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倒计时AAA1

40、四十

　　吴妍不知何时就起来了，穿着崭新的新衣服站在镜子前来回走动，此时，赵大爷整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吴妍似乎对额前的一缕刘海儿很不满意，一个劲儿往后撸。

　　直到正午，赵衍才顶着睡得昏沉的脑袋从床上起来，饺子早已在空空如也的猫食盆前等候多时了，奈何猫粮放得太高，吴妍身高有限，够不到猫食，让饺子苦苦等了一个早上。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明明好好的，怎么他父母一回来就这不对那不对的……”
　　“哎吆，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孩子……喜欢男的！”
　　几个输吊瓶的老头老太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舌根都要烂掉的那种，其中一个话说到一半突然压低声音，王晨生把耳朵紧贴在墙壁上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哎小伙子，药滴完了，给我拔一下针！”老婆子突然扯着嗓子喊，王晨生觉得自己耳朵振得生疼。
　　“他父母从外地回来了，听说找到一个好的……”那老婆子扭过头来继续说。
　　好的什么？
　　王晨生本来心中有事，再被这玩意儿狠狠戳到了心，针管倒是拔出来了，罐子里的药却没流干净，滋了一地。
　　“您……说的是……”
　　“就……小旭呀？你们认识的呀。”
　　“他怎么了吗？”王晨生把手上的东西一丢，腾空的手掌紧紧捏住张姨的肩。
　　“就……哎呀，小生呀，你这是做什么的了。”张姨慌张地推搡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人。
　　“张姨……”王晨生松开手。
　　“就是……严旭他父母找了一个比较好的戒同所，要带他去治疗……小生呀，其实他的腿是……”
　　王晨生最讨厌话说到一半后半部分让他去猜。
　　“小旭的腿就是之前被电击刺激作用下……最后那些人拍拍屁股跑了，那是他们也没钱，腿的事儿也就一直拖着，现在好了……又来了。”
　　严旭之前确实跟他说过他父母从外地回来了，当时他状态不佳，说话总是走神儿，王晨生都没有太在意。只能一年见两三次的父母突然增加往返的次数……他应该早些注意到的。
　　他几乎是一个大跨步冲到马路上，朝严旭家的方向奋不顾身地跑。

　　熟悉的岔路口，熟悉的杂货店，熟悉的斜坡还有熟悉的路灯，他好像又看到那个在猝不及防间跌入他怀里的少年。
　　王晨生有一种预感，那是老太婆们别说名字也知道的，不用亲眼目睹也能感受到的……心头的温存慢慢消退的痛楚。
　　与此同时。
　　“你们干什么？！”
　　严旭的奶奶正用身躯推搡着面前五大三粗的儿子，严子成拗不过她，把木椅往门上一砸，大老远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惹得门后的人一个机灵，冷汗瞬间从脖颈处开始往下流。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妈，他是同性恋！这是不正常的，我们只是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带他做更好的治疗！”
　　“以前这种借口又不是没找过，我都不知道怎么大的孩子这三年是怎么挺过来的！那是医生吗？那分明就是魔鬼！多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你们一回来就要把他扔到那种地方！他还是你们的孩子吗？！”
　　严夫妇被怼得哑口无言。
　　严旭把自己缩在门板后面，门被他反锁着，除了窗户就再也没有可以进来的地方，他一边祈求王晨生不要来，又一边想要早点结束这样剑拔弩张的处境。他不喜欢奶奶一次又一次拿以前的旧伤掀来掀去，每次想起之前被电击的三年他都会浑身发抖，现在也是一样，心脏仿佛被无数个利爪抓挠着。他把身子蜷得更紧一些，下巴抵着胸腔，每次呼吸，肺都在抽搐。

　　房门敞开，声音在整个楼里都非常清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肆意横行，回响更令人心悸。
　　王晨生躲在墙体后面，脸色惨白。
　　房门虚掩，透过门缝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时间近乎凝固成一团，王晨生几次鼓足勇气要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时，双脚就如陷入沼泽一般。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的懦弱，他害怕严旭父亲的拳头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害怕看到严旭求助的眼神，他害怕严旭的母亲哭着求他放过她的儿子……他此时的心已经揪成一团。
　　“要是能晚来几分钟就好了”想法一出，就使他自己打了个寒战，如果可以的话，王晨生真想扇自己一耳光。

　　听说上头儿的来工地视察工作，挑选人才。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老李正往推车里垒砖，大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人领着吴邵文走进工地旁边的办公楼。
　　张主任如尊弥勒佛般挤满整张大皮椅，面前摆着和他体型差不多的大瓷缸。
　　那人轻抿一口茶，举手投足都是文艺的气息。工地上的几个同事透过门缝往里瞅。也不知上头是怎样鬼迷心窍了，竟然到工地里饥不择食地挖人。
　　老杨用胳膊肘子捅捅身侧的老李：“我早说过小吴这样的肯定不甘心……”
　　他语气中的酸涩不言而喻。
　　老李用眼神让他闭嘴，压低：“小吴前途无量这么好的人才总不能一辈子和水泥打交道吧，这都是他应得的……回去干活儿！”
　　“我姓田……”田七率先开口，从她言简意赅的阐述中，吴邵文大概了解到贵公司的叫什么王总因偷税漏税还是什么事被开除……应该是个比较不见光的事，田七说得模棱两可，这位置就一直这么空着也不是办法，正好在公司有半个股份的大股东推荐他来接管这个位置。
　　“‘他能干好！’这是他的原话。”
　　就因为这句话，吴邵文把自己能得罪的人都想了一遍……好像也没有，怎么就有一种被穿小鞋的感觉？！根据他多年的经验……确切的说是直觉，里面肯定有鬼……如果不是，他就把面前一叠简历和桌子一并吃了。
　　田七看看手表，很是时宜地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吴邵文，上面对她的基本信息介绍得清清楚楚，田七给他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如果不愿意，也不会强求，他们会另择佳人。
　　吴邵文一开始没有把它当回事儿，见办公室门口搁置了个小垃圾桶，他想也不想，一个帅气转身，投了个三分。惹得张主任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大概是前脚刚踏出办公室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响，像是卡着点儿打过来的，吴邵文啧了一声，一边吐槽对方闲得蛋疼一边磨磨蹭蹭接起电话：“喂？”
　　对方十分欠揍地吹了声口哨：“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吴邵文从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避开有些晃人眼的阳光，蹲在墙角，全身上下掏不出一支烟。
　　烦躁。
　　“就是……田七没去找你吗？”
　　“啊？”
　　吴邵文一个踉跄，差点儿一个跟头攮出去。
　　“啊嘞？”
　　“啊，对，是我介绍你去的……”
　　“你！”吴邵文欲言又止，觉得自己的心又些承受不起如此之大的变故，要不是李大鲲突然打来电话，到嘴的鸭子不就飞了吗？
　　“我老爹在那家公司有股份，而且和他们的创始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真排场……
　　“其实……”李大鲲搔搔后脑勺，“我其实挺对不起你们的……”
　　“抢我老婆是吗？”
　　“兄弟，话题扯远了，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聊了，我要回去吃桌子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李大鲲嘴里塞鸡蛋了。
　　吴邵文使出他高中时百米冲刺的架势，直奔办公室的垃圾桶，这波操作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主任都有些拔除不住，他端起面前的大瓷缸做出喝水状，强压住想要裂开的嘴角。

　　有人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