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贼夜行》三叶虫

4、第四章

　　天黑黑，风习习，身在逐月山庄为数不多的王府管事以及大大小小的下人此时大多都已歇下。外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地闪过一个黑影，以绝不寻常的速度穿越围墙，跳上屋顶，踏着红瓦砖朝内院的方向奔驰而去。

　　此时正皓月当空，纵使不打灯，也不难看清屋顶上这个行迹可疑的人是一个并不高大的少年。

　　陶小司今晚是出来探路的。除了是走在屋顶而不是地上之外，他可以说是绝对地张扬，就连夜行衣也没有穿。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目前王爷未在庄里，戒备颇为松懈。家兵都只在庄外巡夜，庄里除了下人就是管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至少，陶小司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小鬼在人家房顶上欢喜地踢踢踏踏了一大圈，终于把逐月山庄的大致的布局搞清楚了。

　　外院和中院之间有层极为高厚的围墙，此墙成四方，分东南西北边，都处正位。每边都有一面厚实的铁门，也就是中院的入口。四面门上分别雕有图腾，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是四神兽。而墙外则是四个偌大的园子。跨过东面，见玉枝耸立，乃是竹园；越过南墙，馥郁花香扑鼻而来，当是兰园。西墙前且有俊木百株，却无香气；北面是一片草丛，一时难探究竟。陶小司猜想，该是梅菊两园。

　　来者可以应季节变化选择不同的门入中院，以便欣赏最符节气的园景。这个临南王倒是个风雅之人。

　　山庄似有百多间客房，分布在中内两院。以山庄的占地大小而言，算是很少。陶小司探过之后才发现，原来其中有巧妙。中院的每间客房都设有一对耳房，供客人的随从使用。而内院除了王爷及家属的居处，便是留给最尊贵的宾客的。除耳房之外，还有独立的后院，种有桃李橘柳杨松，各不相同。每院必有一处水景，或是小池，或是古井，或是水帘。再加上内院石水景致无数，这么算来，百余亩地实在只少不多。

　　陶小司无意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景物，那便是屋顶的垂脊和戗脊上所置的琉璃蹲兽。当朝宫殿大都会在屋顶上摆些龙凤狮等等的仙人走兽，可这里既然不是宫殿，自然不可放这些，于是便摆了些别的。其中一间方正大屋上安着四尊：和尚，猴子，猪和塘虱。另有一屋上列着八尊形象鲜活的人偶：手持铁杖的蓬头大汉，挥着槲叶袒胸露背的汉子，骑在驴上的长须老翁，衣袂飘然的秉剑道士，荷花垂腕的端丽女子，衣衫褴褛的提篮少年，手执长萧的翩翩公子，以及冠袍带履加身的官爷，个个惟妙惟肖生动可喜。

　　月冷风清，偌大的庄院静寂无声，陶小司却如在逛灯节一般兴致高昂。此处真是宝地，光从表面看就处处不凡惊艳重重，更别说暗设的机关密室会有多少。

　　飞身一跃，穿过月光下如明镜般的莲叶潭，眼前出现了一台高楼。楼台下玉阶百格，那是逐月山庄最高之处，摘月楼。

　　不知那高楼顶上可是摆着那嫦娥和玉兔？

　　顿时玩心大起，陶小司一个纵身，朝那楼台驰去，却猛然意识到台上站着一个人。

　　慌忙之下，只瞥到那人月白色的长袍和随意束在肩旁的乌发。骤然的转身使得陶小司不由得失去平衡，降落在楼台不远处的屋顶时，脚下发出了一记并不轻的触碰声。陶小司忙伏下身，将自己藏在屋顶正脊的另一边。

　　不过十几米之遥，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刚才那声响通常应该不会听漏。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大喊“什么人！”，而没有喊的，就不是一般人。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陶小司通常会学个猫叫来混淆视听。但如今是第二种，他知道绝不能胡乱出声，只能静观其变。

　　然而，却没有一点动静。

　　陶小司小心翼翼地从屋顶上露出一双眼睛，惊讶地楼台上已空无一人！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任何人迹。莫不是刚才的人影是幻觉不成？

　　再次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陶小司屏气一跃，跳上那高楼，一时间冷意袭身。

　　来回慢慢走了几步，玉制的地板发出空灵的回音，的确只有自己脚步的声音。由台上望下，谨慎地搜索片刻，依旧没有半个人的踪影。

　　陶小司皱了皱眉，也许真是眼花了也说不定……

　　正这么想着，一阵凉风飘来，掠起耳边的碎发。

　　陶小司突然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清清淡淡，颇为宜人，似兰花却没有那么浓郁，像是从衣物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的，沐浴过阳光的甘香。

　　陶小司猛地回过头。

　　摘月楼之所以叫摘月楼，是因为从这里看到的月亮最大最亮最圆，如就在眼前，伸手便能捧下来。

　　而现在，他眼前的明月虽大却不完整，因为一个黑影挡在了它的前面。

　　知道在你和月亮之间站着一个人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你只能辨出他的外形轮廓，他却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惊恐之余，陶小司脑中突然闪过一念。

　　幸好啊幸好……

　　自己还没有得意忘形到连脸都不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