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26、第二十六章

　　101
　　走了大半天，潘玉都没有说任何质问的话，杨迁毅同样有自知，也没有什么废言废语，只是静等她的动作。一路气氛很是诡异，这让兰香感觉心底直发毛，想这小姐怎么把后面那个恶人当空气了，连点愠色都没有？不过，如此也好，要是起了争执，在这山路上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女流。

　　直至下山到了官道，潘玉也还是没有一句话，杨迁毅终于觉得不寻常，就上前一步拦住她问：“你是打算从此当我不存在吗？”
　　潘玉站定，既然他开口了，她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拉下脸来，求他也罢。
　　“你要怎么样才肯救我大哥出来？”
　　“小姐，还是走吧。”兰香怕出问题，忙晃一下她的衣袖，窃窃道：“既是报官出卖武公子的人，又怎么会救他出来？”
　　潘玉摇头，让她不要多嘴。

　　“兰香说得没错，”杨迁毅合起折扇，看一眼远处悠然回答，“我既然把他送进去，就不会把他弄出来。”
　　“刺杀朝廷命官的共犯，”他又说，“你猜，该当何罪？消除一切可能成为的对手，我不折手段。”
　　“小姐……”
　　“就算这样你也不肯？”潘玉后退半步，轰然跪地，抬头认真看他。
　　杨迁毅愕然吓一跳，他知道这一跪有多重。
　　“你别说我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之类的话。”他背过身去，只觉自己气得五脏发颤。
　　“我不会说，”潘玉微低下颔，闷闷道，“但我会失望，彻底失望。”
　　杨迁毅终于还是转身，恨恨看她，却是发不出一句话来。

　　“潘小姐？”远远地来了一群人，那是柴可仁带人找来了，只是他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位陌生公子和威壮青年。他们见潘玉跪在西门庆跟前，很是诧异。
　　见状，杨迁毅忙和兰香一起扶潘玉起身，面色略显惶然，看来，他也不是一点脸皮都不顾的人。
　　“潘小姐，你让我们好找啊。”柴可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好心问：“适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向西门公子下跪啊？”
　　“柴大人，”潘玉犹豫，想了想说，“我本想求西门公子救我大哥出来的，可他……”
　　不用多说，柴可仁就明白了，滴溜溜将杨迁毅叫到一边，求情道：“西门公子，你看武举人他一路保护我们，好不容易快到京城了，竟犯上这种事，我也知道，你官场的交情深厚……”

　　102
　　“柴大人，”杨迁毅打断他，为难道，“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宰相大人位高权重，田岭兄与之作对，必是死路一条。”
　　“啊，”柴可仁吃一惊，“田岭兄固然有错，但他这样的情况，按大宋律法，也罪不至死啊，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当哥哥的看见自家弟弟从城墙上掉下来，不会出手搭救？如果西门公子再稍加打点，于情于理……”
　　“柴大人又不是不知，在宰相大人那里，律法就不管事了。”
　　柴大人一听，想想觉得他为难，就不再多说了，转向潘玉，劝她认命。

　　“谁说在宰相那里，律法就不管事？”陌生公子站前说话，样子极其臭屁和不解世情，他也穿白衣，也摇折扇，面容也很娇贵，跟西门庆倒有得一拼，只是他，娇贵里还有许多别样的气息，更加惹人歆慕。
　　“你是谁？”杨迁毅问。
　　“在下桓非，”他拱手见礼，还说：“想必这位就是礼妃娘娘的亲侄儿西门庆吧？久仰公子大名，幸会，幸会。”
　　杨迁毅打量着回之以礼，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显赫这般。

　　“听桓公子方才的话，是有办法救得武举人？”柴可仁惊喜问，又见潘玉眼睛一亮，就忙小声向她介绍：“潘小姐，这位桓公子昨晚在客栈听说了你的事，今天又帮我一起到处找你，实在是热心肠，他家就住京城，说不定能帮到你。”
　　“只怕不是热心肠，是对我家小姐有歪腻的想法。”兰香恶意揣测。
　　“嗳，桓公子昨晚就知道你家小姐是到京城参选太子妃的，岂会有歪腻想法？明明是热心肠嘛。”柴可仁辩驳。

　　“潘小姐，”还不等潘玉说话，桓非就先行上前打招呼了，他说，“蔡京等人奸逆，令兄长敢于与之作对，在下实在佩服，此次，我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将令兄长安然救出大狱。”
　　潘玉自然欣喜，但也诧异，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还需要谨慎对待：“桓公子真能救我大哥？”
　　“当然，在下可不是什么夸夸其谈之辈。”桓非不失得意，“不瞒你说，昨晚我已经让大彪……哦，就是他。”
　　他看一眼身后威壮男子，接着道：“我已经让他去滑州官衙打听过了，令兄长今日会押往京城，交京畿府衙，接受蔡京亲自审问，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让大彪打点过，让狱卒好好对待令兄长，就是皮肉之苦，也不会让他受的。”

　　103
　　“你到底什么来头，怎会有这么大的神通？”杨迁毅问。
　　“算不得神通。”桓非发笑，忽而别有韵味道：“如果西门公子肯费点力，相信你也办得到，礼妃娘娘的金口玉言，对许多朝廷下官巴结皇上可是有用得很。”
　　杨迁毅吃瘪，一下子就判定这个姓桓的不是自己的友类。
　　潘玉则大为感激，连连谢过桓非，就催柴可仁说：“柴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京城吧。”
　　“好。”

　　桓非带着大彪与之同行，喜爱侃侃而谈，正气若然的他，再加上潘玉有意的敌视，直接导致杨迁毅气场失色，有种被人抛弃的凄冷，就是中庸派柴可仁，也为桓公子的言论所吸引，无暇顾及西门公子的心情。
　　“冒昧问一句，桓公子家也是在朝为官的？”潘玉听他知道很多朝中之事，就随意打听。
　　“非也，我家世代经商，倒跟西门公子很像。”桓非答。
　　这世道，官商勾结就是太常见，有钱没权照样活得多姿多润，只是潘玉发现一个问题，桓非的属下与平常人家的不一样，一路就没有听他讲半句话，更没见他跟兰香等人搭讪，而且，他时刻保持与自家公子一米之遥的距离，像极了机器。
　　随从异常，主子也定不寻常吧。

　　滑州本是京畿地界，再行半天路程目的地就到了。
　　虽然是朝代末期，汴京依旧繁华似锦，柴可仁也叹：“京城就是京城啊，本官定要趁此机会好好玩上几天再回去。”
　　也是，太子妃候选的初级考验其实就是体检，体检合格的方可入宫，小姐入了宫，护送官拿了彩钱就可以打哪来回哪去，然而，这体检没有统一，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一直持续到规定日期，逾期不候，现在离那一天，还有六天，够柴可仁逍遥的了。
　　正好潘玉也不急于体检，她要先把武植从大狱弄出来再说。
　　于是，经桓非介绍，他们住进了城里最上等的客栈。

　　“小姐就在此歇息，我这就去周旋令兄长的事，保证不出今晚，你就可以见到他。”桓非信誓旦旦。
　　潘玉觉得自己就是遇到贵人了，不用多废话，感激就好：“公子的恩情，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要说报答，你在选太子妃的过程中好好表现就是最好的报答。”桓非呵呵笑。
　　潘玉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哦，我的意思是，”桓非不慌不忙解释，“小姐天资聪慧，当上太子妃，日后做他的贤内助，定是百姓之幸，天下之幸。”
　　潘玉干笑。

　　104
　　桓非走后，她就在客栈坐等消息，柴可仁却是想起一个人来，神色黯然告诉她：“只怕我还得亲自去武康军节度使朱大人府上为朱小姐的事请罪啊，这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柴大人照实说便是，有什么好忐忑的？”潘玉劝导。
　　他柴可仁不是什么顶好的官也不是什么顶坏的官，有时还有点胆小怕事，但他这一路对潘玉总是礼敬有加，不差照顾，遇事更是喜欢跟她商量。
　　潘玉对他没有恶感，也正因为这一点。

　　“照实说？怎么说？”柴可仁还是不大明白，索性请求道：“不如潘小姐随我一起去吧？你口齿灵便，又知书达理，想必那朱大人能听你解释。”
　　潘玉想了想，觉得朱琏的不辞而别跟武植也有关系，为免除日后麻烦，自己去一趟也好，就答应了。

　　见到朱伯材，说清来由，却不见他有任何愠怒之色，只是有意打量潘玉问：“你来京城也是参选太子妃的？”
　　“是啊。”潘玉觉得奇怪，她告诉他柴大人没能将朱小姐带至京城，他怎么一点着急之色都没有？
　　“看来，我女儿有对手了。”
　　潘玉和柴可仁面面相觑。
　　“朱大人，您能想办法将朱小姐找回来吧？”
　　　 “哦，看我，”朱伯材有些不好意思轻拍脑门，歉疚道，“忘了跟你们说，我家琏儿昨日一早就回来了，今天已经通过选妃初检进得宫去，这会只等下一轮赛事啦，哈哈。”

　　朱琏自己回来参与选妃了，她先前还那样逃避……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早知如此，潘玉和柴可仁就不担心了。
　　“不知潘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进宫啊？”朱伯材打听。
　　“我啊，再过两天吧，不急。”
　　“嗯，也好，日后进了宫，可就不容易出来，趁此机会，先好好地玩上两天，不像我家琏儿，京城呆惯了，平时又野惯了，现在倒巴不得早点进宫去，呵呵……”
　　潘玉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管怎么样，她都有意无意向他透露道：“朱大人说得在理，我对这宫外的世界可是万分迷恋，所以啊，对这次选妃的事，我其实并不热心的。”
　　“噢？小姐此言何意？”朱伯材大感兴趣。
　　“没什么，就表面意义。”潘玉这就起身道别，“朱大人，您公务繁忙，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潘小姐，”走出朱府大门，柴可仁就问，“你真不打算参选太子妃了？”
　　“当然参加，要不然不好向我爹爹交代。”
　　“唉，”柴可仁无奈，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像小姐这样的……可是，这一路我也看出来了，你跟西门公子……好像是西门公子对小姐多有心思，小姐倒不是很热情，既然不是为了他，你又因何放弃那富贵荣华的机会呢？”
　　“柴大人，”潘玉浅笑，“想不到你还这么……”

　　说曹操曹操到，前面那不是杨迁毅找过来了么？潘玉厌恶，就不再跟柴可仁谈笑，径直走道，装作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