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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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晨晨突然抱住她，江漪也有点儿错愕。
不过半秒后，她弯了弯唇。问她：“不自己住了啊？”
“不用。”
“真不了呀？”
“……真不。”
江漪挑眉：“那可不许又反悔。”
“……”江漪怎么这么啰嗦。
“好吧。”
可能是小姑娘脸上的坚定和无语缠在一起，显得有点傻嘻嘻的，江漪被逗笑了，她叹口气，伸手去拿房卡，又拍了拍她示意可以放开了。
但没想道小姑娘抱得更紧：“不。”
“我开门。”
“你开。”
江漪又笑了，她又拍了拍她的胳膊，声音里有点无奈：
“晨晨。”
童晨晨用力箍了她一下，不吭声。
江漪没办法，她是个太随性的人了，很少显露出强烈的主见，绝大多数时候立场都少得可怜。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抱着她，那就抱。她于是拖着个小拖油瓶，走过去用房卡开门。
两人黏糊在一起先进了屋，江漪第三次拍她胳膊：“现在能放开了么，小粘人精？”
不知道是因为身后的女人，还是因为这个称呼，又或者是江漪三番五次的推拒，童晨晨很不高兴。江漪从前对她可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这个女人么？
她赌气似的冷下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江老师，今天就这么反感？你确定要我放开？”
后面的话就没说了，童晨晨心想，江漪今天要是让她放开，那么礼尚往来，她以后也别想在摸她头捏她脸了。
江漪只是轻笑一声，未置可否。童晨晨听出她这个笑的意思，抿了抿唇，手指也不自禁轻轻蜷起。离得近了，江漪身上那种淡雅的茶香绕着她的鼻尖，挺好闻的，可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抱她了。
沉默许时，江漪开口，声音有种让一切尘埃落定的力量：
“这样，等我一会儿，好吗？”
她声音柔柔的和她商量，童晨晨皱眉：“怎么，你现在有事。”
停顿片刻，江漪“嗯”了声。
童晨晨这时候很有种刨根问底的架势，追问到：“什么事？”
“……”江漪的表情有点微妙，似是相当无奈：“洗手间。”
童晨晨：“……”
结果，打定主意今晚绝对不和江漪分开，哪怕要做一晚上连体婴儿的人，没被苏淼分开，倒是一进门就被人之三急分开了。
*
一直等江漪出来，童晨晨都有点尴尬，讷讷的有点不想看她。倒是江漪若无其事的展了展手臂：“过来吧。”
童晨晨是真没再好意思贴过去，刚刚她的所做所为已经透支了前三十年的脸皮。倒是苏淼，不请自来的坐到了靠近阳台的小吧台上。自顾自的拿出酒瓶酒杯，女主人待客的派头十足。
童晨晨无语了片刻，突然笑了。就在苏淼刚斟好了一杯的时候，就大剌剌的拿了过来，就像这杯酒是为她倒的似的。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这位苏教授让她无语，那她总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见此，苏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冷的看着她。童晨晨抬头，抱以灿烂一笑。
只是，她这个笑没能维持一秒，她的手突然一空。
那杯酒，已经稳稳的被旁边的江漪拿在了手中：“不是给未成年的。”
童晨晨抗议：“我在家也喝。”
“……”
江漪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童晨晨的醉态来，小醉鬼摇头晃脑的嘟嘟囔囔，就还……怪可爱的，哪怕让她放下手中工作去接她，她都心甘情愿的。江漪觉得有点好笑，心里却打定主意绝不给她喝酒。对着童晨晨这个小孩儿，她好像总不喜欢让她如愿，偏要看她气呼呼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于是她正色：“嗯，但现在没在家。”
“可我口渴。”
江漪看着她，片刻，她说：“好。”
这么答应着，却丝毫没有要把酒杯递还的意思。她叫了客房服务，没多久就有服务生送来了一大杯温热的牛奶。
童晨晨：“……”
她抱着奶杯，莫名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而坐在对面的苏淼，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场闹剧，神情复杂又微妙。
“想说什么？”江漪抿了口酒，声音打断女人的打量。
苏淼默了默，再开口时递上一枚重磅炸」弹，她本没想这么开门见山的，但是这一刻，她却有点儿忍不住了，像是带着某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她说：
“江漪，我要结婚了。”
这一次，江漪的笑没再继续下去了。托苏淼的福，童晨晨得以见到一点笑容都没有的江漪。薄唇的人天生让人觉得冷情、刻薄和具有侵略性。可她实在太惯常的笑了，所以这些特征在江漪身上实在不很明显。但当她不笑的时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那些平日里仿佛不存在的东西便在缝隙里流淌出来。
她视线在空气里飘了会儿，最后定在手中的酒杯上。她啜了口，才说：
“是么，恭喜你。”
苏淼盯住她的眼，像是淘金者努力想从土地里掘出些什么。她说：“你都不问是谁。”
江漪又呷了一口酒，然后“嗯”了声。
苏淼一手抱着手臂，一手端着杯子，自己揭晓答案：“曹荣金。”
童晨晨挑了下眉，江漪又“嗯”了声。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短时间一杯酒竟然已见了底。苏淼一直在打量她，见她喝的急，笑了下，端起酒瓶倾身过去还欲再为她倒，杯口却被江漪的另一只手覆住。
她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就一杯？”苏淼皱眉，与她僵持着。
“够了，学姐。”
苏淼的手因她这声“学姐”顿住几秒，而后突然笑了。她说：“你看，漪漪，这样讲话是不是轻松许多。”
江漪笑了下，没说话。
苏淼也不坚持了，她收回酒瓶，瓶底顿在桌面发出声闷响：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恭喜。”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
“是么。”江漪略略抬眼，酒精在她脸上晕出些平时没有迷离，但只一点，有且仅有的一点。
“是。”苏淼说。
然后又是沉默。童晨晨坐在旁边都已经开始替她们觉得难受了。
她喜欢真刀明枪的碰撞，喜欢能看得见的战场和火花，喜欢直白的是非敌友，喜欢坦率的辩论攻讦。
所以她从前不喜欢参加那些商贾巨鳄出席的场合，不喜欢与生意人斡旋。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顺心合意，多得是迫不得已。国外整个的科研系统就是这样运作的，资方是爸爸，儿子永远要看爹眼色。
这一刻，她觉得苏淼和她从前见识的商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点要带歪江漪这孩子了。
于是她决定做一把刀，撕开这沉默。
她说：“江老师，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么？”
两个人都被她这突然的一声断了思绪。目光齐齐看过来。一直安分守己，没什么存在感的好观众，这会儿竟然也要入戏了。
江漪先说话。只是她一开口，童晨晨就翻了个白眼。
她没想到，江漪竟然“啊”了声，说：“你还在啊，我都忘记还有个你了。”
然后她就抬起头，对苏淼正色道：“不说这些，我学生还在呢。”
苏淼：“……”
她瞪了眼童晨晨，心说这小孩儿倒是挺会，还知道帮江漪解围呢。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为童晨晨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这追根究底的，可就不像是在给江漪解围了。
以她的了解，江漪绝对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于是便张嘴答了：“不算。”
谁知与此同时，江漪竟然也开口，但她给出答案却是肯定的。她说：“是。”
童晨晨：“……”
南辕北辙的答案在空气里同时响起，显得讽刺又荒唐。两个人都是一愣，江漪先反应过来，笑了下，童晨晨说不清楚她这个笑，就听到她改口：
“好，你说不算，那就不算。”
童晨晨突然就觉得，苏淼这个女的真挺没劲的。
从她出现，从她说结婚，到她一直提以前，到她否认关系，都没劲透了。
哪怕她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哪怕对于这段“关系”她和江漪各执一词，她都觉得这事儿挺没劲的。人和人之间大概是存在某种气场的，就像化学试剂，各有各的属性。有些人于她而言，就是那种第一眼就生厌的类型。是那种无论给她加多少催化剂，都没办法起反应的绝对惰性。
她突然就没兴趣再听她说话了。可又不想留江漪和这人独处，于是她伸手戳戳江漪，叫她：
“江老师。”
“嗯？”
“借我用一下手机。”
手机这东西，越到了现代社会里，越变得个人和私密。但江漪却没怎么犹豫就递给了她，过程中也没什么避讳的随意解锁。
她说：“我手机里没有游戏。”
童晨晨“噢”了声，真心觉得这句话多余。不过，她的注意力却被刚刚江漪输入的四位数字吸引。
0207
看起来像个日期，这四个数连在一起看好像有点熟悉，但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到任何一个重要日子与这串数字有所关联。
不过很快，童晨晨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好笑。她脑子里都是温宁的记忆，温宁和江漪，这位于两个半球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怎么可能会有联系。
念及此，童晨晨不再多想，打开了浏览器。犹豫了下，慢慢输入了“江漪”两字。这一搜，重名的挺多，有主播有医生，还有什么土木工程的博士，童晨晨翻了几页，也没见到眼前的人。想了想，她又输入了“苏淼”。
这一次倒是给她来了个精准定位。
真不愧是大教授，百度词条就有好长一篇，照片也是精修过的正脸照，气质不俗。在她名字后面，坠着无数个头衔，头衔后面又跟了玲琅荣誉，童晨晨还看到了一些让她觉得无比亲切的专业术语。
苏淼的论文不难找，智网一搜她名字就跳出好几页来。童晨晨大略扫了眼标题，对于大部分都没什么点开的欲望。但很快，她视线在某个标题上微微顿停。
W-变换在格点QCD中的应用及广义T-W模型递归关系猜想
（温宁变换在格点量子动力学中应用及广义泰勒-温宁模型递归关系的猜想）
其实看到论文里提她引她，童晨晨倒是并不稀奇。毕竟，在这个领域搞研究发论文，她的理论和模型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童晨晨意外的点在于自己这领域，怎么看也不像是苏淼这种人会选择的方向。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点了进去。因着是她无比熟悉的领域，加之童晨晨本就一目十行，没多会儿，一篇让物研人们看的头秃低血糖的论文，她已经看了个大概。她甚至在心里模糊概算出一个拓扑的熵阈。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真的笑了，一旁的江漪和苏淼都被她这毫无征兆的笑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江漪看着抱着手机笑出眼泪的童晨晨，一脸莫名。
“哈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童晨晨头都没抬，自言自语：“……还，还真是敢想啊，但不得不说啊，还怪有意思的。就还……嗯……”
她想了想，最后给出评价：“挺大气。”
如果国内学者有幸得到温宁博士一句“大气”的夸赞，即便不至于光宗耀祖，最起码也能在同行面前狠狠的抬一回头了。可是，现在说这话的只是个普通高中女生。所以坐在对面的两人没有丝毫别的感觉，只有莫名。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江漪的声音打断了童晨晨的思绪。她好半天才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有点儿失态。她也同时意识到另一件事：她觉得“有意思”“挺大气”的论文，是她一直看不怎么上的苏淼的一作。
童晨晨：“……”
她不由得抬头，多看了苏淼两眼。心中后知后觉的生出震惊和感慨来。千言万绪的，汇成一句：时间可真是一把杀猪刀啊，当年锋锐进取、敢思敢想的人，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了啊。
不过这次大概真是她……眼拙了。单看文章的话，她还挺希望能把当年的苏淼抢到自己身边去。如果有这样的助手，她一定毫无保留倾尽所有的教她，也一定不打发她去别的教授那打杂。无论哪路大牛向她借人，她肯定都不借给他。如果有这样的接班人的话，她就算年纪轻轻就死了，也不会太遗憾了吧。
江漪看她失了魂儿似的傻傻的发愣，也不接话，突然有点好笑。她伸手，顺势接过她手机：
“看什么呢，嗯？怎么笑成这样。”
童晨晨被收走手机也没什么反应，下意识答：“笑话。”
笑话？
江漪更莫名了，她顺着她声音落下视线，只扫了一眼，指尖倏的顿住。刹那，她的气息都不稳，坐姿也微僵，但所有的一切也只一刹那。
啊，是这个啊。
小姑娘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笑话。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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