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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要干什么? ...

  •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轻柔的雾气中,高处的房屋看上去像是某位谪仙的落脚地。易萧风轻盈地穿过充满生命力的田野和土地,欢欢喜喜地走在润泽的小路上,那条路通往阿城家,他一抬头就能望见。

      阿城自然也能看到一片纯朴当中的一坨扎眼的红和绿,那坨“红绿”还向他使劲儿招手,大声喊着什么,他隐约听到是“阿城哥哥”。他毫不犹豫地进屋,关上门窗,好像这样就能阻止“红绿”前进。

      脾气太好了——易萧风看到他锁门的动作便这样想到。要是我的话,肯定把庄小满拖过来,砍成八块,丢进鱼塘里喂鱼。

      不过易萧风同时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怎么把对方干掉。首先得选好时机,大概三月到半年之后,地点随机,但自己肯定不能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且死亡地点旁边要有其他人在场。这样一合计的话,毒杀肯定是最好的方式,砒霜无臭无味,最适合杀普通人。他还想好了一切的逻辑,深情的庄小满不远万里追寻自己深爱的人,但在追爱的过程中,爱人命薄,不幸误食砒霜而死,庄小满不离不弃,在爱人所栖之地守丧数年,至于这个数年是多久,取决于自己能活多久。

      他来到了阿城的家门,张扬着灿烂又天真的笑容,开开心心地去敲门:“阿城哥哥,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要躲起来呢?阿城哥哥?你开门嘛,人家想见你呢……”

      他贴近那道经不起他一脚的破门,还是很有礼貌地推了一推,发现里面上了锁。

      他唇角扬起,心里嘟囔道:我现在是庄小满啊,庄小满可不讲什么道理。进去是一定要进去的,只是不能用易萧风的方法。

      他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这个“小盒子”,找到了一个适合庄小满的方法。

      房屋周边有自然的土墙,所以攀登上屋顶不是什么难事,易萧风身材纤细,钻那个烟囱也没什么问题,就是烟囱壁上那些厚实的陈年老垢,让这身衣服遭了老罪,再加上一不小心吃了一嘴草木灰,让刚出炉灶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咳咳咳……阿嚏!阿嚏!”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哎呀,好脏啊,我这身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

      他一抬头,就见阿城愣怔在他面前,跟看鬼一样看着他。

      “阿城哥哥……”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面带娇羞。

      阿城怒视着他,手却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恶狠狠的口型分明在“说”: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嗯~~我不嘛。”他娇俏地扭上前,趁机握住阿城的另一只手,“人家刚来就要赶人家走,你好凶哦~”

      阿城气急,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提溜过他的衣领,要把他强行扔出去!

      “我!不!走!”易萧风像只泥鳅一样在他手底下扭来扭去,非要挣脱出那只手的掌控不可,“你!好!烦!呐!我!讨!厌!你!”

      易萧风掰住门框就往地下缩,然后打滚,弄得阿城手足无措。阿城只能把门打开,义正言辞地“吼”:出去!

      这下门打开,易萧风倒是有倚靠了,只见他死死地抱着大门门板,颇有要跟这块门板共存亡的英雄气概,仰着脸对着阿城恬不知耻道:“你要是再扯我出去,你这块门板也别想要了,我要把它一起带走,让你家天天遭贼!哼!”

      阿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心里是又急又怒。他环顾四周,发现一根木棒,跛着脚奔过去拿起来木棒,就听见庄小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要打我?你竟然要打我?你来吧,打死我吧,打死我让乡里乡亲的都看看,你是何等薄情寡义,残忍无情!”

      木棒还没举起来,易萧风先哭了出来,两行热泪猝不及防地滑下,把阿城都看愣了。

      “呜呜呜呜……你欺负我……呜呜呜……”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伤伤心心地贴在门板上,仿佛那就是唯一的依靠,“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单方面喜欢你行不行啊?可你还要打我……呜呜呜……那么粗一根棍子……我经得起一棍子吗……呜呜呜……”

      门板上立马就汪了一团泪,现在正往下流。木棒“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一双脚站了一会后往远处走开了,然后便不动了。

      易萧风从方兴未艾的哭泣中偷偷地觑了一眼,发现对方正坐在长凳上,脸上一副苦恼颓丧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渐渐控制住自己的哭声,让它慢下来,又不至于慢得太快。

      半晌,易萧风试探着抬头去瞧他,发现对方的视线刚好看过来,于是迅速把头转了回来,将门板抱得更紧了,然后他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阿城站起身来,也不看他,径直去拿了扫帚和撮箕,去到灶前。灶前的一小块地被庄小满弄得满是草木灰,他得去清扫干净。

      易萧风抻长了脖子去看他的动作,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东西。阿城经过他时,他警惕地扒紧了门板,生怕对方给自己拽下来。

      阿城将草木灰倒在不远处的土地里当肥料,走近易萧风“说”:别在上面挂着了,门要坏了。

      易萧风瞪着肿眼泡看完他的口型后,义正言辞地说:“那你不准赶我,我才下来。”

      阿城将扫帚和撮箕放到墙角,没有回答他。

      易萧风试探着松开门板,见阿城没有再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来赶自己走,才顺畅地放过门板,并用袖子揩了揩刚才糊上去的鼻涕眼泪若干。

      阿城并没有察觉他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动作,只是进屋找到箢篼,将里面装的杂物腾出来,准备用来装秧苗。谷子被撒在一块小田里,生发的秧苗紧凑地立在田中,现在是分秧苗的时节,得将它们从小田里拔出来,插到水更多的大田里去。

      易萧风可不管他要干什么,他走到阿城背后,背着手,神秘对他说:“阿城哥哥,我给你表演个绝活,保证新鲜有趣,还不收你钱!”

      阿城直起腰来,正要对他说“不用”,可还没等他开口,易萧风已经挪开了面前的桌子板凳,大喝一声:“看好了!”

      只见易萧风一个发力,上半身弯下,以手撑地,以腰发力,下半身在空中旋转一周,最后平稳落地——翻跟斗!他故意用上了戏班子的翻跟斗法,要求双腿在空中打直,起来时站得稳当挺拔,这跟斗翻得那叫一个清楚漂亮。而不是像习武之人那般,翻跟斗只用作两个动作的衔接,并不追求腿绷直,站得挺拔之类的。

      阿城对这种华而不实的动作并不感兴趣,他觉得看这一眼的功夫,不如拿来插两根秧苗来得实在。他淡然地转身,继续去整理箢篼。

      “哎,别走啊,我还有更绝的绝活儿呢!”易萧风十分不满他对自己的忽视。于是摩拳擦掌,再次翻身,他这次准备了跟斗二联翻,前一个跟斗需要用手撑,后一个不要——这个动作在街上表演每次都能赢得阵阵喝彩和稀里哗啦的铜板。

      阿城弯下腰,刚把箢篼里生锈的镰刀取出来,就听见背后“嘭”的一声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心料不好,急切转头。但见装蚕的簸盖倒扣到易萧风身上,而蹲着的易萧风从肩头摸到一只肥硕的蚕宝宝,拿到眼前一瞧,立马跳脚腾起,簸盖“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啊——啊——啊——”易萧风一把将手里的蚕宝宝扔到半空中,三两脚从蚕堆里踩出来,疯狂抖动身体,想把这一身的大虫小虫都抖落下去,“啊——”

      易萧风十分厌恶这玩意儿,但同时他十分注意,一定要以“庄小满”的情态来表达厌恶。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会沉闷地走开。这些玩意儿让他联想到蛆,增大加粗版的蛆,而且触感柔腻饱满,极其恶心。死后不久的人或动物身上会生蛆,尤其在鼻孔、眼角等孔道湿润处,这一点易萧风再清楚不过。可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没有死尸,却仍有满满一大盘的“大蛆”被人豢养着,美其名曰——春蚕。这些人都是什么癖好!?

      阿城心疼地望着撒得满地的春蚕,这些蚕长得白白胖胖,有手指粗细,这两天正懒散着不怎么吃桑叶了,不久后就要结茧,会给他带来一笔“丰收”。可天杀的庄小满打翻它们也就算了,还有好几只被踩得“爆浆”。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打死庄小满。

      他一把抓过庄小满,要把他丢出去。要出去必须得走过那一条“蛆路”,于是庄小满又哭又闹,其身体扭动能力远超过地上的“蛆”:“啊啊啊,我不要过去啊,你别逼我,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阿城哥哥,我求求你,别让我踩过去,我怕~”

      “你把它们捡起来,捡起来好不好?捡起来我再滚,我真的,想让我怎么滚就怎么滚······”

      “阿城哥哥,呜呜呜······呜呜呜呜······”

      阿城都快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他气急败坏地掰过庄小满的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去给我捡起来,然后,立马从我家里滚出去!!!

      庄小满的头摇摆得像货郎手上的拨浪鼓:“我不~”

      他的声音极其小声,可说话的勇气还没有失去。

      阿城瞪他,用尽所有怒气地瞪着他。

      庄小满在瞪视下被迫示弱:“有夹火钳吗?”

      阿城无力地“说”:你是傻子吗?夹火钳夹过之后,它们还能活吗?

      庄小满抽了个空庆幸着:这可是阿城对我说的除了“滚”以外最长的话了。

      “总不能让我用手吧,我还是去死吧——”庄小满一脸大义凛然,他已经看好哪根柱比较细了,撞上去绝对死不了。

      阿城无奈蹲下,开始捡地上蠕动的蚕,将它们装进簸盖里。他心想着,还是自己来吧,要是让庄小满来,指不定又会飞出什么幺蛾子。过了一小会儿,旁边就蹲下了一个大红大绿的身影,只见他捏着筷子,夹起地上的蚕,十分嫌弃地将它们扔进簸盖——这蚕就算不死也得折半条命。

      可令阿城震惊的还不是他夹蚕的动作,他转向庄小满,“问”:筷子哪儿来的?

      “啊?我从灶台上拿的啊。”庄小满一脸无辜。

      这是我吃饭用的筷子——阿城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因为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与其收缴了庄小满手里的筷子让他闲着,不如让他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戳锅,好歹能看到,不至于时不时给自己意料之外的“惊喜”。

      终于将活着的蚕都归置到簸盖里了,阿城站定,跟庄小满三目相对,眼里是不容拒绝的要求:你给我滚。

      庄小满实在是拗不过,只能颓丧地低头道:“阿城哥哥,我走了,我会想你的······呜呜呜···”

      阿城对此没有任何看法,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我真的走了···你会想我吗?”庄小满眼里再次蓄满泪水,深情地望着他。

      阿城转身继续去收拾箢篼。庄小满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哭。可直到走出了大门,阿城也没有来挽留,庄小满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边走边抹泪,就像昨天一样。现在下了一点小雨,土路变得湿滑。庄小满没像昨天一样给他“表演”一个“为情摔倒”,因为这衣服已经够脏了,再摔一身泥巴,他怕洗不出来了,所以得稍稍爱惜一点。

      可当他走到一片鱼塘上方时,他听到一声破空之响,凭他多年练就的功夫,刹那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暗器——应该是珍珠大小的圆钝之物,而不是飞刀之类的尖锐暗器。他本可以一个翻身躲过,运气好的话还能接住。可他硬生生忍住了,因为他发现鱼塘边有人在钓鱼,还有人在洗衣服——有人会看见。从声音推断,这暗器不致命。思绪甫定,电光火石间,膝窝骤然剧痛,他腿脚一软,“噗通”一声栽到鱼塘里。

      他装腔作势地在水里挣扎着,求救着。钓鱼的、洗衣服的人立马就围了过来把他救上了岸,还询问他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姜汤驱寒,有个大爷还送了他一条鱼让他煲汤喝压压惊。

      不远处的眼睛目睹了全过程,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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