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寒风带雨逼前事 衣袂薄凉暗情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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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寒风带雨逼前事 衣袂薄凉暗情浓
华长老看着皓谙，面容上是一片严肃复杂。皓谙微微颔首：“华长老。您怎么来了？”华长老似有动容，良久叹口气：“少主，老奴在这里还叫您一声少主。只是这流玉山的规矩……”旁边有人跳出来，指着阿岚道：“少主，你不觉得欠流玉山一个交代么，这个叛徒怎么还会站在这里，二百年前他不早就神魂俱灭了吗？”
我惊讶的看向阿岚，原来他当初当真是流玉山的人吗？又怎么会叛出流玉山呢？阿岚却只是抱着剑侧立在皓谙身旁，脸藏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表情。
旁边有人堪堪叫起来：“是小金，是小金那个丫头，她在篝焰边跳的那个邪门的舞蹈，那是，那是……”华长老面色一凝：“当真是命引之术。少主，这流玉秘术，小金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拿来救这个叛徒？”
旁边有人悠悠的说道：“少主，藏着山中秘术的天机楼在飞仙绝顶上，怕是也只有您能拿得到罢。私将秘术外授，救得还是流玉的敌人，纵然你是少主，怕也说不过去罢。”我闻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从人后踱了出来，我在流玉山中没有见过他，正在好奇他的身份，却看见皓谙浅浅行了个礼：“叔叔，您也来了。”
那个人哈哈一笑，抖落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喧哗。而那张脸虽然在笑，却让人总感觉有些微的不舒服。“皓谙啊皓谙，我的好侄儿，好久不见了。”接着他拍了拍阿岚的肩膀：“小伙子，你主子为了救你折了不少功夫吧。神魂俱灭也有人能把你救回来，难怪之前办事那么拼命啊。”
我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个人物的狠辣，看似谈笑风生，却句句都挑起大家对皓谙的质疑和不满。他居然是皓谙的叔叔，我倒从没有听别人提过。他之前看似并没有表明身份，此番突然亮相，整个正堂像炸了一样。
华长老很是惊讶：“移风大人。这么多年，您去哪里了，先王在世的时候，对您可是想念的紧。”移风的表情颇为唏嘘：“是啊，想想看已经两百年了，我还以为山里的众兄弟都把我忘记了呢。”他语调突然一转，带着冷冷的笑意：“这次之所以回来，是听说我的好侄儿弄出了不少事情。流玉山的长老之子疏于交往，倒是整日和沉月泽来的质子勾勾搭搭的。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个不明来路的小丫头，还在篝焰节公然跟族中长老对峙。”我心中微怒，却听那移风接着说道：“现在，又救活了当年的叛徒，当真不知道咱们这个少主到底是谁的少主？到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旁边阿岚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半拔出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移风眼神越见犀利：“我胡说八道，敢问少主，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没有跟族人过过篝焰节，又为什么在前几日篝焰节当晚还能够保着人形。”
正堂一下子像死了一样的寂静，但是所有人都牢牢的盯着皓谙，带着浓重的怀疑，探究，审视等待着皓谙的答案。
皓谙从来不跟族人过篝焰节，这个似乎篝焰节当晚华长老是说过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皓谙跟我一样在篝焰节能够保持人形，但之前那么多年都不跟族人过节和那晚突然消失显然都是为了掩盖这一点。可为什么那晚他又突然出现，甚至不惜让流玉山所有的人都发现他这个掩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难不成是为了我么？
我只觉得心中重重一震，那种已经慢慢被我熟悉的疼痛迅速的涌上心头。我偏过头看这皓谙，他面沉如水，下巴的线条简洁俊朗。我情不自禁的在袖下抓住了他的手，触及的那一瞬间，我在心中哀伤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他的手，总是这般凉。皓谙没有回头看我，但是他薄凉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来，直到将我的手完完全全包进掌心。
我们相握的那般紧，似乎可以这样彼此变得温暖。
“叔叔，你这样说，可是在质疑侄儿的身份。”皓谙挥手拦退阿岚，面色不动，淡淡开口。移风嘲讽的勾了勾嘴角，皓谙转向华长老：“长老，你如何说。我自小是众位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小时候长老和叔叔还都照拂过我。怎么几百年相安无事，今天倒质疑起我的身份来了。”
华长老沉吟了一下：“少主是先主的亲生骨肉，这一点老身倒是可以证明。只是现在想起来，当年先主将少主教管的极为严密。少主百岁之前，除了几位负责教育少主，现已经故去的长老外，没有人见过少主。妖族百年得修人身，也就是说现今流玉山中再无人见过少主的真身。”
移风冷冷一笑：“我当年倒也是好奇，怎么大哥得了贵子，却连我这个亲叔叔都不让看一眼。我雪狼一族高贵血统，怎么少主始终吝惜着不肯一现。还是说，少主根本就没有雪狼之身。”华长老失声喊道：“移风大人。”移风转向华长老：“华长老，您之前说您可以证明少主是我大哥的亲生骨肉，可是您在皓谙百岁之前见都没有见过他，又怎么证明。”
华长老一时语噎，迟疑着说道：“先王可就这一个独子……”他望向皓谙，竟然不自觉的向移风迈了两步。
“当年王嫂怀孕产子，确有其事。但是嫂子一向体弱，谁知道流玉真正的少主是不是活了下来，谁知道先王是不是死于这个冒牌货之手。若是雾岚宫人冒充少主，对流玉另有所图，在座各位有何面目去见流玉先人！！”移风咄咄逼人。
“哪来的杂种，怎容他主宰我流玉几百年!”不知是谁大声的喊了出来，我咬着嘴唇，紧紧的攥着皓谙的手，看着面前那些昔日对皓谙尊重有加的人狂暴起来。移风走到大堂中央，对着堂外夕阳一拜，哀声道：“大哥，你是如何被邪道惑了神志，险些误了我雪狼千年基业。”
大堂里的声浪一层比一层大起来：“他非我族人，他是雾岚宫的人，和那叛徒一样。”“废了他，流玉尚有王族，移风大人！移风大人！！”
移风站起身来，盯着皓谙的眼光闪着犀利阴险的光芒，步步紧逼：“你可能解释为何不现真身？你可能解释为何亲沉月雾岚而远流玉？你可能解释流玉二百年无为之治？你可能解释先王暴毙之谜？”移风猛然转身对华长老道：“长老，难道到了这个时候，您还看不清楚吗？”华长老长叹了一口气：“少——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觉得皓谙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一下，随即干脆利落的松开。我一愣怔，下意识的看向他。他走到厅中央，屏退身后想要跟上的阿岚。他伸出右手，厅中所有的人脸上都浮上警惕的神色，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后退防护，甚至脸上的警惕之色都没有消除，就涌上了巨大的惊讶，让一张张脸显得滑稽而可笑。
华长老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而移风大人则摇着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皓谙修长干净的指尖闪烁着凌莹莹的银光，慢慢璀璨成一团巨大夺目的亮银色光球。他的手向上一托，银色的光亮渐渐在他手心聚出花苞的形状来，皓谙的左手同时在空中划出漂亮的轨迹，在胸前勾画结印。而他右手心里的花一点点开了起来。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花瓣晶莹剔透，却鲜活生动的仿佛可以让我听见它盛开的声音。花瓣并不繁复，只有单单的六瓣。皓谙轻轻念了什么，那花平平的飞上半空，晶莹剔透，却还不及让别人欣赏它的美丽，就瞬间散开，飘了满室的华光。
我并无半天异感，然而身边的人却都屏了呼吸，眼睛里不知道闪烁的是惊讶还是畏惧。移风还在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华长老却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握住了皓谙的手，他的瞳仁在瞬间就放大了，良久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当真是命引之术？少主，这格印？”
皓谙手背居然浮现出来一个银白的印记，赫然是一匹雪狼。华长老盯着那印记：“这，这是先王的格印？”他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脸上带着大喜大悲的顿悟神情。他猛地扬起了头，看着皓谙的脸：“少主，老奴对不住您。”言罢竟然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全场人都带着惊愕的神情看着一贯老成持重的长老。皓谙扶起华长老，绕道移风面前，客气有礼的说：“叔叔，您可是明白了？”
移风带着惨淡的神情扫了一眼皓谙垂下的手，幽幽道：“我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王兄如此决绝，连自己亲生子……”亲生子三字一出，全室哗然，移风似乎堪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白，硬将话头噎了回去。
华长老充满懊悔道：“少主，都是老奴神智不明，险些做出忤逆叛上的事情。少主和先王为我流玉做出如此牺牲……”皓谙挥了挥手，将华长老扶了起来：“华长老没有错。当年先王为了对付雾岚和沉月，必要修炼这六合凝霜心法。这六合凝霜心法是王父彼身心血纂写而成，其术力无穷，只有灵力非凡的雪狼一族可以修炼。然则却有一点。”皓谙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这六合凝霜术要至洁至灵之体方可修炼，雪狼一族虽然血统高贵，毕竟现世为妖，非但难以成功操纵，反而易被反噬。王父一直苦苦思索其破解之法，却终无所得。母后诞下我十日，王父突然状若癫狂冲了进来，将我抱走。并施法摄出我的精魂，焚去我雪狼之身。然后用命引之术，以流玉山飞仙顶一块天然水晶为介，重塑我身。命引术成，滤掉身上邪煞之气，这就是王父想出的法子，即保了雪狼之力，又有了至纯之体。”
皓谙轻描淡写的说完这一切，看那华长老已然老泪纵横，皓谙接着说：“所以说，我现在没有雪狼之身，我也着实没有资格说自己是雪狼的后人。华长老，好在还有叔叔这个货真价实的雪狼族人在，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人群中有人已经悲戚起来，纷纷跪下：“少主恕罪。”
“一百年来，王父不让我见外人，让我独自修炼，也是怕命引之术出了差错。因为体质非仙非妖，加之术法未成，王父出于谨慎，才不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和大家一起过篝焰节的原因。”
华长老猛地仰起头：“天佑我流玉。”
“天佑我流玉——”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我看着厅中间衣袂翩然的皓谙，本能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而旁边抱剑沉默的阿岚，他看着场中的一切，眸子幽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
移风突然逼近华长老和皓谙：“纵然如此，身为流玉山少主，怎么可以私用秘术救一个叛徒。”
“少主自然有少主的道理，移风大人就不必置喙了吧。”华长老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阿岚，过来，把你的手伸出来让大家看看。”皓谙淡淡的吩咐道。阿岚道声是，走到场中间挽起了衣袖，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明明记得阿岚手背上有一只金色蝴蝶的，怎么此时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的神情一派了然，移风踉跄的退后了几步。阿岚自己看着自己的手背，神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瞳仁微微有了一丝波动。
“昔日阿岚由威煞二位长老执刑，神魂俱灭，还哪里做得来这命引之术。至于眼前这个阿岚，只是一个有些修为的兰花精，小金身有奇疾，我为了圆小金生前一愿，才作法助他修行，让他修成人形，化作阿岚的模样。”
众人点头，华长老颇有唏嘘：“小金那丫头，却也颇为可怜。”
我侧头看着阿岚的表情，他已经放下了手，当听到小金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似有所觉，轻轻的摩挲着剑上的花纹。
皓谙又说了些什么，我走神没有听见。倒是华长老最后说了一声：“大家都散了吧，我和少主还有事情商议。”众人请过罪后纷纷告辞，皓谙冲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就跟着阿岚一起退出了厅外。
过了片刻，移风跌跌撞撞的从厅中冲出来，狠狠的看了我和阿岚一眼，捏诀走掉了。阿岚坐在一旁的雕花栏杆上，握着剑柄的手搭在膝盖上，一派俊逸姿容，幽雅若兰。天已经黑了下来，阿岚抬头看了看星空，站起身冲我说道：“夜凉，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吧。”
“坐下来，别动。”我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等皓谙出来。你我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客房在哪里。先前你一个人过来，只是因为皓谙告诉了你地址，但若是你连这院子的客房是哪间都知道，未必也太过聪明了些。”
阿岚无意识的摩挲着剑柄，随后坐了下来。我念及之前听到的那些，心里多少明白了些，想起小金可爱娇俏的脸，终究是按捺不住：“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我哑然的看着阿岚的手背，那只金色的蝴蝶居然又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浮动起来，瞬间就金光闪耀。
阿岚注意到我的神色变化，抬起手，那么看了一会，然后放下了衣袖。金色的蝴蝶一闪就消失在蓝色的袖边下。“小金，她是谁？”
我心中一恸：“是个好女孩，绝无仅有的好女孩。”
阿岚的眼睛突然敛起来，精光射出，似乎想要拔剑站起。我却已经跳了起来，转过身：“皓谙？”阿岚身上所有的暴戾和杀气瞬间收拾的涓滴不剩，躬身道：“少主。”
皓谙用一种难言的神情看着阿岚，许久说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客房在右穿廊过去的地方。”
阿岚道声是，转头要离开。
“阿岚。”皓谙似乎叹了口气：“该想起来的你总归会想起来的。”
阿岚的步子一顿，随即快步走开了。
我走进皓谙身边，夜风吹动，我悄悄的握住了他的衣袂，满掌寒凉。皓谙低头看着我，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转动间，我清楚的看见他手背上那只雪狼果然不见了。
皓谙注意到我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手背淡淡一笑：“你看来生，撒个谎果然还是很麻烦的。”我不忍他语气里的萧条味道，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覆住他的手背，用力的握紧。皓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很累，来生，陪我走走吧。”
月下的南江城，美丽的像一首诗一样。
在月光下亮悠悠的河水，一波一波的银光漫上泊在桥底的乌篷。脚下的青石板闪着黑黝黝的光泽，泛着微微的潮意，却很是清凉舒适。我几乎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的时候，皓谙停下了步子。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抽出来，发觉我们正站在一座拱桥上。我偏着头看皓谙线条分明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寂静，却偏偏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在想什么，刚才一直那么乖巧？”片刻皓谙问我。我几乎是毫无隐瞒的直接就说了出来：“想小金，阿岚还有你……”
皓谙握住白石栏杆，嘴角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来生，你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那番话自然是要瞒过族人的，那命引之术……”
皓谙独特的嗓音轻轻散在南江微凉的空气中，小金那过往生命里所有的热情和爱恋，暖风一般吹过，不经意间灼痛了我的心。
小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寒风带雨逼前事 衣袂薄凉暗情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