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雨》小草杞

3、今日小雨

　　*
　　透过大玻璃镜，直语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少年长得很高，双手插袋，脑袋上戴着对黑色耳机，黑卫衣上还沾着早上留下来的棕色污渍。
　　他路过，带起她身旁一缕清风。

　　今天，他竟然成为了自己的同桌，这个日思夜想的场景终于到来，她却因为害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这般脸红心跳的度过一整天。
　　人好矛盾，她也好矛盾。

　　“左岩！”直语鼓起勇气开口，惊醒沉默。
　　少年回眸，那好看的脸映入她的瞳孔中。

　　“是我！我们今天早上见过，我还是你同桌！”她看上去有些不安和尴尬，她用手指了指脑门上的红印，裂开嘴笑了笑，带着歉意：“今天不好意思啊！”
　　左岩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边走，面无表情。

　　直语看上去有些难受，难道说，他忘记自己了？她看上去有些不服输，她依旧笑着，追着他的步子，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忘了我吗？我叫直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不会活在我们的观念之中，热情不一定会得到回复，冷淡也不一定沉入海中，命运跟你玩的那场赌局，胜率是五五开的。

　　就比如现在，直语努力朝他那道光走去，那道光却化为黑暗，直语站在黑暗里，再看不见万物。

　　“不好意思！你干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话，这才五月，直语的心，却快结成了冰。
　　他看上去恼怒极了，带着不快，不解，与烦躁，他一把将她的手甩开：“请你不要在与我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更别假装和我套近乎，你的名字，我根本不想知道！”

　　直语不知道，雨水什么时候也有了剜心的能力，雨水大片大片的打在她的脸上，肩上，以及那双因为震惊失落，不停抖动着的手上。

　　眼前的左岩，与电视上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左岩根本不同，心中的那份念想似乎在点点崩塌，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左岩，并不喜欢自己。

　　*
　　后爸李江源穿着一身灰色西服来接她，殷勤的为她打着伞，看上去很慈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后爸坐在驾驶座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讲话，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伏在车窗上的直语，他的女儿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啦小直，心情不好。”

　　车内只有雨刷的和雨滴的声音，安静的厉害。
　　没得到回应，这已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跟同学吵架了？还是没考好？”他发出了大家长般成熟的笑。

　　下雨闷闷的，直语的心烦闹得更凶了：“别管我的事好不好，我跟你很熟么？”不过就是个局外人，总是妄想插手自己的事情，真是可笑。
　　“好好好，叔叔不说话了，你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哈。”后爸笑笑，嘴角的弧度很快滞住。

　　母亲秦苓早撑着把伞站在大别墅外等着了，估计是刚下班，护士服都没来得及换。

　　她优雅的站在雨中，还没住进富人区两个月，直语觉得，她的母亲着已经适应了这样上流的生活。

　　后爸停好了车，从车后拿出了红酒和果篮，秦苓在一旁撑着伞道：“忘了和你说，今天你叔叔朋友一家刚回国，我们去他们家吃饭，也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还记得前两天我们家隔壁装修的那栋房子吧，就是叔叔朋友家，以后啊，总归热闹一点了！”

　　后爸朋友家和后爸家一样，都是一栋独立的小洋楼，不过后爸朋友家的花园内种的是樱桃。
　　可能移植过来的樱桃品种特殊，现在还是春季，树上就结出了不少樱桃。橙红剔透的樱桃在雨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出好看的光来。

　　后爸敲门，很快从门内传来一道女声：“来啦！”
　　是一个长发的中年女人开的门，女人笑脸盈盈，穿着一身绿色旗袍，大方华丽，直语估摸着，女人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

　　“好久不见老李！”女人热情大方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怡沁。”

　　“你好你好，我是江源的妻子，秦苓。”
　　“久仰久仰，我是左厉的妻子，徐怡沁。哎！这位小朋友是——”女人亲昵的揉着直语的脑袋，直语尴尬一笑，这年头，谁还喜欢被人叫小朋友..

　　“我孩子。直语，和阿姨打招呼。”秦苓推了推直语。
　　“阿姨好。”徐怡沁盯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生的倒是灵动的紧。

　　“好好好，大家都别站着了，快进来。”
　　进入客厅，北欧风的装修让直语眼前一亮，屋子刚粉刷过，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甲醛味。

　　扔在角落的红色电吉他和一套架子鼓吸引了直语的注意。
　　这左叔叔还是位音乐家，直语脑里已自脑补出了一位在舞台上唱歌的摇滚乐手。

　　“老李！”厨房处，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把油铲。

　　男人五官立体，容颜威沉，凛然正气，直语远远瞧着，感觉这幅面容有些眼熟。
　　“老左！”后爸与左叔叔在厨房那端叙旧。

　　徐怡沁端着水果，注意到了直语的视线:“这些都是小左的乐器，这孩子，我都叫他收拾了，还放在门外。”
　　“不碍事不碍事。”秦苓笑笑摆手。

　　“你们先吃水果，我去叫他！”徐怡沁说着，往屋里走去。

　　直语观望着，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某本红色奖薄，直语抬手，掀开将薄——优秀作曲新人，左岩。

　　直语一慌神，奖薄掉落。
　　这个左岩，和她认识的左岩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随之，耳边传来：“你乱动我东西干什么？”

　　左岩换了身藏蓝色的背心，黑色的西服裤，看上去舒适又高级，在看到她后，脸马上就黑了下来。

　　徐阿姨在背后笑着说：“小直，别理那小子，快过来吃饭。”

　　两家人一一打过招呼后入座，而直语的脑子里，却还混沌的厉害，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左岩既成为了她的同桌，也成为了她的邻居，一天之间，她和左岩就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想起刚刚和左岩闹得不愉快，她只好怏怏的坐在饭桌上吃起饭来。

　　“这就是小左吧！听说你好久了，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后爸举杯，左岩双手碰杯。

　　“后生可畏个屁，我早跟他说过了，不要去当什么艺人，要么就脚踏实地的做点实事，整天飘飘然的，容易摔到地上。”左爸爸开口，直语诧异极了，没想到左岩的父亲会这样和他说话，和想象中的那个善解人意的慈父完全不符。

　　望着左岩低头吃饭，默不作声的模样，直语不禁感到心疼，她开口为他辩解：“叔叔，左岩很优秀，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左岩抬头，少女眼神坚定的回望着他，那么一瞬间，少女就好像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光，温暖极了。

　　秦苓拍她：“说什么呢你！”秦苓讨好的说：“别理直语，她年级小，不懂说话。”
　　徐怡沁稳着局面：“没事没事，继续吃饭，你也是，左厉，少说点。”徐怡沁用手肘戳左叔叔的手臂。

　　左叔叔夹了块肉在左岩碗里：“别怪我多嘴，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念书，以后还能有点出路，也能回馈我在你身上投资的心血。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没点正型，想不骂你废物都难。”

　　左岩嘴角扬起一抹可笑的弧度，忽地起身，将碗摔烂在地，眉毛轻挑，对着父亲说：“我是你的棋子么？”

　　众人大惊，左爸爸“啪。”的一声，给了左岩一巴掌。
　　昏黄的灯光下，左岩的发梢轻动，发梢之下，是一张极为愤怒且无助的脸。

　　“你再说一遍！”左叔叔大怒，无可置疑的是，左岩的行为让他颜面大失。
　　左岩眼眶发红，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我真他妈受够你了。”

　　直语的脑里一下子就闪起了舞台上的他。
　　他肆意的笑着，动情的歌唱着，尽情的享受属于他的每一秒。

　　回到现实，他像一个满身带刺，让人无法靠近的刺猬。他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他的生活并不像表面的那般光鲜亮丽。
　　他一下子就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不带光芒，沾着暗色。

　　*
　　左岩摔门而去为这场饭局划下了一个句话。
　　离开左岩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徐怡沁歉笑着，看上去很不自在。
　　“没事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晚多有叨扰。”秦苓回握着徐怡沁的手。

　　“要不要去找找小左，这么晚了，怕不安全。”李江源建议。
　　“不用不用，他就是生会闷气，等下就回来了，这么大人了，不担心。”徐怡沁笑着回，也可以看出他们父子俩的斗争持续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好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可别忘了下次要来我们家吃饭啊！直语。”秦苓回头找着，想让直语跟徐怡沁打声招呼，但直语的身影，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