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56、第 56 章

　　早上，上面结果下来后，陆钰拿着白纸黑字，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连手边的茶水都散去热气。
　　“陆局，真的要撤除赵衍的职位吗？”
　　陆钰愕然抬头，看见郝仁一袭蓝色警服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
　　“你要来也不吱一声。”陆钰叹了口气，调整坐姿，想以一个比较舒缓的姿态来，身下大皮椅吱吱作响。
　　郝仁几步走到陆钰面前：“我说了，只是你没理我……这事跟赵衍没有关系，是嫌疑人她自己……”
　　“你在警局待得时间比赵衍他们几个的时间要长的多，怎么规矩一个也不清楚？难道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吗？”
　　他语气里有明显的变化。

　　确切的说，郝仁已经在市局工作了几十年了，在这里可以算得上“元老”，可他这个人有个很令人痛恨的一点，和胡胜伟一样，拥有“冻龄”的黑科技技术，将近四十岁的人，在程然那一堆人中毫无违和感，在他们眼里，郝仁是老成持重的好大哥，面相略微成熟一些罢了。

　　“郝仁，你好歹也是当过刑侦支队队长的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陆钰揉揉太阳穴，“还有在会议上你公然提起内查，真没先到当年那件事居然还没有磨平你的棱角。”
　　“正是因为没有实际落实才会出现内忧外患的场面，吴队私通外敌狼狈为奸，缉毒行动大局失败，现在的余火都在各地燃烧。”
　　“吴队他……”陆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色紧绷片刻，终究一个字没说出，后续是什么，这是陆钰不愿再次提起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还有，程宇集团吴邵文在A市作威作福多年，黑暗势力盘踞在百姓上空，进过多次调查，您曾经跟这个人有过利益输送关系，我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能主动交代，不然后果会很难看。”
　　这是郝仁这些年来第一次露出如此决绝的面孔，不管是线条还是神态都可以，锋利的线条不惜当年。
　　陆钰目送郝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终于身心俱疲跌落与大皮椅中，周身是身下“嘎吱嘎吱”的嘶吼。

　　赵衍是于今天下午得知这一消息，吴邵文想着要怎么安慰他时，小海鸥已经蹦蹦跳跳飞跃出了卧室门：“还是这身衣服。”
　　“？”吴邵文呆愣。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不同的立场。”
　　那人站在二楼栏杆处，于吴邵文的目光短兵相接，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站在阳光下的少年。
　　“真有你的。”吴邵文不知此时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

　　赵衍回到单位时，郝仁刚开完会，从会议厅出来时，遇见之前的老大，有一种难言的心悸从胸口蔓延，张了张嘴，可终究化为一个礼貌不失尺度的笑容：“赵衍，来了。”
　　“嗯。”赵衍回敬，“真的幸苦你了。”
　　他眼里清澈见底，身后的玻璃大门倒映赵衍面沉如水的面孔。郝仁早就准备一肚子话，想着以赵衍的性格，在他翻桌子之前先把他劝得哑口无言才对，没想到赵衍这个人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不是想说刑警支队长可是能捞到许多好处的职位。”
　　见郝仁为难的神情，赵衍就知道他人在在想什么，真的一点都藏不住。
　　“呃……可是你……会不甘心吧？”
　　赵衍回复他一个简单的微笑，转身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惨白寂静的单人病房里，女子的神态要比前两天的情况好多了，今天程然选择一个人去，算是给胡胜伟留一些喘息机会。
　　“今天还要审问我吗？”
　　胡胜伟转过头，面上露出一个极轻极美的笑容。
　　“只是来找你聊聊天。”程然来时专门买了个进口水果篮，以此为契机给自己深造一个和谐的形象。
　　“你是怀疑市局内根不干净吗？”程然首先打破沉默，她预料胡胜伟一定知道些什么。先不说那颗胶囊是她自己自愿吞进去的还是有人想要加害于她。
　　“我想和赵支队面谈，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胡胜伟还是对她心存芥蒂。
　　程然知道她说的是赵衍处分的事。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他从赵支队变为赵警官了。”
　　“？”胡胜伟呆愣片刻，才缓缓启唇：“果然，这么就简单的事情都调查不出来，还是一贯的风格——一床棉被盖。”
　　对于胡胜伟的说辞，程然也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现实就在她脑海里抽丝剥茧，逐渐水落石出，一点点接近真相。

　　那个她一直不愿相信的真相。

　　“一颗药就能揭露黑暗的本质。”胡胜伟咂舌，说罢用手拨开挂在脸颊边的秀发，话锋一转，”除了这件事，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还处理过一起凶杀案。”
　　程然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消息居然如此通透。
　　“你也很意外吧，我每天都在关注官网消息。”女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页面上正是关于赵衍降职一事。
　　“那个凶杀案的凶手抓不起，他叫‘顾北’是程宇集团财政部部长，同时也是吴邵文的私人秘书，他策划这起谋杀，是为了扫除道路上一切的蛛丝马迹。张晓辰是他们旗下景荣九的……工作人员，一开始只是给她安排简单的任务，后来利用她进行毒品交易，在一次任务中女孩认识到严重性，准备自首时被顾北从半路劫杀。”
　　她清了清嗓子，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极其费脑力，此时的程然还在对信息进行过滤处理，胡胜伟轻抿一口水继续道：“吴邵文这样吃人不吐骨头，你觉得他能好心到去协助你们调查他自己员工的案子？”
　　她的说辞和于柯晗的几乎一模一样。
　　“局里有内鬼。”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对程然有百分百的信任。
　　“谢谢，打扰了。”程然起身，到了声谢，混乱推出病房，抬头看大厅里的时钟，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了。

　　赵衍不在的这几天可以说是局里面最为繁忙的时段，郝仁还为安顿学生家长老师这件事两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赵衍几人围坐在办公室前，商量从胡胜伟那里得来的信息应该去什么地方交谈最为合适。
　　“听郝仁说，今天开会也是为了简析安的事。”于柯晗神秘兮兮长腿跨在椅背上。
　　“简析安？谁呀？”
　　赵衍好久没参与这件案情了，好多人物都忘得七七八八。
　　“就是胡胜伟扔进男厕所粪坑里的男孩的父亲。”程然提醒，“前几天就来闹了，学生家长也跟着反馈，有一段时间真的特别恐怖。”于柯晗咂舌。
　　这事要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估计也会细思恐极吧，想一想你的班主任一夜之间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分解了自己的学生，班里的家长和学生当时慌乱无措惊恐后怕的心理活动赵衍最为清楚。
　　“现在决定从简先生那寻找本案的突破口。”
　　于柯晗翻看手里的资料。
　　“但简先生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真的会配合我们工作吗？”程然大眼睛圆睁。

　　确实，比起这个，简析安应该是那个最想知道真相的人吧。

　　刚来警局任务不是很多，无非就是枯燥无味的摸排走访，事毕后，赵衍来金银花园小区找过王晨生。

　　刚进门，就看见橱柜上摆着的兔儿爷。
　　“真没想到你还留着。”赵衍蹲在门口换鞋。
　　王晨生手里拿着块抹布从里屋走出来：“来了，赵衍，真的是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来看我这个孤寂老人。”
　　“您真的是说笑了。”赵衍回敬。说老，其实王晨生这个人也很沾边。
　　注意到赵衍询问似的目光，王晨生好笑：“平时没事时给严旭擦擦灰。”
　　事后他一直在愧疚，如果当时，严旭父母来带他去戒同所时他没有犹豫，而是出手将对方护在身后说“他是我男朋友”，结果会是怎样，也许他们现在可以一起携手在摇椅上晒太阳，互相商量年老后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老年生活。
　　这些在以前他都幻想好了。
　　“就是来吃顿饭。”
　　赵衍出声，见王晨生神情有变，提议到。
　　“好。”说罢，王晨生随即展开一个极轻的微笑。

　　‘胡胜伟言论”的交流地点定为程然的出租小公寓里面，这是她上大学时就租了的房子，现在仍然在用。

　　“便宜是便宜，环境也不错。”程然一直在为这个小家感到自豪。
　　进门，这丫头像某种野生猫科动物般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好看的桃花眼半眯起，带起一道近乎妖艳的卧蚕：“还真是回家好啊！！这几天连澡都没好好洗。”
　　“你一个人住吗？”
　　几个大男人风风火火闯进一个女孩的家，怎么说都会有些不妥的地方，可程然好像还蛮自在的。
　　“我一个人呀？”程然调皮眨眨眼，在玄关挂好衣服，踢拉上拖鞋去厨房一阵翻箱倒柜。
　　“那你的养父母还挺放心你的。”郝仁这样想着，几步跑进去喊，“我帮你吧，是这样倒上吗？”
　　听到郝仁的询问，程然连忙回应。

　　全家走现代简约风格，暖黄色调为主。天气转凉，阳关都好似收敛了锐气，窗外的树荫里还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蝉鸣。

　　赵衍惯例用仪器将众人的衣服都搜查一遍，随后就是互相检查对方的背包。在此过程中，如果光靠耳朵听，就已经是一幅几人其乐融融围坐火炉边涮火锅的场景。
　　这时，在郝仁的背包隔层里发现一支闪着红点的小型窃听器。
　　果然。
　　赵衍不动声色，继续之前的话题：“郝兄，喝酒！这牛肉真的是又鲜又嫩！！”
　　郝仁也连忙应酬：“哎哎哎，我先去上个厕所，喝这么多酒。”
　　众人笑容灿烂跟着起哄，可在他们耳中，好像就只有餐桌上开水壶隆隆作响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一次次冲破耳膜。
　　这时郝仁起身，胳膊肘碰到一旁的酒杯。
　　哗啦啦。
　　酒水尽数洒落，就连玻璃杯也掉在地板上四分五裂，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碎声。
　　“湿了没？！”
　　事后，大家都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郝仁。
　　“湿了，红点已经不亮了。”郝仁手提起窃听器，如同一只蝼蚁，凝固的空气像是突然炸裂开一般，汹涌进每个人的鼻腔。
　　接下来就是正事。程然拔掉热水壶的插头，将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倒满茶水：“开始吧。”

　　胡胜伟交代了她的罪行，吞毒药也是一时之需，可由此也验证了她的忧虑。
　　“胡胜伟一开始确实不相信我们，你是她在警局里唯一一个她信任的人。”于柯晗翻着手上的资料和他总结的笔记。
　　赵衍细细品茶，时不时抬眼注视周围人的神态，见没有人接话，淡淡开口：“那她交代了她害死女儿和简鑫沉的动机了吗？”
　　“没有。”
　　茶几上那盏小夜灯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夜里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夜色暗沉入水，千万家灯火通明的夜景凝聚于客厅的窗玻璃上，慧明变换，形成一张笼罩在芸芸众生头顶的利益网，人与人之间连点成线，人心错综复杂，一切的源头，都在网的中央。

　　“因为恨。”
　　赵衍开口，连于柯晗都是一惊。
　　确实，胡胜伟和简先生确实有一段见不得光的爱情。
　　“或许，侯子默在她眼里只是前任或者是前前任的一个留给她的附属品，现在可以说是累赘。”
　　“或许……”郝仁出声打断赵衍的思路，“侯子默是她的软肋，没准儿她背后的那个人有一万种方式让她生不如死，或许简鑫沉的遭遇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一个下马威。”
　　中文里，男他和女她的读音相同，所以导致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只要胡胜伟有任何小动作，侯子默的遭遇很有可能和简鑫沉的一样。”郝仁解释。
　　“还会比他更惨。”赵衍对郝仁的话进一步分析，“可以让一个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也许她知道反抗后女儿的结局，比起一个完整的女儿，支离破碎的女儿才会更让人心痛。”
　　赵衍这句话语气和声调都不中，却给人直击灵魂的感觉。

　　“总比被别人杀害要好。”程然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又给自己续茶，“家里有一些糕点果干之类的，要不要吃些？”
　　“不了，制造较少垃圾，降低我们的怀疑。”
　　赵衍和郝仁几乎异口同声。

　　窃听器那头传来忙音，很显然，已经暴露了。
　　“吴总，真是聊时。”
　　宽阔的会议桌上，人际寥寥，长桌另一头的人半张脸浸没在如墨般的阴影里，看不清其表情，光听语气就让人很不爽。
　　“先别急，这也说明一点，你们暴露了，手脚不干净，迟早要露出马脚。”吴邵文无所事事把玩手里的怀表，“都十一点多了，真的是身心俱疲。”
　　对面的人轻笑，听吴邵文这么说，声调反而更加平静了：“可要怪也只能怪吴总手脚不麻利，都说‘斩草要除根’你这摆明是要弃暗投明，难道我方给不了你想要的吗？”
　　吴邵文像是没听到对方在喋喋不休什么，只是用手擦拭怀表：“我家猫该饿坏了。”
　　对方的秘书显然恼羞成怒：“吴邵文，你不要不知好歹！！”
　　一直站在吴邵文背后沉默的女人突然抬起头，蒙在阴影里的俏脸乍现，光影交错间，极好看的凤眼里闪过几分狡黠和狠戾：“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呢。”

　　大狗都要看主人，这句话在官场上也是屡见不鲜。

　　田七朱唇微启，柔发用发带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真没想到，我今天得给市政打个电话，是那个井盖没盖好，让你这货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