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3、忌惮

　　怒气冲冲的弯角魔人，举起大铁笼子砸向远处，笼子里仅存的活物菲诺米娜被撞得酸水往喉管外涌。她抓住铁栅栏，控制着力道，尽量减少身体与硬物的磕碰。

　　“是你干的吗？”弯角魔人喘着粗气，打开了铁笼的门。

　　他想把菲诺米娜拽出来暴揍一顿解气。

　　但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跳到他的肩膀上，举起磨得锐利的刀，接连几下快速且大力地扎进魔人的脖子，血流如注，喷溅在她脸上。

　　另一个弯角魔人大步朝她跑过来，不能让他靠近她，她念出咒语，闪烁着黑暗粒子的电光球直冲魔人的脑袋飞去，轰然炸裂，只留下一个丧失了头颅的残躯，摇摇晃晃两下便跌倒在地。

　　她蹲下来在两个已经死掉的魔人身上摸索着，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好在她从木板箱里搜刮的调味料能卖钱，另外弯角魔人用来睡觉的凉台上面放了一个鼓囊囊的小皮袋，装满了白色的魔晶币。

　　走到另一个大铁笼子前，菲诺米娜粗略地比较了一下里面数十个活蹦乱跳的魔人和她的实力差距，不敢轻易动手，放他们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丢在这里不管比较好。

　　深渊并不是始终暗无天日的。

　　这里也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望了一眼头顶悬挂的两个耀眼炽烈的太阳，想起昨晚看见的三个月亮，她从木板箱里找出一件长袍，还算新，有股臭味，给短刀临时做了个草编刀鞘将就着用，把它和钱袋子塞进长袍内侧的口袋，她将长袍套在身上，离开了这里。

　　没走多远，菲诺米娜发现这一带原来是个奴隶交易市场。

　　幸运的是她杀死的弯角魔人，自身实力不是很强，不敢待在热闹的中心圈，便将笼子安置在外围，等过几天就把货物带过去卖。

　　趾高气扬的魔族，大声叫卖的奴隶主，笼子里或愤怒或麻木的魔人，熙熙攘攘，酸的汗和尿液恍若在空气中发酵，不时有阴沉毒辣的视线短暂停留在她身上，又收回。

　　熟透了的果实和陶罐装的香料堆在摊子上，她上前问了摊主，得到陶罐不能卖，价格很贵，还要自己找东西装。

　　“那铁罐子呢？”

　　“你想用什么是你的事，陶罐都想贪，能买得起铁罐，呵。”摊主不屑地要赶她走。

　　菲诺米娜想折回去把铁罐子和香料一起带走。

　　那么贵的东西，明明可以拿来换钱。朝来时的方向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跌跌撞撞逃命的小个子边跑，边推翻沿途的摊位，堆砌的货物哗啦滚远，惹起摊主们的怒吼。

　　她侧身避开，不打算管闲事。

　　“不要——”小个子被抓住了，他在半空中扑腾着腿，放声尖叫起来。

　　菲诺米娜被尖叫震得耳朵疼。她回头看一眼，长了一对黑色肉翅的魔人干脆地折断了逃跑的魔人腿骨。

　　与魔人们擦肩而过的同时，她也在顺便打听消息，得知这个市场主打经营的行当是贩卖奴隶，那些卖香料卖蔬果的另外也有在售卖魔人，她路过蔬果摊时，瞥见一个形似南瓜的东西用细细的枝蔓缠住另一个摊位卖的小南瓜，一口吞了下去。

　　眼尖的隔壁摊主发现后，立刻愤恨地冲过来。

　　然后两个摊位的摊主打了一架，赢的那个把南瓜啪的一声拍在了手下败将的脸上，气得对方双目猩红地扑了过去，又打了起来。

　　开辟这个市场的魔人，是个天生的血统低劣，从底层爬起来的魔人狩猎者，混到现在，算是个合格的地头蛇。

　　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威娜奴隶交易市场外围，是大片毒木林，长着滑溜的条纹状树皮，树干底部的伴生灌木丛天然地吸引着一种外表精致的毒蛙，它们在这里□□，诞下一大堆卵，一旦有敌人靠近，这些卵便会瞬间成熟，袭向敌人，繁衍季结束后，由于卵太多了，其中大部分会变成死卵，会有魔人专门收集来作为高级食材售卖。

　　至于这种毒木本身，一旦周围出现了在它狩猎范围内的活物，便嗤嗤喷出剧毒气雾，发出诡谲刺耳的大笑声，对于威娜的奴隶交易市场来说，毒木林是天然的防护带，有利她提高收入场费和保护费的效率。

　　市场内仍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朽烂树桩，菲诺米娜看见一个在家长的看护下玩耍的魔人幼崽，正在树干上蹭来蹭去，皮糙肉厚，很耐折腾的样子。

　　“你很喜欢幼崽？”

　　和她搭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稍显孱弱的魔人，他的五官很漂亮，但这里是深渊，依照弱肉强食的魔族的审美来看，应该是越强大的越漂亮吧。

　　黑色短发柔顺地贴着头皮，湿润的眼睛如被浓墨染过色，让她想起风雨交加时在屋檐下安安稳稳待着的苍白花朵，莫名的心里发颤。可恰恰是这种来源不明的些许怜爱，让她觉得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这个魔人。

　　“不过是多看两眼就被你发现了，你一直在偷窥我？”

　　她的语气称不上友善。

　　黑发魔人比身材退化到十四岁时期的菲诺米娜还要矮一个头，别说，还挺娇小。他仰着头，眼神专注地盯着她。

　　“你身上有我喜欢的气味。”

　　菲诺米娜：“……走开，不然揍你。”

　　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闪过一丝幽暗的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蹙眉：“你嫌弃我矮。我这具身体年龄还很小，以后会长高的。”

　　“没有嫌你矮，既然还小，就不要到处乱跑。”哪儿来的熊孩子，想缠上她，没门。

　　黑发魔人生气了。

　　她闻起来很香，唤醒了他模糊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美好知觉。迷醉和谐，令他想要和气味的源头肌肤相贴，无论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都不想让它稍纵即逝。一颗被暴戾阴翳的情绪裹上厚厚一层坚硬外壳的心脏，短暂的腾空，如临沉溺幻境。

　　那种填补了灵魂深处空虚的美妙滋味，使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可是她的态度很恶劣。

　　如果换做是以前……不，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总觉得如果有魔人敢像她这样不敬，会死的很惨。

　　他紧抿着嘴唇，没有抱怨，气场却陡然变得深不可测。

　　菲诺米娜挑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能让她有这种反应的强者，即使是巅峰时期的她，也会本能地感到忌惮。

　　有点意思，她想。

　　“你很讨厌，但是，身上香香的，所以我原谅你。”

　　她目光幽幽望着黑发魔人，问：“这样吧，你有魔晶币吗？请我吃顿好的，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带你玩。”

　　黑发魔人眸光一闪，激动道：“真的？”

　　他摸了摸耳垂，有些不适应。她的味道太好闻，可他又不想吃掉她，大概是还没到享用的最佳时段吧，就像酒需要时间发酵。

　　说是请她吃顿好的，结果结账时，却拿不出那么多魔晶币，菲诺米娜和招牌上写着[全深渊独此一份美味佳肴错过了会遗憾终生]的摊主面面相觑，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她绽放迷人微笑，对摊主说道：“味道不错，还会再来的。”

　　摊主活动活动手腕关节，肌肉曲线紧绷，并回以冷笑，决定先按住这两个吃霸王餐的暴揍一顿出出气再说。

　　随手丢出一个电光球，炸飞摊子，菲诺米娜逃跑的速度，如离弦的箭，但还是不够快，身后追她的魔人，尽管有着粗壮的象腿，大跨步的速度却快到带起一阵呼呼风声。

　　眼看就要被追上，黑发魔人拉住她的手，将她引往另一个方向跑。

　　奴隶市场来来往往的魔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追逐战，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前面是毒木林。”菲诺米娜皱眉。

　　密集丛生的灌木中跳出了几只背部有骷髅花纹的毒蛙，棕绿的卵圆溜溜的反射着光，一大泡一大泡从毒蛙的腹下流出。

　　被吃霸王餐的摊主仍未放弃，而附近渐渐空旷，少有魔人会乐意在这儿逗留。

　　黑发魔人停下了脚步，他比菲诺米娜更快出手。他手指在半空虚划了一圈，凝结出小团黑雾飘向追来的魔人。

　　只见那体型强壮的魔人骤然四分五裂，随后便被绞碎成浓稠的血雾，四散开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菲诺米娜心里清楚，只有双方实力差距异常悬殊或使用了杀戮魔法阵，才会有这样的效果。而此刻，没有魔法阵生效留下的痕迹。

　　“刚才请你的那顿，没有他夸得那样好吃，我可以再请你一次。”

　　不必，霸王餐吃多了伤身。

　　见他身形摇摇欲坠似乎快要倒下，菲诺米娜叹息一声：“你叫什么名字？答应了要带你玩，就不会反悔。”

　　黑发魔人双眼迷蒙，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一些曾经在他零散的记忆片段中出现过的高等魔族的身影在脑海里飘过，便随意地从中选用了一个热衷于护养一头银色长发的斯文败类的名字。

　　“尤奈尔。”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柔弱无力的黑发魔人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如陷入沉睡的王子急需公主落下珍重的一吻。而站在旁边的少女，一脸不可思议。

　　“尤奈尔，醒醒。”喊了两声，没反应，她就不想管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簌簌声，灌木丛中的毒蛙跳了几只出来，逼近无力抵抗的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