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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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青矫中心。”
“嗯。”
“你不知道青矫中心的。”
“……是。”
“你根本不知道青……”
“……”
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句。
于是江漪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她无法理解童晨晨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却能被身上小姑娘这直白的热烈感染。或者说，她有被她这一刻的快乐惊到，无论这个情绪是真实的，还是被酒精放大过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无奈：“行，行，算我的盲区了，可以麻烦童老师，和我说说那是个什么么。”
童晨晨的醉意以另外一种方式宣泄出来，她吧唧一口，亲在她手心。又展了展手臂，很用力的搂了搂她的肩。她其实已经尽最大力去克制了，可那种如释重负的愉悦感还是怎么挡都挡不住。哪怕天上此时此刻要下雨下雪下雹子，她也要抱抱江漪，紧紧的，紧紧的。
“你得和我说说这个。”童晨晨在她眼前晃了晃胳膊，赤条条的，白的有点晃眼。
江漪无奈的掐了掐眉心，语气有点一言难尽：“那你先起来。”
她没说，童晨晨刚在上面折腾那几下，可是扎扎实实的墩在她的小肚子上的。那感觉可真的相当酸爽。
“……”童晨晨没说话，可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僵持了会儿，期间江漪尝试着向上挺了两下，很快放弃。她说：“好吧，你赢了。”
童晨晨没忍住，笑出声，又绷住脸：“你和我说说。”
“你不记得了？”江漪疑惑。
“……”童晨晨夸张的摇晃几下：“嗯，我醉了。”
“……别动。”江漪被她压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她抓住她手腕，让她要坐就好好坐，不要扭来扭去的，下面的是人，不是板凳。童晨晨这才乖乖定住。
江漪说：“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你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哪样？”
江漪有点怪的看她一眼，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伤口。童晨晨懂了，她“噢”一声：“你看到了我划这一刀了。”
童晨晨表情有点茫然，没答她：“然后你就把刀……拿走了。”
江漪笑了一下，没有否认。与其说是拿，可能更像是抢。她下意识的攥拳，藏住掌心里的一道伤痕——那是当初她夺下刀时，被她划伤的。比晨晨的要短一些，却和她那一道一样的狰狞而分明。这大概是江漪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危机到见血的时刻。
很久之后了，江漪都不愿意多去回想那个瞬间，不愿意回忆当初小姑娘看到她时的表情。她回避去深想那个下午无数无数的细节，和她一直都理解不了的，她眼底的恨。
滴滴答答，血在教室雪白的地砖上开出大朵大朵鲜艳的花。那是晨晨的血，也是她的，红色叠压着红色，花朵簇拥着花朵，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江漪垂下眼，她忽略掉刀锋划向她的弧度，她情愿当晨晨只是病了，她只是生了一场，小小的、小小的病。
“因为我有自杀倾向，所以你和方瑜华女士建议，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童晨晨没有注意到江漪细微的表情变化，自顾自的推理下去：“像……清秋那样的心理医生，是不是。”
江漪轻轻“嗯”了声：“小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童晨晨摇摇头。
“好。”江漪说：“那轮到我了，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哭？又为什么……”
童晨晨的表情更茫然了。这个问题，她答不了。
“我一直都有点想不明白。”说到这，江漪顿了下，最后还是笑笑：“小鬼，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么？你一直都不很喜欢我。”
她不喜欢江漪是因为童晨晨，童晨晨又是为了什么？
童晨晨想的头痛，她向来就不擅长思考这些，加上酒精的作用，她晕得更厉害了。于是，她终于放过江漪，躺倒下来，倚着她肩膀摇头。
江漪也不逼问她，只是笑笑：“总有一天能告诉我的吧？”
童晨晨含糊道：“总有一天吧，江漪，我困了。”
江漪坐直身体，伸手揉肚子：“酒醒了以后，不许这么叫我了，知道么。”
童晨晨“噢”了声，不以为然：“怕什么，反正也没外人的。”
江漪屈指点点她额头：“君子慎独，没有外人的时候更要注意言行举止。”
“可这不咱们两个么，有你有我，怎么独了。”童晨晨反驳：“你不在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叫。”
“……”
江漪被醉鬼的逻辑打败了，她半掺半抱着把童晨晨弄到了卫生间，又弄回卧室，最后扔在床上。给她的评价是：“死沉死沉。”
童晨晨翻个白眼。她眼尖，又或许有某种隐秘的感应，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江漪床头上的，自己的书。她伸手指指，调侃江漪：“这破书，你放这干嘛？”
江漪视线扫过去，对她这个措辞不太满意。哪怕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怎么和醉鬼计较，这一刻语气也不禁有些刺。
她说：“我看。”
童晨晨没察觉江漪异常。她低笑几声，脑子里突然就有了画面：江漪又看不懂这个，却放在床头柜上，睡前翻一翻看一看，一阵头晕眼花，然后一夜安睡。
肯定是拿来助眠用的。童晨晨心想，又想起了小品里那句：赶紧写吧，村头厕所又没纸啦！随即笑的更放肆了。一边笑，一边又有点感慨，她在编这个的时候，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论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还能有这种功用——成为千里之外的某人的睡前读物。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点也没注意身边人因她这个有点轻佻的笑，已然板起了脸。童晨晨手臂一展，抓过那书，刷拉拉翻到最后一章节，随即了然：果然是上一版，用的也是之前的稿件。
她带着醉意嘲讽：“这也能印，真不专业。”
其实她说的是出版。但下一秒，手里的书被人一把抽走，干脆利落的。
“睡觉。”
江漪把书放回原处，伸手揿灭了灯，声音凉凉。
童晨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童晨晨还保持着拿书的姿势，她突然有种被“抢”了的错觉。她怎么觉得，江漪好像生气了。
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她在黑暗里摸索了会儿，慢吞吞的躺平，然后窸窸窣窣的展开被子……像个盲人。难道江漪真生气了？不然她可以稍微等她一会儿再关灯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根本毫无缘由啊。
等到童晨晨终于躺好，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童晨晨：“……”
她得出结论，人都是会生气的，江漪也是人，所以江漪也会生气的。
于是童晨晨向旁边滚了半圈：“江漪。”
“……”
“江漪江漪江漪……”
“……”
“江漪……”
这场面似曾相识，童晨晨下意识的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接了句：“你考虑好了吗。”
“！”
背对着她的人听到这个，猛的翻身，像是恶狼扑食，恶狠狠的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团进怀里：“晨晨，你再和我提这个。”
童晨晨秒怂，却还是小声抗议：“……你装睡。”
“……”
沉默半晌，牢笼松开，江漪似乎是轻笑一声，然后幽幽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童晨晨：“……”
江漪竟然给她背诗。
术业有专攻，哪怕她对国学知之甚浅，这首诗到底还是听过的。这是杜甫的诗，作以回怼旧文人阴阳初唐四杰的文章轻薄。杜甫讽刺他们在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四杰却如江河永流不废，流芳千古。
童晨晨脑子混沌几秒，终于还是反应过来了，江漪在嘲讽她狂放自大。
她竟然嘲讽她！
童晨晨摸黑捞起江漪胳膊，张嘴就是一口。
江漪短促的“啊”了声，倒真说不好是因为被咬了，还是震惊于童晨晨竟然全听懂了。她用另一只手按按眉心，心想这下曲老师可要欣慰死了。
童晨晨在……，咬到江漪之后突然灵光一现：她刚刚是不是说自己的书不好来着？所以结合一下语境，江漪嘲讽的是她，追捧的好像……也是她。
于是这一口就没能使上什么劲儿，酥麻感远大于疼痛。童晨晨躺在床上，心情很有些微妙。
沉默了会儿，童晨晨突然问：“江漪，你喜欢物理么？”
江漪被她一句话问的乐了。她在黑暗里笑了几声，那笑声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童晨晨听着她笑，不觉也跟着弯起唇。江漪觉得，这个问题如果发问的人和回答的人对调一下才比较对。现在这样实在违和，太违和了。
于是她语气也没法盛下郑重。她玩笑似的答她：“你不看我是教什么的。”
“你好好说。”童晨晨不依不饶。
“怎么没好好说。”江漪笑着伸手，轻轻在她身上拍了拍：“我可是你物理老师。”
“……”
童晨晨不说话了。她有点儿被她那玩笑似的敷衍态度刺痛，童晨晨得承认，绝大多数时刻，江漪给她的是远超旁人的平等和尊重，可另一些时刻，她总把她当个小孩儿。
在面对她不愿意深谈的话题时。比如现在，比如每一次谈到她的过往。
黑暗里，童晨晨沉默的数着江漪的呼吸，在第十三个循环的时候。她感觉到江漪靠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语气平静而笃定：
“很喜欢。”
再普通不过的四个字了，童晨晨却听的呼吸一滞，她手指轻微颤了颤，被江漪语气里的分量攥住了的全身的血。太熟悉了，她在沉默无声里触碰到狂热和沸腾。
江漪不知道她所想，继续说：“其实从前也没那么喜欢。因为家里管的比较严，各科成绩相对好看一些，自然不会多讨厌上学。但那种喜欢，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我小的时候，我妈每一年都会要求我选一个人，把他当成假想敌，然后努力打败他们，超过他们。”
童晨晨听到这里，无声的笑了起来。隔着密密实实的黑暗，江漪没能察觉这个笑，她说：“如果做到了的话，会有奖励。没有做到则会有惩罚，为了不被罚，我一般都会做到，然后得到想要的东西，书，光碟或者别的。”
她没提惩罚是什么。
“但是后来，我选错了人。”江漪笑了笑：“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拿到过奖励了。”
只剩下无尽的责骂和惩罚。
童晨晨笑容慢慢隐去，她问：“苏淼？然后她喜欢物理，你也跟着喜欢了。”
江漪这次没纠正这个称谓，却摇头：“不是。是个大我几岁的姐姐，她……很强，真的很厉害。才初中吧，就在大学生物理竞赛里拿一等奖。后来我也去参加竞赛，也去拿奖。追着她，那时候她做什么，我也去做什么，她喜欢物理，那我也拼命的学。”
“然后呢？你追上她了吗？”童晨晨被这个故事勾起好奇心。
江漪笑了，好半天才答：“没有。”
童晨晨没在她这个“没有”里听出半点儿不悦的情绪，反而像很骄傲：
“追不上呢，不仅没追上，距离反而还越来越远了。”江漪又笑了下：“一开始，我向前跑的时候还能看到她的背影，后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在追逐她的背影，还是在追求这个世界的本源和终极。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物理的迷人之处，一点一点爱上了它。所以你问喜欢物理么，我觉得‘喜欢’这个词还是有些……轻了。”
童晨晨好半天都没能接上什么话，她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开口，她语气沉凝许多：“江漪，你没什么好考虑的。苏淼说的对，你不该在这。”
江漪笑了下，但黑暗很快的吞尽这个笑。四周静下来，有什么东西沉下去，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童晨晨舔了下唇，使劲扭开这个话题：“那，你和你那个……朋友，还有联系么？”
江漪明显也不喜欢这个气氛，她用轻松的话避开那些：“后来和她见过一面。不过……是和很多人一起。那时候，她在台上放ppt，我在下面记笔记。而且后来我才知道，是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了。我最初耿耿于怀的那个什么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根本是福利院强制安排她参加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能被很好的的领养人收养。她那个人啊，最讨厌那些虚名。”
童晨晨身子猛的抖了一下，这个动作甚至惊扰到了身旁的江漪。
“晨晨？”
童晨晨狠掐了下大腿，才找回声音。她说：
“然后呢，她死了，是不是。”
江漪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温宁博士？”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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