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生病 ...
-
江漪回来的时候，见到上衣湿透的方朔东和满脸通红的晨晨。
“怎么了？”她问。
方朔东张了张嘴，刚要解释些什么，却没想到江漪伸手，探了探童晨晨的额头，一脸关切。原来她问的并不是他。
方朔东突然觉得，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都透出怪异，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见到江漪回来，童晨晨半阖的眼皮掀了掀，她语气倦懒：“江漪，回吧，我累了。”
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却横竖都像是命令。江漪“嗯”了声，却没动，她先是凑近她一些，而后视线滑向空了大半的酒瓶——这酒的度数可不低。
“你喝酒了。”是个陈述句。
童晨晨抬头，眯起眼，逆着光看不清江漪的表情，只见到一团阴影。她没有反驳，也实在没什么好反驳的，毕竟这是个既定事实。
“方先生。”
江漪就在这时候看向了方朔东，笑着，语气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她说：“晨晨喝酒了。”
语调依旧毫无起伏，或许刚刚在她倾身贴近童晨晨口唇的时候，答案早已经确定下来。方朔东从她沉凝的声线里听出怪罪来。她不很高兴。
可他其实也很无辜。他甚至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很突然的，童晨晨的眼眸暗了下去，她笑了下，那是一个他形容不上来的笑，和她的身份年纪完全不搭调。她伸手拿过酒瓶，倾满玻璃杯，安静的啜饮。可能喝的有点急，又或许被太烈的酒辣到，她中途呛咳了几声。
方朔东有点愣，他这酒有快有七十度了，童晨晨这种喝法，简直不要命。可他又觉得，童晨晨自己乐意喝，那就喝死她算了，关他什么事了。于是，他就那么看着童晨晨一口一口，喝掉了满满四杯。
童晨晨也听出来了。她突然有点好笑。明明自己刚泼了方朔东一身酒的，江漪不来批评自己也就罢了，反而还去责备他了。可她努力了几下，都能没能笑出来，依旧木着一张脸。
见方朔东没反应，江漪这次连她那惯常的笑都有点欠奉，她说：“方先生，那我先带晨晨回了。”
而转向童晨晨以后，她语气变得有点无奈，是那种没法真和小孩子计较的无奈。她说：“不是说难闻么？难闻还喝，小骗子。我这才走多久……”
童晨晨没吭声。
她想，江漪真的好烦人啊，总是和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可她却又觉得，生活里有这么个烦人精在身边吵吵闹闹的也挺好。吵她好好学习，吵她不许学坏，给一个人的事赋予两个人的意义。
“还能自己走么。”江漪问她。
“能。”童晨晨很用力的点头，却把自己的头点的很晕。
“那行。”江漪说，“那你跟着我，我就在你旁边，头晕的话，就把手给我。”
童晨晨“嗯”了声，撑着桌子站起身，急饮带来的后劲在这一瞬显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几步之后向江漪的方向倾过去的，也不知道这举动是主观还是无意，但江漪的手臂瞬间圈住了她，就像毫无迟疑的将什么纳入自己的生命。童晨晨猛的撇撇嘴，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可太矫情、太文艺了，半点儿也不像……温宁。
然后江漪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再没有放开了。她牵着她出了饭店，牵着她上了出租车，又牵着她爬楼。童晨晨觉得，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晕一些。一路上，沉默堆叠着沉默，无声献礼无声，童晨晨企图找个话题，但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不知道走了多久，童晨晨才说：“如你所见，我和他关系不好。”
江漪看她一眼，像是笑了，也像在揶揄：“所以泼他一身酒，是么？”
江漪果然什么都注意到了，那时候她只是不说。童晨晨心想。
“他活该。”她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冷，配上此时的表情，特像漫画里那种病娇少年。
“这么凶残的啊。”江漪扭头看她一眼，玩笑似的：“那我可怎么办，你和我的关系也不太好。”
童晨晨微怔，抬眼对上江漪的：“那我也该泼你一杯。”
江漪没好气的轻轻捏了捏她手指：“多大仇啊，而且女人泼女人酒，一般是在打小三。”
童晨晨没笑。她在心里说，是很大的仇。
周遭的环境一点点安静下来，童晨晨突然察觉周遭环境有点熟悉，问她：“又去你家啊。”
“不愿意？”江漪笑：“如果你想写检讨的话，那我就送你回学校去。”
“……”那就是不打算让她回去了。
进门玄关处，江漪换好鞋进屋，童晨晨盯着一处，那是一双新的拖鞋，上面是黄色的小熊抱着蜂蜜罐子。江漪也注意到她视线，点点头：“你穿。”
童晨晨说“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个。”
江漪“嗯”了声，随意道：“之前没想过家里会有客人。”
“我是你第一个客人？”童晨晨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对，但江漪全没领会到的，她点点头：
“对。”
“……”
童晨晨倚着门框站着，那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又漫上来，她有点想吐。江漪其实已经进屋走了好几步，又折回来，弯腰抬起她下巴，看她的脸：“头晕？”
童晨晨没吭声，明明很小的一个细节，太小太小的，江漪都注意到了。
对视一会儿，或者是江漪单方面的打量她。看她实在病恹恹的样子，叹口气，竟然蹲下身帮她松鞋带。
“！”
童晨晨被江漪这个举动惊了跳。她下意识的向后推，然而动作太大，重心又不稳，她后背撞在了门上。沉闷的声响荡开，扰动着这个夜晚，有点突兀又喑哑暧昧。
江漪皱眉：“撞疼了？”
童晨晨垂了眼，避开她的视线，声音里带着醉意。
她说：“江漪，你对我真挺好。”
“……”江漪白她一眼：“才知道啊。”
童晨晨闭了闭眼：“对她不好，但对我挺好的，真挺好的。”
江漪以为小姑娘这个“她”指的是方朔东，无声的弯了弯唇：“他和你又不一样的。”
童晨晨身子却震了一下。她眯起眼，看着江漪，居高临下的，视线危险的。
察觉到她异样，江漪抬头，叫了她一声：“晨晨？”
像是揿动了某个开关，又像是召唤出了什么，倚在黑暗里的人没什么表情，却突然毫无预兆的伸手向前推去。蹲着的人重心不稳，哪怕这个力并不很大，可江漪整个人还是向后坐倒下去。瞬间，江漪手肘撑地，勉力支住身子，可却依旧免不了狼狈。不等她坐直身体，童晨晨突然单膝跪了下来。她双手钳住她手腕，倾下身子，用力把她的上半身逼下去。
三十度的位置，还是四十五度？
江漪尽全力和自身重力对抗了两三秒后，果断放弃。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像条死鱼一样躺平，头偏向一边，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气，像是刚经历的一场两万米的奔袭。
沉默几秒，她开口，不是责备，却是一声低笑。
“晨晨，过分了啊……”顿了顿，她叹口气，或许是因为躺着，她声音听起来有点萎靡：“校运动会上，就不该说有腹肌的。现在被抓包，没腹肌的事看来是瞒不住了。”
童晨晨没笑，她像是没听懂，也像是并不在意自己坐压着的位置，究竟是八块腹肌还是腹肌八合一。
她无师自通什么姿势可以用最小代价制住江漪行动，还能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江漪也判断出来，这个形势，挣扎的话只会让场面更难堪。她索性不动，就那么仰躺着看她，坦诚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赤诚以待。
童晨晨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脱掉校服褂子，挽起袖子撸出洁白的手臂，和臂弯里那一截狰狞的疤。
江漪看到那个，愣了下，就听童晨晨问她：“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弄的么？”
江漪沉默了会儿，说：“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理有问题？”顿了顿，童晨晨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或者是这里？”
这一次江漪沉默的更久，终究还是点点头。
童晨晨笑了下：“所以你觉得，我该去治一治的，对吧？”
黑夜里，童晨晨的眼睛很亮，像是陷在某种狂热里，连带着她的视线，都是炽热而咄咄逼人的。江漪的目光无声的包裹住它们，声音平缓温柔。
但她开口却是：“嗯，那时候，是的。”
童晨晨闭了闭眼：“所以，真的是你和我妈说的。”
江漪又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嗯”了声，说：“对不起。”
童晨晨又笑：“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你没对不起我，我。”她手指点点自己：“这个我，这一刻的我。”
江漪被她有点儿疯癫的动作弄的一愣，就听她继续说：“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因为‘你觉得’，她就要去那种地方啊。”
江漪被混乱的视角弄的有点懵：“谁？”
“我啊，我，我。”童晨晨说，语序有点乱，但是意思还是磕磕绊绊的传达过来。
江漪敛笑：“青少年矫正中心？那是什么。”
童晨晨也皱眉：“不是你和她……：，，！方瑜华女士说，要把她……把我，送去那里的么？”
江漪思索了会儿，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只和你妈妈说，希望她能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
“晨晨，我和你妈妈说这个，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那时候我觉得，你只是生病了，和感冒发烧一样，你只是这里……”江漪抽回手，轻轻的放在小姑娘的胸口：“……有些不舒服。但没关系的，你不要怕，更不要讳疾忌医。”
“……”
江漪看向有点儿呆住的小姑娘，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对不起，毕竟当时答应过你，不告诉别人的，终究是食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生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