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两乡》顾青姿

15、生活有惊喜

　　还没等十月一放假，她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对方说是制片人，她听着不正经，连着挂了两次电话。
　　第三次人家也乐了，问：“许翎之，戏剧学院今年新入职的老师，是吧？那抽时间来试个戏。你们学校的方老师也在，要不要她来和你说？”
　　她顿时尴尬，呐呐：“不好意思，我……”
　　对方还挺客气的，说笑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转头问苏铭铭：“为什么剧组的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试戏？”
　　“你说什么？”
　　苏铭铭不可置信问：“姐妹，你欧神附体了吗？怎么这么棒！”
　　许翎之问：“我以为是你推荐的。”
　　苏铭铭兴奋地夸张大叫：“你在想什么呢！我要真有那个本事，直接给你搞一个女主角。你等等，我点个外卖就过来找你，咱们见面了慢慢说。”
　　苏铭铭今晚格外兴奋，带着她的麻辣烫和鸭脖，坐在许翎之的出租屋里，开始盘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说是制片人。”
　　“你没问？”
　　“我以为骗子，我挂了两次，他第三次打过来直接说你来面试，就挂了。”
　　苏铭铭惊呆了，问：“你坦白吧，你们家究竟有什么高人？”
　　“真没有。”
　　“我不信，没有靠山能让制片人追着让你去面试？那你得是什么欧神？别和我说什么‘陪我朋友去了，结果我被看上了’这种屁话，我可不信。”

　　许翎之确实想不到，怀疑问：“难不成是安娜推荐的？”
　　“怎么可能！”
　　苏铭铭立刻否决她的猜想：“她那晚那么卖力表演，我还能不知道？你没看到她那晚巴结那些指导老师。”
　　许翎之摇头：“那我真的想不到了。”
　　苏铭铭：“没事，你到时候只管去，看究竟是谁推荐你了。”
　　许翎之被这个新消息弄的有点懵，她认真回想了那一晚的全过程，她全程都是跟着苏铭铭，然后旁观了剧组的人在半面试的饭局。
　　苏铭铭则是感叹：“可见，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姐妹，你没发现你是有点红气在身上的吗？”

　　许翎之倒是没时间想自己会不会‘红’，她还在担心过两天父母来的事。
　　苏铭铭嘟囔：“这个剧组筹备怎么也要到明年开机，摄影老师说年底定下角色，开始培训，到明年春天后开机。所以时间还长着呢，变数也多着呢。”
　　许翎之：“我都入职了，刚适应早出晚归上班，这又开始跑剧组了，是不是还需要准备准备才艺？”
　　苏铭铭：“当然，你肯定是要跳舞的，到时候有舞台剧之类的表演，或者是即兴的表演。”
　　许翎之不惧怕试戏，只是有点懵，还摸不着头脑。
　　苏铭铭还怀疑：“你们家真没有高人？”

　　许翎之：“我妈是普通职员，早办退休了，我爸……做生意的，他没时间管我。”
　　苏铭铭大约猜到许翎之家庭了，她家庭条件应该不算差，但好像和父母关系不亲密。苏铭铭则是不同，父母对她很疼爱。
　　许翎之问：“你呢？摄影师助理定下了？”
　　苏铭铭有些隐隐地像撒娇一样的自豪：“是，我爸妈说我短视频做得好好的，怎么又换工作了。”
　　许翎之太清楚她眼神里的抱怨了，那是满满的安全感，和有恃无恐的努力。

　　因为苏铭铭就算是摄影师助理的工作搞砸了什么都没了，她父母也会说没关系，工作可以重新找。创业的事急不得……
　　但是她不敢，她父亲对她早就是放任不管，母亲的情绪间接性发疯，好的时候嘘寒问暖，可大部分时候都为情所困，不停在她身上索取能量，从小要求她听话乖巧，要她优秀，要她成为她的骄傲……
　　这么多年了，幸亏她远离家庭在外读书，要不然说不准会疯掉的。

　　苏铭铭都感觉到她后来像是心里有事情。
　　“怎么了？渣男又来纠缠你了？”
　　“那倒没有。”
　　“那就开心点啊，你努力那么久，毕业有了新工作，然后又被大导演大剧组定下，说不准就此就红了。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姐妹我要跟着你享福。”
　　许翎之看着她，突然怀疑，自己的累是不是因为憋出来的病。
　　她迟疑了很久，最后才看着苏铭铭，用很无所谓的口吻说：“我爸的私生女，今年考上了清华，你知道我就算再努力，又怎么样呢？”
　　苏铭铭一时间听的惊住了，但很快有些词穷但很焦急说：“她怎么能和你比？她再优秀也是个贼，偷了属于你的东西。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话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道德是很私人的，她们都知道，只要对方足够优秀，甚至可以优秀到让人忽略她身上的不光彩。她甚至会变成受害者。
　　苏铭铭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许翎之说出来也没觉得有多羞耻，摇头：“行了，不说这个了，我先试戏，如果能被录取，我就停掉培训班那边的兼职，认真打磨，我也要让所有人看见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倔强，但没有那么强的野心。
　　或者说，这个机会是她从前根本不敢想的。

　　苏铭铭突然就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辛苦，从大二开始一直在培训班兼职到现在。舞蹈学院毕业后的人，除非从事舞蹈行业，能就坚持练功的少之又少，但是许翎之一直坚持练她除了兼职的收入，她只要有工作机会就接。
　　比起去演戏的同学，她自己的收入已经不少了。

　　苏铭铭安慰她：“不用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去比较，你做的很好了。将来一定会更好。”
　　许翎之就问：“你说，我是不是也找一个清华毕业的青年才俊，心里才能过得去？”
　　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苏铭铭：“我暂时不认识那些人，等我认识你别说清华的，海外名校的我都给你撮合成了。区区一个私生女，能有什么啊。”
　　苏铭铭死磕恨不得让她所有的事情都如愿。

　　第三天邱怡和丈夫就到了，许翎之考虑再三还是将人接回来，没有去定酒店，邱怡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这些年她吃尽了婚姻里被背叛的苦，除此以外生活上的苦她是没怎么吃过。
　　许翎之租的是家属区老教授的老房子，老房子看起来就是破破旧旧的，里面其实还好。
　　邱怡从车上下来，站在小区外就开始嫌弃：“你怎么住在这里？”
　　许翎之见她嫌弃破旧老房子，解释：“这里过条马路，就是学校，我上班很近。”
　　“那上班近，也不能住在这种地方，爸爸妈妈又不是给你租不起房子。”
　　许翎之明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转头看了眼父亲，但没有接话。

　　许长城倒是一言不发，拉着行李箱，看了眼许翎之见她面色淡淡的，他问：“你在戏剧学院做老师，你们那个环境怎么样？你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要洁身自好。”
　　许翎之听得如同寒冬雪天灌了一肚子冷风，她硬邦邦问：“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洁身自好？”
　　邱怡立刻说：“好啦好啦，你们父女俩一见面就这样，快进去吧。”
　　许翎之被母亲拉着进了楼道，七十年代才修建的房子，已经很旧了，楼道里有些黑，邱怡一边走一边抱怨：“赶紧换一个地方，我们又不是供不起你，住在这里受这种罪。女孩子哪里能吃这种苦头。”

　　等上了三楼，许翎之开门，门口是一个旧鞋柜，邱怡看了眼屋子，格局并不算好的旧的家属楼，胜在干净，在她眼里几乎没有什么优点。
　　许翎之原本还想介绍几句，但是现在一句都不想说了。
　　邱怡绕着屋子里里外外的观察，最后说：“赶紧换个房子，这屋子怎么能住人呢？”
　　许翎之在厨房里倒水，什么都没说。
　　许翎之也没办法，她心里知道，她就是再努力，或者有了什么成绩，他们都不在乎，也不会与有荣焉。
　　他们是打心里看不起她的，爸爸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
　　没有人会说，你刚毕业，一个人找到了工作，租好了房子。让自己过得井井有条这样很不错。
　　她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许长城反而说：“你别听风就是雨。”
　　邱怡：“翎翎可是女孩子，从小我就娇惯，哪里住过这种地方？外面的那些人家我可不管，但是我女儿必须用好的。”
　　许翎之只觉得深深无力，住这种房子就不行吗？妈妈不过是拿她和爸爸做筏子，明明是夫妻，可是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斗气，明枪暗箭有来有回。
　　两个人没有一个人管她的感受。
　　许翎之端着水出来，问：“你们想到哪里逛一逛？我这几天课都调到晚上了。”
　　邱怡：“我去你表姨那边坐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许翎之不放心她，只说：“我白天没事，晚上去上课。”
　　许长城又说：“什么课非要晚上去上？”
　　“舞蹈培训，你要是不放心跟着我去看看。”
　　邱怡的火气终于被他点了：“怎么的？你心不在我们母女两个身上，你可以不来，来了就闭嘴，翎翎的事情你什么时候上过心？你这会儿问东问西，怎么了？你女儿什么时候给你丢过人？嫌她没考上清华？没给你长脸面？你配吗？”
　　许翎之听得并没有很痛快，只是听着很压抑。

　　许长城站起身：“你简直不可理喻！”
　　许翎之手里拿着水杯，最后也没放下，一句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