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从今夜白》周瘦红

2、宫门重

　　尚侍姐姐难道就任由她去？小太监不解，灵活的眼珠子一转，我知道苏尚侍姐姐是什么意思啊，正好就是该教训教训这丫头了。他还嫉恨上次的事呢。

　　苏绾不理他，转身找到宫人吩咐，你去秦更衣那里，就说请她帮忙绣朵牡丹，一会儿我要去东宫那边，可能要晚些回来，如果长春宫那边来人你们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别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东宫那边的事情其实不多，苏绾过去也只是帮忙替太子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就有宫人过来传话说她可以回去了，不过皇后的到来，让她又多跪了半个时辰。

　　这个以温柔传誉后宫的娘娘把苏绾叫到面前训话，苏尚侍，我知道你冤枉，但是在我看来这种惩戒还远远不够。你是我的手段的，下一次不许你再包庇什么人，不然我就拿你一并处置，听懂了吗？

　　谢皇后娘娘的恩典，可是这次真的是奴婢大意才会让太子受惊，奴婢没有包庇什么人，奴婢也没有那个胆子包庇别人，还望娘娘明查。

　　苏绾叩头谢恩，身子即使是跪着，也挺得笔直，皇后也确实喜欢她的正直，亲自上前扶她起来，你前后伺候过两个太子，也是先帝身边的侍书宫女。你曾经掌管宫中妃嫔侍寝等事，连我不能插手，虽然现在皇上生气废了你权力，但是我觉得你很快又会是这个宫里风头无人能及的苏尚侍，所以好好珍惜你的羽毛不让别人伤害了它。

　　她的确爱惜自己的羽毛，可是有的时候又真不忍心看到别人在自己前面哭泣，所以才会被那件事连累，然后被贬到偏僻的宫院里去。

　　在这个宫里，苏绾是一个另类。她也会算计，同其他人一样会替自己打算，也许曾经还做过一两件不能明说的事情，但是在她眼睛里面，永远都能让人看到正直、坚强。

　　宫廷是污秽的，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人，居然还有这样一双眼睛，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让人玩味许久了。

　　皇后身边跟着的太监总管是新升任的，还不清楚苏绾的底细，所以绕着弯子打探，娘娘真是平易近人，在宫女面前都不用自称。

　　你知道什么，本宫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先帝就告戒过我，就算我是皇后，也不能在她面前自称本宫，总之你没事别去招惹她，这个女人看起来温和亲近，可是连皇上她都不怕。

　　苏绾走出了东宫才觉得膝盖疼得厉害，她今天穿的是深色的锦衣，苏绾用手摸摸刚才跪着的地方，果然沾了一手的艳色，里面还残余着一些瓷器碎渣。当时太子随手把茶壶摔到地上，她好象忘记收拾就跪了下去，人一旦大意，就没有好果子吃，不过苏绾已经习惯了看到自己流血，这总比死要好一些。

　　她咳嗽几声，胸口疼得让她说不出话来。苏绾的笑容带上点惨然，难道自己没有死于殉葬，反而要因为这样的原因病死。死这个字，真是太可怕了，她现在还不想死啊。

　　抬头望望宫墙外面的天空，是那么的蓝，那么的远，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这个宫里特有的潮湿。这个宫廷给了她生命，可她的生命像是一口枯井，无波无风，如此的黯淡，即使有一点点微弱的光无法照亮她身边的黑暗。

　　好想，真的好想出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就要立刻死去，她也愿意。

　　苏绾是如此的渴望，那双比子夜漆黑的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良久才收回留恋不舍视线，然后渴望的眸光渐渐沉静下来，她又是少年老成的苏尚侍。

　　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在死之前，或是离开之前，苏尚侍就注定这一生都要为君王和宫廷献上自己的一生。

　　从来没有问过宫里的白头宫女心中的愿望。谁不想鸳鸯戏梦，谁不愿嫁个少年郎，在娘娘的呵斥和声声奴婢该死中，少女和美貌却都逐渐凋零了，只剩下不可捉摸的念想，然后一年老似一年。

　　不，不，她真的不要自己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