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姥姥家的酸菜鱼

54、你能成全我吗？

　　安若扬回头，皱着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易萧风没好气地说：“你管我。”

　　安若扬不想理他，于是使出轻功想甩开他。易萧风眼疾手快，在他飞走之前立马抠住他的腰带，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轻功肯定比不过他，只能用这种赖皮的方法。

　　安若扬一恼，没想到易萧风跟庄小满一样无赖，这人在试炼场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想拉开易萧风的手，没想到却在半路被易萧风的另一只手拦住。

　　想要过两招是吧——安若扬心里想——手上动作迅速转拉为抓，易萧风眼睛很尖，立马撤开手，见缝插针似的蜿蜒到安若扬手腕之下，下一瞬，他就被惊住了——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连抓是怎么变化的都看不清，自己的食指中指就被掰向手背——痛！

　　没痛过一瞬，手上的力就松了，食指和中指被对方的手揉了揉，仿佛道歉般的安抚。此时他心里才真正意识到这位教主有多厉害，哪怕就是手上玩闹一般的拆解，自己在他手里走不过一招！

　　安若扬“说”：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是怎么当上门主的？

　　安若扬不禁想起程青松跟他说竞选门主的那几个人有多么多么厉害，尤其是禹翩跹门下使鞭子的弟子，现在看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易萧风知道这不是他刻意的嘲讽，而是自然发出的感叹。这让易萧风生出一种恐惧，他见过很多所谓的高手出手，但不及这位教主的十之一二。他知道安若扬跟窈冥门主修炼的武功应该是同一种东西，据说一人拿了一部分，但总要分出高下的，那么到底谁更厉害？

　　“我怎么当上的就不劳教主费心了。”易萧风这人是没什么胜负欲的，也从不跟人在口舌上逞强，但安若扬的话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安若扬冷静地“说”：易门主跟我不是同道中人，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当就此别过，日后相见，若你仍以窈冥之人相称，那我们便是敌人。

　　易萧风看着他这一大轱辘话啰嗦出来的口型，心里慢慢盘算着，等他“说”完，易萧风才开口说到：“让我跟你走一段路吧，十五天后，我自然会离开。”

　　易萧风想着之前去竞选门主，是因为先叔以阿城的性命相胁，不过现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因为他们本就是宿敌，而且依照过往的形势来看，先叔不一定杀得了阿城。他没有了入挂月洞的理由，实在要找一个的话，只有活着这一个理由，呵呵，活着，是要等阿城的子女上来报仇吗。一辈子的暗无天日和十五天的完全自由，他已经选好了。

　　安若扬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易萧风，你知道你跟着我有多危险吗？

　　易萧风望着他说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去做门主吗？十五天后是入门仪式，要是我在你身边的话，肯定去不了。”

　　安若扬动摇了一瞬，仍旧“说”：那也不行。

　　看着易萧风有些失落的表情，安若扬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但又不想跟他说太多，只好斟酌着“说”：你跟着我太危险了，我怕我保不住你。

　　他是真的害怕，因为他马上要去昆山，那里有成百上千的昭教教众等着他，要是他们知道易萧风来了，肯定二话不说先活剐了他。若是没人认得他的脸还好，可据他所知，至少程青松是知道他的。

　　易萧风“听”了这话后反而笑了：“暗影护卫哪次出任务不危险，你太小看我了。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我的阿城不在回龙村了，我不知道将来能去哪里找他，所以在最后一点我能支配的时间里，我想跟他在一起······安教主，你能成全我吗？”

　　安若扬偏过头，任寒风刮干猝不及防渗出的泪，他知道庄小满爱他，毫无保留地爱他，可此时他无比希望庄小满能少爱他一点，或者对权力的渴求能再多一点，或者他自己能再冷血一点，或者再干脆些，要是没遇到过庄小满就好了，那么这样他就不会为对方心痛。

　　易萧风上前挽过他的手，这次他并没有甩开，只是觉得无力，对自己，对爱人，对现状。但易萧风将他的手抓实在了，那手细长有力，温暖干燥，仿佛一团温柔的火焰。

　　他对易萧风“说”：十五天。
　　易萧风倒是很爽快：“我说话算话。”

　　山路狭窄崎岖，他走在前面，为身后的人淌开一条绝对安全的路。易萧风发现安若扬并不跛，相反，走得顺当又麻溜，不过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不再计较些什么了。

　　他们找了一处山洞暂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便开始赶路。易萧风只知道安若扬不会再回到回龙村，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推测可能会去到黔东南，可他们一路向东，这并不是去黔东南的方向，难道要去舸流帮？

　　白天赶路，夜里就休息。那是第四个晚上，他们住进了一间客栈。安若扬拧了一条毛巾递给坐在床边的易萧风，易萧风接了过来，擦了擦脸，将毛巾递送给安若扬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意图再明显不过。

　　安若扬却拉开了他的手，转身想走。
　　易萧风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他：“别走！”
　　安若扬面无表情地掰开身前环抱的手臂，转过身来，面对易萧风，无奈地“说”：小满，别这样。

　　易萧风心想：我就这十五天了，连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都要忍耐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于是他望进安若扬的眼睛，诚恳又深情：“可是阿城，我爱你，我想亲近你，不论你是谁。”

　　安若扬实在没办法面对易萧风如此清澈的眼，他也不敢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曾经杀人如麻，而他杀完人后的标志性动作是剜去别人的眼睛，这个人的内里跟他一样残忍冷血，尽管他表现得像个温暖的人，跟他一样。

　　他知道这样的性格不是他们主动的选择，若是可以，他愿意投身在一户普通农家，阖家幸福，母慈子孝。他们的性格是因身在不同的阵营，由上面的人和环境造就，暗影护卫的存在就是为了杀害昭教教主，而他的成长一直都围绕复仇这一个主题，他们的目标如此明确，明确到这一生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身不由己，无法挣脱，他们的子子孙孙也只能按照相同的轨迹行走，一直走到江湖秩序的崩塌。

　　他捧起易萧风的脸，却苦笑“道”：可是易萧风，你是谁，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易萧风忙说：“我知道，我有错，我杀了昭教的盘石先生，还有阿诺如，也是因为我们执行任务导致的死亡，你记恨我。可我当初不知道你是昭教教主，我没得选，你知道吗？”

　　安若扬摇了摇头，“说”：不，你没有错，因为你是暗影护卫，你要忠于你的组织。重点也不在于你知不知道我是昭教教主。而是我们生来一人就是昭教教主，一人是暗影护卫，你懂吗？小满。

　　易萧风听得懂每个字，但不太懂这一大段话串起来的意思。

　　安若扬拉过易萧风的手，坐到床边，就像以往许多个夜晚一样，温柔地“说”：小满，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很长，得从五十八年前说起，你要是看口型看得累了一定要打断我。

　　易萧风懵懂地点点头，他很好奇安若扬口中的故事，他猜想应该跟回龙村的土地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回龙村的故事都太美好，美好得像一个甜蜜的美梦。

　　安若扬开始了他漫长的叙述，这些叙述曾被不彰小楼一点点挖掘出来，呈递给他，然后被他完整地拼凑出一段过往。

　　安若扬为这个故事找了个落点——昆山，他“说”：如今的江湖以窈冥门为尊，其他各门派均受窈冥打压，很多人对此不满，但因窈冥门主武功盖世，无人真正挑战成功，因此窈冥长盛不衰。但在五十八年前，江湖上门派林立，高手众多，以四大门派为著，夷希派，柳叶刀，舸流帮，长空殿。后面三个你肯定听过，不过都没落了，远远比不上以前。四大门派彼此竞争又彼此合作，江湖上的风气尚且良好，虽有摩擦，但解决之法也称得上道义。四大门派都有共同的目标——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

　　第一大门派不仅在人数、势力、钱财、影响力上要超过其他门派，更重要的是，要有顶级武功力压群雄。夷希派的归囿剑法，柳叶刀的飘絮丝，舸流帮的鱼刀法，长空殿的轻功是各自的绝学，但彼此交手下来，并没有谁能够力压谁的情况，如果非要决出高低的话，飘絮丝柳叶刀会稍胜其他武功一筹。

　　所以，创造或者发现顶级武功是当务之急。恰好在那时，不知从哪里传出武学家参心老人在北方棋盘山去世的消息。据说他倾尽毕生观察天象，根据星月运行之理创作了一本武林秘籍《孤月漫星谱》，谁得到它修得顶级武功，那他的门派就是天下第一大派了。为此，四大门派都派出了顶尖高手去取这本秘籍。

　　当时的夷希派掌门人董千山派出了两人——安素志和夏方平，他们从昆山出发，一同去往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