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9、你站哪一边

　　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也许已经是入秋的季节，连刮到脸上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
　　赵衍和吴邵文打了几回太极后转头跟刘汉庭说道：“让我定吧，我手机上有优惠，可以打五折。”
　　“真的吗？不愧是我赵哥！”李浩琛双手合十。
　　在赵衍自信满满点开软件，映入眼帘的就是账户已从后台注销。
　　“……呃。”赵衍脸色一黑，刘汉庭马上会意：“没事赵哥，我已经点上了，走吧！”
　　几个神经大条的男生一跃而起，丁零当啷收拾完东西后看见吴邵文两人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怎么了？”申城以伸手在赵衍额头上摸了一把，“也不烧呀？吴哥不去是人家要内卷呢，你怎么了？”
　　“我……”赵衍嘴张合几下，找出一个搪塞的理由，“胃痛。”
　　“哦。”申城以跟其他几人走出宿舍，回头还不忘安顿一句：“好好休息！”

　　不大的宿舍瞬间显得空荡静谧，甚至还可以听到天空上拍成人字形大雁的叫声。
　　“小孩儿。”
　　安静写卷的吴邵文突然出声，下了赵衍一跳，他差点儿忘了宿舍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
　　“怎么了。”赵衍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柔顺的黑发揉进枕头。
　　现在的他正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双颊和鼻尖都有些泛红，如同窗外被余温烤的炙热的晚霞。
　　吴邵文一时语塞，甚至忘记了他叫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想听他回应的声音吗？
　　“我……没事，叫叫你，不舒服就说。”吴邵文继续埋头作卷。
　　床上的人气不打一出来：“我都快睡着了。”
　　吴邵文头没抬，但从声音上来判断他估计是翻了个身，把脸压进枕头，只露出一支发红的耳朵。

　　最后一道大题写完，吴邵文把笔放到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时，眼前是一片黑底印花。
　　起猛了。
　　吴邵文踉跄一下，顺势坐在赵衍床边。
　　他知道，赵衍这个人不是真的难受，只是不高兴，什么事都习惯往心里装，也许是对于一个新环境的自我保护。
　　吴邵文向前探身，手不自觉伸进熟睡中人的柔发。
　　很软，比看上去的还要软，只是很短，发尾绕过指尖，悄悄溜走。
　　“小孩……”吴邵文弯下身，有一种想要用嘴唇触碰赵衍的冲动感。
　　似乎是感受到脸颊上炙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使皮肤的触觉显得异常名感，赵衍显然瑟缩了一下。这一轻微的举动让吴邵文不知所措，慌忙收回视线。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向赵衍靠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时间过得异常快，这也只是在赵衍眼中是这样。张开眼，已是夕阳西沉。
　　吴邵文从床底下搬出小凳子来坐在旁边看手机，见床上睡到差点“寿归正寝”的赵衍，嘴角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这学校贴吧上的赌注是什么鬼？”
　　赵衍本还迷迷糊糊，睡得天昏地暗的眯眯眼瞬间睁大：“你看的什么呀？你为什么突然问我？”

　　有些人真是睡觉和醒来就跟魂穿一个效果。还没等吴邵文反应过来，赵衍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作势要抢吴邵文手机。
　　“干干干什么？”吴邵文好歹也是三七的体委，一个侧身避开赵衍的爪子。
　　“自己在贴吧上发的现在不敢承认了？这位ZZZZ宇宙第一帅同志。”
　　他笑得更猖狂了：“宇宙第一帅……哈哈哈哈哈哈……”
　　赵衍犹如霜打的茄子，再次扑倒回床上，把被子拢到胸前抱着：“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怎么了？来啊，我来给你念一下，”吴邵文举起手机，像是怕赵衍不认字，一字一句说道，“宇宙第一帅同志发文配图说道：‘这次年级第一的肯定是吴邵文，赌注十块钱！’哟，这还是我写题时的侧脸照，帅的很！”
　　赵衍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的脸算是丢尽了。
　　“吴邵文，你还是让我在我的床位上长眠吧！”

　　四中的贴吧是学哥学姐自己创建的网站，和朋友圈的概念一样，什么东西都可以在上面分享，如谁谁谁谈恋爱了，谁谁谁分手了，谁谁谁当小三儿了，谁谁谁家里闹离婚，校园中谁最好看，谁最帅，谁打篮球最好……总之，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能幸免于难。算是丰富了他们的业余生活，但各种闲言碎语一经贴吧的发酵，瞒天瞒地，最后沸沸扬扬。

　　见好就收什么的吴邵文也清楚。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和赵衍讨论起分班的问题：“你是要学文还是要学理呀？”
　　赵衍被问的不明所以：“不是到高二才分班吗？现在才高一上半学期，我不会考虑那么久远。”
　　他确实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做什么事没有计划，就连周末作业都是早自习临时补的。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赵衍都不急，自己急个什么劲儿？
　　分班的话题结束后，两人安静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赵衍打破沉默。
　　“你说我……算了，没什么，突然想到他了。”
　　吴邵文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赵云华。他连忙岔开话题：“你说我该不该在宿舍群里面安慰一下他们？”
　　他能明显听到后面的人嗤笑出声：“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吴邵文没接话。面对消沉状态的人，就是吴邵文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更别说只是朋友的赵衍。在感情面前，所有言辞都只是表面功夫。
　　“你发了多大的红包呀？”赵衍一手垫在脑后，一手半举手机漫无目的看着领取红包的信息刷屏，等到终于安静后才不疾不徐点开红包，谁知页面上的“手气最佳”飞出来的金币崩他一脸。
　　“不错呀！”吴邵文起身关注窗户。外面不知何时起的风，连窗帘都缠到床铺上。完全无视了背后赵衍木然的眼神。

　　以为慢一步可以等到红包分完，谁知给他憋了个大的。一看金额，十六元。对于他来说可谓是笔巨款，这要怎么还，再给吴邵文私底下转过去？
　　“那啥！”赵衍叫住准备出宿舍的吴邵文，“不好意思啊，一会吃饭的时候我请客吧。”
　　前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说来赵衍话中的意思：“发出的红包哪有收回的道理，我看你是家里的管教太严了，到这糙的不习惯吧。”

　　吴邵文估计是出去拿外卖了。赵衍翻过身，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点上的。
　　随着宿舍铁门砰一声关上，赵衍确认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事实。窗外风使劲鞭策着窗户发出的声音就像有人用指关节扣在玻璃上一样，怪吓人的。
　　确切的说，是已经入秋了，而且快三个月的时间了，也许，只是他们的盛夏还没有结束。
　　赵衍再次翻身，选择面朝墙壁，被子网上拉了拉，盖住鼻子。
　　人是静下来了，但在安静的状态下，脑子就会格外灵活，以前想不起来的想得起来的在眼前就跟电影幻灯片一样。
　　可是吴邵文为什么要声称自己是独生子呢？说自己有个妹妹有个弟弟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吧？
　　他之前说自己留级过，可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听别人说他还是A市重点高中的顶尖……谁知道呢？

　　本来想是就这样算了，赵衍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A市重点高中到了高考冲刺的阶段都会划分出平行班和重点班，但要进入重点班就要交什么入班费？
　　赵衍皱眉：“这都是几年前的制度了，现在该不会还有吧？”

　　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把床铺上“认真思考”的赵衍吓了一跳，就连蒙在身上的被褥都小幅度奓了下。
　　“干什么呢，起来吃饭了。”
　　吴邵文毫不留情把人从床上薅起来：“这都几点了！你丫的躺了一下午了就算考完试也不能这么放松吧！”
　　赵衍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像是这种状态的真·学霸还是第一次见。

　　可谓是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从床铺上到桌子旁整个过程中赵衍只有面部表情抽动几下。
　　考完试当然要躺着啦，哪有人和这精力旺盛的怪物一样照常刷一张卷呢？！
　　吴邵文见他这样的表情瞬间急了：“你难道不应该好好看看你的失分点吗？不应该好好复习吗？下学期期末考试可是要分班的呀，已经没几天了！”
　　“？”
　　“你嗯？是什么意思呀！虽然你不着急，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都不拼一把还有谁会为你拼？”

　　这句话吴邵文想了一路，终于到赵衍面前时却又犹豫了。
　　果然，说出来和憋在心里的感觉是绝对不同的。
　　别人的命运是他无法左右的，想把赵衍拉到重点班只是想满足他恶劣的自私。
　　这个理由好像瞬间就变得肮脏不堪。
　　吴邵文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对赵衍有特殊的感觉，再说这才过了几个月，时间也算是充裕。
　　想到这里，吴邵文的心情也算是平复下来：“先吃饭吧。”
　　赵衍拆开竹木筷子，不经意问了一嘴：“我为什么要去重点班？”
　　“因为……”吴邵文顿时哑口无言，见赵衍还是那样漠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怎么想的全都抖出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吗？你现在还想再晃荡一年吗？难道你母亲就愿意看着你这样吗？”
　　真是在金钱和权利里长出的人，终究我们这些凡人比不上的。也是，像赵衍以前，哪需要什么努力，财富什么的都是动动嘴的事，像他们这样摸爬滚打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吧。
　　“吴邵文你他妈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这人指定有毛病，之前还在想为什么留级，真是闲得，管他妈螺旋飞机屁的留级，真的死傻逼一个。

　　赵衍气得扔下筷，双手撑着桌子猛地起身，脸色阴沉到可怕。
　　对面的人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直到挥至面门的烈风。那一刻，吴邵文好似从冰窟里打捞上来的尸体，从里到外的凉。
　　压在心里的沉重骤然被撕裂，也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灯光暗沉下去，眼前一黑，等反应过来，他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确切的说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的。鼻腔连着口腔全是铁锈味，看来是打到鼻梁上了，连带着脸颊也抽抽的麻。

　　这个疼很真切，让他可以证实自己确确实实还活着，一直被过去的阴影笼罩，缠绕到不透气的内心现在正贪婪的呼吸着新的气息。
　　赵衍的动作很快，估计用了十成的力。

　　现在宿舍里只有他，赵衍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摔门出去了。
　　吴邵文长舒一口气，干脆仰躺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也是被人踢醒的。
　　睁眼看时，只见赵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中的光暗淡了一下，咂舌：“原来没死呀。”
　　吴邵文嘴张张合合，最后只突出三个字：“对不起。”
　　赵衍没有理他的意思，自顾自抽出一张椅子坐在“躺尸”旁边：“解释一下。”
　　吴邵文“腾”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结果脚底板一滑，狼狈跌坐在对面的床铺上。
　　“解释……什么？”吴邵文其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想同赵衍找些话题。
　　“你说？”赵衍反问。
　　也许真的是被气紧了，连说话都带点冰碴子味。
　　“对不起，是我之前说话太冲了，我就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一想到以后每次上课看不到你，就特别害怕，是我自私了。”

　　说话过程中，吴邵文没敢抬头看他。有的时候人的理由还真是挺可笑的。
　　“我……在原来的高中有一个朋友，她很优秀，但长期遭受校园霸凌，现在也只能挂尿袋生活。而霸凌者却靠着强大的背景实力只是被学校开除，没有收到任何的惩罚。”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人天生被分为三六九等，不就是靠着一个有能耐的爹吗？又不是他们自己。”

　　前面的人影晃动一下，吴邵文下意识望过去，只见赵衍侧身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双唇间夹着烟：“确实，就是仗着有一个有能耐的爹，但现在我爹死了，我也该拼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