这个仿佛凝滞住的世界震碎了一般。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白金之星」,紫色的替身也一脸茫然地往回看他。他突然感觉脑内像是种下了一颗炸弹,爆炸引发的光圈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扩散,眼前的世界也在这些光圈的影响下,逐渐被抽回到那个光鲜亮丽、但是危机四伏的午后新加坡。
      在他下一次眨眼之时,「缄怒锋芒」已经成功往前猛烈地打出去了拳头。缆车外的喧嚣声、机器的运作声,重又传回他的耳中。

      眼见「缄怒锋芒」的拳头即将撞上这个承太郎的面门,却莫名其妙地扑了个空,这个承太郎也兀然瞬移到了车厢门口。乔书亚皱起眉头,倒也没多想,直接对承太郎继续甩出去两拳,后者运用「白金之星」豪迈的力量一一挡下。
      这回传到自己手上的感觉,倒不像是拉博·索尔弄出来的冒牌货那种伪劣的质感了。难道这个真的是承太郎?乔书亚微微后退几步,但仍旧让替身保持应战状态。他一本正经地问:“姓名?”
      “……空条承太郎。”
      “外公的姓名?”
      “乔瑟夫·乔斯达。”
      “呃——1983年,于《周刊少年JUMP》第41期开始连载的一部漫画,它的名字叫什么?主角是谁?是什么流派的第几代传人?这部漫画的原作者是谁?”
      “《北斗神拳》,主角是健次郎,是北斗神拳的第64任传承人。脚本是武论尊。”
      乔书亚默默地收起替身:“连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你都知道,看来你的确是承太郎。但凡你要是把原作者说成是原哲夫,那我就直接一拳打上来了。”
      “我不怎么看漫画,也就对这几部出名的有点印象而已。你要是问什么1984年第45期开始连载的漫画是什么,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承太郎不置可否,“你看见拉博·索尔了?”
      “看见了,那个没品的混账被我用一条狗吓走了。我追到这一站,还以为你也是他扮的。你的手怎么回事?”
      承太郎向乔书亚展示自己被黄色粘液侵蚀的右手:“我之前拿打火机烧这些东西,最后溅到了整个手掌上。刚才我又拿那个小孩的雪糕去冻它,结果这些粘液就像地刺一样突起,咬得更深了——就如你所见。”
      乔书亚看得自己的手隐隐作痛。不对,他的手上也有这些恶心的东西,本来就在痛。“幸亏我没尝试过把它们搞下来。”

      “所以说嘛,【火攻】跟【冰攻】都是没有屌用的啦。都跟你们讲几遍了,老子的替身是没有弱点哒!”就在这时,拉博·索尔效仿着蜘蛛侠从车顶钻进来,他大声嘲讽起来,“我来取你们两个的小命啦,乔书亚君,承太郎前辈!”
      承太郎当机立断地让「白金之星」扯下来一根钢管,欧拉一声就要砸到拉博·索尔的脑袋上。“噢,这回的攻击甚至比你上回偷袭我的时候还要果断……可是!”拉博·索尔迅速运转起自己的替身,一堆黄色粘液涌到他的身前,直接包裹住了这跟铁管!
      “我都说了我没有弱点,你他妈是不是因为脑瘫听不懂啊,乡巴佬!”拉博·索尔的替身开始啃食起这根钢管,钢管在不断的受力中开始变形。“我的替身说白了,就是能够吸收力量的铠甲,能够反击的铜墙铁壁,所有外来的攻击都会被我打散,然后再加以吸收!管你的替身速度有多快、力量有多强,在「黄色节制」的面前统统都是废物!”
      “你们打不死我,那两只右手也只能截肢!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被我遇上,你们两个已经彻底没有胜算了!”他放完狠话,缠绕在他身上的黄色粘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延伸开来,在逼仄的车厢内变大变高,须臾之间就黏在乔书亚和承太郎的脸上、身上,还有头发上!“DO YOU UNDERSTAND?!在被彻底消化完之前,你们绝对没有办法挣脱我的替身。看我怎么吃掉你们!”
      拉博·索尔瞥见乔书亚张开了嘴,他下意识地挥动起乔书亚头发后边的粘液,直接一把捂住了乔书亚的整个脑袋!“我算是领教了你这张臭嘴了,乔书亚·乔文诺。我知道你能说会道,不过这会儿你就先学会闭嘴吧,嗯?”他看着因为缺氧而不断拍打着头上的粘液罩的乔书亚,扭曲地大笑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也能操纵替身不去吃你的脑袋的,毕竟我还得留着你的脑袋让DIO大人辨认——所以你将会因为窒息而死!”
      他全然无视了乔书亚不停地跺着脚,全当是后者为了挣脱出自己的替身而做的白白耗费体力地垂死挣扎。他转头看向沉默的承太郎,得意地问:“承太郎前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代表你的小伙伴说的吗?”

      终于对上了这个敌人,承太郎的情绪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真是够了,你这东西还确实是没什么弱点啊,说是最强替身可能也不为过,真是可怕。”他话锋一转,“不过,空条家……不对,乔斯达家有一项代代相传的战斗方法。而在这种情况下,这唯一的战斗方法也就派上用场了。”
      拉博·索尔只当是眼前这个小瘪三在装蒜:“喔!是什么?”
      承太郎煞有介事地做了个预备姿势。乔书亚在与缺氧作斗争的同时,隐隐看到了承太郎的身躯,自脖子上的星形胎记处与某个老头子互相重叠。
      “那就是逃跑!”承太郎终于把答案说出来。他话音未落,「白金之星」和「缄怒锋芒」同时朝着车厢底部打出一记冲拳,瞬间掀出了一块巨大的裂口。正要驶往圣淘沙岛的缆车哀鸣着剧烈晃动起来,三个人同时往河水中坠落下去。在失速掉落的同时,乔书亚和承太郎还不忘继续操控替身去猛烈攻击拉博·索尔。
      “搞什么啊,你们还被我的替身啃着呢,一群蠢猪!你们觉得我是会摔死吗?那我就干脆陪你们玩个够好了!”拉博·索尔继续采用乌龟战术,召唤出一团粘液牢牢地防护住全身。他嘲讽地看向不断在「黄色节制」的保护罩上刮痧的两个力量型替身,觉得格外得爽、格外得刺激。
      ——直到他被同样缠着粘液的「白金之星」拖入水中。

      起先几秒还好,拉博·索尔脸上仍旧挂着热烈的笑容,顺便迟缓地对着承太郎竖了个中指。直到十几秒、几十秒过后,他才开始难受起来,并体会到了乔书亚的痛楚——他也开始缺氧了!
      眼前这个日本高中生像是个怪物一样,死活把他摁在水里不放,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因为身上那层厚重的粘液保护层,导致他无法挣脱「白金之星」的控制。他火急火燎地尝试去一点点解开手脚上的保护,这些粘液却好像因为泡了水而愈发牢固。他只好干脆一股脑地收掉「黄色节制」,随即手脚并用,很不体面地朝着水面上游。
      他浮出水面,还没来得及换完一口气,就被「白金之星」盘住了脑袋,跟着浮起来的承太郎本人利落地赏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得喷出一颗牙齿。他本想重新用「黄色节制」构建起坚实的防线,结果双臂又被那个紫色的替身给紧紧地缠住。他竟然动不了了!
      “为了换气,你不得不解开替身的防护。而不论你的替身有多么厉害,只要我干掉本体,那么替身也得死!Do you understand?”因为大衣吃水而变得异常沉重,承太郎只好慢慢从他后方靠近,一阵又一阵的淌水声让他恐惧得汗毛倒竖。“你丫,刚刚玩得很爽吧?我这个人特别记仇,你总得让我报个仇吧!”

      说完,又是几阵凌厉的拳头降临在他的面门上。拉博·索尔就此开始重复起被打进水里、然后又被承太郎捞起来,接着再一次被打进水里的循环之中。
      不知循环了有多少次,拉博·索尔总算是忍不住了,他一边吸着鼻血一边求饶:“住、住叟噢,别再打窝了,窝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已经再起不能了哟!您看我鼻梁都断了,估计连下巴都得去拿钢钉固定了……”他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背光淌水的承太郎,“DIO只是花钱雇我来解决你们,但我并不想为了那点钱而丢了性命啊……喏,我把您身上残留的粘液收回了,您就绕我一命吧!”
      承太郎也懒得去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收回了替身,只是斜眼看他:“那你就老实告诉我,以后会来袭击我们的替身使者的情报。”
      拉博·索尔顿时慌张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传闻:“这、唯有这一点是我死都不能说的啊!即便是干我这行的人也是有节操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能去干出卖同伴的事情……”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高风亮节。”承太郎沉着脸挥拳欲打。
      “我想起来了!【死神】、【女帝】、【倒吊男】、【皇帝】,接下来这四个人会来追杀你们!噢,对了,DIO好像还让我们去找什么,叫‘假的碎片’之类的东西,我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也许你会感兴趣?”
      “……那个什么碎片暂且搁下不谈,接下来那几个人的能力是什么?”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个我是真的不清楚!”拉博·索尔被承太郎再次递过来的拳头吓得直哆嗦,他一点一点地往岸边靠过去。“替身使者并不会让别人去得知自己的能力,就算是要同伴帮忙也都不一定会对自己的能力全盘托出——不、不过,我知道有一个魔女,就是教会DIO使用替身的那个,她的儿子就在这四人当中……”
      “J·凯尔,他的双手都是右手,替身所暗示的卡牌就是【倒吊男】。他就是波鲁纳雷夫的杀妹仇人啦!”接下来,他用最慌张的语气道出最令人震惊的事实。他右手臂搭上人行道的路沿。“他的能力我听说过一点,【镜子】,据说是使用镜子的替身。我没亲眼见过,不过波鲁纳雷夫大概是打不过他的,只会重蹈覆辙……”

      眼见承太郎陷入沉思,拉博·索尔的大脑正在全速运转,思索着如何脱离险境并且反杀的法子。突然间,他听到不远处的排水口传来一阵异响。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几条被污水泡得脏兮兮的小龙虾正晃晃悠悠地从里面爬出来。
      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背靠着路面,双臂发力将自己的身子架出水面。他也不嫌腿酸,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笑嘻嘻地重新嘲讽起承太郎:“我刚刚才发现啊,承太郎,幸运女神还是没有抛弃我呢——你看那边的下水道排水口,不是有许多小龙虾么?你给我好好看看!——”他攀上路沿,右手伸向一边通向排水口的下水道井盖……
      他的手突然被一只浸满了水的灰色运动鞋给踩住了。

      “噫!什、什么情况?”这只鞋子还专门在他的手背上扭了几圈,搞得他嘴里嘶嘶喊痛。他抬头往天上看,却没能如愿以偿地看到万里晴空。一道黑压压的人影遮住了倾洒下来的阳光,顶上一对黑得发亮的双瞳带着控制不住的怨气,扫向以滑稽姿态趴在地上的拉博·索尔——是乔书亚·乔文诺!他竟然把这家伙给忘了!
      “下午好啊,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呢。”乔书亚晃晃脑袋,用着嘲弄的语气,一脚将拉博·索尔重新踹回了水里。拉博·索尔打算借落水的机会潜水逃走,又被眼尖的「白金之星」一把薅住头发,直接给提出了水面。
      他体若筛糠地瞧着在路边上站着的乔书亚,后者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路沿上。乔书亚全身都被浇了个通透,这其中以上身那件衬衫为甚,湿透了的白色衬衫近乎紧绷着贴在他的身上,泡得透明的衣料隐隐衬出他结实的腹直肌的轮廓线。
      由于身体热量流失较大,乔书亚干脆解开了衬衫的所有扣子,然后就地让「缄怒锋芒」用力拧着泡水严重的灰色大衣,自己则审视着看向拉博·索尔。他撩开额前黏在一块的滴水发丝,和蔼可亲地发问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拉博·索尔仍旧被揪着头发。他喉间发软,求饶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也没能说出口:“什、什么?”
      “看来你不记得了,我真的好伤心哟,那么就让我来跟你再说一遍。”把大衣拧得半干,随手放在了路面上,乔书亚便亲自跳进水里。“教训像你这样可恨的小人,就是得上点手段,这样你才知道怕,才知道不应该惹到老子的头上!”

      “我、我知道错了!乔书亚大爷,承太郎大爷,你们就饶了我吧!”拉博·索尔终于彻底放弃了尊严,他不顾被扯着头发的疼痛,捣蒜一般往水里磕头。“我刚才仅仅是开个玩笑而已,活跃一下气氛——讨厌啦,你们应该不会因为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继续扁我吧?……”
      “那我就大发慈悲一下,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假的碎片’,还有DIO新派过来的几个杀手的信息,全都是如实地跟我们说了,对吧?”
      “对、对、对!”拉博·索尔语气坚定地说。他仿佛预见到了自己被那些热血却又极具圣母心的少年漫主角们大义释放的好结局了。“我都这么说了,您肯定能放我走了吧?”
      乔书亚却只是对着拉博·索尔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扭头看向承太郎:“承太郎学长,你怎么评价这个没品的混账?”
      承太郎往下压了一下帽檐:“对于他这种悲哀到极点了的小人,我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我不予置评。”
      乔书亚顺了一下头发:“哼,说的也是。”他紧接着唤出替身——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乔书亚并不打算跟着承太郎和安一起回酒店。他指一指挂在手上的湿大衣和身上穿着的湿衣服,表示自己要去干洗店一趟。
      “酒店里面有洗衣机,你跑得那么远干什么?”承太郎问。“你有换洗衣物?”
      安脱口而出:“他当然有,我看见了一件绿色的T恤,还有一条折起来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话,赶忙用双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乔书亚。
      “我怎么告诉你的?不是不让你翻我的东西的吗?”乔书亚翻了个白眼,伸手抓过安递过来的挎包,利索地套在身上。湿透的衬衫因为浸水而相当单薄,现在挎包套在肩上的感觉也是异常的煎熬,上面的带子像是在以一种不轻不重、但是很痒的力道来勒自己。“我的钱包里还有钱没?”
      安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倒是很自信。在欧美同龄人的衬托下,她的确算是会过日子的:“没有,我一分钱都没花。”
      “那太棒了,说不定等我洗完了衣服,还能顺便去吃个晚餐呢。你们没什么事了吧?那就赶紧去买票吧,等我到酒店了会跟你打电话的。”
      “好,早去早回。”承太郎点点头。两拨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乔书亚走了两个街区,才找到一家看上去挺正规的干洗店。其间在路上,有不少游客——尤其是某些显得很年轻的女游客——都在乐此不疲地盯着他的胸膛看,有几个还专门低声跟同伴说:“瞧,禁欲系帅哥搞湿 | 身 | 诱 | 惑!”这搞得他很恼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加快脚步行走。
      当在店内被要求换下衬衫的时候,乔书亚神情古怪地问:“你们店里肯定有换衣间的吧?”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走进换衣间,在对着包内那一件绣着“O Ever Youthful, O Ever Weeping”的醒目字样的水绿色T恤发了会儿呆之后,才痛下心来,把它套在身上。
      ……嬉皮士就嬉皮士吧。乔瑟夫·乔斯达你给我等着嗷,以后你老头子每犯一次糊涂,我就骂你一次嬉皮士。
      他再换上一条备用的炭灰色破洞牛仔裤,以及刚才在街边买的一双马丁靴。等他走出换衣间,将需要洗的衣物交给店员,再一打量镜子中的自己:真要死,这条牛仔裤的破洞还是在膝盖上的,开的口子几乎有他握紧的拳头那样大。再因为T恤的覆盖面未能延伸到两条胳膊上的缘故,自己右臂上因为缔结血契而生成的太阳圣环的标记就直接暴露出来了。这下子彻底成了嬉皮士了。
      乔书亚跟店员吩咐了一句“我晚些时候会过来取”,随即生无可恋地走出店铺。这会儿路上的行人更多了,他们全都用一种惊奇啧啧称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兴许是因为自己的打扮,兴许是因为自己那半干的头发,兴许是因为自己右手腕上那暗红色的太阳圣环标记,总之他再次收获了一片关于自己的窃窃私语。他转身往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拐过去。

      先前听到了拉博·索尔说的“假的碎片”之后,他就确定了这就是弗劳洛斯的碎片之一。所以说,他得联系一下亚伦·沃尔夫。他倚在墙上,刚准备召唤亚伦,就接到了亚伦亲自发过来的传送请求。他同意,一团雾气便立刻在他眼前的空地上生成,从中显现出暗红色的传送门框,以及在坐在另一头绑马尾辫的某个灰发男人。
      “……亚伦·沃尔夫?”乔书亚眯着眼睛确认起来。
      “正是在下。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再晚一些才能起床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真是感谢您赏脸。”亚伦打理好他那标志性的高马尾发型,这才转过身看向乔书亚。乔书亚在另一边阴暗的光线中瞄出对方还穿着一身浴袍。“我是有事找你,不过看起来你也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您先请?”
      乔书亚也不客气:“我从DIO派过来的一个脑残刺客的口中,得知了下一个弗劳洛斯的碎片的所在地。虚假的碎片,大概就在新加坡。”
      亚伦从床上坐起身:“我倒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教会内部要尽快找齐弗劳洛斯碎片,跟DIO做交易的呼声越来越大了,估计不久之后就要开始大规模搜寻了,我们最好赶在他们前面动手。不过幸运的是高层之间已经把各个碎片的大致位置发下来了,而且由于三个教派之间的互相敌对,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所以说,你已经知道,这个‘虚假的碎片’就在新加坡了?”
      “对,而且在市中心的赞美广场附近。”亚伦走到书桌边,扫开几道蜘蛛网,抓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他那对琥珀色的双瞳扫过来。“新加坡那边热不热啊?我看看要穿什么衣服过来。”

      等亚伦花了几分钟打扮好,抬腿从美国跨到湿热的新加坡后,他瞬间被乔书亚的穿着吸引了目光,说的话似乎带着点好笑的语气:“噢,怎么突然穿成这样了?我还以为就是在热带海洋性气候的压迫之下,你也不至于穿得这么……呃,叛逆。你是想换换心情还是怎样?”
      乔书亚已经懒得解释了,他对亚伦竖了个中指:“去你大爷。”
      大概是被亚伦另眼相看的情况,让乔书亚觉得很难堪,于是他开始打量起这个教会职业杀手的今日穿搭:亚伦上身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棒球夹克,他把衣袖挽到肘部,正好与里面搭的一件黑色T恤相得益彰。这件T恤上有着兔八哥图案的印花。他下身套了一条休闲的灰色牛仔裤,双脚踏着一对篮球鞋——一种为了照顾朋友面子而勉强参加了校内球赛的忧郁知识青年的形象油然而生。
      看上去的确比自己有气质,乔书亚只好讪讪地收回目光。“该走了吧?这里离市区有点远,车钱你付。”
      亚伦装出一副宠溺的笑容,摆摆手说:“当然了,乔文诺少爷。您只管往前大步走,在下会包揽一切没必要的杂活的。”

      ……

      赞美广场是新加坡一座历史悠久的建筑群,最初是一座被称为圣婴耶稣修道院(CHIJ)的天主教修道院。它也曾是新加坡最古老的天主教女子学校,由圣婴耶稣会的法国姐妹于1854年创立。这伙从欧洲乘船而来的修女相当地热心肠,一直坚持着救济他人、关怀平民的任务。索性这里的居民还知道记着别人的好,这里也就逐渐变得有名了起来。
      而随着城市的发展,修道院的学校开始从市区搬往郊区。不久之后,前修道院建筑群被修复,更名为CHIJMES,并在后院设有餐馆、商店和多功能厅,为音乐剧、独奏会、戏剧表演和婚礼提供场地——当然,这些设施和四年前就开始翻修的那些供修女住的房子一样,至今仍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
      乔书亚和亚伦乘着德士,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市中心的维多利亚大街。他们此刻正驻足于一道小门之前。九年之后,这道门会更名为希望之门,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号。也许是这会儿的人们并不知道该如何给一道曾经堆满了被报纸和破布包裹着的弃婴的大门,起一个别出心裁且富含人文主义关怀的名字的缘故吧,乔书亚和亚伦在面对这古老的建筑时,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是说虚假的碎片就在赞美广场里面吗,怎么还不带路?”乔书亚问。
      亚伦把左手食指举到唇前,对乔书亚嘘了一声:“我正专注于寻找它的气息。这种封印了恶魔的邪物,都是能与拥有血咒之力的人的灵魂共鸣的——先进门,我感受到它的存在了。”
      乔书亚撇撇嘴:“我要是把你丢进一群无神论主义者里面,估计不出一分钟他们就会忍不住揍你。”

      亚伦在前面带路。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讲述什么人尽皆知的事实:“那你又想表达什么呢,你也不承认某些超越普通人的认知的东西么?这种东西可多了去了,就比如替身,又或者是血咒之力,你我都是真正经历过这些事的人。你总没办法去否认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
      “哦,所以呢?难道你要我先去审视一下自己,每日三省吾身一下:啊,我究竟想要什么、我究竟需要什么、我到底在渴求什么——然后反过来像条狗一样,对着教会顶礼膜拜,对那些砍头放血的神秘力量和献祭仪式全盘接受?”
      亚伦没有回头,还走在前面继续探查,可是语气却不经意间高昂了一些:“又来了,亲爱的乔文诺先生最喜欢的前后矛盾环节。如果你说你在八年前的那件事中,选择性地搞得自己丢了一半记忆,那我勉强还能理解你说的话。可实际上,你和你那几位朋友费尽心思做的一切,靠的就是那份你不愿意承认、努着嘴去鄙夷的力量!‘它是救了你不假,助你逃出囹圄,却又再一次限制住你的步伐?’你总不会这么说吧。”
      “瞧瞧你这副虔诚的样子,沃尔夫先生,你瞧瞧,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建筑多搭啊。你这种情况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乔书亚盯着亚伦的背影看,他一瞬间竟生出一种忿忿不平的感受来。“别告诉我你没被教会荼毒过!要是你在被他们变着法子压榨的同时,身上还不知道疼的话,那你就干脆当我们的这番对话没有进行过好了。”
      他看到亚伦明显地顿住了脚步,这副有些瘦弱的身躯站在树荫之下,像是在轻柔而至的微风中暗自神伤。可没过几秒,这副身躯却又更加坚定地向前方的小路走去。这条小路大致是通往目的地的一条近路,由此彻底掩埋在了建筑群产生的阴影之中。“我知道疼的感觉。”他喃喃道,“我一直知道。我永远都知道。”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继续往前走。在穿过古德威尔屋——这是整个赞美广场里最为古老的建筑,最开始是当时的治安法官秘书的宅邸,由著名的爱尔兰建筑师乔治·D·克利门设计——这个唯一开放的区域之后,便来到了尚未彻底竣工的下沉式广场的入口。
      工程未完,那些本该待在岗位上的工人们却不见踪影。故而只要你不在意那些施工告示牌的话,广场倒也是可以走,只不过周边的商业店面全都是空空如也的状态,就这样漫步在设施不全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广场之内,看着满眼的白色刷漆,多多少少也会打消你前来此处消费的欲望。
      “你还没依靠第六感找到那个碎片?”乔书亚实在看得麻木了,他问不知疲倦地在前边探路的亚伦。
      “我已经感觉它非常接近了,你再忍忍。”亚伦有些敷衍地安抚他,绕过一只倾倒在地上的木椅子,在内心的指引下,朝着没有水流的喷泉走去。待到距离喷泉底座愈发接近的时候,亚伦心脏的搏动便愈发强烈。“大概就是这里了。”他跟乔书亚打了一声招呼,随即运用起经血契加强的感官,来探知着虚假的碎片的所在。

      “喂,亚伦……我感觉这个地方很诡异,你要不要看……”乔书亚突然小心翼翼地低声说。
      亚伦仍在专心致志地寻找着碎片的踪迹。他那一双蒙上一层红纱的琥珀色眼睛带着些埋怨的态度,瞪向乔书亚:“无论你对于这种原始、野蛮、莫名其妙的寻物方式有什么成见,还是请你暂时把这些话咽回去,乔书亚。我需要你帮忙,等找到了我们就走。”
      “……以你的造诣,真的感受不到这么多人跟我们在一个地方吗?”
      亚伦闻言,心中大骇,赶忙收起感官能力,以正常的视角来观察周边的环境。只见原本寂寥无人的喷泉及周边的地砖上,竟突然多出来了六个活人,相貌、形态各异,并且全都在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乔书亚运用起自己在纽约练成的眼力,有如一个技法娴熟的街头画师给路人做速写画像一样,他根据其他人的衣着、面貌,迅速地概况出这些人的身份。除去亚伦和自己以外,从右到左,依次站着这么几个人: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满脸睡意,并且工作态度不怎么积极,看上去像是刚刚记起来要回到工地上干活;
      一个蓬头垢面、打扮得破破烂烂的长胡子男人,估计是看中了赞美广场的翻修进度欠佳并且没什么人管的绝佳地理优势,而经常窝在这里睡觉的流浪汉;
      一个西装革履、打扮得正儿八经的中年男人,顶着一对黑眼圈,看待任何事物都仿佛带着一丝倦怠,大概是个勤恳工作了十几年却依旧付不起房子首付的上班族;
      一个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纹有约翰·列侬头像的T恤,像是从欧洲过来的游客;
      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不过这一位衣服上的面料比起那位上班族要昂贵得多,精气神也比上班族要好上那么一点。乔书亚在脑海里想了一阵子,最后将“官僚气质”这个标签给这个中年男人打了上去。也许是新加坡的某个政府官员;
      一个年轻女人,也是欧洲人的面孔,同样穿着一件纹有列侬头像的T恤,跟旁边那位男游客的T恤几乎没什么区别。乔书亚很快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右耳上还嵌着一颗跟那个男游客一模一样的耳环,那就姑且把这两个人当作是情侣关系吧。

      到目前为止,一切事物都显得意外的正常。乔书亚看得心跳加速起来。他问:“他们都是普通人吧?”
      亚伦短暂开启感官能力确认了一下:“都是正常的人类。我因为寻找着碎片而无暇他顾——他们之前就在这里了?”
      “我不这么认为。我之前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过一个人。”乔书亚眉头紧蹙道,“他们像是【凭空变出来的】……”
      “而且依据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每个人又都像是【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并且对每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不已。”亚伦迅速地做出判断。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我刚想说这个。还有,你发现了没,我们两个,跟他们六个人所站的方位结合起来看,就像是一个阵型。”乔书亚反复打量着多出来的六个人,“不是你们这帮邪 | 教疯子用来喷血并使用法术时会在地上画的阵,反而像是冷兵器时代大兵团作战的时候,会列成的阵型。你就拿地砖上的纹路来看,我们八个人现在所站的点位,就正好构成一个简单的正八边形。”

      血契二人组刚刚共享完情报,这八边形内就有人动了脚步。是那个中年上班族,他是第一个受不了这片莫名其妙的气氛的人。“搞什么东西,我今天难得请个假,可不是跟你们在这个地方消磨时间的。”
      他刚刚从自己所站的点位上踏出,没有水流的喷泉口内顿时传来一声异响。乔书亚起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喷泉口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又连续地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乔书亚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直到他看见亚伦已经做好了操纵咒术的准备,微俯下身子严阵以待,就终于明白事情要大条了。
      果不其然,在上班族刚骂骂咧咧地走出去四五步的时候,一只巨大的生物突然从喷泉口里钻了出来,高高地跃到半空中,巨大的身躯带来的阴影笼罩住了以喷泉为中心的一整块圆形区域!

      这是什么玩意儿?乔书亚看着这只奇形怪状的硕大怪物,它呈现出一种浮夸的黄绿色,口器两边埋着螯牙,有两只手、八条腿、八只眼睛,像是某些疯疯癫癫的探险家会在传记里提到的巨型蜘蛛——不对,这怪物就是一只变异的蜘蛛!它的下半身是一只有着黄绿色斑纹的亚马逊巨人食鸟蛛,浑身竖着炸起的毒毛。现实中捕鸟蛛的最大臂展也只有30厘米,而这玩意儿的臂展却是它那些同类的十倍不止!
      乔书亚突然间疑惑起来,他为什么要用“下半身”来形容一个蜘蛛形状的怪物?于是他往这怪物的“上半身”看过去,收入眼中竟是一个近似于人类女性的类人生物!它的腹部与底下蜘蛛的腹面顶部紧密地连接起来,双手和躯干则无穷无尽地缠满了惨白色的蜘蛛丝。它的脸部,包括除了嘴唇之外的五官,也全都被这些蜘蛛丝蒙住,活像是一个被困在两米高的蚕蛹里、逐渐被毒液消化了的凄惨的女人!要不是它的第二性征正因为那微不可见的呼吸而不断起伏着,乔书亚几乎不会有这般丰富多彩的感受!

      这么一个跟日本传说里的络新妇很像、却又更加猎奇的怪物横空出世。它底下那蜘蛛的一部分张大口器,有如露出一个嗜血的奸笑。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走出去没多远的上班族被它一个泰山压顶,直接给砸成了一滩血水。这人形蜘蛛立刻拉弯八条腿,如饥似渴地吸食起部分碎肉。
      作为原八个人——现在是七个人了——中唯一的一个女性,那个女游客明显受不了这么刺激的场面,她尖叫着正准备逃跑,却被亚伦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止住了脚步:“都给我闭上嘴!所有人,立刻左前方跨一步,站到砖块的交界线上!”他又赶紧吩咐乔书亚:“乔书亚,你多跨两步。”
      在意外降临的血腥场面的冲击之下,所有人脑子里都没来得及多想,干脆照着亚伦说的做了。等到七个人所站的点位正好构成一个正七边形之际,那只啃碎肉啃得不亦乐乎的人形蜘蛛便蓦地停下了动作。亚伦又屏气敛息地听了一分钟,确认蜘蛛是确实没有动作了之后,才缓了一口气说:
      “很好,感谢你们配合,各位朋友。我确信现在有一个络新妇一般的人形蜘蛛怪物,正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们做出动作,好过来吞食我们。我的提议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有一个人形蜘蛛怪物?”消极怠工的工人这会儿总算是不困了。不过亚伦的这一番发言像是触及了他的底线,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拒绝相信一切超自然现象。“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指定是那个蠢蛋踩到什么没填的坑里了。我过去看看!”
      乔书亚喝止他:“嘿,你最好听他的话,要不然——”
      “操你妈,就是因为你们这群迷信的傻逼,今天说这边风水不好了,明天说那边是闹过人命的凶宅了,能接的简单活都他妈被你们搞没了,要不然老子怎么会养不活我自己?”工人很鄙夷地骂了乔书亚一句,随即漫步跑向上班族消失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跑出去没一会儿,那只人形蜘蛛又恢复了行动能力,两条前腿就着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稍一用力就将他撕成了一堆飙血的碎屑。亚伦被迫继续指挥起尖叫着的人群,让他们改变站位,组成正六边形的阵形。

      这回的站位却不能让人形蜘蛛当木头人了。它在彻底发觉“腿中”捏着的人,捏着捏着就给捏没了之后,顶上的人形部分似乎很失落地摇了摇头,然后整个身子又转了回来。相较于刚才迅猛的攻击速度,现在它走回来的速度可以说是极其缓慢。乔书亚估计它要花整整五分钟才能走完这八米的路程。
      “你们也看见了,那位上工的老哥也跟着没了踪影,我说的什么不可理喻的人形蜘蛛或许还真实存在哟。”亚伦很不乐意地继续发表演讲。他感觉自己的头皮正不停地跳动着。“我跟你们明说了吧,只要我们一直保持着正多边形的站位,我们就是安全的。但要是违背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自己看着办。”
      “哪有什么蜘蛛啊?!是不是你在搞鬼啊?”男游客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他勉强举起狂抖的手臂,质问起亚伦。
      乔书亚察觉出关键点:“等一下,你们看不见它?”
      他还没来得及从其他几个人的口中得到答案,就又不出意外地发生意外了。
      这回是那个女游客。先是两个大活人当场去世,这会儿又碰上了一个明显精神不正常的疯子独 | 裁者,以及一个单看手上的纹身就不是什么善茬的帮凶。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女游客又一次崩溃了:“我发誓,到新加坡来旅行绝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情!”说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已在不经意间挪出去了。愣了一会儿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管亚伦之前的叮嘱,绝然地跨出了自己的点位。

      本来爬得像乌龟一样慢的人形蜘蛛突然跟吃了一嘴氮气似地,八条腿撒开来跑向一脸泪水的女游客。它一个急刹,正打算一腿拍死这个聒噪的活物,结果准备挥下去的腿突然被一股力量遏制住。
      这蜘蛛虽然有八只眼睛,但全都高度近视,所以它的人形部分低头往下看,只见一个还没赶上自己一半高的青灰色的小人,正全力地推着自己的一条腿,这小人头上戴着的三角金属块里响彻着吃力的闷吼。
      亚伦即刻扭头查看乔书亚的情况,只见后者也跟他的替身一样,身躯下压到了身体极限。仿佛那人形蜘蛛再多施加一点力,乔书亚的脊椎就会直接被压垮。亚伦心急如焚地让他停下:“乔书亚,你赶紧把替身收回去!她自己要找死,你别给她陪葬!”
      乔书亚却只是扯出一个笑容:“嘿,这鬼玩意儿的力气还蛮大的。你甭管我,赶紧让剩下那几个人站成正五边形,问题就解……”
      他的希望再次落空了。还没等亚伦发号施令,原本被吓得不清的男游客为了挽救爱情,内心竟生出一股别样的勇气来。他先是腿下意识地抽了一下,紧接着便奋不顾身地冲向蹲在「缄怒锋芒」的身下嚎叫的女游客,嘴里大声地用喊着听不懂的海誓山盟。
      哦,他们还真是情侣,我猜得真准。乔书亚眯着眼睛默默想。

      「缄怒锋芒」已经快撑不住了,乔书亚眼前慢慢地糊成了一片。他正在透支自己的精神力来维持替身。几秒钟后,人形蜘蛛似乎被搞得不耐烦了,它又抽出一只腿扫向杵在原地的三角脑袋。
      就在这条腿撞到「缄怒锋芒」的身上之前,亚伦看不下去了,他主动离开自己的点位,向乔书亚冲了过去。
      乔书亚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后头突然一阵清凉,等到他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经被亚伦踹出去五米远,躺在一条裂开的椅子上仰望蓝天了。由于方才消耗的精神力过多,他一时间甚至起不了身。
      等到他能够清晰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才挣扎着坐起身,紧接着便不出所料地发现维持正五边形站位的构想跟着失败了:游客情侣双双殉情,这一对苦命鸳鸯原本站的位置只留下了几块残肢。
      他寻找起亚伦的身影。场上还站着流浪汉和那个政府官员,可他们的站位也没有构成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几片像是撕裂了空气的响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循声望去,终于瞧见了亚伦·沃尔夫正不停地在多个点位间来回闪烁。他大概在运用咒术不断地进行瞬移吧,只不过并不是每一次的空间迁移都是依据咒术使出的……
      乔书亚注意到每当亚伦真正掐指运咒的时候,他的周遭会散出一片可怖的红光,这股红光直到他真正瞬移到目的地的时候才会消散。这种咒术大致不是很稳定,故而亚伦还靠着另一种手段保持着自己不停地高速移动,诱引着人形蜘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攻击。
      是他的替身么?就当乔书亚产生此等疑问的时候,他隐隐发现,当亚伦没有使用血咒之力却成功实现了位置迁移之时,他的身后竟若有若无地生长出了一对天使的翅膀。

      “亚伦!去构成正方形!”不能再看戏了,乔书亚大喊一声,便立刻朝着喷泉跑回去。人形蜘蛛像是注意到了乔书亚的动作,放弃了对付亚伦这个烫手山芋,转而跳到空中,准备一下把不安分的乔书亚砸死。
      乔书亚仰着身子向前滑铲。在一瞬间,他突然感到自己滑铲的速度快了很多,宛若钻过了一层秘密的通道,提前往前跳了两米,而且相当潇洒地躲过了人形蜘蛛的泰山压顶,正好停在自己应该停在的点位上。在他站直身子之后,亚伦也正好显现在自己的点位上。
      人形蜘蛛终于消停了一些。它敛去先前狂暴的姿态,回过身子,慢速地重新朝着正方形阵赶过来。这次的移动速度比上回要快了一点,乔书亚预计它只需要花两分钟走完这七米的路程。
      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一眼亚伦,后者满头大汗,正默默地扶着膝盖喘气。“你还好吧?”
      “我本来可以更好。你要是愿意不去管那个女的,我也不至于这么累。”亚伦瞪向乔书亚。

      乔书亚本想辩解一些什么,结果他看见亚伦的目光突然收回。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声刺耳的齿轮转动声。他抬头一看,那个政府官员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半自动手 | 枪,正满脸敌意地瞄准着亚伦的脑袋。
      亚伦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自己的脑袋被拿枪指着,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喔,喔,亲爱的朋友,这回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宗教狂热分子又怎么你啦?”
      政府官员没放下枪。他大概本来不想也举起抢,可是在内心深处,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他的手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你干脆直接认了吧,你就是杀了他们的人!”
      亚伦在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反而摈弃了自己的礼节,变得气势汹汹了起来:“搞什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还以为这是个思想很先进的国家呢,没想到神圣的内阁里却藏了这么些个迂腐的败类,从哪儿搞来了军火不说,还把事情赖到我这个无辜的旅人身上。”
      “我是没什么前途了,可我没想过把命丢掉!”政府官员吓得两眼发直,他似乎很担惊受怕地开口,“老子的公积金,老子的退休金,今天被你们这些个下层社会的渣滓一搅,全他妈要跟我说拜拜了!”
      “那你跑到我们这些渣滓的领地来干什么呢?是来微服私访,还是来散心啊?可别让我们的口气污染了您的尊口!”乔书亚给这个养尊处优的官员气火了,他直接走流程,开始了人身攻击。“这个点你不去上班,在这边晃悠什么?难不成你跟某位肤白貌美的女下属搞了场轰轰烈烈的外遇,然后被轰轰烈烈地发现、轰轰烈烈地开除了,这才夹着尾巴跑到了这边反思人生?要我说,你用不着反思了。你的人生烂透了。”
      很明显,乔书亚言语中的攻击性比亚伦更强。政府官员惶恐不安地转过身来,把枪口对准乔书亚的头:“妈的,你这个下贱的野种!是那个贱人勾引的我,不是我的错!两个孩子都是我养的,老子出的钱!那个肥婆有什么理由把我供出来!”
      在快速理清了这一段信息量巨大的胡言乱语之后,乔书亚的怒火明显更旺了。要不是因为那只蠢蠢欲动的人形蜘蛛,他早就冲上去把对方暴揍一顿了。他瞪圆眼睛,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就你这样的胆小鬼,还好意思把自己的错怨在别人身上?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估计连扣扳机的胆量都没有。不服气呀?来来来,有本事就朝老子的脑袋打,看看谁才是男子汉!”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去你妈——”
      “砰!”

      听起来是一声枪响,实际上却是两声枪响交叠在一起。枪响之后,应声倒地的是那个政府官员,他的脑袋上留着一颗仍在冒烟的弹孔。至于官员打出去的那一发子弹,几乎是擦着乔书亚的耳朵飞过去,就是没射中罢了。
      死里逃生的他扭头去看同伴,只见亚伦平举的右手中同样握着一把半自动手 | 枪,是柯尔特产出的风靡全球近百年的经典型号——M1911A1。黑钢铸成的枪身迎着阳光,泛出一种冷冽的质感,照在乔书亚的眼中。他随即听到亚伦的呼声:“快列成三角形!”
      乔书亚随即轻松躲过人形蜘蛛的趁机偷袭,站到了自己的新点位上。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人形蜘蛛的攻击力变得越来越孱弱。在构成一个新的等边三角形的阵型后,前扑过头了的人形蜘蛛扭转身子,行走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他和亚伦对视一眼。“要是你不具备远程攻击的手段,就别去挑衅拿着枪的敌人!”亚伦心有余悸地告诫他,然后看向唯一存活的路人,也就是那个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流浪汉。“既然你已经配合到这个地步了,那么我想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用我们说了吧?我们继续保持这个三角形的阵型,直到摸索出来一条逃生的法子……”
      流浪汉的嘴里突然怪哼一声,打断了亚伦的话。等到两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之后,流浪汉才缓缓开口:“啧啧啧,亚伦·沃尔夫,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作为堂堂七大神使之一,竟然与教会通缉的罪犯沆瀣一气,跑来抢弗劳洛斯的碎片……”
      两人瞬间变了眼色:“原来你就是那个替身的主人!——”乔书亚唤出替身,亚伦举起手 | 枪,他们同时将准星对向流浪汉的脑袋。

      流浪汉仍旧是满脸的笑容。他一挥双臂,只是一个呼吸的工夫过去,乔书亚和亚伦就突然移开了准星,将攻击目标改成了彼此!
      “你是指那个人形蜘蛛吗?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啦,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替身,我只是待在这边替他看着而已。我甚至没办法命令这个大家伙。”流浪汉对着刀兵相见的二人鼓掌道,“你们既然早就看出来,这个大家伙是靠以喷泉为中心的阵型存在的,只要足够的人踏进来就会启动。那么,你们也就早就该明白,让它重新回到喷泉口里冬眠的诀窍了。”
      亚伦咬牙问道:“缩减阵型的顶点数,直到人数所对应的顶点数不足以构成一个多边形?”他尝试着放下自己的手,可是手臂却不听使唤。对面的乔书亚似乎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替身,「缄怒锋芒」正缓慢地朝着自己挥出拳头。
      “Bingo,神使得一分!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嘛。没错,只有在这个大家伙的响应范围内的活人少于三个的时候,它才会彻底失去战斗力,除此之外便没有削弱它的方法。”流浪汉站在自己的点位上疯狂扭臀,“然而,想要击退怀揣着恶意的坏人,保护好弗劳洛斯的碎片的话,就只能上一点手段。作为前面几次大逃杀的大满贯幸存者,我肯定也是有一点自己的小手段的。看看你们的手臂!”

      乔书亚和亚伦便看向自己的手臂:有一只几乎透明得无法被察觉的微型蜘蛛,正附着在他们手肘的关节上,轻微地咬着他们的皮肤!“这就是我的替身,「傀儡主宰」!它能附着在你们的身上,每隔几十秒就牵动一下所寄生的部位。你要是召唤了替身,那我就甚至能控制你的替身!没错,之前那个女游客踏出的那细微的一小步,就是我的替身干的,是我帮她下定了决心去逃离;那个男游客同理,那个政府官员同理,那个工人亦是同理!”
      他看到乔书亚义愤填膺的眼神,语气更加亢奋:“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听到那些游客的惨死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我一手导致的,就很火大,很想把我打死给他们陪葬,是不是啊?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了!”他猛地一挥手臂,两人手上的蜘蛛牵引的力度就更大。“不忠的神使和叛逃的囚徒啊,你们与教会之间那些微不足道的孽缘,将于今日彻底被斩断了!Come, obey your master! ”
      亚伦的枪口已经正式对准了乔书亚的脑袋,乔书亚的替身也即将打爆亚伦的脑袋。由于部分身体被控制,亚伦无法施展咒术瞬移逃走——实际上他既便是真的瞬移逃走了,也还会被人形蜘蛛盯上——至于乔书亚,他在这场抽象的战斗中唯一能发挥的优势就是力大砖飞,可现如今就是这点优势也被敌人掌控了。
      真的要结束了吗?他看着亚伦的手指颤抖着搭上扳机。他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不,乔书亚,还没有结束。我们才会是这场混战最后的赢家。”像是看穿了乔书亚的心思一般,亚伦突然开口。“我们的确是被你逼上了绝境,这点我必须得赞扬你,不知名的蠢材。只不过,你应该在刚才混战的时候,用你的替身去控制我的腿,直接让蜘蛛把我吃掉的。就是因为你的这点疏忽,你在不久之后,便会在那虚荣的自傲中死去。”
      乔书亚睁开眼睛,正准备看内讧戏份的流浪汉也瞪大眼睛。“听你这意思,你还留了后手?不妨跟我说说。”流浪汉还相当配合地放缓了替身的操纵,给了亚伦多说几句话的时间。
      亚伦一本正经:“这个后手,就是我的替身。”
      流浪汉怔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乐子:“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高论呢,没想到却还只是想着垂死挣扎!你难道没听见,我可以直接操控你的替身吗?你有本事给它召唤出来,来反杀我啊,来给我一个——”

      流浪汉的话说了一半,就化作漏气的呢喃消散在他干裂的嘴边。乔书亚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被亚伦开枪打死了。可是等他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早就能够自由活动了!
      乔书亚扭头看向本应继续嘲笑他们的流浪汉,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然开出了一个直径有五厘米的圆洞,从前到后平整地贯穿了他的脑袋,就像是被凭空削除了中间的脑组织一般。
      他站起身来,亚伦正揣着衣兜,观察着变得异常迟缓、并且失去了攻击性的人形蜘蛛。一个披着黑色的盔甲、戴着狰狞的面具、肋生双翅的堕天使,正漂浮在亚伦的身边。
      “都跟你说了,我的后手,就是我的替身。”亚伦迟迟地补充一句。

      他没给乔书亚端详的机会,收起替身,在流浪汉的身上扒拉了一番,最终搜出了一个笔记本。他翻开来看,越看脸色越差。最终,他点燃笔记本,将其抛到空中。
      乔书亚看着笔记本在空中焚烧殆尽:“你查出什么了?”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察觉到这次的战斗,并不是一场在教会中很寻常的争夺财产的正义之战,而是一次早有预谋的伏击。公开弗劳洛斯的碎片的行动本身就算是一个陷阱。我们被人算计了。”
      “被谁?”
      “你不需要去了解一个死人的名字。等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个阴险的小人便将不再于这个世上存活。我保证他的名字会在一个月内被所有人遗忘。”亚伦拍了拍手,看向乔书亚。“我刚刚得知,虚假的碎片就藏在那个人形蜘蛛的体内。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彻底毁了它。”
      “我也没打算让它重新爬回喷泉里苟延残喘。”乔书亚跃跃欲试地走向试图到处乱窜的人形蜘蛛。他突然打住脚步。“谢了,亚伦。”
      “不客气,乔书亚。”亚伦重新挂起他的假笑回应说。

      ——————————

      替身名:傀儡主宰 (Master Of Puppets)
      替身使者:???
      破坏力:E
      速度:C
      射程距离:B
      精密度:A*
      持续力:B
      成长性:完成
      (*:与目标相当接近时为∞)

      蜘蛛形状的群体型替身,单体只有手指甲大小,可寄生在一个活物的外在部位上,并对该部位进行一次小幅度的操控。每一次(间隔约30s,随距离递减)只能让目标做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比如让其手指痉挛以扣动扳机,等等。
      替身使者与寄生目标的距离越近,所能让目标做的动作幅度也就越大。万一寄生目标召唤出了替身,那么替身使者甚至可以依靠“大部分替身与本体共享感官”的法则来操控目标的替身。

      ——————————

      波鲁纳雷夫在得知了自己的杀妹仇人会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主动找上门来之后,他显得异常亢奋,神情间却又带着难以掩盖的悔恨之情。所以在第二天,当众人坐进了前往泰国春蓬府的火车时,他主动跑到了别的车厢的空位上发呆,免得影响别人的情绪。
      为了打消蔓延开来的紧张气氛,乔书亚、承太郎、花京院这三个同龄人坐在了一起,向服务生要了一些水果和饮料,边吃边聊起天来。
      “所以你洗衣服的时候碰上什么了,这么晚回来?”
      “糟透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看着我的T恤什么的,我不是很想提。”现在乔书亚已经换回了原本的大衣加衬衫的打扮。他抓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怎么了,我回房的时候忘记给你和花京院打电话,惹得你不高兴了?你少在这边跟我秋后算账,我一进房就去睡了。累得要死。”
      最后一句话倒是事实,乔书亚昨天确实很累。连续遭遇了三场战斗,分别被洗发水泼了眼睛、被某种黄色的粘液捂住了口鼻、被某只不可名状的怪物追杀了几分钟,还顺带拼了个弗劳洛斯的碎片,最后亚伦·沃尔夫请他吃晚饭的时候,他都没什么胃口。
      顺带一提,弗劳洛斯的碎片拼起来之后,似乎没产生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无非是两个三棱锥叠在了一起,搞得他的挎包更重了一些罢了。

      “没,我只是怕你又被那个拉博·索尔附身了而已。”承太郎脸色如常地喝了一口橙汁,说。
      “不过,变成我的样子的替身出去害人,这家伙还真是恶心啊。”花京院想起昨天被掉包的事情,很苦恼地说。他瞥见承太郎的盘子里还有一颗樱桃。“啊,承太郎,那个樱桃你不吃吗?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樱桃是我最喜欢的水果。方便给我吃吗?”
      承太郎应了一声。花京院欣喜地捻起樱桃,送入口中:“谢了~”
      乔书亚和承太郎随即一脸震惊地看着花京院再次施展起独门口技。这颗樱桃在他的舌尖上翻滚,而且比拉博·索尔装的盗版要更从容、更娴熟,而且更干净。“rerorerorerorero……”

      “真是够了,我就该想到的。”承太郎扶额,“起码算是好事吧,至少以后遇见别人扮的花京院,不用担心分不清的问题了。”
      乔书亚倒是煞有介事地说:“花京院有他自己的防伪认证,我们就不行了。得想几个用来辨别身份的安全问题,比如世界上最烂的电影是几几年拍的之类……”
      承太郎竟然微笑着点头同意。
      过道对面的乔瑟夫凑过来:“关于流行文化的安全问题?那我可太在行了,算我一个!”
      “啊,承太郎、乔书亚,你们看,窗外有火烈鸟在飞——”

      前往加尔各答的路,还得去花一些时日走完。

      —————
      ← To Be Continu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虚假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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