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59、59

　　主治医生说赵衍记忆暂失，没有了这一层保护，赵衍干脆把自己全都缩回自以为十分坚硬的保护壳，就连看吴邵文的眼神都像一记眼刀。
　　“同性恋”这个词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个贬义词，可吴邵文却不然。但在大社会的驱策下大肆张扬只会让初出茅庐毫无防备的吴邵文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你想要通过这个就扳倒我，未免太自信了。”
　　说这话时，赵衍不知吃了个什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先生，谁家烛光晚餐吃日料的？”
　　听得出来，他把芥末当酱油吃了。
　　光线昏暗，倒是把赵衍的痛苦面具展现出来。吴邵文觉得好笑。
　　今天公司开会就是对吴邵文的性取向进行打点，结果直接掀桌，明面上跟A市刑侦队的赵警官走的极近，有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也不是故意而为之，只是警告吴邵文以后要小心自己的行为。
　　坐在自己眼前的就是分别六年的挚爱，在诱惑面前，再大的矜持只是掩饰。

　　郝仁回去后把两起案件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材料和笔记本在书桌上堆砌成一座小山。
　　张晓辰的案子草草结案，关键信息卡在名叫“顾北”的男子身上，而参与其中为警方提供主要线索的是“顾北”的上司，同时也是“替罪羊”的上司。
　　自家职员犯了事，却争先当出头鸟……郝仁咂舌，转头去翻看如今正在进行中的绑架凶杀案。

　　手边马克杯里的咖啡已经不再冒气，杯口由于常年浓茶咖啡的侵蚀，早已起了一圈茶垢。
　　浓咖啡不加糖，这一直是郝仁的习惯。因为他有糖尿病。

　　看似两个不相干的案子，却在其中产生纠葛，张晓辰藏匿在地下室的照片让胡胜伟避之而不及。
　　能让“死猪”展现出破绽的人……
　　郝仁抿了口咖啡，弯腰拾起不小心掀落在地的照片。

　　那个男人……
　　前些时候只是在仓促间看了个大概，这次还是如此近距离观看。
　　定睛看，一股寒意直击心头。带有苦涩的不真切感油然而生，瞳孔皱缩为一点，在惊恐的作用下不断乱颤。
　　手里的马克杯应声碎裂，尖锐的炸裂声好似一根针，猛刺入头盖骨。

　　六年前，刚二十出头的郝仁——郝十三，这才是他原本的名字。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一名成绩极为拔尖的缉毒警，功勋可以与资深老警员相媲美，在警校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传奇，在生瓜蛋面前就是望尘莫及，甚至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为了保证百分之九十的成功，专门点名派遣他前往毒枭身边做卧底。
　　结果行动结束，大批一线老刑警壮烈牺牲，虽然成功了，但还有余星子散布在边境地区，最后给这个出生入死的，本该功劳最大的郝十三被心怀鬼胎的人钉上私通外敌、受毒品利益蛊惑的黑警。
　　而照片上的人，就是徒手摘下原金三角老大扁桃体的人，那个在整个缅甸都为之胆寒的少年。
　　作为在少年身边卧底多年的缉毒警察，郝十三深知他的残忍。
　　自从逃出来之后，不管多热的天他都不敢穿短裤，九分都不行。因为，他装义肢的整条右腿，就是被照片上的人硬生生拽下来的。

　　一句话分量不多，只是轻飘飘几滴唾沫，可是当台下一群人都拿手指戳着脊梁骨时，一人一滴唾沫足矣把你淹死。
　　自那以后，他从中除名，当其他人都以为他死了之后，在堰北当刑警支队的陆钰把人从河堤上拽下来。

　　“不想改变你自己吗？”
　　陆钰胖胖的手搭在他肩上。
　　“这个人他认得，据说是在他之前的警校一代天骄，那次行动就是他指挥。
　　“不想吗？”
　　其实那个时候的陆钰不算胖，轮廓还是很清晰的。见郝十三没出声，只好再问一遍。
　　不想吗？
　　怎么可能呢？
　　他每天都在想，想到发疯，多期待有那么一天他可以站在表彰大会的领奖台上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同流合污，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面对陆钰——这个他只见过三四面的陌生人，如果无条件信任确实不是很妥当。
　　“我和你一样，不过等到我当上局长的时候，我会给你足够的资源。”
　　当了局长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郝十三笑着摇头，抬头时，那人已经不见身影。
　　......

　　“小孩儿。”吴邵文喃喃开后，这个称呼是高中时常用的。
　　话一出口，他也有几分愣神。

　　不知道张晓辰在那个犯罪组织里是个什么等级，居然能拿到头目的照片。是意外，还是那少年精心安排好的。如果是后者，郝仁的后背早已起了一层冷汗。
　　看来局里面有内鬼。真没想到他的触手已深入群众内部。

　　早上下起蒙蒙秋雨，透着凉气一并吹刮到室内，郝仁不由打了个寒战。
　　案件分析会开完后就一溜烟跑去局长办公室，陆局不在，秦林端坐在一旁的小茶几边，见到来人，整日紧皱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哟，十三？”
　　“秦局。”
　　郝仁规规矩矩打招呼：“陆局在吗？我找他有些事。”
　　“市政府有事，陆局估计一上午都不回来。”秦林回答，“两头跑，也真是为难他老人家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可以转交给我。”
　　秦林的话题转得有些快，郝仁正神，开口：“噢，是关于胡胜伟案子，有了新的线索。”说罢，将照片递给秦林，“这个是复印件，我来是为了让陆局催一下技侦的进度。”
　　这就是从张晓辰家里搜出来的照片吗？秦林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如果是犯罪分子为掩人耳目或为到达其目标而放的就很可怕。”
　　秦林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照片较为模糊，但在上面人左手背上如青龙一般盘踞的纹身郝仁记忆犹新，只是缺乏现实依据，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推测。
　　“行，一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但这种事也是催不得，前几日在河床那一片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他们也是加班加点。”秦林把照片压在抽屉里，抬起一双凤眸。
　　“其实……我觉得，王玉含有问题。”
　　面对郝仁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秦林皱眉：“王玉含？是谁。”
　　过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还记得这么一个渣渣确实难为他。
　　“是抛尸案中的第一目击人。他的笔录有两处极其矛盾的地方，还有。”
　　郝仁欲言又止，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我们现在已经过了从尸体上找线索的阶段，但我还想要看看张晓辰之前的尸检报告和侯子默简鑫沉的报告。”
　　真是执着。
　　秦林轻笑，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郝仁背后。
　　“这么多年，岁月都没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呀。”
　　郝仁尽然先他开口。
　　秦林干笑：“是啊。”
　　“当年在警校的时候就特别仰慕你。”秦林修长的指尖划过身下人的下颌骨，“觉得你特别优秀，我等凡人只可望尘莫及，可现在，我可以触碰到你。”
　　他的意思郝仁明白，笑着抓住乱摸的手却被对方反钳：“十三，别动。”

　　秦林的声音很轻，像一颗渐停的心脏迸发出潺潺血液缓慢流过四肢百骸，乘隙而入，带有恐怖而虚幻的力量。
　　“这么多年，给我个答案好吗？”
　　空气有那么一瞬的凝滞。秦林脸凑得极近，只要郝十三微侧头就有可能蹭到他的嘴唇，导致他只好僵直脖子。
　　“回答我。”
　　回答什么。
　　此时，秦林已经用手把郝十三的脸强行掰转过来，手指腹用力摩擦他绯红的唇。
　　他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一口吃了。郝仁心里发麻，避开眼不去看他。可惜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来自市局副局长的压迫气息。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抬手将眼前人涌入怀中。
　　此时的秦林是一只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孤鸟。

　　长途大巴。
　　今天吴邵文不知抽什么疯，吃过饭就跑去房间收拾行李，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赵衍不明所以，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而他后面，是等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吴程宇。
　　“去去去。”吴邵文挥手驱赶，“你每天耷拉着脸干什么？老子欠你的吗？一个水桶高两个水桶粗，脖子都卡甲状腺里了，你像个小朋友吗？跟别人欠你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这出死样，一分钱我告诉你，老子在路边就不应该捡你这个便宜货，都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你他妈一个免费送的可以把我气死的程度，就是老子送人，就是倒贴钱也没人要，我告诉你，咋俩这辈子是真锁死了！”
　　大早上就没有人不疯的，赵衍淡定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看脱口秀，真不知这个傻帽是怎么了，他都怀疑要让吴邵文去医院体检，那结果肯定是个重度精神分裂。
　　吴程宇根本没把他爹当人看，抖抖耳朵打了个比天大的哈欠，要是再说下去，改名换姓的虎皮猫就要骂吴邵文祖宗十八代。

　　“吴先生，你是要出差吗？”
　　见时间差不多了，赵衍开口。
　　“噢，不，带你去个地方。”
　　吴邵文往后撸了把头发，桃花眼笑盈盈眯成一条缝：“去堰北。”
　　本来赵衍是极其抗拒，谁想和一个神经病去旅游的，结果在对方软磨硬泡下最终坐上去往堰北的长途大巴上。
　　司机想着要亲自接送，可被吴邵文拒绝，他的目的是为了带赵衍回忆高中那段纯粹至极的恋爱，所以一切从简。

　　屋里一片漆黑，虽然外面艳阳高照。
　　吴邵文轻车熟路往楼上走，打开衣柜后面的开关：“这里，是我以前在这里的房子。”
　　之前还以为吴邵文就属于那种出声贵族家庭的花花肠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公子哥，谁能想到他一身简易的卫衣站在屋内居然毫无违和感。
　　“事成之后，我向这里无条件资助两亿元人民币进行改造，唯独没有动这栋房子。”
　　他拖过来椅子坐下，使赵衍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他：“在楼道门口，你帮我打过架，和几个老大叔们，真的特别帅。”
　　关于他的说辞，赵衍始终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眼前的人退去精英的皮囊，仿佛又回到七八年前对赵衍说“拍下我帅气身姿”的中二少年。
　　心猛然一颤，一种很温柔的液体流淌全身，与灵魂相撞，摩擦出灿烂火花。
　　又好像一颗迎面而来的呼啸子弹，却软软打在心间，不疼，却又好疼。

　　赵衍神色间微妙变化被吴邵文尽收眼底，不由轻笑出声：“小孩儿，当时的你真的帅炸了。”
　　“谢谢。”

　　陆钰回市局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听说郝仁找过他，但现在出任务去了。
　　秦林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却遭到来自领导的暴击：“整天游手好闲，三十快四十的人了，你别告诉我你在我办公室待了一整日！”
　　陆钰吹胡子瞪眼：“老大不小了，是人家姑娘看不上还是你看不上人家姑娘？我干脆把我丫头许给你得了！！”
　　老头真的说上瘾了。秦林头疼：“十三问我为什么你不允许内查。”
　　“他是魔怔了吗？”陆钰骂骂咧咧坐下，“我当初也是，如果不内差，老吴也不至于烧成那个鬼样子。”
　　“你为什么把一切责任推脱给自己？老吴如果不是受不了蛊惑也不会走到这条道。”秦林怒斥，陆钰这般颓废样，让他想一巴掌抽上去。
　　对方蹬鼻子上脸的架势要是搁在以前陆钰早就一把将他扁桃体薅下来了。
　　终究是以前，陆钰一腔怒火化为叹息。

　　老吴当初也是一次缉毒行动功勋最大的人，可在其当卧底期间，局里纰漏连连，所有矛头都指向老吴，最后陆钰毅然决然提起内差，最后给老吴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导致在毒贩身边待了多年都无人问津。
　　后来就全都心照不宣。

　　如果可以，他愿意无条件相信战友。

　　“老吴 ……就是吴邵文的父亲吧。”
　　陆钰刚抿了口茶水，听到秦林反问，动作微僵。
　　“看来，吴邵文和你倒是有几分渊源。”
　　说罢，秦林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