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兰香悠悠岁月尽 蝶梦一场了无痕 ...
-
第十二章兰香悠悠岁月尽蝶梦一场了无痕（这里小金作为第一人称出场）
流玉山的幽潭谷，还是美得如此动人心弦。
我栖在旁边的一枝白兰上，鼻尖嗅到的是它淡淡的幽香，而我满心满眼都是那在潭边翩若惊鸿的舞剑少年。他总是不爱说话，一副讨人喜欢的小模样偏总是笼着一层严霜。
我轻轻的抖了抖自己金色的翅膀，看着自己的周身笼上清晨的那第一抹阳光。
这样的少年，该不会对什么食物都如此冷淡吧。
若是如此的话，我还真羡慕他手中的那把剑啊。若我是那把剑，大概就是和他唯一形影不离朝夕相处的东西了吧。
我看着他的身影，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
身上兀然一痛，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小师叔，小师叔，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头，专心致志的练剑，女孩子捏着我就妄然冲了过去，神色不悦的要扯他衣袖。不想他练剑练得专注，一剑带着凛凛的寒意劈了下来，那女孩子身量较矮，来不及躲，也挡不住。
我眼看着他来不及收势，眼神里掠过的那一抹惊慌。念动法诀，瞬间化作人形，生生抓住了他的手腕。妖精总还是要比人快上许多的，只是他手腕的温度要比我想象中炙热的多。他因为惊讶，手中的剑终于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想要对着那张好看的脸轻轻的笑一下，却觉得背脊一凉，随后钻心的痛蔓延开来。原来是那被我护在身后的女孩迅速的捡起了剑，刺向了我。
“织金仙蝶”，那女孩冷笑了一声：“纵是名字里带个仙字，还是落地为妖，师傅昨日才告诉过我，亏我一时没认出来，还把你当做寻常蝴蝶。”
“放她走。”
那女孩一怔，不依道：“小师叔，师傅若是知道我杀了一只妖精……”
“放她走。”
那女孩咬着唇跺了跺脚撤了剑，我咬牙忍住痛意，却是难耐欣喜的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对我是这般好的。我冲他没心没肺一笑，然后回头踉踉跄跄的走开。
“以后不准你再来打搅我练剑！”我步子一绊，险些摔倒，回头却看见是他在训斥那女孩，这才放下心来。
我谁也不怪。
织金仙蝶，名字里带了仙字，却是落地为妖。虽然生来就有化作人身的力量，看似比旁的生灵要福缘厚些，但枉你再如何修炼，道行也不会有所增长。除了看似很了不起的幻化人身意外，其他会的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小法术罢了。
这样仙弃人厌的生灵，怕也只有妖魔道可以容之罢。
伤势还没有好全，我还是死性不改的跑去看他。我就趴在那只白兰上看他，他练剑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他肯定知道我就在旁边窥伺，但是我终究没有勇气化作人形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搭讪。他会怎样看待我呢，我终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妖精啊，而他那样……那样好。
过了一阵子，他就忽然不来了。
我每日都去潭边等他，却什么也等不到。那个时候我甚至在想，哪怕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师侄来也好啊，纵然是来杀我的，也让我知道点他的消息。
他要是再不来，这朵白兰都要谢了。
到那个时候，我要到哪里去等你呢？
终究是来了。
我在那朵白兰上昏然欲睡的时候，看着他踏月而来。他没有习剑，径直走到我面前，俯下了身子。
我只觉得那顷刻之间自己几乎无法呼吸，我不爱说话的少年，你可是有话对我说么？
他摸了摸那朵白兰花：“你这般喜欢这朵花么，只可惜要谢掉了。”我怔怔的望着他，看他轻轻站起了身子，在潭边练完一套剑法后，如往常一般离开。
第二天清晨，幽潭谷居然来了很多人。说是很多人，左右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他们看上去都年轻，健康和漂亮。还有一个人肩头停着一只矫健的雄鹰。我有些惊慌，躲在那朵兰花花瓣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
又过了一会，我心爱的少年踏入了幽潭谷，我心里莫名一安，转眼又看见他身后跟着两三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你们都是雾岚宫的最优秀的栋梁之才。”为首一位长者在他们面前站定，面色沉痛：“雾岚宫遭逢如此大难，你我师徒早已心存必死之念，只盼上天怀有一丝悲悯，勿让妖道如此横行，给我雾岚一线生机。纵是今后你们身为妖魔，你们也要记得你们是人，你们是为了什么，因为谁而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冉则，你出来。”另一个老头阴沉着脸说道。一个青年排众走出，脸上带着大义凛然的表情。
“开始吧。”那老者命令道，却是每一个字都吐得如此艰难。叫做冉则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一个振臂，那雄鹰唳叫一声，冲向了天空。老者随即伸手在空中作法迅疾点了几下，那老鹰就悄无声息的坠了下来，像是没有神魂了一样。
谷中瞬间死一般的沉寂，随后我听见一个少女尖利的叫声：“大师哥！！”那要杀我的女孩子跌跌撞撞的冲进谷中，满脸满眼都是泪。我下意识的回头看那冉则，已经横刀自刎。
“拦住他。”其中一个老者吩咐道。我心爱的少年走上一步，拦住了那个女孩，他的表情，苍茫一片。
美丽清幽的幽潭谷，从未如此沾染过血腥。
那三个长者结成法阵，摄去亡者的魂魄，硬生生的逼进那鹰尸里。而旁人生起火，焚去了死者的尸首。
空气中弥漫着的尽是皮肉的焦臭味道。那女孩痛哭着，生生晕在了一旁的草坪上。
我根本反应不过来，那剩下的几个青年也陆续自裁，神魂无一不是被逼到飞禽走兽身上，偏偏一个个都是一副英勇无畏的神情。而三名老者，也因为灵力剧耗，几乎要油尽灯枯了。
最后，就剩下他了。
坐在右首的一个老者面露不忍，看向左边的两个老者，声音哽咽：“就剩阿岚了，他，他可是我最心爱的弟子……不然，就算了。横竖是好好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他去禽畜道中轮回。”
另外一个长老脸色铁青：“就是因为他是雾岚最出色的弟子，才要这么做。若是不然，让我们对那些已经先行的弟子们如何交代。”
剩下的一个长老神色疲惫，却是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淡淡的说道：“阿岚，到你了，选一个吧。”
原来，他叫做阿岚。
我看他转向我，练剑的手遥遥的指了指我。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唯一的一个笑容，明亮朦胧如雾光。
他说：“就那朵白兰，我当真喜欢……”
我敛下翅膀，轻轻吻了一下那白色的花瓣。
流玉山的风云突变，我并非全然不知。但当我化作一袭黄衣的少女翩然拜山的时候，一切尘埃早定。雾岚宫不复存在，有的也只是如今的流玉雪狼一族。
我顺利成为流玉山的婢女，握着一叠衣服叩响少主的房门时候。他握着剑柄站在院落里拓拔的身影，还是清隽如兰。我望着他，直到他回过头来。
他的眉目历经诸多，似乎全无变化。依旧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张脸，他看我的那个眼神，像是穿过了前世今生，带着时光岁月的沙尘漠漠的着在我的身上。
我的指尖深深陷进手中的衣料里，到自己的指甲盖都泛起了青白之色。
彼时，他是雾岚宫最为天资独厚的弟子；
此刻，他是流玉山少主身边一身神剑绝技的兰侍卫。
阿岚。
可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么？
当我跟在他后面，轻轻牵起他的衣袖，唤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回头看我，将剑锋划过了衣袖。我抓着那块白色的衣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怅惘。
流玉山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总是偷偷说，兰侍卫长得俊，奈何这性子却是和少主一样，不大爱理人的。
阿岚，他一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晚间，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忍不住下床推开了窗子。毕竟还是在流玉山中，我住的地方隐约和幽潭谷有几分相似。但那幽潭谷，怕是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去了。
远方的树影里一个人影闪动，我心中一动，化出原形，翩然飞出窗外。
我拦住那个人，在月下盘旋显出人身。
他终究是对我好的。
我忍不住笑出来，阿岚，你来啦。
我走上几步，轻轻的抱住他，他身上的兰香，幽幽晕染了我一身。他不动，也不说话。我的额抵在他的胸前，脸上是掩也掩不去的笑意。
我觉得我的心里在慢慢开着一朵花，芳香馥郁，倾国倾城。
阿岚，
我抱着他，指尖攥着他的蓝色衣袂，沾惹那一抹兰香。他问我为什么，难道不知道，蝶恋花是千古之理么。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还是会留在他身边。阿岚，我的阿岚。
我骗他的。
他是花也好，是人也好，什么都不是也好；
只要他是阿岚。
我就想这样抱着他，不愿放开，也根本放不开。
起夜的小姐妹看到，次日就闹开了。大家用又羡慕又欣喜的眼神瞅着我，热热闹闹的开着我和他的玩笑。少主知道了，要将我许给他。一贯欣赏他的先王也答应了。而他跪在他们面前，背脊坚硬挺直的像他的剑一样。他说，兰无心姻缘。
我在其他婢女质疑和嘲笑的眼神中，自然的笑开。阿岚，我当然是明白你的。
但是次日，考虑一晚的他突然找到少主，他说他改变了心意，要娶我为妻，希望先王代为主婚。少主和先王很为他欣喜，自然答应。
行刺在婚礼献酒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他在流玉潜了那么久，将一个兰花精几乎扮演的淋漓尽致，本来他是要为了雾岚实现更大的价值。但是没有想到，雾岚被打击的如此彻底，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而那些跟他拥有开始命运的雾岚弟子，接下来却没有他那样幸运。
当年雾岚那些老人们看到形势不能逆转的时候，这才不惜舍去了一身修行，将手下最为优秀的弟子化身为妖，就是为了雾岚长远打算。雾岚的秘术，成功需要资质，也需要运气。只是可惜，那批弟子大多落得个神魂俱散的下场。而阿岚的成功，却也难言幸或不幸。他等的太久了，等到自己由人变成妖，等到自己渐渐对自己的身份模糊难辨，等到渐渐将身边死敌当成挚友。
是不是连我，也是这种种痛苦之一呢。
他的剑刃在那一刻还是选择刺向先王，对跟随多年的少主，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我眼前金色的坠帘晃动，鲜红的嫁衣在身后拖开一地血色。他终究还是失了手，先王无恙，而他被威煞二长老押走，被拖离喜堂的时候，他回首看我的眼神，苍茫一如重逢的那一刻。他早已经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眼角一片冰凉。
流玉山对待叛徒的极刑，我是早有所闻的。为此我去求少主，在庭院里硬挺挺的跪了许久。旁人劝我，横竖是个奸细，待你也并非真心，这是何必。
我只是跪着，直到传来阿岚被押到幽潭谷施以极刑，兰魄散尽的消息，这才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少主的门前。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看见少主将一册簿册放在我身侧，上有命引之术四个大字。书脊上有着四个蝇头小楷，雾岚宫藏。
昔日的雾岚秘术，此刻却已经是流玉雪狼秘术了。
我抚着那薄薄的册子，阿岚的一生，全是这册子左右的么。昔日毁了他的就是它，而如今，我还要靠它去救他么。
“你要想好了。”少主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人间道术，终究和妖性相悖。何况你只是个小小的蝶精，妄施秘术，会要了你的命。”少主说的没有错，当年那三个雾岚元老，在给四个雾岚弟子施过命引之术后，也均术力耗尽而亡。
我看着少主的背影，低下头翻开了书页。一瓣洁白的兰花瓣从书中幽然飘落，划过一道香痕，着在我的掌心。
我握着那兰花瓣，轻轻贴在脸上，痛哭失声。
阿岚，请你……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兰香悠悠岁月尽 蝶梦一场了无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