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从今夜白》周瘦红

4、宫门重

　　未央宫是皇上的寝宫，守在外面的内侍都是开春才上任的，因此也都不认识她，苏绾先是好言相求，再来是拿出可怜的俸禄贿赂，别人一律都不接受，只叫她快滚。

　　好罢，虽然她最后一次听到滚那个字已经十年前的事了，苏绾还是退到一边，她总可以在这里等吧。

　　幸好他们的皇上不是春宵苦短罢早朝的君王，苏绾穿得单薄，脚指冻僵的时候皇上终于出了宫门，她笑着迎上前，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来了？年轻的皇帝李桓一直有起床气，一张脸铁青。

　　求皇上饶珍兰一命，她毕竟伺候过皇上。苏绾开门见山，因为时间不多了。

　　李桓一脸疑惑，谁是珍兰？

　　他不记得谁叫珍兰，身边的女人这么多，他能叫出名字的还真是不多。而且这几年来，他的记性越来越差，很多事情都逐渐在忘记。

　　苏绾一下就明白了，皇帝是真的不记得珍兰是谁，心就往下一直沉。

　　苏尚侍还有事吗？李桓觉得自己对这个宫女总是特别有耐性。苏绾随后告退。

　　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一口井里打捞起了珍兰的尸体。珍兰如果不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说不定还真的能当答应小主。可做着美梦的女子，必然要有接受梦碎的准备。

　　死了一个珍兰，翠薇安更加安静了，苏绾开始算着自己离宫的日子，即使那病好象渐渐加重，她也能每天都微笑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就是咬紧牙关忍着胸口的疼痛。

　　宫人端着药碗进门，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对方说是三月初三，苏绾就微笑着说，如果是以前，今天就该有一碗寿面啊。

　　曾经有一个人从来都不会忘记她的生辰，总是第一个让她在当天收到惊喜，可是从几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了，苏绾明亮的眼神微暗，接过药一饮而尽。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地活下去，直到出宫。

　　可是整个春天过去，苏绾连下床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有时拒绝喝药，吃饭的时候也不许有人看着，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知道一直温和对待大家的苏尚侍渐渐的病重，这让人很担忧，于是皇帝那边就有了消息，但是从来没有哪个太医上门来看过，只有每天一碗深褐色的汤药不曾间断。

　　也许问题出在这药上面，可谁敢把这样的猜测说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宫廷也太让人寒心了，怎会如此对待一个曾经舍身救驾的宫女。听闻，她还一度是皇上身边行影不离的人儿。

　　红颜正当年，皇恩却已经断了。有宫人在看到苏绾咳出的血之后偷偷抹眼泪。

　　苏绾一心想要出宫看一眼的念头，在看到自己苍白如纸的脸色后逐渐淡忘，她现在不能吩咐宫人做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久久舍不得眨一下眼，她怕自己闭上眼的时候，又会少看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看上几眼了，于是分外的珍惜。

　　再来就是春去夏至，苏绾断了药以后，身体好象有点恢复，她甚至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换上件薄裙，坐在院门望着不知明的地方，任一头漆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孤单的背影，轻忽的好象会被风带走了一样。

　　有一天又有宫女送药来，苏绾抿着唇露出淡淡的笑，仰头大口大口的吞下，等到翠薇安的人发现，她已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