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渊之母》命座星

19、病态

　　吉罗拉莫随手拾起桌案上的羽扇，轻抬扇面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睛里含着的情绪百转千回。

　　菲诺米娜冷眼相对。

　　“性格怎么这么坏，看来游叔带回来的，也不是每个都很有趣。”

　　“解药给我。”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想让我陪你玩，就把我身上的毒解掉。”

　　吉罗拉莫遗憾地收拢羽扇。

　　玛雅在他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出现，将菲诺米娜送到了隔壁房间，她仰面躺在垂下纱笼的丝绒大床上，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吉罗拉莫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这座城堡里的所有魔人的。

　　他现在充满了好奇，想要驯服她。

　　等他失去了探究的欲望，就会果断抛弃她。

　　午间，女仆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将装满食物的餐盘依序放在床边的茶几上。

　　奶油烤饼，芝士土豆泥，香煎鲈鱼，炖羊羔肉，小牛排，饮料有两种，红茶和蛋奶。菜式丰富，全是模仿的人类那边的食物。据说这类的菜肴，在高等魔族中比较受追捧，姑且算是一种贵族身份的象征。

　　餐盘里看起来像小牛排的食物，煎出来的油脂仍冒着滚泡，色香味俱全。菲诺米娜指使着女仆，拿起叉子咬了一口，味道和她吃过的牛肉完全不一样。

　　她又尝试了摆上来的其他所有菜肴，瓷壶中的红茶和蛋奶也都一饮而尽。

　　下午，睡得迷迷糊糊的菲诺米娜，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忽然惊觉，中午女仆端来的食物和饮水当中有一样是用来解除她所中之毒的，吉罗拉莫故意不说明，要不是她每道菜都吃了，差点错过解药。

　　晚上，她又被叫去见他。

　　吉罗拉莫一脸兴致盎然，还戴上了奢华的耳饰和项链，衣服倒是换成了纯白的罩衫，红发披散，眼角抹了闪耀的粉末。

　　过于像只热衷于炫耀彩色羽毛的雄性孔雀。

　　“有个叫莱洛的，和你一起被游叔选中的魔人想见你。”

　　他突发奇想决定召开一场宴会，于是，夜已经深了，还是有许多魔人前来赴宴。

　　双胞胎兄妹自然也在其中，一起同行的还有亚伦和凯瑟。但她没有看见尤奈尔，蕾切尔眼神暗示她不要着急，等盛装出席的吉罗拉莫不耐烦地宣告舞会开启，蕾切尔才跳着优美的舞步顺势来到她跟前，提起尤奈尔被单独关押了起来的事情。

　　“尤奈尔在你丧失意识后，也很突然地就跟着晕倒在地，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啊，管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对尤奈尔的态度很谨慎，似乎还有些懊恼，昏迷中的尤奈尔被管家带走后，我们都再也没有见过他。”

　　尤奈尔很有可能是黑暗神的分|身这件事被高等魔族发现，应该不是坏事，但她却因此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正常来说，被黑暗神统治的深渊居民，对神的敬畏，也同样属于祂的分|身才对。

　　蕾切尔对尤奈尔被关在哪里一无所知，想要查明真相还是得问吉罗拉莫。

　　“你也在这儿，太好了！”身后传来莱洛惊喜的喊声。

　　她看见莱洛穿的不是仆从的制服，而是一套类似吉罗拉莫那种骚气风格的华美长衫。他脸色红润，看来近段时间过得不错。

　　“尼克呢？”

　　“我不知道。”莱洛低下头。

　　菲诺米娜的烦躁感随着宴会的进行时长而加深。

　　“深渊仅有的四位魔族君王，地位仅次于黑暗神殿下。其中统治了深渊南部，深居简出，除非其他三位魔族君王都参加了的重要议会必须也叫上他，否则绝对不踏出领地一步的乌戈迪，曾有过很多孩子，但唯一存活下来的子嗣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吉罗拉莫。”

　　莱洛拉上她，佯装共舞，小声说道。

　　“有传闻说乌戈迪把他血脉相连的子嗣，都吞掉了，只留下他一生挚爱所生的孩子。乌戈迪派出了信赖的下属四处搜寻有资格诞下他后裔的女魔人，笼络她们的手段花样百出，使其心甘情愿和乌戈迪□□并诞下他的子嗣。因为他最爱享用的美味所需的主食材非常特别，是继承了他血脉和天赋的子嗣。”

　　“吉罗拉莫和他父亲关系亲近吗？”她问。

　　“乌戈迪那么变态，这对父子的关系当然疏远了。”莱洛聊八卦，聊得自己头皮发麻。

　　“我以为他既然是特别的那个，会对父亲的另眼相待，心生无限感激。”

　　莱洛附和道：“这倒也是，有位君王也很喜欢孕育子嗣，她的那些孩子为得到母亲垂怜，个个都是在以命相争。目前为止，吉罗拉莫是深渊唯一确定了继承人身份的魔族君王后裔。”

　　她和莱洛跳完一支舞后，便分散了，另有魔人主动上前，向她邀约。

　　她拒绝了，目光投向站在窗边的吉罗拉莫。魔人们面带笑容，轻快的舞姿，飞扬的裙摆，洋溢在空中的欢声笑语，显得宴会是如此热闹。

　　但他这会儿很安静，与沉寂的阴影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问起尤奈尔。

　　吉罗拉莫故意蹙起眉头，眼眸闪烁着促狭的光，“他没有来赴宴吗？”

　　菲诺米娜将无形利刃悬在他的下颌，只要利刃再往前推一点，就能让他的喉管溅出血花。

　　“不要废话，带我去找他。”

　　吉罗拉莫被威胁也不生气，反倒露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她看了觉得不适，冷漠地别过头。

　　别忘了让玛雅从背后袭击她的人就是吉罗拉莫，她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背的肌骨深处蠕动的感觉，格外令她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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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肉腐烂的气味，与某种模糊聒噪的声响，唤醒了尤奈尔的意识。

　　在菲诺米娜消失后，他莫名有种窒息感，那一刻，他真就觉得自己仿佛在濒死的边缘。

　　虽然身体的孱弱，在逐渐得到改善，但那融进了铁壁的锁链非常坚固，金属碰撞声在封闭的室内回响，他根本挣脱不了。

　　微弱的一丝光芒从外面渗进来。

　　一副阴森恐怖的画，悬挂在他的正对面，依稀可以辨认出画中有着一座样式古老的祭坛，在祭坛的周围环绕着树，上面挂着一些肢体扭曲的尸首，被剥了皮，干瘪地蜷缩。

　　他无法转过身去，被迫凝视那描绘了可怖的死亡舞台的画。

　　画中除了描绘祭坛的部分，剩下的是一片被阴影遮掩的森林，里面似乎藏了只眼睛，正在看着他，他微微地吐出一口气，看见那只眼睛不甚明显地变换了位置，而周边那些用绿色颜料勾勒的树叶，也随之晃动。

　　他久久地凝望着森林中的眼睛。

　　眼睛里有着他所熟悉的恶意、仇视以及恐惧。

　　嘈杂的噪音渐渐远去，他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呵斥声。

　　“把门打开。”

　　冷冰冰的稍微有些傲慢的嗓音，他梦里梦外都听过无数次，与他一同在黑暗中沉沦，又给予他温暖和光明。

　　铁门从外面被拉开，光线透了进来。

　　他眯起眼，看见怒不可遏的菲诺米娜大步闯进这阴冷的囚牢，当她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有稍微变得柔和一点。

　　菲诺米娜斩断锁链，把他放了下来。

　　“我……”尤奈尔望着她，声音发颤，像淋湿了皮毛的兔子。

　　“没什么好害怕的。”她将他搂入怀中，随后又放开了他。

　　拥抱仅停留了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脑子里还残存着温暖的触感，但身体已经与那温热分离。他很喜欢，忍不住沉浸在这让他稍有些失神的柔情对待中。

　　为什么要贪恋转瞬即逝的暖意，又暗自窃喜她看过来的目光中藏着几分担忧和焦虑呢。

　　尤奈尔不会为被关在囚牢里恐惧，也没有被画中敌意满满的眼睛惊到，他忧心的是自己竟然贪婪地渴求着她的拥抱。

　　意识到对此成瘾后，再想着怎么去戒断就晚了。

　　仍在失神的尤奈尔被菲诺米娜揽着肩膀走了出去，门被关上，腐肉的气味和地上爬动的蛆虫被阻隔在封闭的囚室里。走廊上空气很好，阳光柔和洒落一地。

　　“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那是个样貌十分漂亮的红发魔人，声音清冽悦耳，看向菲诺米娜的目光，是那样的亲密且无所顾忌，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这些细节印刻在尤奈尔的眼中，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眼中的迷茫加深。迷茫之余，又不禁针对红发魔人生出似有若无的憎恶与抗拒。

　　菲诺米娜不动声色：“谈什么？”

　　吉罗拉莫笑意不达眼底：“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特殊。”

　　“在你眼中，是不是所有魔人都很特殊。”菲诺米娜冷笑。

　　吉罗拉莫定定地看着她，良久。

　　“既然你不说话，那换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指的是把尤奈尔囚禁起来。

　　吉罗拉莫却聊起了装点城堡的那些画。

　　画中的风景无一不诡异，各自描绘着不同的场景，但这些风景画连起来看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并构成一个连锁阵法。

　　假如菲诺米娜耐着性子，去城堡各处将这些画都找出来，亲眼看过，自然就能明白吉罗拉莫这么做的原因，但那样太费时间了，所以他决定好心地直接告诉她。

　　这个连锁阵法有着足以禁锢神明的力量。

　　并提起在诸位高等魔族之间秘而不宣的一个小小传闻。

　　——统治深渊的至高存在，喜好杀戮的神灵，祂其实是最近数百年内才复苏的。

　　在更久之前，让众魔族胆寒的只有分别统治深渊四个大区域的君王，魔族们有一套由来已久的等级秩序，其中最高一级便是君王，依次往下为公爵、伯爵、男爵、子爵，具有这些身份的被称为贵族，而只有高等魔族才有资格成为贵族。剩下的，便是盘踞在诸多贵族们无力管辖的区域，地头蛇一般存在的魔族，他们大多都达到了领主级的水平，但不会具有贵族的头衔，被远远排除在深渊的权力中心外。

　　黑暗神降临之前，魔族们各行其道，遵循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厮杀、繁衍和扩张势力。

　　在某次君王们聚集在深渊中央，召开王族议会时，祂突然地出现，借着这个机会，轮流挑战了四位君王，并以强大的实力碾压吊打他们。

　　自那以后，君王们被迫臣服于唯一的神。