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39、39

　　王晨生去外地参加什么什么的考试，赵衍临近高考，小药房人手实在不够，每周周末还要麻烦赵衍照看老人的饮食起居，属实是有点难为他了。
　　吴邵文如同良心发现一般，终于打来电话，那还是在放假的前一天。上了高三后学业加重，放假天数也是一缩再缩，不过这对赵衍没有太大的影响，反正上学见不到，放假也还是见不到，在哪学都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半天都没发现，赵衍正在厨房里炒菜。自从王晨生走了以后，这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连挂面都不会煮的富家公子现在早已浸没在柴米油盐里。
　　“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赵衍揭围裙的手一顿，回头一看，发现吴妍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他。
　　“应该快了吧……”
　　“衍哥，刚刚你手机响了，就在你炒菜的时候。”直到油烟机停止了轰鸣，吴妍开口。
　　“哦……谢谢。”通讯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
　　对方一下子就接通电话。
　　“喂？”
　　那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邵……邵文吗？”赵衍的语气近乎试探。
　　“小海鸥？！”
　　我好想你啊……这句话本想脱口而出，却梗塞在嗓子眼儿，吴妍识相，把菜盘子端出去。
　　“小海鸥……”
　　“你他妈你个傻逼！老子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吴邵文明白他的歇斯底里，一声不响地离开，换作谁也会不高心。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吧？考的咋样？”
　　“托你的福，很好。”赵衍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不回来吗？”
　　电话那头没有给予回应。
　　“不考了吗？！”
　　“不就是体面不体面的事吗？都一样，能活。”
　　“你不是要去央美嘛，你之前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只是梦想而已，现在……已经实现不了了吧。”
　　“你回来！我银行卡里有二十多万，够还债的！”赵衍急了。
　　“我知道，那是……那是你母亲准备化疗的钱。”
　　赵衍愣住了。
　　“你一直都不怎么舍得动。”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啊……

　　赵衍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黑，就连伏在地上喝水的饺子也停止动作，竖起身子盯着他。
　　“唷，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老人放下筷子，满脸关切。
　　他努力挤出一个平和的笑容：“爷爷，我没事，我不太饿，你们吃吧，我上楼休息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吴妍看赵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她就在隔壁，凌晨起来上厕所还听见赵衍的抽泣声，起来发现眼睛红了一圈，跟最近蛮火的“烟熏妆”类似。
　　“吴妍，外面下雪了。”
　　怎么可能？吴妍心里想着，跑到窗户边向下张望。
　　往年下雪都在一月二月份，没想到才十二月，漫天就是张凉薄的网，笼罩日月星辰。
　　吴妍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亮起，喜形于色。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就是小版的吴邵文，真不愧是亲兄妹。

　　过几天去火车站接王晨生，绿皮火车缓缓驶入月台，人群熙熙攘攘，大部分都是从外地回家过年的，赵衍既然想在人群中看到吴邵文，这种侥幸心理又在隐隐作祟。
　　“赵衍！”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支朝他挥动的手。
　　顶棚的一块玻璃缺了块，阳光刚好透过那个缺□□进来照到吴邵文洋溢着笑容的脸上。
　　“赵衍！发什么呆呢？”王晨生从人潮中挤出来，赵衍连忙伸手接住他递来的行李箱。
　　那都是高二的事了，真没想到他自己居然还是一个念旧的人。

　　过年。
　　这词放在以前在平常不过，高一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就是……身边少个人，心里感觉空唠唠的。
　　赵衍在除夕夜给他打过电话，祝他新年快乐，顺便给予别再外面沾花惹草的训斥。
　　“我心里就小海鸥一个，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赵衍听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也感受到对方说话嘴里叼烟的异物感。
　　“远离烟酒，珍惜生命，我都不怎么抽的，别回来就查出肺有毛病。”
　　“听你的，媳妇儿。”
　　吴邵文听赵衍语气里的警告，一刻也不敢怠慢，把烟给掐灭。
　　“媳妇儿！”
　　“嗯？”
　　总觉得会从他嘴里蹦出什么不正经的话。
　　“新年快乐！”
　　窗外烟花托着长长的尾巴冲入漆黑的天穹，在天与地的交汇处炸裂开来，肆意叫嚣着唤醒沉睡的夜色，化成漫天星火，使夜色泛起层层波澜。
　　“喜欢吗？”电话那头却是无休止的沉默。
　　“赵衍？！”吴邵文担心，赵衍会不会出什么事，可看个烟花能有什么事？
　　“我……”
　　是胳膊抬起又放下时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赵衍原本平静的心情忽然被掀起，一直到烟花结束依然有漩涡在心头盘旋。
　　收回的视线落到映在窗玻璃上的脸上，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哭了。
　　这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这一生多少场烟花都没有这么……这么……
　　烟花设置在隔着堰北和Ａ市的空地上，两地都能看到。
　　“我真的……我的心算是败在你手上了。”那声卡点儿的“新年快乐”真的太令他意外了。
　　赵衍抹了把脸，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吴邵文在那头看看手表：“哟，时间不早了，你们晚上吃什么呀？”
　　“火锅。”赵衍收拾好心情。
　　“啧啧啧。”吴邵文撇嘴一笑，“我现在还挺怀念王晨生片的羊肉，又大又薄，肥瘦均匀，上次过年咋们吃的是饺子吧，那这回你一定要好好尝尝，芝麻酱里要放蒜泥和醋……呀，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吴邵文话题猛地一转，弯儿大的赵衍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好复习啊！高考可是很重要的，知道了吗？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挂了啊。”
　　“你……等一下！”赵衍连忙喊。
　　吴邵文挂电话的手一顿。
　　“怎么了？”
　　“新年快乐，早点回来！”
　　“好…”
　　得知吴邵文辍学的那天，整个世界都好像是灰色的，打进自己生活的那束光就此熄灭，生活会继续黑暗下去时，远处忽然冒出一簇小火苗。

　　火锅咕噜噜冒着白气，前面是播放着春晚的电视机。演员们人手一个大黄色的向阳花，捧过头顶，围成一个大圈，又唱又跳。
　　赵衍无暇顾及电视上演的是什么，只一心一意地调麻酱。
　　“韭花、花生碎……还有蒜蓉……”赵衍伸手去拿调味瓶，谁知眼睛一涩，一大滴眼泪滴到碗里。
　　靠！这他妈怎么又开始哭，没完没了了是吧！？赵衍皱起鼻头，像是对鼻子的警告：“再酸，信不信我把你剁了！”
　　不信。
　　春晚期间有个小品演得特别好，惹得几人哄堂大笑，只有赵衍用懵逼的眼神环视四周。
　　为什么就他没有get到这个笑点？！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

　　赵衍和吴妍打赌，不到十二点谁也不能睡，不然输的人明天要请对方吃一天好吃的，结果还不到十一点，俩人靠在沙发背上，睡得一个比一个沉。
　　王晨生无奈，把吴妍抱回床上，可对这个不让碰，叫起来又有起床气的赵衍犯了难。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镜头从远景切换到近景，看到大屏幕上主持人被放大的脸，赵衍瞬间不淡定了。
　　扁平的五官，咧到耳根子的微笑，和台下观众空洞的目光，这他妈都是纸人，看得赵衍是冷汗直冒。
　　电视里的人注意到什么，脖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用贪婪的目光隔着屏幕射过来。
　　赵衍眉头一皱，醒了。
　　此时的他整被王晨生拦腰扛起。
　　赵衍如一条鲶鱼，拼命扭动身体。
　　“哎哎哎！”王晨生招架不住，手劲一松，他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彻底清醒了。
　　赵衍的手下意识往后脖颈一抹，满手的冷汗。
　　“你这人……”王晨生用手捂住脸，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脑袋装糨糊了。”赵衍被王晨生从地上扶起来，屁股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