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青帕素裙逢旧故 君子如玉耐琢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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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青帕素裙逢旧故君子如玉耐琢磨
痛。
四肢百骸尽是疼痛。好像我只要微微一动，浑身都会散开一样。
但是，周围又很温暖，跟那冰冷的沉月潭水一点都不一样，温暖的让人只想这样一直一直的睡下去。
“老头子，你看这姑娘怎么还不醒，都已经睡过去那么多天了。”
“可不是，跟她一块那小哥儿也是，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偏偏就是醒不过来，真真惹人愁啊。”
“唉，可怜见的。两个孩子都俊俏的跟神仙似的，怎么偏偏就遭了难呢。”
睡过去？伤口？
皓谙！
我猛地睁开眼睛，光线瞬间直刺进来，眼泪刷的涌了出来。我顾不上掩住眼睛，跌跌撞撞的滚下炕去。
“哎呦。姑娘！”似乎有人慌忙扶住了我，泪水迷蒙中我依稀看见挨着我的炕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我扑过去，看着皓谙虽然苍白却英俊沉静的脸，心里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我想要唤他，却偏偏失去了言语。我认识他的时日远不及烬燃，为何会有如此深情。印象里最后我跌下去望着他的眼睛，像是那些前尘往事都喷涌而来，然而现在却为何又想不起来。
这些深深的困扰着我，甚至比我两百年的寿命更为神秘。
曾经我也是个正常的女子么？生老病死，轮回转世？
在我曾经的一世中，我可认识躺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来儿，来来，来姑娘，来生……记忆恍惚中尽是不同面貌的他，不同样子的他。他这样的唤过我，我又怎样的唤过他。我要怎样唤他，能让他睁开眼睛告诉我，我们或许有的过去。
我轻轻的抱住他，
求求你，
醒过来。
“来儿姐，来儿姐。”我方回头，就有一个热乎乎的小身子猛地扎进了我的怀里。我吓了一跳，手里拿着搓洗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扔下，还要用臂弯拢着这毛头小子，不让他冲过头栽进河里。
这个毛头小子是那家公公婆婆的小孙子。生性闹腾，据说他爸当年养过一只青头将军的蟋蟀，跟这孩子简直一个性子，所以就起了这个叫青子的小名。前些年他爸妈去另一个村子里帮工，正赶上那村子发了大水，就没回来过。
那公公婆婆都是老实善良的庄家人，家里一下子少了两口人，自己也种不了地，索性将地租了出去，在自家院子里种些简单的蔬菜，接些编筐篓洗衣服的活计，零零碎碎也够糊口。那天就是老婆婆在河边洗衣服，发现河面上飘着两个人，这才唤人将我们救了上来。听人们说，捞上来的时候皓谙还紧紧拽着我的手，直到都被安置好了，这才松开。
那家公公婆婆是极好的人，便将我们收留下来。我扯了个谎，只说在南江城外的水域遭了水匪，这才一路飘到这里来。但让我意外的是，这个村落似乎离南江城远得很，好在庄家人朴实，没有多问，也免去我多作解释。
而至于那一天我们怎么死里逃生，恐怕也只有皓谙醒过来才可以告诉我了。我们就这样住了下来，我每日学着洗衣服编制篮篓，不说能贴补那对老人家多少，最起码也不因为我们跟他们添过多负累。皓谙一直没有醒，老公公曾经专门去附近的怀镇里请了郎中来，那大夫诊完脉只是一个劲摇头，说是自古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也从没见过皓谙这样的病症。明明体内气息流转，似乎有着生生不息之象，却始终不见好转。
我心里明白皓谙并非凡体，怕是在那场战斗中伤了命元，但此时又没有流玉山碎玉亭里的疗伤冰台。我更不知道现如今流玉和沉月到底斗成了什么样子，外面还有没有移风的人在寻找我和皓谙。
我不能贸然行事，只能乖乖的呆在这里照顾他，平日去村庄旁边的野林子里转悠转悠，凭着自己在流玉山两百年独活的经验，尽可能捕些野鸡野兔，分给公公婆婆让他们给青子补身体。剩下的都被我煮熟后细细剁成肉末，配上草药煮进粥里给皓谙补充元气。
我似乎陷入了一种没有尽头的等待中，但我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平和。
“青子，你怎么来了？”
“来儿姐，隔壁的娟子来寻你，说是今天是怀镇一年一次的女儿节，来寻你一起去玩。”
我笑了笑，将衣服漂干净，放进篓里：“我可不去，待会我还要上山给你大哥哥采药呢？”
青子有些急，他抓了抓头发：“来儿姐，你就答应去吧。你生的那么美，要是你都不去，这村里的姑娘还有谁敢去怀镇。”
我看着青子发愁的样子，不由得就是一笑，同时下意识的向水面看去。镜子里映出的我，头上扎着一方干净的青花碎帕，长发编成长长的辫子乖顺的垂在肩上。看上去哪里还有一丝孩童的样子，分明是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这变化让我突然有些怔忪。
青子以为我动心，扯上我的袖子：“去吧去吧，来儿姐，你去，我爷爷才准我跟你一块去。我都好久没去城里了？”
我一笑，点上他的小鼻头：“还是你自己个呆不住吧，偏偏赖上我。”
青子憨憨一笑：“来儿姐，大哥哥的药家里还有好些呢，你去怀镇看看，女儿节的时候城里有集市，卖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会有治大哥哥病的灵丹妙药呢。”
我心里一酸，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随即收拾了收拾东西，就跟他回去了。
进城的时候，村子里正值妙龄的姑娘都热热闹闹的挤在辆大牛车里。赶车的几个小伙子坐在前头，兴高采烈的跟姑娘们聊着天。清亮亮的歌声脆生生的飘在车道上，衬着绚烂的阳光，倒是颇为舒适。
我坐在车尾，随着牛车一颠一颠就有些犯困，便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娟子以为我睡着，便捅了捅青子吩咐道：“揽好你来儿姐，别让她待会摔了下去。”
“哎呦，娟姐，这小妖精要是摔了下去刚好，你瞎操什么心。”
听声音，说话的似乎是村子里颇有几分姿色的一个姑娘秋叶儿。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还是先听听看再说。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自从这丫头来了咱们村子，咱们院里的老少爷们成天眼睛就没安生过。二虎，山子，瞪我干什么，老娘又没说错，你们敢说你们心里没有惦记这丫头，一个个的都什么德行。”
娟子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姑娘家说的是什么话，快别说了，乡里乡亲的，成什么样子？”
“我还怕她听见了？！小蹄子一副狐媚子样子，来了以后勾了全村男人的魂还不算，在青子他家还养了一个。只可惜了了，是个残废。”
我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往脑子上冲，正待有所反应的时候就听见一身闷闷的咚声，秋叶儿妈呀一声，就小兔崽子什么的叫起来，青子怒喊到：“活该！让你说我来儿姐！！”
我慌忙睁开眼睛，发现牛车上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青子还压在秋叶儿身上，周围人都连忙去拉。我心里一暖，但是也明白，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没什么，别让以后青子家再跟乡亲们有什么矛盾。
念及至此，我把刚才生的那口气硬生生的咽进肚子里，趁着大家都还没注意我，装成刚刚醒来的样子，伸开胳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随后一脸迷蒙的望着大家：“这是怎么了？”
青子小脸憋得通红，见我一问，就要哭出来一样。娟子连忙掩住青子小嘴，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后向我笑了一下：“没事没事，青子跟我们闹着玩呢？”
青子大概也明白说出来也只是会让我徒劳生气而已，所以干脆拉下娟子的手，从秋叶儿身上挪开，一边生气去了。
倒是前面赶车的几个小伙子有些闷闷的扭过头去，其中那个叫山子的小伙子嘀咕了一句“这都什么事。”，随后就被他身边另外一个小伙子轻轻的拍了一下。
又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山子从前面跳下来，说了句：“到了。”就闷头不说话，倒是车上的姑娘们又纷纷兴奋起来，唧唧喳喳的从车上跳下来。我下了车，刚想回身去接虎子，却看那小子已经自个从上面蹦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青子仰头看了看我，终究是绷不住，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来儿姐，不用你抱我，我都八岁了，是男子汉了。”
我望着他余怒尚存，显得虎虎生气的眸子，不由得就笑了起来。我摸了摸他的头：“青子是个好孩子，待会你想吃什么，来儿姐给你买。”
青子拍了拍胸膛：“不用，哪里有男人让女人花钱的道理。我有钱，来儿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娟子在旁边听见了就是一笑：“青子转眼已经成了个男子汉了，将来不会要照顾你来儿姐一辈子吧。”
我听完这话就皱了皱眉头。旁边又有人打趣：“青子这是想娶他来儿姐做老婆呢。”
青子倒是极认真的：“来儿姐是我姐姐，她是我大哥哥的老婆。”
触及皓谙，可能大家想到刚才牛车上那尴尬的一幕，都有些讪讪的，而娟子的脸却有些苍白。
旁边几个小伙子打了个哈哈，多少把场子圆了回去。一伙年轻人就热热闹闹的扎进了集市里，没有多一会，就散开了。
怀镇其实并不大，远远比不上凌阳和南江。不过听村里人说，这怀镇地处几条官道交错点，来往游商行走，倒是颇为热闹。但或许也正是如此，民风倒不如村里质朴，人们眉宇之间，总是多少带着几分市侩之气。
大概是节日的关系，整条街道上都被装点的热闹而喜庆。我拉着青子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够对皓谙有帮助的。
冷不丁听见远方人群里有着女人隐隐尖叫的声音，身边还有刚从那边走过来的人的声音：“哎呦，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蛇，有手臂粗吧。”
集市里出现蟒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小贩叫卖的声音：“杀蛇取宝喽，新鲜热乎啊，有人要么，这可是宝贝啊？！”
蛇胆？！
我拉着青子就向人群中跑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那里，看见地上一片凌乱。一条手臂粗的黑漆漆一条蟒蛇盘在一张毛毡上，上下颚还张着，鲜红的蛇信若隐若现。两眼当中还有一点丹朱的颜色。肚腹被剥开，已然是断了气。
这蛇，应该已经成了气候了，不知怎么就栽到这寻常猎户手里。
我焦急的问那猎户：“蛇胆呢？不是说要卖么？”
那猎户像是颇为高兴：“刚刚卖出去，那小姐旁边跟着的人给了我足足一锭银子呢。”
我觉得脑子一空，旁边青子像是被吓着了：“来儿姐来儿姐，你别难过。我们再买别的药给大哥哥治病？”
那猎户正收拾着摊子，闻言将那毛毡将蛇卷把卷把就递给了我：“算啦算啦，看你小姑娘也蛮可怜的，我今儿赚了大钱，也不稀罕这点蛇肉了，回去给你家人煮着吃吧。虽然比不上蛇胆，但还是好东西。人家那小姐拿这蛇胆美容养颜，你们家人要拿它救命。这就是世道啊。”
那猎户见我不接，就随手递给了青子。青子抱不动，差点坐到了地上。我这才反应过来，问那猎户：“师傅，那姑娘什么样子，刚走么？”
猎户想了想：“刚走，穿了一身绛紫的衣服，长得那叫一个勾人。”
我顾不得别的，嘱咐青子在原地呆着等我，就向着猎户指点的方向奔去。远远的我捕捉到一点绛紫的影子，连忙推开人群挤了过去。
“姑娘你怎么这样，我银子都付过了。”我气喘吁吁的闻声看过去，怎么山子也在这里。
跟他面对面站着的姑娘，正是猎户指点的买去蛇胆的姑娘。她看上去身量娇小，身段很是妖娆风流，衣服料子也是不错。此刻她正挑着一双弯眉看着娟子，一双眼睛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眉间贴着的点金花黄倒是极为抢眼。我突然想起，她不正是几年前凌阳城外出卖我和烬燃的小姑娘小丫么？看她眉间的花黄，想必就是为了遮当年烬燃在她眉间划伤的痕迹吧。
我一时不敢贸然叫住她，怕她认出我念及旧恨，不肯让出蛇胆。那蛇胆可是滋补元神的大好之物，若是能给皓谙服下，必定大有助益。
“哪里来的土包子。”小丫旁边陪着的婆子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随后问那老板：“你卖给这臭小子多少钱，我们出双倍的价钱。”
我这才看清，她们和山子都看上的是一只金线编制的攒心梅花的络子，还配着鹅黄和粉青的珠子，很是精致。我不免有些好奇，女孩子家喜欢这些精巧的事物就算了，怎么山子一个大小伙子又没香囊又没扇坠的，跑来买这些东西。
村子里的人毕竟老实，山子一脸气愤：“你有钱了不起啊，老板你来评评理，我可是连账都付了啊。”
那小老板看看山子，再看看小丫，一脸为难。
那婆子正欲数出双倍的钱来给那老板，小丫已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老板，随后俯身优雅的拿起那络子竟是想直接走人了。山子情急一把拽住了小丫的衣袖：“放下东西！”
小老板怕生事，又贪财，忙将山子付的钱递给山子，一边劝着：“算啦算啦，这位客官，人家姑娘喜欢就让给人家好了。”
我眼见看到周围已经有保镖样的人准备出手了，我暗暗心惊，忙走过去拽住山子的衣袖，轻声问道：“山子哥，这才一会的功夫，这是怎么回事？”随后不容山子分辨，仰起脸对小丫说道：“这位小姐，我哥性子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说罢就硬是将山子的手拉了下来，山子一愣，倒是没跟我较劲，也随之松了手。
小丫看着我颇有点得意的一笑，随即开口：“乡下妹子，说话倒是有趣。”说罢就要跟那婆子走开。看她那样子，应该是不记得我了。我连忙开口：“小姐还请留步。”
小丫闻言回过头，很是不耐烦：“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我忙摇了摇头：“不是络子的事，是我方才在前面摊子上听说小姐买了个蛇胆，我想请小姐让给我，我家里有急等着救命的病人。”
婆子忍不住想开骂：“乡下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麻缠？！”
小丫突然笑起来，眼睛里带着小时候的那种让我很不喜欢的诡谲，她慢慢的说道：“我就是不让。这个络子，是小姐我喜欢，那个蛇胆，也是小姐我喜欢，至于你家是不是有要死的人，关小姐我什么事。”说罢转身就走了。
这个狠毒的小丫头，几年没见，虽是富贵了，但性子倒还真没怎么变，一样是喜欢的东西就非要弄到手一样。想起当时被称作红毛小狗的烬燃，还是觉得好笑。但随即想到这么久与他没有联络，也不知道他、耀日、阿岚是否平安，又有些焦虑。
“来儿，你怎么在这呢？”山子在旁边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刚才那小姐买走了一个极好的蛇胆，我想让她让给我，回去好给大哥补身体。”我向山子解释道：“对了，山子哥，刚才不是我不向着你，只是在外面，尽量还是不要得罪这些有钱有势的人，不然吃亏的还是咱们。”
山子嗯了一声，随后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那件事，你知道么？”
我一愣，“哪一件事？”
山子揉了揉鼻子：“瞧我，你肯定是不知道。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我爹说，媒婆上门来提过，想把娟子说给我当媳妇。”
我猛地开了窍，面带笑意：“是这样啊，我说你怎么一个大小伙子来买络子，原来是要送给自己未来媳妇。”
他像是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的看着我，猛地冒出一句：“你这么高兴？”
“喜事啊，为什么不高兴？”我反问道。山子又是揉了揉鼻子，随即也笑起来：“我是觉得你看上去比我还高兴，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嘿嘿。”
“那你买给娟子的礼物怎么办，再选一个吧。”
山子挠了挠头：“不买了，不着急，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青子呢？”
我拍了下头：“糟糕，我还让他在买蛇胆那地等我呢，咱们快些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青帕素裙逢旧故 君子如玉耐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