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有星》却佛

14、跳高

　　尽管没有像高中部那样公认，不过在陈江寒从进校起就一直有校草的称呼。
　　客观点来讲陈江寒长得还行，虽然五官不算多么精致，不过好歹浓眉大眼，长相周正，身高在目前这个年龄阶段也算得上不错。
　　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成绩好。

　　除了初二下的期末考了个年级第二之外，往前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完全满足了万千少女对于学霸男神的期待。

　　季景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意外，“竟然是他吗？”略沉默一会，又说：“好像按长相和成绩来看，也说的过去，不过……”她说着顿住了，看向颜星，“我觉得他不配。”

　　这大概是她们认识以来，颜星听过季景说的最为直接的一句话，简单利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他不配，丝毫没有顾忌。

　　颜星不禁问：“为什么？”
　　她突然很想听一下季景的理由。

　　季景抿了下唇，才说：“班上明明有这么多的问题存在，他身为班长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解决，只是坐视不理，甚至很多时候选择了纵容，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班长，更加配不上我心目中的校草。”

　　颜星沉默了。

　　其实她对于陈江寒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毕竟严格来讲，陈江寒虽然没有帮她，但也没有做什么很令人讨厌的事情，他只是像季景所说，选择了坐视不理。

　　自扫门前雪。
　　做了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诚然有人维护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颜星仍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和班上的同学有什么过节，最好也不要出现什么没必要的误会。

　　思索了会。
　　颜星说：“班上不止我一个人。”
　　“是啊。”季景露出个笑，明媚到惹眼，“还有我。”

　　颜星霎时愣住。
　　望着季景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季景脸上的笑意收了些，语气故意，“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颜星于是迅速挪开眼，转移话题道：“你要回家吃饭吗？”
　　季景摇了下头，“不回，我妈有事，喊我中午就在食堂吃。”微顿半秒，继续道：“你饿了吗？饿的话我们现在去吃饭。”
　　“……好。”
　　颜星其实并不饿，她只是需要离开这里。

　　还不到十一点，来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她们到的时候只靠近门口的地方零星坐了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从旁边小卖部过来的，平时排出长队的打菜窗口此刻空无一人。

　　很快打完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坐下。

　　季景的餐盘里盛着她最常吃的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而颜星则是经久不变的炒包菜和炖萝卜块，在季景和她为数不多一起吃饭的时间里，只有一次她是把炖萝卜块换成了炒土豆丝，就这还是季景建议的。

　　其余时候都是这俩菜。
　　季景已经习惯了。

　　或许是因为来得很早，今天食堂阿姨打的菜比起平时要明显要多一些，季景吃了两口，看向对面正低着头安静吃饭的颜星，视线顺着往下在她的餐盘上停留了几秒，开口问道：“你喜欢吃西红柿吗？”

　　颜星缓缓抬头，不解地看着对面的人。
　　季景不好意思地笑笑，“菜太多了，吃不完有点浪费，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试一下，我觉得味道还可以。”

　　颜星没动。
　　季景见她一副要拒绝的意思，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当前的气氛，就见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两个不轻不重的字。

　　“还行。”
　　这意思就是可以。

　　季景：“那我分你一半？”
　　颜星：“好。”

　　季景夹了好几筷子的西红柿炒鸡蛋放到颜星的餐盘里，又准备去夹一点辣椒炒肉，不过筷子放上去却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问：“你吃青椒吗？
　　颜星正看着餐盘里多出来的一堆菜陷入沉思，她怔了怔，接着点了下头。
　　季景笑说：“我看你平时吃的那么清淡，还以为你不吃呢。”
　　颜星没说话。
　　就眼看着季景把几乎大半的辣椒炒肉都夹到了自己的餐盘里，直接在面前堆起一座小山，季景一边夹菜一边关心地说道：“你多吃点，等会还有比赛呢。”

　　颜星抿唇，说了声谢谢。
　　说完便立马低下了头开始吃饭。

　　等到她终于把季景夹给她的菜吃完，一抬头发现季景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在默默地看着她，“你慢点吃，不着急。”

　　颜星含糊地应了声又把头低了回去，迅速地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快速地咀嚼着，没过两分钟便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

　　季景扫了眼她的餐盘，菜已经吃的差不多，而饭剩下来一半，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从食堂出来。
　　又回教室里睡了会起来，走到北操场的时候刚好两点出头。

　　季景没有比赛的项目，因此全程都是和颜星一起，她们先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以后便去了跳高的场地，跳高的必要设施已经全部准备好，四周围了不少的人，都是来比赛或者是帮忙加油的。

　　颜星排在倒数第三个。
　　前面大概还有十来个人，倒是不用着急。

　　一个人平均下来大概三四分钟，大半个小时以后颜星开始热身，她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还不到两分钟便结束了。

　　季景见她过来，说：“不要再活动一下吗？前面应该还有两个人。”

　　正好刚比完的那个女生跳了个不错的成绩，目前排在了第一，场上围观的人顿时热闹起来，有应该是一个班的女生在欢呼，也有好几个人失望地叹着气。

　　颜星皱了下眉。
　　季景瞧见了，温声说：“不用紧张，你正常水平发挥就好。”
　　颜星垂眼，“嗯。”
　　她本来是不紧张的，当下反而因为季景刚说的话紧张了起来，因为她的正常水平实在是……

　　不太行。

　　没过一会，前面叫到了颜星的名字。
　　她应了声过去签到。

　　负责计分的老师见她还穿着校服外套，说：“同学，等会比赛前外套脱一下，要不然穿着拉链容易硌到人，也影响成绩。”

　　颜星笔下一顿，很轻地嗯了声。
　　写完放下笔，她低着头往下拉外套的拉链。

　　季景走到颜星旁边的时候正好见她把外套脱了一半下来，露出里面袖子明显短出一截的长袖，没能被遮住的胳膊细到似乎一只手都能握住，视觉上显得手腕上的手表表盘比一般的大了不少。

　　……太瘦了。

　　以前穿着外套的时候只觉得她瘦，现在脱下来，更是觉得瘦得有些过分。
　　似乎风一吹都要散了。

　　颜星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比平时更低，短发落下来将眼睛遮了个严实，只能隐约从发丝的缝隙里瞥见草坪里一双纯白色的帆布鞋，上面还残留着不明显脚印的痕迹。

　　动作停顿了一秒。
　　下一刻她迅速地把剩下的一只胳膊也脱了下来，“帮我拿一下。”

　　季景回神，“好。”
　　她伸手把外套接过来，顿了下说：“加油！”

　　颜星很轻地嗯了声。
　　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她面上不多见的窘迫。

　　颜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她爷爷奶奶在颜良才十几岁的时候便相继去世，颜良才初中毕业没钱继续上高中便去新疆当了兵，当了八年兵退伍回来，用安置金和周佩兰结了婚。
　　结婚不久周佩兰怀孕，颜星生下没两个月，他们便拿着剩下不多的钱去了南京，最开始是按周佩兰的想法开了音像店，开了一年多没挣到钱又改开了小餐馆。

　　以颜良才踏实肯干的性格，加上他比起旁的人要灵活了一些的头脑，做起生意来虽然说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多少也能挣到一些钱。
　　但抵不住周佩兰能花，一年到头挣的钱大半都要搭进去。

　　好在颜良才生活比较节省，虽然不多，一年也能存点小钱，存了个几年，手里有了点积蓄，便说要把颜星从扬州接到南京来上小学。

　　不巧碰上那年发了洪水。
　　整个长江沿线都被淹了，江苏也没能幸免。

　　颜良才自愿去了前线抗洪，等到洪水平息，他见受灾严重又将攒的钱捐了出去。
　　因为这事，周佩兰气得回了扬州。

　　颜良才在她回来以后的没几天便从南京回来，周佩兰不让他进，还是颜星偷偷去开的院门，一进来周佩兰便开始骂人，从大的骂到小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

　　最后说要和颜良才离婚。

　　那年只有五岁的颜星还不懂什么叫离婚，她只觉得周佩兰很生气，于是偷偷地跑到后院水井那里问肖盼香，“外婆，妈妈说离婚是什么意思？”

　　后来肖盼香拿着水瓢上前把周佩兰骂了一顿，说她要是敢离婚，以后就不要再进这个家的门，死在别处也不会去给她收尸。

　　这是颜星第一次见肖盼香发这么大的火，她吓得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星儿不去南京，爸爸妈妈也不要离婚，你们不要把星儿丢掉……”
　　颜良才蹲在地上抱着颜星，快三十岁的男人头一次的红了眼。
　　肖盼香也跟着一起哭，“这做的什么孽……”

　　院子里动静大得甚至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只有周佩兰全程无动于衷，面对着哭作一团的老小和门口一众看热闹的人，她转头进屋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颜良才在扬州待了半个月，也回了南京。

　　因为受灾严重，小餐馆开不下去转让给了别人，颜良才拿着转让的钱在南街菜市场盘了个卖鱼的摊位，重新经营起来自己的小本生意。

　　周佩兰从来不帮忙。
　　她整日里就是吃喝逛街，其他什么事都不干，到过年了回扬州也只待两天就走人，甚至一句话都不会和颜星说。

　　又过了两年。
　　颜星小学二年级的暑假。

　　颜良才回来接颜星去南京，他一个人回来的，周佩兰没有来。

　　到了南京，颜星也没有见到周佩兰。
　　直到第三天，周佩兰从云南旅游回来，她戴着墨镜，一身连体碎花裙，头发染成红棕色，脚上的高跟鞋踩的整个楼道都是回声。
　　颜星站在门口喊她，“妈！”
　　周佩兰径直从她身边越过，“离我远点。”

　　颜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周佩兰愿意接她来南京的条件就是颜良才出钱给她去旅游，以及她和颜良才达成一致，颜星来南京上学的所有事情，她都不会管。

　　一直到今天。
　　颜良才去世的第三年。
　　她还是什么都不管。

　　颜星一年四季的衣服，包括内衣在内，都是放假回扬州的时候肖盼香买的。
　　她不想多花肖盼香的钱，除非实在是没穿的了都不会要新的。

　　现在身上穿着的长袖还是小学毕业那年买的，好在这几年她也个子也没长多少，虽说是短了点，但还不至于穿不下，所以她留下了没扔。

　　没想到……

　　比赛已经进行到后段，很多比完没什么希望的都已经离开了，场上围观的人也散了不少，剩下的人还不到刚来的时候的三分之一。
　　但颜星并没有因为人变少感到轻松。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听过太多的闲言秽语，见过外界各种各样的眼神，她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坦然的面对这样的场合，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其实她并做不到。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完全在太阳下暴露出来是另一回事。头顶的日光亮得晃眼，比起这更令人煎熬的是身后的目光。

　　她没有选择，只能用尽全力向前跑，紧接着纵身一跃。

　　可能跳过去就好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起跳高度是一米。
　　一共三次机会，过了则继续往上加高度。

　　颜星前面两次跳都还算顺利，不过随着高度逐渐增加，到了第三次，她一连三跳全部碰杆，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时间。

　　“下一个。”计分老师失望地摇了摇头。

　　颜星的手表没摘，这么跳了几次位置稍微有些偏移，露出一小块比起其他地方更白的皮肤，她从垫子上爬起来，一边往下走一边把手表挪回了原处。

　　季景已经提前站到了垫子的旁边，她等着颜星下来，往前走近了些，笑着说：“外套要穿吗？”

　　颜星点头。
　　把外套接过来穿上。

　　正把拉链拉到了领口，旁边突然听见一道熟悉又令人讨厌的女声，接着就看见郑曼妤挽着姚琳的胳膊经过，“这么一点高都跳不过，也好意思报名，真是不怕丢了我们一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