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雨》小草杞

4、今日小雨

　　昏白的路灯立在路边，飞虫在灯下环绕，夜的寂静被穿行而过的少女打破。

　　直语细眉紧锁，边奔跑边环视四周，希望能看到左岩的身影。

　　夜光下澈，长海之上，银光满布，偶有小船，悠悠滑行，她终于在虹远大道的尽头，看到了站在长海中央的左岩。

　　少年背影稀薄，轻柔月淡淡的笼在他身上，海浪夹风，将少年衣袖吹起，他宛如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不知为何，少年一跃而下，自我摧毁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直语害怕冲动会将少年推向崖端，不由得加快脚步。

　　车流涌忙，行人匆匆，走向斑马线，却被一辆公交车挡住去路，待到大巴车行过，她却再不见少年的身影。

　　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片苍茫，她的少年，在一阵风后，消失了。

　　她走向少年刚刚的位置，四处寻找，却怎么也不见少年的身影。
　　“左岩！”心急如焚的她大喊“左岩！”

　　忽然，眼前身着一身藏蓝色背心的男人出现，直语过去，抓住男人的衣领：“左岩！”男人回头，一张陌生的面孔。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领。

　　她回头，一身黑色的左岩与黑夜融为一体，金黄如瀑的星光打在他清冷的脸上。

　　电视机前跳舞的左岩，大笑的左岩，冷漠的左岩，傲慢的左岩，发怒的左岩，她真的好怕他消失。

　　路上的行人挽手而行，有说有笑，雨水斜斜打入光里，散出暗的色调。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眼带泪花，在他始料不及的时候，朝他扑去，一阵淡果香袭进鼻腔，少女用力的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一顿又一顿的抽泣，她似乎经历了比他还要难过的事情。

　　那一瞬间左岩觉得直语真的很蠢，明明自己今天早上对她语气那么不善，她却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帮她说话，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她，她还是担忧他，主动跑了出来。

　　人的心是柔软的，他的心又何妨不是呢。

　　他抬起手来，放在了离直语肩头不远的位置，然后轻拍了下去。

　　雨滴打在海面之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亮的舒柔。

　　*
　　雨势悄悄变大了，二人躲进下坡一家便利店避雨。

　　直语伸手，接过像珍珠般垂落的雨珠，脸上漾开了一个呆呆的笑，真好。

　　蝉声悄然而至，夜色在低亮度的天里静瑟，最好的那个他就在身旁，这不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么。

　　左岩口干的厉害，天气闷热，他拉了两下黏在身上的衣服，望着傻乐的女孩，她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快乐。

　　他转过身去，拉开冰柜，问：“要不要冰淇淋。”
　　直语一喜“要！”回答的干净利落。

　　她俯身，瞧着陈列在货栏上琳琅满目的冰淇淋，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的说：“我不吃了吧。”
　　盯着女孩脸上那一抹粉红，他略感好笑的问：“为什么？”

　　“我没带手机，也没带钱。”
　　她说话时那副吃瘪的模样，一下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有意思？”

　　直语抬头，愣愣的看着左岩开怀的笑了起来，直语想，谁说只有女生变脸速度快的，明明男生的变脸速度也不赖嘛！刚刚还冷冰冰的，现在就乐开花了。

　　他收了笑意，愉悦的说：“我请，随便挑。”
　　“谢谢！”直语嘻嘻的笑着，心里已经放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烟花。

　　里面看报的大爷忽地大喊：“你们俩买不买，不买别开我的冰柜，冰淇淋都快化了。”
　　直语一惊，生怕老板不给他们买了，急忙回：“买买！”

　　她转眼又低声和左岩吐槽：“这老板好凶噢。”
　　左岩刚想说话，女孩指着躺在中央的黄条纹冰淇淋大喊：“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之前看有狗仔偷拍过你，你手上拿着的就是这个！”

　　对着女孩神情骄傲的表情，他到嘴边的话不自觉的化成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也许，左岩自己都不知道，内心什么时候开始接纳了女孩的存在。

　　直语跨蹲在石板阶上，正认真品尝着那份三色冰淇淋。

　　看见她一勺一勺地舀着单色的部分，又一勺一勺将不同颜色的部分混在一起，再慢慢送入嘴里，吃的干干净净，站在她身旁的左岩好奇的问：“有那么好吃？”

　　“其实，一般。”直语仰视着回复他，眼角弯弯的，很是随和。
　　“那还吃的那么认真？”

　　“有没有看过一部叫《绿皮书》的电影？”
　　左岩俯视着身旁的这个小个子，问她为什么吃个冰淇淋要这么认真，怎么还高深莫测的扯到电影去了，他回道：“没有。”

　　“电影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上班就认真工作，笑就尽情大笑吃东西时，就像是最后一餐那样去享受。”

　　暴雨越下越大了，打在了青葱的叶子上，一溜烟就掉到了地下。
　　宛如此刻，女孩的这番话一般，一下就撞进了他的心里。

　　见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回应，她再次看向他：“怎么样，是不是说的很有深度？”
　　左岩对上了她的目光，这次，眼底终于有了她的面容，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释然的说：“确实。”

　　*
　　雨渐渐停的时候，两人便沿着上坡的路往回走。
　　左岩走在前边，直语低头背手，静静的跟在他身后，他每走一步，直语便踏上他的步子。

　　忽地，左岩停了下来，转身，饶有趣味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直…”
　　话都没说完，胸膛处便传来硬邦邦的触感。

　　直语不安的眨着眼，慌乱的往后退，清冷的月色悄然散在斜坡上，打在直语轻颤着的睫毛上，好看极了。

　　她脚一踏，便踩入身后的大团水渍中，左岩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却已止不住四起的水花。

　　两人默契的抬手试图遮住飞溅而起的水花，当水花打在他们的裤脚，脸上时，他们都笑了。

　　*
　　回到家，发现母亲早坐在沙发上等她。
　　见到她，母亲马上问：“你去哪里了？刚刚都没人打招呼就跑了，没点礼貌，还有啊，刚刚在饭桌上，你插什么嘴，不知道那是别人的家事吗？”

　　直语低头换鞋，边点着头边往里面走，接受着母亲的训斥。

　　后爸还在厨房处捣鼓着，听到声响，赶忙探头，依稀可见的几根白发显得他更加苍老，他耐着疲惫，笑着问她：“叔叔看你今天没吃多少，特意给你做了面，吃一口再回去睡吧！”

　　直语客气的回绝：“不用了，谢谢。”
　　后爸的心一下就落了下去，因为不自然，身板也直了起来：“没事，下次想吃叔叔再给你做。”

　　刚要回房，母亲悠悠道：“你个不懂感恩的死孩子，看看客厅里摆着啥。”

　　直语倍感无趣的回头，客厅处，一家崭新的黑色亮面大钢琴静静的伫立着，亮堂的灯线下，显得神秘庄重。

　　直语忘不了老师对她钢琴天赋的赞许，忘不了次次夺得钢琴奖杯时的喜悦，忘不了钢琴与她的千丝万缕，可她，早决定要放弃钢琴。

　　“你买钢琴做什么？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碰钢琴。”
　　秦苓站起，眼带愠色：“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语？不给你买钢琴的时候你闹死闹活，现在有钢琴了你又说不弹，你到底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这架钢琴是后爸一个月前托人帮忙定制的独有款式，是想送给直语，作为入新家的礼物，却未想，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我闹脾气？”直语冷哼一声。
　　“钢琴是爸爸支持我学的，培训班的接送是爸爸负责的，比赛是爸爸陪我去的，你干了什么？”直语质问她，与她对抗着。

　　“你说我干什么？我不赚钱谁来养活那个家？！”秦苓委屈极了，从未想过她的女儿会说出如此伤她的话。

　　“是，赚钱重要，赚钱太重要了！你可以为了赚钱，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比赛，永远只会说那句，不要给家庭增加负担，谁是负担，是我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直语歇斯底里的朝她喊。

　　她眼神暗淡下来，在路过秦苓的时候说：“对我而言，你跟左叔叔毫无区别，如果你买琴只是为了弥补你内心对我那点愧疚感，我想不必了，因为那点愧疚，你这辈子都弥补不完。”

　　后爸捏着围裙，有些愧疚：“小直，你别怪你妈妈，是叔叔想给你的惊喜。”

　　直语盯着站在厨房处的后爸，这个她仅仅认识了两个月不到的后爸，没再出声，隐忍着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个屋子，三个心事，一旦有人不愿覆盖伤疤继续生活，那么一切依旧停滞不前。

　　第二天，秦苓照旧煮了早餐放在桌上，可能是由于昨晚二人的争吵，秦苓一早都没有出现，六点五十，直语吃完早餐准时出门。

　　今天万里晴空，阳光暖照，直语推出单车，慢悠悠的走在大道上。

　　忽然，她发现了同样推着单车走在前面的左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