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从今夜白》周瘦红

1、宫门重

　　苏绾最近有点咳嗽，咳得厉害的时候连毛笔都捏不住，只好从那可怜巴巴的月俸挤出几个铜钱，到太医院拿了一包便宜的药回来，刚刚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几个一起住的宫人凑在那儿窃窃私语。

　　都是些新进宫人，刚进宫的确不太懂这宫里的规矩，不知道娘娘们不喜他们凑在一起交谈，她咳嗽一声，说得眉飞色舞的几个人一看是她，声音稍微收敛一些，大胆一点的上前来跟她说，皇上在里面。

　　皇上在里面，在里面做什么？她低低地咳嗽，苍白的脸色染上点绯红，清秀的眼睛含着些雾气，看起来不像平日那样威严不可侵犯，倒有点脆弱。

　　皇上临幸了她，说话的少女长相圆润，脸上难掩失落，皇上一来这儿，她就跟前跟后，后来干脆就被皇上拉进屋了。

　　这个院子是这宫里最稀疏平常的一处，住的也只是他们这些宫人，平常就帮忙做点绣活，不要说见皇上，就是连宫里的娘娘也少见，不过倒听说隔壁的那个院子前些年出了一个更衣娘娘，至于他们这里，着实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皇上又怎么会来。苏绾忍着疼痛，在几个宫人里面没有看到最美貌的那个，心头一下就了然了。

　　替她熬药的小太监，年纪是小可见得多了，他站在一边嘟囔着，珍兰见到皇上的那样子啊，真叫人担心。

　　这种事苏绾不是第一次知道，上一回皇上也是这样临幸了一个宫女，也是她手底下的人，本来皇上还挺喜欢，哪知道回头就让长春宫那边的把人带走，之后再也没见到人回来，苏绾随后就被分了这里。

　　宫人没在窃窃私语，安静下来以后，屋里的动静就听得更分明，珍兰初次承欢喜悦从没有闭和好的窗子里传出来，另外就是年轻天子的调笑。

　　苏绾这种事情经历得多，站在屋跟前等着，大约一个时辰后，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苏绾上前行礼，翠薇安苏绾见过皇上。

　　男子的眼里带着冷漠，冷冷地恩了一声，啊，苏绾，原先的尚侍宫女是吗，朕可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皇后也曾问起过你。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挂心，苏绾一切都好。她低着头谢恩，白皙的后颈落入一双深沉的眼睛里。

　　今天到这里来的事，朕不希望翠薇安以外的人知道，苏大宫女知道怎么办吧。有些调笑的语气，苏绾的背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皇上，珍兰服侍有功，还望皇上怜悯。苏绾沉着应对，低下头的时候，她发鬓上那支简单的玉簪在阳光里闪烁。

　　这个俊美的天子心情好象开始转坏，语气变得冰凉，朕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插嘴，还是你嫌这翠薇安不够偏僻，朕现在正宠着丽嫔，这些事不想让她知道。

　　奴婢明白。苏绾也有她的担心，她毕竟在宫中多年，早已学会只要事不关己，便能推就推，方才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求情，既然得不到同意，她也无法坚持，一个小小的宫女，生死都不由自己，她又能帮到什么忙。

　　珍兰伺候累了正睡着，苏绾进屋的时候便看到被浪间女子袒露的身体，白单上有一抹猩红，苏绾上前推了推她，珍兰，快醒醒。你叫我什么。她以为熟睡的美貌女子立刻睁开一双美目，很不客气地问话，连苏姐姐三个字都不再挂在嘴边。

　　苏绾没有改口称呼她，拿着衣裙递上去，珍兰，快起来吧，娘娘要的衣服还差一朵牡丹没有绣好，其他人和我都不会。

　　珍兰不耐烦地翻个身，裸露的身体还带着天子留下的气息，她微闭着眼，懒洋洋地说，你下去吧，我现在可不去绣什么牡丹，还有啊以后称呼我答应小主，听见了吗。

　　这样的矜持语调，真不像是一个温顺少女的，但苏绾明白这是在宫里，珍兰好虚荣，艳慕富贵，和心平如镜的自己不同。况且在宫里就意味看人不能看表面，好在她跟什么人都没有特别的交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恼怒的，珍兰既然不愿意，她可以到隔壁院子借一个绣娘。

　　那你好好休息吧。苏绾替她把衣裙放好，示意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别多嘴，她出去的时候。还顺便替这个刚刚得了恩宠的女子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