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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情公子轻生死 少年剑客忘平生 ...

  •   第九章多情公子轻生死少年剑客忘平生

      我总算搞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烬燃从来没有恨过皓谙,若要恨也是那亲情隔绝,风波诡谲的沉月泽。其实沉月先王病逝的消息早已经传入了皓谙的耳中,偏偏这时沉月四老设了个陷阱让烬燃钻。皓谙索性将计就计,让烬燃潜入沉月泽伺机行事。而那凌河旁的一幕则是演给沉月四老的戏码。

      这些只是我能够了解到的,其余的我不想也不问。我甚至不怪他们瞒着我,我完全可以理解。在我生命里,这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他们今后所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全然信赖。我终于明白为何对烬燃不能完全言恨,不只是那二百年的交情,更是一种潜意识的不相信。只是烬燃将刀刺入皓谙体内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让我无法打开心结,只能逃离。

      好在,他们还是兄弟。现在我在皓谙身边,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欢喜,这便已经足够。

      烬燃在心中详细交代了祭司们的下一步安排,大概就是说要在南江城逗留一些时日,再入沉月泽举行大礼。皓谙的意思是尽快赶到南江城接应,纵然身为一个王者,他要掌控全局,但是他更要保他义弟的性命。

      烬燃的信笺末尾,简单的交代了一句:“来生已去,望护之。”我只觉得心里一酸,念及那客栈一夜烬燃所有想解释又不能解释的事情,对不起了,烬燃。至于皓谙怎么会刚好在这里,他告诉我凌河后他回流玉山安排一些事情,让阿岚一直追随保护我和烬燃。可能他也很意外三祭司会为了讨好烬燃,把我也强行带上了。我跟烬燃一行人分手时,阿岚权衡轻重,先落实了烬燃他们的行路计划,这才匆匆回来找我。刚好遇上三祭司要对我出手,这才抢上救我。奈何一招不慎,千钧一发之际皓谙赶回,才算制住了三祭司。

      “少主,他怎么办?”阿岚望着远处的三祭司。皓谙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挥手结印,一阵白光闪过,那身负重伤的三祭司在原地化成一只一臂来长的枣红色老狐。阿岚不动声色的过去捞起那狐狸,用衣襟一裹就揣进怀里。我在一旁看得有点发傻,被皓谙拍了拍头:“走吧,去找你二哥。”

      我点点头,方迈步就看见那不远处草丛里横尸的男子,神色一窒。皓谙敏锐的察觉,他看了看那具尸体,眉毛微微挑了挑,像是刚发现我一身的狼狈血迹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我埋下头,手攥着衣襟,轻轻的将沈流溪的事情告诉他。皓谙不再说些什么,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的身上,轻轻对我说:“走吧。”

      一路平安无事,偶尔我还是忍不住在偷偷打量阿岚。他对皓谙的态度像是跟了他很久一样,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我在流玉山的那几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还有那香味,那手背上的纹记,以及篝焰节小金凄婉的句子:“阿岚阿岚,我等了两百年,你可还愿开花给我看么?”

      “想什么呢?”我回过神来,这一路御风飞行果然是快,黄昏时分已是到了地方。面前是一座不大的城镇,这就是南江城。虽然没有凌阳城那般繁华富饶,但是拱桥流水,别有一番南方风情。我摇摇头:“没想什么,这可是到了?”

      皓谙点点头,收了法术。我们一行人大概收拾了一下,就向南江城门走去。主道两畔就是在夕阳余晖下晃悠悠的河水,多得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一只只乌蓬吱呀呀的摇过船洞,船上的渔家姑娘清一水的蓝色绣衫,窄窄一抹纤腰,露出干净修长的脖颈和手臂,身上亮晶晶的银饰碰撞间叮叮咚咚的。

      我正觉得眼睛都不够用的时候,听见身边阿岚对皓谙说:“少主,属下先行一步,去舵点打点一下。”

      皓谙点点头,算是允诺。阿岚旋即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侧眼看见皓谙也在注视着阿岚的背影。皓谙猛地低头,我来不及闪避,生生跟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不用猜了。”皓谙的声音淡淡的:“他就是那株兰花。”

      虽然心中已经有答案,但是我还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么说,他是兰花精?”“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蝶恋花,自古以来,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早提点过耀日,只可惜……”皓谙的声音渐渐低沉,眉头也不由得轻轻皱在了一起。“小金是为了他么?他知道么?”“他不记得了,那些过去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也许这也正是小金所希望的事情。”

      我点点头:“好的,除非他自己想起来,我不说。”皓谙有些讶异的看着我,良久嘴角浮起一点轻薄笑意:“好女孩。”我扁扁嘴,却还是微微心有不甘:“以后,你可愿讲给我听么?”皓谙怔了一下:“自然。”我欢喜起来:“我看他方才跟那三祭司斗法,受了伤,我们去药铺给他抓点药好不好。还有那三祭司,虽然坏得要命了,但是你要他还有用处的,对不对?”

      皓谙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我脸微微红了一下,听他说了一个对字,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沿路打听了一下,这才摸到南江城的这家药铺。传言这家药铺不仅药材好,大夫也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不仅仅如此,这大夫医德也好,门槛不高。贫穷人家但凡来治病,随便给钱。而这南江城的富贵人家,为了相互攀比,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会过来,打赏的钱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多。大夫倒也有趣,从来照单全收,杏林的人为此给他起个外号,叫做“自如先生”。

      挑开药堂的帘子,正入眼的就是一块朱漆小红匾,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令君自如”四个字。账房先生看见我们问明来意,就忙着去一旁药柜里抓药。烬燃悠然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等候,而我新奇的在药堂里转悠着,一块竹青色的布帘子隔出后堂的一个小房间,里面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那掌柜见我探头探脑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姑娘,那是我们家先生在看诊。”

      “喔。”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走到皓谙身边坐好,但仍是竖着耳朵倾听那帘后的动静,我实在是对那自如先生好奇的要命。

      “公子这心疾,不像是胎里带来的,倒有些像被邪气侵染,蚀害了心脾——”“我们公子这病是自小就有的,不是胎里带又是什么?”那自如先生却像是脾气甚好:“如此,是小人医术低微,公子另请高明就好。”

      似乎有人轻声咳了咳,然后压低了声音:“别多嘴,先生,您别往心里去。小可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名医,能说出缘由的也只有先生一个而已,如此就已足见先生高才。至于能不能治,小可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怕负了老父心意,这才四处求医……”

      自如先生呵呵笑了笑:“不打紧,倒是公子年纪轻轻就将生死看的如此开,当真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公子也不必太过悲观,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就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小可谢过先生吉言。”

      我一愣,听那人的声音极为年轻的,只是觉得耳熟。等等,不会是——

      帘子掀开,先是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步出做送客状,随即一顶青竹小轿被人抬了出来,而那小轿上轻袍缓带的贵公子赫然就是沈静河。

      我像是被牢牢钉在椅子上一样,手指头都不敢动弹。我欠他太多了,不仅仅是误他性命的事情了,连沈流溪……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顶青竹小轿被抬离了自如堂,在门口轻轻一晃就离开了。

      “沈静河?”虽然是询问,但是皓谙的声音里充满了肯定。我点点头,皓谙的眼光淡然无波,让我看不出他的态度。我猛地站起身来,冲出药堂追去。

      这两人小轿抬得极快,转眼间就已经快转过了街角,我追了上去,偏偏距离越拉越远,我几乎以为不能追上的时候。忽然听见远远那个随从吆喝了一声什么,两个人将轿子停在街边,都围在沈静河身边,我慌忙赶了上去。

      沈静河倚在轿子的扶手上,轻轻闭着眼睛,脸色发白,如果不是双眉间带着几不可见忍受苦痛的纹路,我几乎要以为他是睡着了,他的身上带着满满的寂静,像是真的看开了一切事情。

      良久,听见沈静河说:“我没事,缓过这一阵子就好了,起轿吧。”

      那两个随从担忧的相互望了一眼,散开来一前一后刚要把轿子抬起来,我猛地抬手把住了轿杆。后面那个随从眉目间现了些许暴戾:“小姑娘,看了半天热闹还没看够啊。”

      我不搭理他,手却抓的牢牢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还好么,沈公子?”

      轿上的沈静河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然后微笑起来:“来生,你来看我了。”抬轿的随从见他们公子认识我,就把轿子又落了下来。我松开轿杆,轻轻放到自己身体两侧,我心中充满的尽是愧疚。但一句道歉跟这样巨大的不幸相比起来,竟是如此的无足轻重。我竟然说不出口,半晌吐出一句:“沈公子,我想问你,你之前认识我么?我指的是喜宴之前。”

      沈静河还是带着那样儒雅的笑容远远的看去:“你果然是记不得了。”他停顿了一下,“十二岁那年,我偷偷跟着家中的猎户溜到流玉山去玩。不想和家人走散,在流玉山迷了路。那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把我引了出来,却不肯跟我一起回城。她告诉我,她的家就在这流玉山之中。我让她将来一定去凌阳沈家找我,她答应了,却从来没有来过。之后我询问了经常去流玉山的药农和猎户,他们却告诉我流玉山没有人家居住,附近老百姓家里也没有一个和她年龄相若的小女孩。”沈静河将目光调到我的身上,“不过,我问过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她告诉我她叫做来生。”

      我深感意外,记忆里依稀是有这么一回事的。那天都快入夜了,撞见这个在流玉山里徘徊的小男孩。看他年纪虽小,却颇有大家风范,一人独处,却也不慌不乱。我顺便就把他带了出去,为了尽快打发他走,这才答应今后会来找他。

      我倒是真没想到会有这番因果,愣了片刻:“这么说,那天晚上你就认出我来了。”

      “你长得和她那般像,身上的香味也一模一样。但是七八年过去了,她又怎么还会是小女孩的模样,刚开始我以为她是你的姐姐。那晚去寻你,就是想问你这个。直到知道你们不是凡人,我才敢确定你就是她。”

      我站在轿边,一时相对无言。那两个随从先是在旁边云里雾里的听,然后其中一个忽然反应过来:“是你!你就是害了我家公子性命的那个妖女!”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支软鞭,在空中抖出响亮的声音,就要向我抽来。我根本来不及闪躲,而那鞭子生生的停住,在空中软软的垂下来。

      沈静河强忍着心疾,脸色煞白的把着那随从的胳膊:“谁准你动她的!!”随后放了手,然而那随从还是高举着手臂,动弹不得。我向身后望去,皓谙站在不远处,手指尖堪堪还掠过一丝白光。

      皓谙随即走到我身边,点了点头淡淡的对沈静河说:“沈公子,久仰了。”

      沈静河有些惊讶的看着皓谙,然后转过目光,捂着心口倚在轿杠上。那个动弹不得的家丁面上带着惊怖之色,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沈静河。我苦笑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终于是鼓起勇气问道:“沈公子,你妹妹没有随行你来南江么?”

      沈静河道:“小妹和我父亲都来了,不过小妹路上和我们走失,午间刚到罢了。”我冲动的跟着问出来:“她,她还好么?”沈静河颇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小妹很好,只是旅途颠簸,气色差了些,本来她硬要陪我来看诊的,是我让她在别苑修养。”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我沉默无言。皓谙却突然问道:“沈公子,你们家在南江有别苑?”“是,沈家世代从商,在各处都多多少少有些生意,也多少有些栖身之所。”皓谙的嘴角浮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改日定当登门拜会。”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浮上,衣袖下的手也不自禁的抓住了皓谙薄凉的指尖。皓谙就势抓住我的手,就要转身离开。沈静河埋下头,像是在品味皓谙的那句话。我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握紧了皓谙的手,转过身刚要迈步,沈静河唤住了我——

      “来生。凌河一夜,虽然我不知情,但老夫和小妹之所以去犯杀孽都是因为我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所以,你们若要复仇,请直接找我,放过我父亲和妹妹。”

      我觉得眼睛一涩,沈静河啊沈静河,明明是我害你命不久矣,明明是我害你妹妹生不如死,明明我是那个罪不可赦的人,你为什么?

      一路无言。

      南江城的水柔柔的,一波一波的推着我们的舟行进着。我抱着膝头坐在船舷边,皓谙背着手站在船头,我们身后摇桨船娘的歌声清脆的像在河面上一弹还会发着光。

      “郎有心哟,
      妹无意。
      盼来生哟,
      遂你愿唷。”

      我在后面只盯着皓谙的背影瞧,直到我身后的船娘发出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她轻轻俯下身子:“小阿妹,和你阿哥闹别扭啦。上船这么久了,一句话都没说哟。这样可不好啦,女儿家的心思可不好老闷着的喔。”

      我猛地站起身冲向船头,小小的船舟骤然失去平衡,身子一晃。我只觉得膝头被船舷一撞,就要倒栽进河水里。我吓得差点叫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皓谙牢牢的抱在怀里。他薄凉的呼吸掠过我的额发,我觉得自己脑子乱成一片,原本想说的话都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

      偏偏那船娘手忙脚乱撑好了船,又是笑眯眯的调侃:“这就对啦,小阿妹真是聪明。只是可千万别再来啦,再多几次我这小船就没有了喔。”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脸色潮红一片,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头顶上传来一阵闷闷的笑意,我羞得不敢抬头,皓谙已是轻轻松开了我。我要往后退,却发现他还护着我。“别动,再往后退,你就掉下去了。”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手还下意识的搭在他的衣襟上,我忙放下手,一时间羞得恨不得直接跳进水里。片刻后,皓谙开了口:“来生,你有话对我说。”

      不是询问,是肯定。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忍不住忐忑起来。他却也不着急,身上的气息却温良的像这南方水城的河风。良久,我鼓起勇气抬起头:“你能不能先不要向沈家寻仇?”

      皓谙像是早料到我的请求一样,神色没有半分惊讶,“来生,你跟几个月前的态度好像完全不一样。”我有些紧张,却还是看着他,没有挪开视线:“其实还是一样的,只是我想起来了,那沈静河,我之前是认得的。何况,何况——他妹妹,我真的是对不起,我……”

      “我知道。”皓谙看向远方,“只是,来生,你有没有想过,若执意报仇的人是你二哥,你又该怎么办?”

      我觉得心里疼痛,竟然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你看,来生。很多事情,我们很难改变。我倒还希望你是最开始的模样,看似淡漠无情,实则简单无忧,这样活得不会太辛苦。”我攥紧了拳头,牢牢的看向皓谙:“我知道该怎么做,烬燃要报仇,我不会拦。但是我负的债,我会自己去还。”

      皓谙笑起来:“这么说来倒还真是一样,还是那个总有自己道理的小姑娘。”我有些哑然,片刻又小心的问道:“那么,你是答应我了?”

      皓谙抬起头轻轻的搭在我的额上,修长薄凉的指尖抚弄着我的额发。“来生,那毕竟是你二哥的事情。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是我可以承诺你,若是我想要做什么,一定会在之前告诉你,好不好?”我感激的点点头:“我明白的,如此,我已经知足。”皓谙的手一顿:“来生,沈流溪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你还是放开些比较好。”

      小舟轻轻一晃,船娘咯咯的笑起来:“到喽。”

      皓谙跳下船,握住我的手微微家里,就把我带到岸上。船娘撑起船竿,轻轻一点就离了岸边,留下了一连串的笑声。

      跟着皓谙绕过一条巷子,我们在一个不小的院落前停下了步子。皓谙步上青阶,轻轻扣了三下门环。等候良久却无人应门。皓谙眉眼不动,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然而越走近正堂就越发喧闹。

      正堂的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乌泱泱挤了一大帮人。一身蓝衣的阿岚正站在大堂正中,看到皓谙进门抱剑行礼,道声“少主”。方才还喧闹的大堂瞬间变得寂静万分。烬燃偕同我踏进堂中,只觉得除了阿岚以外的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皓谙。除了旧日的惯常的敬畏和尊重,却也带着一丝惊异,一丝不信,和一丝犹疑。而站在阿岚身边的黑衣老者转过身来,赫然就是华长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多情公子轻生死 少年剑客忘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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